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这时候他心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对他喊:这药你不需要,摔了它,你需要的不是活着!
可他又怎么舍得?
沈独眨了眨眼,几乎就这样泥塑木偶一般捧着药碗坐到夜晚,等那药汁都彻底凉透了,才埋头喝药。
垂下眼帘的瞬间,那一滴藏久了的泪也滚进了药里。
他没喝出它的味道来,只觉得跟药混在一起,什么都是苦的。
这一晚,沈独没有睡着。
他满脑子都是晚上那一碗药,还有端药过来给他喝的顾昭,以及顾昭这些天来的反应,缜密的思维并没有因为深陷困境、身负重伤就有丝毫懈怠,很快就从蛛丝马迹里穿出了自己需要的线索。
于是天明他睡着之前,终于是笑了一声。
喝过那一碗据说加了杀生佛舍利的药之后,原本每天端来的药便停了,接下来的几天沈独吐了好几回血,都是紫黑sè的毒血。
吐到第四天才终于吐了个干净。
在感觉到实力完全恢复到不受百舌毒影响的那一天晚上,沈独终于在顾昭来之前走出了门,跟站在外面廊下不远处的通伯问了几句话。
“蓬山的船停在哪边?”
“出了此阁往西北。”
“天机禅院的善哉,人在哪里?”
“犯了戒,关在业塔思过。”
“成,那我走了。”
“嗯哼,害人jīng早滚早好。”
“……”
前面都还好好的,到了这最后一句,沈独才忽然发现,自己不喜欢通伯不假,通伯也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啊,而且到了这时候半点也不掩饰。
他一下笑出声来。
但在这种时候,这种不喜欢又恰恰是他所需要的,于是也不计较了,直接拿着自己两柄剑,摆摆手转身便走了。
通伯人站在檐下,看着这魔头潇洒至极的背影,一下又想起顾昭这几日在人后的挣扎来,一时竟有些复杂。
谁对谁错,还真说不清。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慨叹上片刻,夕阳下蓬山那一片恢弘的建筑群中竟起了一片喊杀之声!
“来人!有外敌闯剑阁!”
“是沈独!”
“是那个大魔头!快来人,抓住他!”
通伯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沈独逃命就逃命干什么要搞出这么大动静,但仅仅是一闪念间,浑身就冷了下来。
故意的!
这魔头绝对是故意的!
想明白其中关窍的通伯,心里已经把这不识好歹的邪魔骂了个狗血淋头,飞快地冲动栏杆旁往下望去。
这一时,整个蓬山都被惊动了。
夕阳艳影下,沈独的身影疾时如闪电,轻时若飞鸿,在屋宇间腾跃,浑然如入无人之境!半点没将大名鼎鼎的蓬山放在眼底!
顾昭正与门中人在天越楼议事,骤然听得外面声音,已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待出来一看,不妙的预感便成了现实。
他飞身而下,直接拦住了沈独的去路。
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腹中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得,怒火便已熊熊燃了起来。
他自然轻而易举就能猜到沈独逃走为什么要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他就是要整个蓬山的人都知道他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蓬山范围之内,好让蓬山怀疑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如此不管结果如何,都能反将他一军。
毕竟他沈独是妖魔道上赫赫有名的大魔头,而他顾昭素有蓬山第一仙之名是决计不能与邪魔外道牵扯到一起的。
所以在这一刻,顾昭的反应没有任何破绽,只提了剑指着沈独,表情森冷沉肃:“沈道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不知此番造访,所为何事?”
“倒也没有什么,也就是听说你蓬山圣药冰虫很有名,所以借些来用,想来顾少山如此大方该不会拒绝,我就直接拿了。”沈独睁着眼睛说瞎话,还笑看着顾昭,“我还有事要忙,有人要见,冒昧叨扰,便不多留了,告辞。”
话音一落,人便化作一道魅影,竟是要qiáng行从顾昭面前突围。
顾昭哪里能轻易放他?
几乎是在沈独bào起而来的刹那,他腰间那一柄蟾宫剑便转了出来,向沈独点去!
二人迅速地战成了一团。
其余所有人哪里又赶得上他们的速度与功力?
此时此刻便只能看着两道人影在屋宇上腾挪翻转,战得分不清上下,没一会儿便已经到了远处,随后一道深蓝的剑光乍起,便见一身青袍的顾昭如遭重击被撞了出来,跌在剑阁上方的屋脊上,踉跄了几步。
这个距离,谁也听不清他们是不是在说什么。
顾昭低头咳了一口血出来。
沈独便提着剑在另一头冷冷地看着他:“戏演得是真好,便是戏班子里本事最大的戏子见了你恐怕也要自愧不如。”
“你是疯了吗!”
顾昭却完全没有听进去,这几日来几乎都没有真正入睡,所以他两眼底下满布着血丝,整个人面上竟透出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偏执与狰狞。
“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等着要杀你?!”
多少人等着要杀他?
沈独根本不需要去算,因为那数字必定是看不到尽头的。更何况,他眼前还有一个凡事必算尽机关的顾昭呢?
认识五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分辨他每句话的真假。
但眼下也不用在乎了。
沈独映着天边那绯红的晚霞,将雪鹿剑还鞘,只轻飘飘地看着顾昭,淡淡一笑:“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话落,人便飘然远去。
顾昭站在剑阁的高处,压着自己xiōng前刚与沈独交手时受的轻伤,就这么看着他一路向着蓬山西北停靠着船帆的海边去,面上的怒意与偏执都渐渐褪尽,最终只剩下可怖的平静。
他知道,沈独也知道。
在他离开蓬山,不顾一切奔赴天机禅院之时,整个武林都会得知他的行踪,如同当年围剿武圣一般拼尽全力地追赶他,不惜一切代价,要他死在止戈碑前。
贫僧 96、第96章 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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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以来,江湖上的天是红的。
一如他离开蓬山时顾昭所警告,在他重新踏上那一片不断抛洒着鲜血的陆地之时,有关于他一切的消息便雪片似地飞向了武林中各门各派……
杀戮,接踵而至。
原本一心要针对妖魔道的天水盟不斗了,撤回来追堵沈独;原本处心积虑要与各方结盟的斜风山庄也不折腾了,掉转头扑杀沈独;就连其他不是很数得上名号的门派,也都闻见腥味儿一般赶来,有的是凑热闹,有的是想趁乱分一杯羹。
自打离开禅院后,谁不怀疑佛藏在他身上?
这江湖上但凡有点野心的都来了,不管是什么用意,都藏在一张除魔卫道、正气凛然的面具之下,谁也分不清楚为的到底是正义,还是私心。
沈独是一路杀过去的。
最开始他还会劝这些人不要拦住自己的路,但凡拦他路的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一些人的确惜命,退了,但心里有所图的,有野心的,都不会退。
于是都被杀了个干净。
他所到之处,都是鲜血,仿佛即便他身化大罗金仙,也逃不开整个江湖为他织下的天罗地网。
本来三五日的路程,竟走了十余日。
杀到垂虹剑卷刃,雪鹿剑深紫;杀到弱者不敢上前,强者骇然色变;杀入无人之境,杀出血路一条。
沈独本就是妖魔道上最凶名赫赫的魔头,一路杀来,短短十日内,几乎算得上是血洗了整个江湖。
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他天生是邪,天生是魔,所以所有人只知道大魔头杀人了,大魔头又杀人了,大魔头走火入魔、嗜杀成性了。
到了第十一日时,道中拦路的散兵游勇再没有一个敢来追杀他了。沈独拖着伤痕满布的身体经过了五风口。腰间挂的是那卷了刃的垂虹剑,雪鹿剑就好像长在了他手上一样,精致的剑鞘早不知丢在了道中何处,没了影踪。
之后的一路,都平静得不像话。
可沈独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人都被杀光了,不敢来了,而是因为剩下的这些都是真正的聪明人。
聪明人知道他会去哪里。
在抵达不空山之前的这大半天,是他所拥有的最后一段修整的时间,可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停下来修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连日杀戮,巨大的损耗短时间补不回来。
而且拖得更久,伤势只会越重,沈独怕自己到了那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对付那些守株待兔的“聪明人”。
所以他并没有修整。
他只是在道中喝了水,吃掉了自己最后的干粮,在太阳落山后,在黑暗的山林中穿行了一夜,下到了止戈碑前那一条淌出溪流的峡谷,看到了不空山那高高的佛顶,也看到了山林间蛰伏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影。
天水盟,斜风山庄,东湖剑宗……
太多太多的宗门了。
沈独甚至还从里面看见了一些不属于妖魔道但依旧算是邪魔外道的其他邪门派系,以及……
蓬山,顾昭。
于是一下觉得好笑。
但也仅限于好笑了。
不管是他还是顾昭都很清楚,明面上他们只能你死我活,此时此刻也并没有谁对不起谁的说法,所以他心里也没什么情绪波动,相反,他很冷静。
人这么多,硬碰只有死。
沈独的目标只是重新进入天机禅院,而天机禅院有规矩,止戈碑前,干戈止息,所以他只需要想办法经过前面那一条幽深的峡谷,站到止戈碑前,一切便结束了。
纵使和尚不肯见他,他也不会回到这江湖。
就像是当年的武圣。
死——
也死在禅院。
包围如此严密,前山后山都该是一样,甚至后山只会更恐怖,所以他其实没有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安然越过这么多人,进入峡谷。
唯一的法子,还是硬闯。
只是硬闯也要挑选方向,沈独屏气凝神看了半天,分析了他们驻守最薄弱处,直接摸了地上一把石子就打了出去。
高手飞花摘叶都可伤人,何况是有重量且坚硬的石子?
弹指间速度飞快。
人的肉眼几乎看不清它们激射而出时的轨迹,更不用说是抵挡了,几乎在感觉有东西到了面前的时候,那几个人就已经脑袋开花,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
“有情况!”
“魔头,一定是魔头来了!”
……
这一瞬间立刻就有人注意到了这情况,转头一看就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且死相还如此惨烈,都骇得大叫起来!
当然也有人意识到这是声东击西。
只是在他们喊出来提醒别人的时候,已经迟了,早在石子从指尖弹出的同时,沈独便已经鬼魅一般从另一侧飞掠向峡谷!
这一段峡谷很短,他已经走过两次。所以他很清楚,以他此刻的速度,顶多五息的时间便能通过峡谷,到得止戈碑前。
可没想到,半道跳出了拦路虎!
他连峡谷的三分之一都没进到,那峡谷两侧深沉的黑暗之中,便扑出了无数锋锐的冷光!
有埋伏,沈独想过;可埋伏他的人是谁,沈独没想过。
以至于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他竟然愣了一下。
是东方戟,不,更准确地说,是真的池饮。
当初东方戟假扮成了池饮,被沈独杀了,真池饮后来被找到,重新回到了天水盟,也从此与妖魔道结下梁子。
如今与刀光一起出现的便是池饮那张脸。
沈独再怎么厉害也是人,遇到点意料之外的状况也难免会有片刻的反应时间,但在交战中这是绝对的大忌!
“砰!”
两柄黑白弯钺重重地打在了雪鹿剑上,震得沈独虎口瞬间崩裂,沉重的力道也将沈独整个人从峡谷中打了出去!
外面,千刀万剑相向!
沈独想过峡谷之中一定会有埋伏,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小小的一个细节与最后计划的成功失之交臂。
这一刹间,便已红了眼。
十多天来早已经喝饱了鲜血的雪鹿剑在他被击退之时横扫出去,便划死了一片,好歹免了他为刀剑所剁的下场,可躲不开的是此刻落入的重围!
今日守株待兔候在这里的,都是各大门派之中的精锐,且又是以逸待劳,状态比沈独这个连杀了十余日才能赶到这里的邪魔好上了太多,便是知道沈独剑剑夺命,也分毫不带退缩。
沈独瞬间陷入了苦战。
那真池饮顶着一张俊朗的面容,双眸之间却有算计之色,一击打退是沈独之后也不着急,而是随手摸了摸自己耳上缀着的三枚银环,环视了一圈,然后见缝插针地攻击沈独。
蚂蚁多了都能咬死象,更何况此刻聚集在这里围杀沈独的,可不是什么孱弱的蚂蚁,而是凶悍的虎狼!
很快沈独便开始不支起来。
斜风山庄的人下手最恨,冲得最猛,天水盟的人下手则更精明,一直截断着沈独的退路,反倒是蓬山的人马跟顾昭一起落在靠外的位置,要动手也轮不到他们。
“沈独,本庄主劝你老实一点就范,乖乖束手就擒,交出三卷佛藏,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
陆帆站在人后高处,阴沉沉地冷笑了一声。
“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道主死吗?!”
陆帆话音刚落,一道脆生生之中藏着几分气愤恼怒的声音便从另一侧山林之中传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暗器连发的机括弹动之声。
“嗖嗖嗖!”
一连串暗器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东面之后,竟然出其不意地从所有人的西面扫射而出,淬过毒的锋刃瞬间带走了数十人的性命!
随即便见数百人马人如黑潮一般从山腰那头转了出来,大多数人骑着马,居高临下地俯冲过来,像是天上俯冲而下的鹰隼一般,用尖锐的爪牙硬生生在正道封锁严密的包围圈中撕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沈独所面临的压力顿时一轻。
他顾不上多想,心底里一股狠劲儿上来,运起全部的掌力来,一掌将缠斗上来的池饮等人拍飞,这才得了喘息之机。
那黑潮一般的人马,顷刻便到了沈独的身边,领头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这几日来疲于与正道交战几近于焦头烂额的间天崖右使,姚青!
一身红,英姿飒爽。
脸色虽然算不上太好,可无论是眼角眉梢的气魄,还是翻身下马的利落,都给人一种半点不带怵的胆气。
人从马上下来,她躬身便半跪下来给沈独行礼:“姚青来迟,让道主受惊了!”
沈独提着已被鲜血染红的雪鹿剑,看了她一眼,竟没回话,只是又看向了先前那一道脆生生声音的来处。
果然,很快就瞧见了人。
那穿着干净鹅黄衣裙的鹅蛋脸姑娘绕了个路从旁边走过来,眼圈还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一副生气得不行的样子。
这架势,不是间天崖上他那一位哭包大总管凤箫,又是谁人?
沈独气笑了:“三脚猫功夫不会,你来瞎掺和什么?”
说完又叫旁边的姚青起来:“你也是,她胡闹你就带她来,这也是她能来的地方吗?”
姚青还不知该如何解释,旁边气鼓鼓的凤箫就嚷嚷起来:“什么瞎掺和什么胡闹!她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她有武力,人家有脑子嘛。这些正道的坏人欺负道主您,我身为间天崖大总管,岂能坐视不理!”
沈独伤疼,也头疼。
但凤箫在面对这种到处是死人的大场面的时候,竟然半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吼完了沈独之后,便叉腰面向占据了峡谷入口另一侧那些个面色难看的正道人士。
娇气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厌恶。
沈独不说话,她便用那看似没有半点威慑力的声音道:“识相的,赶紧滚!留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
贫僧 97、第97章 苦海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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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片子!
正道这边谁都没想到半道上杀出这么个人来,什么间天崖大总管,更是听都没听过,听着她那脆娇气的声音,再一看就知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怕是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普通人,谁会将她放在眼底?
这一刻没人害怕,大部分人都嗤笑起来。
早在妖魔道这些人冲出来的时候,陆帆便与池饮警惕地合在了一块儿。
两人都看向了凤箫。
池饮没说话,陆帆却冷笑了一声:“邪魔外道,作恶多端,区区一个没名没姓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出来叫嚣!我等今日乃为除魔卫道而来,必取沈独项上人头!你若识相,才是快快滚开为好!否则刀剑无眼,别怪我等下手太狠!”
“除魔卫道?你们这群伪君子也配提除魔卫道几个字吗?”姚青看见陆帆这道貌岸然的一张脸就来气,火一上来,便已嘲讽了出来,“这江湖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若不是为了三卷佛藏你们会来到这里?生生死死,但凡拿起刀剑的,又有几个是真正无辜?!”
正道那头听了,立时有人喝骂出声。
陆帆池饮等人平日里在与妖魔道种种争斗之中,早已经听惯了他们的叫骂,不当一回事了,只是今日听着格外地刺耳。
两人的面色都阴沉下来。
蓬山这边的位置稍微靠后,在双方对峙之后自然也与陆帆他们所在的地方有那么一点远,此刻顾昭就站在人群之中,一双眼冷静地看着。
沈独一路杀过来,速度自然不快。
所以正道这些人很轻而易举地就得知了他将要去往的方向,直接在此处守株待兔,明面上也是正道股肱的顾昭当然也来了。
只是大约是气氛太紧张了,他这样凡事都得露个面、说两句话的人,这一会儿没太大反应,竟也没人注意到。
旁人在看凤箫姚青,他却在看沈独。
看了一会儿之后,那目光便投向了周遭看似一片安静的山岭,思索起凤箫先前那句话来。
场中的局面,一时有些激烈。
陆帆终于是听不下去了:“阴险小人,行在妖魔道中当着此刻天下群雄的面,竟然也强词夺理!尔等滥杀无辜,杀孽深重,今日难逃此劫!”
“滥杀无辜?”姚青是真听不下去了,那架势简直是要一口啐在陆帆脸上了,“我妖魔道杀孽虽深重,是杀过不少人,可你正道杀人就少了吗?不过是为一个‘利’别他妈装什么清高了!自道主执掌妖魔道后,至少下过严令不杀残弱老幼!可比你们这帮见人就杀还美其名曰‘斩草除根’的伪君子来得坦荡磊落!”
“好,好一个不杀残弱老幼!”
这一回传出来的竟是一道年轻的声音,就在陆帆旁边,众人转头去看便看见了天水盟少盟主池饮。
东方戟假扮的池饮很邪。
真正的池饮却有几分少年气,且双目光芒流转间,显得谨慎而睿智,此刻竟然还笑了起来,似乎半点也不紧张。
他也不看姚青,反而看向了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独,朗声道:“沈道主,池某与您也算颇有几分间接的渊源了,多亏你下手杀了那东方戟,才令盟中人将我寻回,所以池某在这里要先道一声谢。只是正邪两道的事情,到底还是要摆上台面讲。道主一路杀来,一定要进天机禅院,该是有什么事情想做吧?”
沈独其实无意在这里与他们纠缠太久。
江湖上的纷纷扰扰已经太多,他疲倦麻木,根本不想理会。只是眼下的局面一时又无法摆脱,也不知还要拖上多久。
在站到这峡谷口上的时候,他的心便已经不在这里了。
此刻听闻池饮这显然藏着点别的目的的言语,他敏锐地皱了眉,看向他:“池少盟主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只是方才听姚右使一番话,觉得好笑罢了。”
一旁的陆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频频给他打眼色,但池饮并没有理会,也不向他解释什么,而是镇定自若地继续与沈独说话。
“若依姚右使之言,你妖魔道不杀残弱老幼,我正道同盟好像便没资格问罪与道主一般。可池某斗胆,便要问上一句——”
姚青顿时拧了眉。
凤箫也觉得这真池饮看着竟比假池饮还要讨厌。
沈独却还算得上平静,只等着他说。
池饮便笑了一声,但这一瞬间注视着沈独的目光,却锋锐而犀利:“我想要问沈道主,若妖魔道在你执掌的十年间,的的确确屠杀过残弱老幼,又当如何!”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里,沈独向另一头看了一眼。
顾昭就静静站在角落里看着。
于是他觉出了一种难言的奇异,同时又想起了之前远离江湖的那段时日里与僧人相处的时时刻刻,点点滴滴,目光便从眼前这无数以敌视的目光看着他的人面上扫过。
最终沈独也笑了一声,他问池饮:“池少盟主想怎样?”
“我个人与沈道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倒不想怎样。要怎样,怕还得沈道主严令之下的无辜者来说。若说我等与沈道主一丘之貉,没资格来问罪,那他总该有了。”池饮拍了拍手,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方晓,出来见过沈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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