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发现他。
他轻而易举地就走到了后殿,一眼扫过去,清净,也干净,四处都弥漫着那幽微的白旃檀香息。
他不喜欢这香息。
因为这香虽然并不特殊,可他一闻见,总是会想起那和尚。
所以这一次,沈独并没有在后殿停留多久。
他找到了上一次所看见的箱箧,再一次将其打开,里面放的还是那雪白的僧衣,清洗得干干净净,也折叠得整整齐齐。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传说中的善哉该是个很自律的人。
只不过……
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他只不过是来拿走自己想要拿走的东西而已。
沈独俯身,修长的手指伸向箱箧,在里面轻轻一勾,便将那一串比寻常沉香略轻几许的佛珠勾在了指间上。
十八颗佛珠,还挂了佛头穗。
看起来一粒粒都是浑圆的,可当他拽住其中一颗,将那穿了绳的小孔对着外头微红的天光看时,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公输之术,巧夺造化。”
天光透过那小孔落入了他瞳孔之中,竟隐约是一些细小到了极致而难以分辨的字迹!沈独不由得赞叹了一声,chún边的笑容也沾上了一抹邪气。
“这等机巧的藏法,难怪这许多年来众人都一无所获了……”
数年来,探过这天机禅院的江湖奇人异士,不说上千,数百是少不了的。
东西可以说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但一则有那慧僧善哉镇守,武功惊人;二则这般明目张胆,且匠心独运,谁又能发现?
若不是那一日机缘巧合,又因为先接触了天机禅院的和尚,曾掂过那哑僧人的佛珠,他也不至于从重量上怀疑箱箧里这一串佛珠。
分明是内有构造,雕空了一些。
武圣娄东望!
为天下所追亦能力敌不死,尚有逃至天机禅院之余力,最终死去都是皈依了佛门。能被人称一个“圣”字,该是何等的厉害?
三卷佛藏,载尽其一生所学,又该令多少人垂涎?
此刻,便都握在他这一掌之中。
按理说,沈独应该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甚而可以是凌驾于万人之上,即将触及到天下武学至高境的激荡。
可他心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悲。
也没有喜。
只是在将这一串佛珠挂在腕间,重要走出佛殿的时候,莫名地想起了当夜那出手凌厉的人,还有那雪似的影子。
既来,岂可无名?
沈独心情实不很好,只拔了垂虹剑,剑尖一挑,便在这千佛殿佛像两侧的圆柱上各留下了一行字!
字迹疏狂!
一笔一划,都是掩不住的杀机与戾气!
待得最后一划落成,他心绪亦未平复,在天际最后一抹光消失在山岭重重的yīn影间时,他的身影也从这千佛殿内,隐没不见。
禅院内暮鼓声敲响。
这时候才有人从各处走了出来,寺庙堂上,一时又有了不少的人影。
只是当两个各处添香油的小沙弥,取了香油走进这千佛殿,抬头一看之时,却都齐齐骇然。
相望片刻后,竟是二话不说奔逃了出来!
嘶声的大喊伴随着他们的逃出,传遍了整个禅院——
“不好了!不好了!!!”
“有贼人闯殿!”
“善哉师兄,善哉师兄!”
……
僧人正在藏经阁内,立于佛龛前面,手捧着一卷《华严经》细细地读着,试图用上面密密麻麻的经文,来抚平心底那一点点怪异的波澜。
佛经上写: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静默清幽的环境,禅意满满的经文。
很快,也的确有了一点效果。
他不会再时时想起破戒的那件事,也不会再时时想起那魔头的容颜,耳旁更不会时时掠过他那一句着实离经叛道的相邀……
渐渐,便也沉入了经文本身的高妙中。
直到外面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将他从这沉浸之中拉拽而出,犹如刀剑一般,尖锐地捅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莫名地心颤了片刻。
好像,有什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
繁乱中,他还记得将那一卷《华严经》放回了原处,才匆匆下了楼梯,出了藏经阁,向着更后方的千佛殿走去。
一身雪白的僧袍,明亮在袭来的夜sè中。
脚步虽快,却是一点也没乱,踩着那响彻整个禅院的暮鼓声响,很快到了殿前。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便有人注意到了他。
大和尚,小沙弥,德高望重的长老,或者是普通的僧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他们的目光从他清隽如玉的面容上划过,又都不知为什么垂了下去。
只有少数几个小沙弥不懂事,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善哉师兄……”
僧人少见地没有回应。
连点头都没有。
他只是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而且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的一件事情。
可事实是,它发生了。
真真切切地。
天机禅院住持缘灭方丈方才就在不远处,听闻消息后便速速赶来,已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年事已高,面有灰白之sè,手持着金sè的禅杖。
见得僧人进来,他便摇头,竖了掌叹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
僧人的脚步,在缘灭大师叹息声起的时候,便已经止住了,这一时间,竟无法再往前踏上哪怕一步!
千佛殿殿正中便是宝相庄严的佛祖,悲悯地垂视着世人。
也仿佛垂视着他。
在佛祖的面前,他无可辩驳,无可欺瞒,也无可遮掩,一如人刚出生时一般,赤条条。
香案,香炉,莲花……
一应的摆设都无变化。
唯有佛像两侧那两根伫立在此已有六百年之久的莲柱上,往昔为人篆刻的偈语已经模糊难辨,只余那簇新的剑刻字迹,触目惊心!
——慧僧善哉,不过尔尔!
在辨认清这八个字的刹那,僧人只觉得什么东西从心底里一下翻涌了上来,犹如一头狂猛的恶兽般撕扯着他,要将他整个人与整个清明的心智都撕扯下去,咬得粉碎!
“噗!”
一口鲜血,登时洒落在雪白僧袍上,为其添上几许令人不敢直视的殷红,却衬得他一张脸越发苍白。
“善哉?!”缘灭大师大惊。
可被他唤作“善哉”的僧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只是慢慢抬手按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似乎那里有什么可怕的痛楚在折磨着他。
脑海中,竟是万般的幻象交织。
一时是那恣意的魔头说,我好歹是个病患,能给点肉吃吗?一时又是那诡诈的妖邪问,你们出家人,戒律是不是很森严……
千形万象,最终都轰然汇拢。
成了那一句——
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
愿不愿意,同他一道?
僧人竟说不出这一刻心内是什么感受,甚至只有牢牢地拽住这一颗心,他才能确定它还在这里。
目光抬起,从那八个字上一一扫过,却觉得像是被人凌迟!
慧僧善哉?
不过尔尔。
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说出这四个字时候,眼角眉梢那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一点举世莫能与争的疏狂气。
割肉喂鹰。
舍身饲虎。
那是佛祖;寻常人割肉,舍身,也无法叫那鹰与虎皈依,不过徒然害去这天下更多的人罢了。
似怅,似悲,似苦,似恨。
僧人眉目间原本隐约的悯sè,忽然就被染得深了几分,九个月未曾开过口,让他冰泉玉质一般的嗓音多了一种生涩的嘶哑。
“沈、独……”
贫僧 27.第27章 不空山前
天还没亮。
贺五德刚被同门叫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山道上走过去, 与昨日守了一整夜的同门们换岗, 困倦得厉害,一点也打不起jīng神来。
“都说那魔头逃到了不空山中, 可指不定是人家戏弄咱们,根本没在里面呢?”
呵欠一打,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口里忍不住抱怨个不停, 只觉那传说中的沈大魔头诡计多端, yīn险狡诈,说是在不空山, 那一定就不在不空山。
“守了这么久, 就是鸟毛都没看见一根!”
“瞎说什么!”
旁边便是门派的长老, 个子不很高, 一双眼睛倒是瞪得很大,但里头已经满布着血丝,本就固执的一张脸,更由此生出几许执拗的乖戾气。
“掌门让你在这里守着,你就在这里守着!等跑了大魔头,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 是, 弟子知错, 还请邱长老饶恕!”
贺五德的瞌睡虫一下就吓没了, 整个人都清醒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冷汗连连,忙向长老告罪。
邱长老这才种种冷哼了一声,又提着剑,巡视别处去了。
走不三两步,那训斥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贺五德在背后听着,过了一会儿,那一股怕劲儿才慢慢消减下去,一时只觉得乏味极了。
江湖?
这江湖,实在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没入江湖之前,他在天桥底下听说书先生讲的江湖,在少年伙伴话本子上看到的江湖,是个任侠的江湖。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
可进了江湖以后,既没有大块的肉,也没有大碗的酒,更没有什么狗pì的快意恩仇。
大魔头沈独?
妖魔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道主?
好像杀过很多人,也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贺五德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前几年江南发了大旱,饿死了父母,只留下他一个来,沿路乞讨,好不容易才拜入了一个门派。
这便是守正宗了。
此宗以剑闻名,在使剑的门派中也能排到前五,招收弟子也看根骨。
他本以为,拜入了宗门,真真是不仅有了容身之地,还能实现自己少年时的梦想,仗剑江湖,慷慨以歌。
可渐渐地,他发现江湖跟他想的实在不一样。
人都怕死。
贺五德也怕。
他实在不明白大家伙儿,尤其是正道的这些人,为什么老要跟妖魔道的人过不去。
一个井水,一个河水,大家各过各的不好吗?
妖魔道上再乱,那也是妖魔道的事情。
他们相互厮杀,是他们自己的仇怨,正道,或者是自称正道的,偏要上去chā一脚。说什么除魔卫道,没效果不说,还白白送了许多人头。
不智。
弟子多,门人多,也不带这么糟践的啊。
明知道打不过还去?
贺五德是想不通。
但这天下间,他想不通的事情本来也不少。
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
反正门派里的掌门和长老们,肯定都已经考虑过了。大人物已经考虑过的事情,他们这样的小喽啰,照着做就成了。
只不过,在他再一次站到山头那一块大石头上面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就冒了出来。
贺五德想,等杀死了大魔头,他就回去。
不待这劳什子的守正宗了,饥荒早已过去,爹娘坟头都长了草,应该清理清理了。
这时候,山间雾气尚浓。
他们是在不空山东五里地的山上,守着的是进出不空山必经之路,前面不远处便是那一道立着止戈碑的峡谷。
溪水潺潺,从峡谷中来,又从他们脚下淌走。
可以明显地看到,以这一条溪水为线,两侧的积雪化得最快,半山腰上还白茫茫一片,但最顶上的天机禅院,雪却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贺五德其实半点都不觉得沈独会从这里出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真从这里出来,这传说中简直跟长了三头六臂一般的大魔头,未免脑子太傻,胆子太大。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与贺五德一样,没有人觉得身受重伤的妖魔道道主,会大摇大摆从这里出来。
所以——
在他出现的那一个刹那,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下方山道上忽然“当啷”地一声响,惊得周遭人连忙看去,这一看之下,便是大惊失sè!
“昆师弟!”
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急忙奔了过去。
可已经晚了。
那一位刚打完呵欠的昆师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脖子上一条横着的血线冒了出来,划破了他的喉咙,也划破了他的血管。
鲜血喷涌!
他的剑掉在山石上,又滚入了溪水里,但这时候谁还顾得上?
他的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双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老圆,嘴chún张着,似乎竭力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可都是模糊而破碎的。
往昔跋扈的神态,变成了惊恐欲绝,彻底地凝固在了这张脸上。
没气儿了。
倒地了。
方才惊呼的同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跑到他的身边。
背后邱长老头皮一炸,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眼见得那弟子就要跑过去,嘶哑着嗓子,猛然一声大喝:“别过去!!!”
可还是迟了。
众目睽睽之下,竟无一人看清楚人到底怎么死的。
只见得模糊的影子在场中一闪,清风搅动浓雾,一点雪玉似的剑光,带着几许比这冬日更锋锐的冷意,刺破了那人眉心。
“噗通”地一声响,人倒进了下方的溪水里,血wū溅开了一片。
这一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了。
就连方才高呼的邱长老,脸sè都变得苍白起来。
所有人恐惧地颤抖着,几乎下意识地聚拢到了一起,接着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叫:“都到一起,别散开!是那魔头!一定是那魔头!”
他们不明白。
这时候也根本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为什么会是沈独,他的内力又是怎么复原的,凭什么还能这般神出鬼没地杀人?
可他们无比确信,一定是他!
守在山上位置的贺五德,这时头上冷汗都冒了下来,在刚出事的时候就一猫腰躲在了大石头后面,头都不敢露一下。
听得下方人喊聚在一起,他只觉得手脚冰凉。
下面的人能聚在一起,他这个人在山上的,却是万万不敢下去。
天知道那魔头屠戮的刀,什么时候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
他还不想死。
贺五德竭力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可又管不住自己好奇的眼睛,纵使几乎被吓破了胆,也没忍住转过了眼,透过石丛间的缝隙向下看去。
数十人聚拢在一起。
每个人都试图藏在人群的最中心,但总会被往里面挤的人推出去。生死面前固然有大勇者,但更多的还是贪生怕死之辈。
所谓名门正派,也都一样。
他们惊慌的目光,扫向四周,但四下里都是浓重的雾气,又看得清什么?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危险已然降临!
唯有贺五德所处的位置较高,亲眼看见那一道披着紫黑氅衣的身影,自一旁半山腰的山林间闪现出来,翩然若仙魔降世一般,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
本就在这里连续驻扎守了好长的时间,有人早已经心生倦怠,没当一回事,也有人已经耗尽了心神。
谁也没有在巅峰,都是疲兵。
更不用,即便他们每个人都发挥出十成十的实力,也不是沈独的对手!
无法形容。
杀人这件事,由这个人做来,简直如同在纸面上提笔作画一般,剑尖便是他的笔尖,剑光便是他的笔墨。
横撇点划,鲜血四溅!
有人在喊“杀了他”,也有人奋剑而起,绝路中一拥而上,更有人落荒而逃……
世态种种,都凝聚在这小小的一隅。
可有谁能真的阻挡他?
剑光纵横。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几分的剑尖,便点在了最后一人的眉心,剑气击碎了他的眉骨,剑锋划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了一抹血痕。
“噗通。”
最后一人也倒下了。
山风吹来,雾气滚动,又浓重了几分。
那原本就模糊的身影,变得更模糊起来,只像是一团yīn影。
贺五德看不清,也一下有些不确定那大魔头到底是不是走了。只是过了好久,都没有再听见什么动静,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呼!”
浑身一时烂泥一般瘫软下来,他一下仰在了那石头后面,大口地喘息,浑然没有察觉到,一道yīn影已经从他所仰靠的山石上方覆盖下来,遮挡了天光。
直到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手指按到那一片yīn影。
这已经是山丘的最高处,哪里来的什么yīn影?
而且……
像是一个人影。
那一瞬间,一股寒气从贺五德尾椎骨上冒了出来,只觉得浑身僵硬,慢慢地转过身也转过头去的时候,终于真真切切看清了传说中那魔头的脸。
紫黑sè的鹤氅,被山峰吹起,像一片云似的飘荡。
他右手持着那一柄杀过许多人的垂虹剑,左手的手腕上却挂着一串sè泽温润的沉香佛珠,腰侧则悬着一幅卷起来的画轴。
容颜如玉,面上有种奇异的苍白。
那是贺五德见过最好看的五官。
也不知是此刻的天光照着,晃了他的眼,还是这山间的雾气轻浮,迷了他的神,竟然觉得昔日曾远远惊鸿一瞥的蓬山第一仙顾昭,也不过如此。
只是才看了一眼,他便不敢看了。
畏惧这般的面容。
也畏惧他眉眼间那一抹消减不去的冰冷森然。
贺五德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头颅,在垂首的瞬间,只瞥见了对方持着剑的手指微微一动,于是他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干干脆脆,半点犹豫也没有!
人趴在地上,伏首在那魔头脚下,赶在对方开口,也赶在对方动手之前,他已经直接哀求道:“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还想回去,为爹娘扫墓……”
几乎就要举起的剑,顿了一顿。
贺五德眼角余光撇着。
那持着剑的修长手指,停了有一会儿,终于还是慢慢地收了回去,压在剑锷内侧的剑柄上。
这模样,应该是不会杀他了。
可贺五德依旧不敢抬头。
良久后,只听得从喉咙里发出来模糊的一声笑,有一点恍惚苍凉的味道:“不想死?可有时候,活着真没意思……”
风再吹。
衣袍猎猎声远。
贺五德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一道身影已经远了,渐渐被cháo湿、浓重又冰冷的雾气埋了进去,可他去的方向却能很清晰地辨认出来。
不是从东面离开不空山,而是去往不空山的北面。
活着真没意思?
贺五德听不懂。
劫后余生,他心底里只有一种莫大的庆幸,一时之间,什么江湖路远,什么行侠仗义,都被抛到了脑后。
快意恩仇,那是大人物们才有资格谈的事情。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能苟且活在这世间都不容易,还闯荡什么江湖呢?
他想也不想,扔了手中的剑,又脱了身上属于守正宗弟子的袍子,转身便直接朝着山下跑去。
只是跑了没两步,又奔回来摸上了那把jīng铁打造的剑。
——拿出去典当,也得值点钱呢。
这一下,才算是彻底妥了。
贺五德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去,打算将来耕田种地,再跟那些村夫农妇,吹嘘自己这一段从魔头手下逃生的非凡经历。
毕竟,能被大魔头饶过的人可没几个。
第一个,是妖魔道上同样大名鼎鼎的间天崖左使裴无寂;第二个便是他了。
贺五德当然不觉得是这魔头怜悯自己。
对方不杀他,并不主要因为被自己打动,归根结底,不过因为他不过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是生还是死,无足轻重,影响不了任何事。
浓雾锁深谷。
晴光照溪水。
不久之后,寒天里的冷日姗姗来迟地自东方升了起来,驱散了深谷里的浓雾,也让不空山这佛门清净地前数十具尸首,袒现在天地之间。
贫僧 29.第29章 糖
看清楚?
当日事起之时, 他就在沈独对面,当然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他并没有想到,作为当事人与受害者的沈独自己, 却来问自己。
是他当时没看见,还是想要从旁人的话中,确认什么呢?
顾昭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也这么回视了沈独许久,似乎想要通过他面上寡淡的神情,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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