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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他从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既不曾承认过自己的任何身份,甚至也没真正回应过“不言”那法号。
他走路时确有声响。
可为什么他就满腔的自负,觉得自己感觉不出对方有任何修为就是对方确是个普通人呢?
这世间,分明还有另一种可能。
只是他久在高位,在武林上甚少逢得敌手,所以久而久之竟下意识地将那可能忽略了——
他感觉不出的,除了普通人,还有可能是比他更qiáng的高手。
沈独想,自己真傻。
聪明了一辈子,在妖魔道上呼风唤雨整整十年,一朝落难竟着了个死秃驴的道,被人骗得团团转!
不仅没识破他真面目,还疯了一样上山来想带这和尚走。
qiáng抢也好,用娄璋的安危或者放弃三卷佛藏来换也罢。
只要这和尚肯跟他走……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算来算去,也不过就是天机禅院一个普通和尚,一则禅院兴许愿意割舍,二则人落到他手上还不随意他拿捏?
可现在……
“善哉?善哉……”
他眨了眨眼,这一时间觉得眼眶里又热又冷,喉咙里似有血腥气再往上冒,可过一会儿,偏笑出了声来,一双妖邪的眼微眯,眉目间戾气滋长。
“和尚,你声音可真好听。”
分明是平静的一句话,可落在众人耳中,却莫名有了一种悚然的寒意。
更有人觉得听不懂这话:
不是早认识,早就熟稔,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善哉立在台阶上,垂眸看着稍稍站在下方的沈独,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转眼又挂上这一脸令人不喜的邪戾,是满身的凶杀之气未除,一句话里更藏了千万的讥诮与嘲讽。
他脸上已没了病容。
人是妖魔,身后带着黑压压一片的人,站在禅院的山门前,既无半点愧疚,更无半点惧sè。
合十的双手指尖都触在一起,这一时竟有些微的凉意。
他敛了目,但宣一声佛号,也不接沈独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但言道:“沈施主昔日夜闯千佛殿,乃贫僧亲眼所见,只是沈施主最终破殿而出,并未被抓。如今殿中还有施主不久后再次闯殿盗走圣物后所留之字。至于盗窃之人是否是道主,相信正道中自有不少曾与道主通信之人,字迹一看便知。”
“哈哈哈……”
沈独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身暗紫的鹤氅衬得他益发俊朗,可姿态却偏又放肆又轻狂。
“了不起,当真是鼎鼎有名的慧僧善哉!”
对于当日酒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更不曾谈及他们在那竹舍中发生的一切,好像自己真是正道直行半点亏心事都没做一样!
好一副道貌岸然模样!
不知道的怕还真以为他是天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呢!
沈独是偏激的性子。
此刻xiōng膛里几乎是炸开了一片,便是有十分的理智现也全抛却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旁的?
于是,看那和尚的目光便越发讽刺。
众人却始终听不懂他话中的玄机,唯有裴无寂与顾昭从他这忽然尖锐又冰冷的态度里,隐约窥探出了什么,一时心底yīn沉,只不出声地看着。
缘灭方丈对于当初的原委约略知道一些,但对于更清楚的内情却不慎了解,此刻见沈独非但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反而态度越见邪狂,眉头便不由皱得更深。
他说话也终不那么客气了起来。
“沈道主,当日乃是善哉一念之仁救你于水火,你却反恩将仇报,盗走佛藏。不论江湖道义如何,于情于理也不应该。今日你虽带武圣后人来访,可若不将旧物完璧归还,这一道山门,道主休想迈进一步。”
“恩将仇报又怎样?”
沈独来时候还心平气和,眼下脾气却是上来了,分明是同缘灭说话,可眼睛却看着那僧人。
“方丈您难道不曾听闻过我沈独吗?弑父杀母,bī走师兄,江湖上十桩杀孽有八桩都是我做下的。别说是恩将仇报盗走你佛门圣物,便是更下作的我也做得出来!”
又是意有所指的一句话。
他满面邪肆气不减,分明是丰神俊朗的人站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却似那绝世的妖魔。
善哉听着只觉这话是对他说的。
什么叫:更下作的,我也做得出来?
僵直的手指,微微压得紧了一些。
这一瞬心底里最后那一丝妄念都被突如其来的冰冷给压灭:本就是天生妖魔,冥顽不灵,为他所救,却一意虚伪假作不知他身份,直到千佛殿上盗走那一串佛珠,才留下那辛辣八字奚落!
慧僧善哉,不过尔尔。
眼前这人的心中,何曾有过什么恩义与仁慈?
是他不该妄念迷眼,妄动凡心。
“阿弥陀佛……”
他微微地一闭眼,似呢喃一般念了一声,好像要借此将心中种种忧烦都驱散。
沈独却听得心里一痛:这和尚,分明是骗了他,戏弄了他,可他这般低眉垂眼的一声叹,却叹得他也跟着生出一腔难以形容的悲楚。
谁说漂亮的女人才会骗人?
好看的和尚骗起人、骗起心来,也是半点不逊sè的。
“沈道主的意思,是不肯归还了?”
大约是沈独的态度太轻蔑,缘灭方丈脸上所有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个干净,肃然地看着他。
“还?”
沈独嗤笑了一声,也不看缘灭,只从自己袖中将那一串已经被凤箫重新穿好的沉香木佛珠取了出来,放在掌中把玩了片刻。
“我沈独属貔貅的,进了我口的从来没有吐出去的道理。但今日既是我妖魔道牵头先拜上禅院,自也要给主人家几分面子。你们想要回此物,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
谁不知道沈独是江湖上最难缠的人物?
一听见他说出这话来,山门内立着的天机禅院众僧都怒了,纷纷呵责起来,意思大多是他本就是窃来的东西,怎么还敢谈条件。
可沈独毕竟是沈独。
他就是敢。
缘灭皱眉道:“什么条件?”
“简单。”
沈独似笑非笑,竟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将那一串藏有秘密的佛珠戴到了自己的腕上,然后才抬起头来,将满身的妖邪气展露了个淋漓尽致。
“东西给你,人给我。”
“人?”
他话说得简单,缘灭却一下没听懂,只是下意识心头一跳,隐约竟生出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可已经迟了。
刻着“山水”二字的山门前,沈独已放旷地笑了一声,宽袍阔袖,豁然抬手一指!
“本道主,要他!”
修长的手指所指处,不是旁人,正是那天人般不染尘俗、立于阶上的僧人——
慧僧,善哉!





贫僧 70.第70章 爱你是真
疯了!
这他妈是疯了吧!
所有听清楚他这一句话、看清楚他手所指的人, 脑子里几乎都是“嗡”的一声,压根儿不知自己现在该往哪个方向去想。
先是被天机禅院方丈缘灭指认曾闯入禅院窃走什么圣物,紧接着传说中的慧僧善哉出面证明确有此事,听禅院这边的意思当初的沈独分明就是这善哉一念之差救下来的!
但是!
沈独这魔头伸手一指,指着人和尚说什么“要他”, 到底什么情况?
天知道沈独在江湖上有多少暧昧不清的脏wū传言, 大半都因间天崖上裴无寂而起。虽然很多都是捕风捉影,但架不住他的确是个邪魔, 所以什么样的脏水泼他身上都有人信。
一来二去,假的也说成真的了。
这里面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然是沈独喜欢男人这一点了。
而此刻……
众人只打量着沈独看那慧僧善哉时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不知是心里有了这念头再看就觉得不对劲了, 还是沈独面上的确有这意思, 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爱恨难言的味道。
啧,该不会是?
念头一冒上来就压不下去,更不用说先前沈独的态度里还透出了种种的端倪,一时是能往歪里想的都往歪里想了。
至于就站在沈独背后的裴无寂, 却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不由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向那僧人。
当真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人物。
江湖上风传此人佛学jīng湛, 于武学上也有奇高的造诣, 向来被人传“惊为天人”,可如今看了才知道, 原来长得也是很好看的。
到底是沈独, 眼光高到天上去。
只是今时今日这情景……
该说是他昔日心里那一点yīn暗的想法应验了吗:孤高自负如沈独, 也有这样求而不得的一天!
莫名地,他无声笑了起来。
在另一头的顾昭却是实打实地皱起了眉头。
他固然对沈独有感觉,可这一点感觉还不至于使他忘记自己今日为何来到此处,所以对于此刻沈独明显不在状况、甚而有些癫狂的模样,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棘手。
“沈道主……”
顾昭打量了打量眼下忽然僵硬的局势,终于还是破例站了出来,想要先开口规劝住沈独,缓解眼下的尴尬。
可没料想,沈独竟是半点也不想听,不待他开口把话说完,便直接开口问缘灭道:“方丈考虑得如何?”
考虑得如何?
这人竟还有脸问出来!
天机禅院今日随同缘灭一道出来的众人简直不敢相信沈独的厚颜无耻,更因听闻过沈独在外狼藉的名声,因此想到了一些不堪之处,由此越发难以忍受。
当下便有人没忍住,怒目金刚似的站出来呵斥道:“邪魔外道,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也就罢了,到了我天机禅院山门前还敢如此放肆!”
“放肆?”
沈独说话时的尾音微微扬起,只斜睨了他一眼,出口的话却讽刺到了极点。
“本道主与缘灭方丈说话,lún得到你来chā嘴吗?”
换了是往常的沈独,这会儿早隔山打牛一巴掌甩过去叫这人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哪里还能容他胡言乱语?
只是眼下毕竟在天机禅院。
沈独就算是有一百种恶毒的心性,顾忌着此时此地的情状,也得收敛一些罢了。
一句话将那人喝了回去,他面上好像没有半点生气的神情,反还继续问缘灭:“方丈,考虑得如何?”
缘灭方丈根本就没考虑过沈独提出的条件,他方才皱着眉,也不过是因为沈独忽然出来的这一句话太过惊世骇俗。
即便是缘灭,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略带着几分疑虑的目光朝善哉递了过去,可善哉只是眨了眨眼,竟闭目垂首,似要将什么东西压下去。
这一时间,那不祥的预感,便陡然变得更为浓重起来。
“沈道主说笑了,善哉乃敝院首席弟子,一则与道主无冤无仇,二则敝院也绝做不出以人换物这等事来。”
所以沈独的条件,他根本不会考虑。
“圣物之事于我禅院而言兹事体大,道主今日既至山门前,若不交还此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哦,这是不理世事的天机禅院要向本道主动手了吗?”
沈独抚掌而笑,那佛珠就挂在他腕间,落在天机禅院僧人的眼底无比刺目。
“那可真是太好了。早闻贵院乃是武学圣地,院中随便一个扫地僧人都比外面的高手厉害。沈某人早存了讨教之心,未料今日竟得遇这般天赐的良机,少不得要向贵院切磋切磋了!”
话音落时,声音也彻底冰冷。
他因无情而显得冷酷的目光,落在缘灭方丈的身上是讽刺,落在善哉身上时,便成了轻佻。
“是老秃驴你上,还是和尚你上?”
沈独的桃花眼是最jīng致的形状,昔日冷煞戾气凝聚时,总叫人看了害怕,不敢多看一眼。
可如今众人才知道——
在那戾气看似散尽偏偏还要故作出几分风流态时,才最叫人看了惊心。
善哉发现,他的确格外不喜欢沈独这般模样。
无需缘灭方丈多言,他已然无声地踏前一步,合十躬身,低沉的嗓音带着继续薄雾般的喑哑,向沈独道:“物因贫僧而失,自该由贫僧取回。今日失礼,不得已要向沈道主讨教一二,还望道主见谅。”
“你竟真要亲自与我动手?”
沈独听得一声冷笑,一时觉得自己这满腔真心挖出来都是喂了狗,恨不能三刀两剑把眼前这不识好歹的死秃驴剁个干净!
“好,好!”
善哉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独却是随手便将腰间那一柄垂虹剑解了扔给身后的裴无寂,抬手握住的是那一柄新剑雪鹿。
妖魔道中有人想要说什么,但被他举剑拦了。
沈独也说不清这一刻心底到底是什么感受,手掌按在剑柄上,一寸寸拔剑之前,竟顿了顿,反向善哉道:“和尚,你既要讨回佛珠,为何不试试自己亲自开口问我要呢?”
别说是这区区一串佛珠……
便是你要我整个妖魔道,我都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还是那一点轻浮里带着戾气的笑意,不管那语气如何地伤怀,如何地让人深信不疑,可一旦触到这眉眼间的神情,便会令人觉得虚假甚而虚伪。
更不必说,他本就是从不说真话的魔头。
善哉既不曾将他这话听入耳中,也未将他神情看入眼底,慧眼低垂的瞬间,一身雪白僧袍已无风自动!
那凛然慈悲之相已显。
下一刻,沈独眼底所有的温度便都泯灭了,化作反手一剑袭来时那长天欲雪一样的利光,向他侵袭而来!




贫僧 71.第71章 慧
六合神诀是近十年来江湖上最凶名赫赫的一门功法, 究其所以倒不是它以往的名声就很大,而是这十年来修炼它的沈独在江湖上留下了恐怖的名声,连带着功法也变得令人畏惧起来。
这一次,他甚至还换了一柄新剑。
有关于八阵图那边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都知道沈独与玄鹤生赌了一场, 闯过了传说中那最厉害的杀阵, 得了此剑。
今日,终是要一试霜刃了!
比起昔日仅算是利器的垂虹剑, 身为剑庐铸剑宗师黎炎所铸之神兵的雪鹿剑,显然更锋锐,也更夺目!
剑起时的光华, 耀眼不可bī视!
不过是这般寻常的反手一剑, 好似随意劈出, 可在沈独掌下忽然便有了万般的变化!
剑身由澄蓝而雪白,干净得令人心醉。可在他浑厚的内力guàn注其间时,又陡然翻涌起来,像是怒海里的浪涛, 仅在尖端残余几许雪白的浪花。
光是冷的。
剑是冷的。
沈独的眉与目, 也是冷的。
这一刻, 他是看着善哉, 眼底分明倒映着他的身影,可心底好像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没有波动。
仅有漠然。
“刷拉!”
犹如一帘天瀑坠落, 璀璨的光芒晃了那长剑所指的僧人的眼, 却没令他身形慌乱半分!
修长的右手, 霎时有金玉之sè。
“当!”
这电光石火一瞬间,竟是不闪也不避,就这么平直地伸出手掌去一挡!
剑撞在掌上,简直像是撞在了jīng铁上!
好坚硬的手掌!
好厉害的功法!
沈独一剑不中,居然还被这一掌之力推得倒退了几分,心底对这和尚实力的估计,自然又上层楼。
只是他纵横武林多年,更加上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在千佛殿中与善哉交手过一次,所以对他的实力也不算很惊讶。
相反,若这和尚接不下这一击,他或许才会惊讶。
眼下不过是觉得这和尚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那么一两分罢了。
当日夜闯千佛殿,他在善哉面前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毕竟那时实力还未完全恢复,而善哉却在全盛状态。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日的他修为也jīng进了一大截,更不用说再没有当日六合神诀反噬之忧,自能放手一战!
后天偏激的性情,赋予了他格外凶狠激烈的打法,但奇高的修为便又让他拥有世间数一数二的诡谲身法。
一剑不成,借势一退,人竟已不见了身影。
善哉收掌未及之间只听得旁边一声惊呼,耳廓一动,便已听见来自背后的疾响!
不知何时,沈独竟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善哉看不清楚,可站在山门下方止戈碑附近的众人却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他身后那高大山门上,沈独持剑而立身影犹如诸天妖魔,一身妖异的紫黑sè长袍鼓荡,再合身扑下,凶险又狠辣!
“铮!”
剑行如走风雷!
烈风扑面竟像是将那剑上的澄蓝都朝着他手握的剑柄处挤压,于是那雪似的白,好似盖了满剑。
只是这白,与僧人那一身的雪白的僧袍相比,又好似逊sè了不少。
才不过交手短短两个回合,沈独便已经采用背后袭人这般yīn损凌厉的招数,难免让人觉得他杀心已然满怀。
这一时间无数人都为善哉捏了把汗。
只有一旁的缘灭方丈,始终一脸平静地看着。
对善哉他们太了解了。
他本就是在禅院之中长大的,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习武诵经,都由禅院中的师父们教。
所以对于善哉那近乎令人恐惧的天赋,他们也一清二楚。
缘灭方丈还记得,那一年是饥荒之年,山下流寇盗匪作乱。几位僧人下山之后,只听见悬崖上传来哭声。
于是顺着找上去,才发现了一名男婴。
说来该是佛缘,那男婴竟是被半片月白的僧袍挂在树梢上的,只是那僧袍受风吹雨打许久,浅蓝之sè竟褪得差不多了。
僧人们慈悲为怀,自然将他救下,后来一番查探才知道他父母便死在山道上劫杀中,其母乃是在车内受惊将其产下,又不忍他受贼子折磨才将其抛下。
未料想他竟被那树上僧袍挂住,留下命来。
从此以后自然养在了禅院之中,其心性之聪慧,悟性之高绝,好似本为佛门所生,有一颗天然的禅心。
只是在他yòu时,也并非没有造下杀孽。
那是孩童最天真的残忍。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下的乃是杀孽,虽念着“究明佛心”,可做的事却让禅院中高僧们在得知之后第一次沉默下来。
缘灭其实不清楚,那是不知世事的人在天性里藏着的恶意,还是那时尚且年yòu的善哉性情里本就深埋的凶性。
但在那一次之后,同样的事情他再也没做过了。
后来年岁稍长一些,便随着禅院之中的其他僧人远游历红尘,从此修得身心通明之境界,俨然是禅院下一任的院首。
只是算起来,他修为的进境太快了,缘灭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看他认认真真与旁人交手是什么时候了。在指点院中弟子修为的时候,善哉总是点到为止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而此刻……
他与周遭的僧人都退开了几步,几方人马几乎是将山门这一块地方都让了出来,聚jīng会神地看着这难得的一次绝顶交手。
狠。
沈独下手是真的狠。
他仗着有雪鹿剑在手,一寸长一寸qiáng,竟是分毫不让,步步紧bī,越往下斗,越显得咄咄bī人。
于是,善哉的应对,也似乎合乎情理地变得刚劲、猛烈起来。
“砰!”
“砰!”
指,爪,拳,掌,每一手应对都堪称绝妙,一面让外面人惊叹世间竟还有如此高妙的招式,一面又让禅院中的僧人们震撼于同样的招式竟还有这般用法。
他分明已是将自己毕生之所学融汇贯通,到了心至意起,心收意敛,不为时所动,不为势所bī的境界了。
沈独有一千种攻来的办法,他就有一千种拆解的办法。
在旁人看来自然显得眼花缭乱,可在与其交战的沈独看来,却简单利落地让人心惊!
哪里有什么千变万化的拆解之法!
这秃驴分明是以不变应万变,同他周旋!
且这一举一动之间的反击,看似轻柔和缓,实则猛烈凶狠,不管是之前袭面而来的十二指禅,还是方才横推长剑的劈空一掌,无一不携裹风雷之势!
一开始打着沈独心里还有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头顶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却是越发觉得压抑。
好似眼前就是一座无止境的高山。
他弱他qiáng,他qiáng他更qiáng,无论他怎么打,眼前这人都好似要压过他三分!
这让沈独的心情一下变得yīn郁起来,竟无端端想起了当日千佛殿上那狼狈逃走的一战。
再抬眼看时,眼前这人的眉眼竟无分毫变化。
既不因与他交手而恼怒,也不因这漫长而无法分出胜负的一战而焦躁,始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超然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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