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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蓬山。
这里是蓬山。
沈独想想,依言关上了那窗,走了回来,动作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便伸手按了按,又道:“也就你顾昭有这一份胆气,竟然敢把我带回你宗门。”
斟了七分满的茶盏就放在桌上。
沈独走到案前,便要端茶。
但没想到,还没等他把手伸出去,顾昭的手掌便已经按在了茶盏上,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中毒又受伤眼看着要死的人,就别浪费我好茶了。”
说完,便向门外道:“通伯,让人把药端进来吧。”
外面传来一声低低的“是”,接着便有轻到几乎听不清的脚步声走开,沈独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这时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盯着顾昭很久:“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顾昭chún角挂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自己修长的手指放松,轻轻便将那茶盏抓了起来,自己喝了一口茶才放下。
沈独问:“姚青呢?”
顾昭道:“放心,没死,也没在蓬山。我估摸着,蓬山这回死了那么多人,势必与你妖魔道势不两立,这会儿你的姚右使应该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顾昭从不做什么亏本买卖,看似是帮了你,可背后又总藏着其他目的。
这一点沈独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这一刻,他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上涌到了极致,连带着声音里都透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嘲讽:“所以我现在会在这里。看来,顾少山这回是要拿一根jī毛当令箭,坐山观虎斗了。”
“你错了。”顾昭轻描淡写地笑,“沈道主这样的人,怎么能算一根jī毛呢?顾某这分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吱呀。”
他话音落,门就被推开了。
一名头上还扎着辫子的小童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端了一只漆盘,盘中放一只小碗,碗中盛着浅褐sè的药汁,也不说话,凑近了就放到了案上,之后退了出去,又把门带上。
沈独的目光在这小童的身上停留了很久,直到他带上门,身影消失在渐渐bī仄的门缝里,他才收回了目光,重看向顾昭:“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
顾昭端药起来,用勺子搅拌着,看那热气一点点冒出来,便自然地吹了吹。
沈独挑眉:“我身负重伤且身中奇毒,本不可能再活过五日,早在两天前我便该死了。”
“所以你这时候还不跪下来谢我吗?”顾昭手上的动作一顿,听了沈独这话,竟然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他,“蓬山近海,海中有一味奇药名曰‘冰虫’,能暂压你体内毒性,好歹能续你几日狗命。沈独,老天爷眷顾,才让你遇到我这般仁善心肠的好人。”
“好人?”
这或恐是江湖上最大的谎言与笑话了。
沈独本是不想笑的,可这一瞬间实在是忍不住了,只扶了一把那案角坐了下来,身体抽动着笑出声来。
眼角都笑出了泪。
过了好久才笑完。
然后再看向对面端着药碗看他的顾昭,一双眼中竟多了几分意味难明的怜悯,只幽幽地道:“顾昭,你心里,把‘情’这个字,看得很重吧?”
很轻的一句话。
甚至像是梦呓。
可在这句话说出的瞬间,在那一个字落了地的瞬间,顾昭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下一刻药碗里所有的药汁便都“哗”一下泼到了沈独的脸上身上!
微烫的药汤。
清苦的药味。
沈独虽料到顾昭会有所反应,但万万没料到遭殃的会是自己,一时都愣住了,都忘了去整理身上的狼藉,只是看着顾昭。
蓬山第一仙甚少有失态的时候。
无论何时何地,他出现的时候总能让人看见温文尔雅、缥缈出尘的模样,便是山崩地裂也未必能叫他sè变。
可刚才那泼了沈独一脸一身的药汁总不作假。
只是顾昭自己却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在沈独那突然变得令他厌恶的目光注视下,随手将手中的空药碗扔到了案上,然后站起了身来,取了另一旁案上叠着的雪白锦帕,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沾上药汁的手指擦拭干净。
沈独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然后便听见他平静冷淡得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通伯,再端一碗药进来。”
外面又有脚步声去。
沈独坐着没动。
顾昭一根根擦完了自己的手指,才重转过身来,站到沈独面前给他擦脸、脖颈,还有衣襟上狼藉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又一碗药端了进来。
沈独身上也擦干净了。
顾昭便扔了那锦帕,端了药直接递向沈独。
沈独抬头打量他面无表情的脸,没接。
顾昭“嗤”地冷笑了一声:“你不想自己喝的话,我不介意亲自用嘴喂给你。”
“……”
这一回沈独看他半晌,终于是伸手接了。
药很苦,他喝得很慢。
顾昭站着看他喝了半碗,便看不下去也不想看了,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通伯就站在外头檐下,静静看着天。





贫僧 94.第94章 舍利
“蓬山的冰虫, 几十年也就攒了那么一些,少主人便是想要救他,怕也是有心无力。”
“我知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像是少主人往日的性子。”
“外面怎么样了?”
“消息已按您吩咐放了出去,天水盟直追妖魔道而去,姚青虽知道沈独此人在我们手中,可因您以其性命相胁,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应付着天水盟来势汹汹的进攻。昨日的消息看,已在五风口附近打成一团。接下来, 少主人如何打算?”
……
通伯跟着顾昭往外走着, 脚步缓慢, 但两个人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蓬山乃是东海外一座岛屿。
此处则是顾昭平日的居所,因他乃是蓬山下一任执掌者, 近些年来更已经相当于实际掌控者,所以这风景最好处是留给了他。
站着往下看去,整个蓬山的风光都能收入眼底。
另一头遥遥能看见的一座高楼,雕梁画栋, 颇有几分九重天宫之感, 便是蓬山鼎鼎大名的天越楼。
取“天从此越”之意。
顾昭的目光放远, 便落在天越楼翘起的飞檐上,想起不久以前沈独拿剑指着他说, 若再有下一次, 他算计了但弄不死他, 他就杀了他,把他狗头挂到蓬山天越楼上,让所有人来看。
“沈独人在我手,命在我手,姚青不敢轻举妄动,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妖魔道便算是控制住了。只是天水盟始终是心腹大患,东方戟不是省油的灯,能从他手底下逃脱,只怕这一位真池饮也不是好相与之辈。”
顾昭驻足,停在二楼的栏杆前。
“另一则,斜风山庄有什么动静吗?”
“也听信了您放出去的消息,在得知妖魔道已经救回沈独之后,似乎正在暗中接触天水盟,想要一起分一杯羹。算算路程,说不准明天信就要送来。”通伯一双眼睛有些苍老,“陆帆此人狡诈yīn险,他一直怀疑武学jīng要落入了沈独之手,势必不会轻易罢休。找天水盟,再找蓬山,三方合作一起除魔卫道,该是上上之选。”
这也同顾昭所料不差,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于是站了一会儿,最后问了一句:“倪千千找到了吗?”
“还在找。”通伯摇头,“自打上次天下会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江湖上竟再也没见过她的影子。”
“那便继续找吧。”
顾昭沉默了片刻,便没继续说话了,只是收回了搭在栏杆上的手掌,负手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通伯也不跟去,只在后面看着。
蓬山的日子,显得很清净。
这里毕竟是在东海一座海岛上,倒没有江湖上其他宗门那些凡俗的纷扰,只是太清净了一些,让沈独的内心有一种难言的焦躁不安。
他想要逃出这里。
跟顾昭打过五年多的交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实在是太清楚了,无利不起早,平白无故不会把他带到蓬山来,背后一定有点什么不一样的谋划。
妖魔道他不在乎,但姚青还在外面。
听之前顾昭那话沈独就能猜着,他大约又在外面布了个坐山观虎斗的局,不管发生了什么,局能成才是他看重的,姚青的生死绝不在顾昭这种人的考虑之中。
所以,他不仅是想要出去,而且是必须出去。
只是在住了两天之后,沈独便发现要出去实在是有些困难。外头有通伯守着,而他如今的毒虽然被压了下来,可伤势还在,硬斗未必能闯出。想要打探点消息吧,那送药的小童又聋又哑什么也不懂,更不用说外面训练有素的人,哪个都不是会被轻易套话的。
在蓬山,他就是两眼一抓瞎。
而顾昭本人似乎有事在身,一天大约来上一次,每次都是黄昏时候,有时候泡茶有时候下棋,但比起以前,话少了很多,也再没有以前私底下常听到的脏话了。
沈独便开始疑心这顾昭是别人假扮的。
第三天顾昭又来了。
还是黄昏。
于是沈独喝着药,瞅了他半天,也没从他脸上瞅出什么人皮1面具之类的来,倒是敏锐地察觉出他如今的武功比前阵子有了几分明显的进益,心思一转,便笑了起来:“三卷佛藏,果真是落入了你手。可我心中一直有一事不解,你说,那真正的武圣后人,现在何处呢?”
顾昭正在看棋谱。
听见声音,他没抬头,也并未否认他前半句,只接了他后半句:“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无聊,想猜一猜。”
沈独喝了一口药,只觉得苦到了心坎儿上,又觉得顾昭这屋子里一颗糖甚至一点甜的东西都找不到,很cào蛋。
“陆飞仙当年是久病将死之身,众人都说武圣是为了找药给她治病才变得嗜杀成性。所以江湖上有关于武圣之子的传言,都是天生病弱,毕竟他母亲是这样一个身体有疾之人。可是,身有病疾之人留下的血脉,便一定也身有病疾,不能习武吗?”
压在棋谱上的手指一顿,顾昭终于抬起了头来,用极为平静的目光看着沈独。
沈独却只皱着眉将剩下的小半碗药放下了。
他十分直接地注视着顾昭,眼底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探究,甚至还有几分笑意:“顾昭啊,武圣逃入天机禅院坐化的时候,他儿子少说也有五六岁了吧?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能是个身体健康,甚至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呢?”
顾昭点了点头:“很有道理,只是现在已经离开了天机禅院,倒是没了你施展聪明才智的机会。否则当日大殿上,你兴许能掀起一番新的腥风血雨来。”
他倒是半点也不慌。
沈独觉得顾昭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但转念一想,他有什么可慌的呢?这江湖上多少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凭那些个凡夫俗子还没有能与他相斗的本事。
于是他摇头,颇为感叹:“我将死之人,对什么腥风血雨不感兴趣了。只是至今想起来大殿上那些细节,都觉得很有几分可琢磨之处。出家人不打诳语,缘灭方丈德高望重,却笃定地说武圣后人xiōng膛上靠近心脉处该有一道疤痕。当年武圣后人才几岁?那样小的一个孩童,好端端的,怎么会伤在心脉附近?凶险且命悬一线……”
就像当初益阳城暗巷里沈独拔剑刺顾昭一样。
顾昭敢受着还没太大的反应,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杀他;而他敢出这一剑,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剑有多准,会恰恰好伤在心脉附近,而不会真的取了顾昭性命。
可武圣后人怎么解释呢?
沈独盘坐在棋桌对面,随意捡了棋盘上的棋子在手中把玩,轻易就能看见自己手掌上那些蜿蜒着的、始终没有消退下去的青紫sè脉络,于是不想再看,又将棋子放回了原位。
顾昭在看他,但他没去看顾昭。
只道:“我对真正的武圣后人一无所知,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武学jīng要,想必知道得比我多,这中间有什么故事吗?”
“你想听个什么样的故事?”
顾昭平平静静地笑起来,一双眼底连点热络的人气儿都带,如是回问。
沈独便道:“我本以为,这是个神仙眷侣的故事。但现在我想听个刺激一点的、恐怖一点的故事。”
“那可能便是陆飞仙并不仙,武圣也并不圣吧。”顾昭垂眸,似乎是很正经地琢磨了一下,才道,“也许是斜风山庄庄主陆帆一直有一颗野心,想要知道武圣的武功为何独步天下的秘诀,于是让自己的妹妹陆飞仙接近了武圣。没有想到最终被武圣发现,所以才有了最后被群雄围攻之时的背叛,以致武圣重伤逃到天机禅院身死。”
“依陆帆那德性看,还真有可能。”沈独点了点头,但又道,“可是听起来还不够刺激,不够恐怖,也并不能解答为什么武圣后人心脉附近该有一道旧疤的事情。你再编编看?”
顾昭便将那棋谱放下了,搁在摆了不少棋子的棋盘上,拈了方才沈独拿过的那一枚放在角落处最不起眼的棋子起来,笑意浅淡:“这简单,武圣一生痴迷武学,命里最后几年却总在杀戮,坏人杀好人也杀,完全超出了要为陆飞仙治病的需要。所以,武圣说不准是走火入魔了。如此,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在其子年yòu时差点一剑取了他性命,在心脉附近的留下疤痕,也就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了。”
“若按你你编的这故事来看,陆飞仙当年选择背叛武圣,反用银月钩重伤他,说不准还有苦衷在。”沈独也跟着思索了片刻,似乎觉得顾昭这一次讲的故事让他满意了,便也笑起来,“江湖上都说这是一对苦命鸳鸯,但我很好奇,武圣后人可曾跟你提过,这两人之间有真情在吗?”
“没提过。”
顾昭摇了摇头,把这一枚原本并不引人注意的棋子,轻轻改放到了棋盘最中心的天元位置。
分明普通的动作,他做来却有一种拨弄乾坤之感。
沈独咂摸咂摸,觉得嘴里的苦味儿散了一些,于是又重将那药碗端了起来慢慢喝了两口,过了一会儿才注视着顾昭道:“武圣后人心脉附近有一道旧疤,你说我要现在扒了你衣服看,你心脉附近该有几道疤?”
“一道。”顾昭笑,“要我脱给你看吗?”
这对话与当初他们在禅院大殿外说的没什么区别。
沈独便摇头:“没兴趣。”
他最后一口把那剩下的药都喝干净了,然后随手将药碗放在了棋桌边上,就不再说话了。
顾昭也不再说话了。
他在屋里坐到了日落,天上找不到半点属于白天的亮光了,才起身离开。
外头星辉灿烂,月凉如水。
他一路下了台阶,回到了眼下暂住的书房之中,坐在书案的椅子后面出神。
过一会儿通伯进来。
顾昭听见了,也没在意,只是不知是自语还是询问一般,呢喃了一句:“心狠的人被心软的人打败征服,是不是很可笑……”
通伯皱了眉没接话。
他并不是空手来的,双手上捧着一直不大的紫檀木盒子,那形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盒子通体雕刻宝相莲花纹。
顾昭转过眼来一看,便看见了。
他问:“哪里来的?”
通伯将这盒子放到了顾昭的面前,也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不仅是宝相莲花纹,在这盒子闭合的锁头上,竟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卍”字印!
这东西来自佛门!
通伯道:“半个时辰前,从天机禅院送来的,指名道姓说要送给少主人。”
顾昭看着这一枚“卍”字印,面上没了表情,连心底都是yīn郁的一片,手一伸,指尖一拨,便轻易拨开了锁头,掀开了盒盖。
躺在盒中的是一截指节大小的骨头。
大约是时间已经太过久远了,原本的枯骨已经有了一种奇异的玉sè的光泽,看着一片的莹润。
纵使是往日从没见过,可在看见这一枚小小的枯骨的时候,顾昭便已经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了。
天机禅院业塔,杀生佛舍利!
而且,是“指名道姓”,要送到他的手中!
这一个刹那,千万般的想法如同呼啸的巨浪从脑海深处划过,最终只留下沈独当初那一句“真较量起来,你赢不了他”疯了一般不断在耳旁回荡震颤,让他心底杀念陡起。
书案连着那舍利盒一下被掀翻在地!
顾昭那清朗出尘的面容上再寻不见半分的笑意,他掐了自己眉心,眼底只有一片寒霜笼罩,yīn沉而yīn郁。




贫僧 95.第95章 奔赴
在蓬山的第四天, 沈独依旧在思考离开的方法。
他面临的问题有三个:第一是伤势未愈,有毒在身,实力严重受损,硬闯胜算不大;第二是位于蓬山,宗门之中都是人,他一旦出现,势必招来刀剑;第三是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即便侥幸逃出去之后会面临怎样的情况, 他一无所知。
尤其是,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或者说, 正是因为他不知道善哉的消息, 才无法安然地待在蓬山, 也不想安然地待在蓬山,而是迫切地计划着离开。
首先应该养伤, 其次是应该装乖,然后在这同时悄悄地注意外面的消息,看是不是能有机会接触到一点别的。
所以这些天来,沈独开始了伪装。
他依旧时不时针对顾昭, 并不做出什么改变, 只因为若装得太听话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但私底下所有的药都乖乖喝了, 并且运转着已经qiáng大霸道到极致的六合神诀疗伤。
不过是三五日过去,伤势便已经好了大半。
只是沈独也发现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情况:这几天来, 顾昭也不知是在处理什么事情, 出现得比较少了, 且每次出现的时候,神情都不是很好。
直觉告诉他,顾昭在考虑什么。
第八天黄昏,顾昭又来了。
随他一块过来的小童也将药端来了,放到了沈独的面前。
沈独正坐在窗边上看顾昭的书,试着在棋盘上打棋谱,看了那药一眼,汤汁深褐,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可端起来一喝,便皱了眉:“换药了?”
“换了。”
顾昭一身青袍上看不见半点的绣纹,显得简单而写意,声音淡淡,可眉眼间只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冷意。
“喝不惯?”
都是药,哪里有什么喝得惯的说法?
但凡是苦的他都不惯。
沈独又抿了一口,越尝越觉得这味道很怪,像是连整个药方都换了,便问:“换了什么?”
“杀生佛舍利。”
顾昭负手站在屋内,一双清明洞悉的眼底忽然闪过了许多晦暗的情绪,但转瞬chún角又弯了起来,好像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五个字带给沈独的震撼一般,照旧轻描淡写的。
“你不如猜猜,哪里来的?”
端着药碗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又颤抖了一下,带起药碗里的药水荡起一片涟漪,映皱了沈独那一张苍白没有血sè的脸。
他注视着碗中药,却觉药中全是红的。
一片深深的赤sè,好像他手里端着的不是一碗药,而是一碗血!
杀生佛舍利能解万毒。
这东西只有天机禅院业塔中有。
那和尚骗了他回禅院多半便是为了此物,可如今顾昭竟然说这东西就在自己现在端着的药碗里!
“是,是……”他的声音一下变得沙哑,又变得有些恍惚,想要说什么,又好像说出来都跟费力,“是他送来的吗?”
“嗤。”
顾昭见了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先前挂在脸上的所有笑意,便都消失了个干净,迅速一转,就成了无限的嘲讽。
“若我说不是呢?”
岂料他这话说出之后,沈独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又或者是听见了也不在意,只追问他道:“他人呢?也来了蓬山吗?”
这一刻,沈独的神情是顾昭从没见过的。
分明并不是很高兴的神态,甚至透着几分难言的受伤与悲怆,可问出这话的时候chún边却挂笑。
顾昭觉得,便是他吃糖的时候,都没这样好看。
心底于是不可抑制地牵扯着痛了起来,好像xiōng膛上那新旧相叠的伤口又被人撕开了,让他生出一种让他反感到极点的宿命感。
鱼与熊掌,无法得兼。
如果他想要得到某一样东西,那么上天一定会qiáng迫他放下另一样东西。
面对着沈独这完全无视了他反问的提问,顾昭觉得自己该生出满腔掐死了他的杀心,可不知为什么,它们在冒出来的一瞬间便燃烧成了灰烬。
他看了沈独很久。
但直到他收回目光,近乎麻木冷血地从屋里走出去时,也没回答沈独的问题。
西斜落日的余晖,透进窗来。
屋内一片红纱似的血sè。
沈独坐在那棋桌旁,怔怔的看着碗中渐渐变凉的药汁,慢慢才反应过来,那和尚不可能亲自来的,毕竟他留下的是一只死蝴蝶,是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他的手还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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