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香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笑佳人
抵达千户府,苏锦身上只剩一串可怜巴巴的铜板。
好在冯实入伍这么久,攒下六两饷钱,媳妇一来就全都上缴了。
取出二两碎银装进袖口,苏锦一边藏钱罐一边问坐在炕里头的儿子:“娘要出门,阿彻去吗?”
阿彻摇摇头,低着脑袋玩九连环,那是前年冯实亲手给儿子打的,阿彻聪明,早就能解开了,但小家伙特别喜欢这个九连环,永远玩不够似的。
四五岁的男孩,该是活泼好动四处闯祸的年纪,阿彻却从不张罗去外面,每日就在家里闷着。
苏锦知道原因。
阿彻长得太漂亮了,像他那个嫌贫爱富的亲爹,任谁见到父子俩,都会猜疑阿彻不是冯实的种。冯实不介意,街坊们嘴碎,总有讨人嫌的问阿彻:“你像你爹还是像你娘啊?”
大人这么说都算客气的,同街的孩子们嘴没遮拦,从爹娘那儿听了闲言碎语,就跑来笑阿彻:“你别喊冯铁匠爹,他不是你爹,你娘在外面养汉子了!”
第一次听到这话,阿彻哭着跑回家,一边抹泪抽搭一边问娘亲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苏锦心疼,撒谎说他就是她与冯实的孩子。
三岁的阿彻信她,开心地跑去与伙伴们理论。
男娃声音稚嫩,为了让所有人都听见,他拼尽力气大叫,叫哑了嗓子。
没有用,大人们继续逗他,小孩子继续嘲笑他。
阿彻越来越沉默,四岁的某一天,男娃突然又问娘亲他爹是谁,还要娘亲对天发誓绝不撒谎。
苏锦看着儿子憋着眼泪的黑眼睛,抱起儿子亲了亲,给小家伙讲故事,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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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命苦,三岁的时候没了爹,七岁时死了娘,然后她的亲爷爷nǎinǎi、大伯父大伯母,开始把她当丫鬟使唤。才七岁啊,苏锦就要烧火做饭,养jī放鹅,大伯父大伯母开了包子铺,她起早贪黑跟着忙活,干了那么多,一分钱也没有。
苏锦不甘心,跟大伯父大伯母吵了一架,街坊都来看热闹,夫妻俩被她骂得没脸,答应一个月给她十个铜板。
不多,但苏锦知足了,有比没有qiáng。
十二岁的时候,苏锦出落地非常美貌了,丹凤眼樱桃嘴,雪白水嫩的肌肤,她往包子铺门口一站,男人们便纷纷往这边挤。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好,苏锦心知功劳在自己身上,又去跟大伯父大伯母讲条件,要求涨工钱,大伯母给她涨到一个月二十铜板,苏锦嫌少,大伯母竟威胁她,不听话就把她卖窑子里去。
夫妻俩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苏锦忌惮,不敢再闹,忍气吞声地干活儿,一心盼着快点嫁人。
十三岁那年,邻里搬来一个姓沈的书生,面如冠玉温雅翩翩,喜欢穿青衫,桃花眼比女孩子还好看。书生来买包子,看见苏锦手指有烫泡,再来时,他偷偷塞了她一瓶膏药。镇上花灯节,书生约她一起去看,花灯下的书生,俊美得仿佛神仙下凡。
苏锦就动了一点心。
后来,书生向她许诺,他一考上秀才就娶她过门,苏锦很高兴,书生要亲她,她没躲。
后来,书生去考秀才了,考完回来,没多久府衙发榜,书生居然是案首。书生意气风发,各种应酬邀约接连而至,就连知府大人举办才子宴,都给他下了帖子。书生踌躇满志,去府城之前,约苏锦去桃花林赏花。
桃花如云,树下小情.侣依依不舍,书生搂着苏锦,说他一回来两人就成亲,低沉的承诺,温柔似水的黑眸,十五岁的苏锦哪招架得住?她被书生描绘的婚后生活弄得晕乎乎的,不知不觉间,俊俏的书生将她压在草丛里又亲又摸,苏锦半推半就地给了他。
结果书生这一去,就被知府大人看上了,要他当乘龙快婿。书生家里穷啊,娶了知府小姐,他不用再cào心生计,不用再给人写字卖钱,将来当了官也有人照应,于是书生答应了。回到镇上,书生又约苏锦去了桃花林。
桃花已败,凋零满地,书生跪在她面前,说对不起。
苏锦当秀才娘子的美梦破碎了,出嫁离开大伯父大伯母的希望也破碎了,她恨得咬牙切齿,刚想扇书生一个大巴掌,书生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两个五两的银元宝,高高举到她面前,神sè复杂地道:“锦娘,如若我生来富贵,那我绝不忍舍你,奈何现实如此,你贫我寒,即便你嫁了我,咱们贫贱夫妻,总是不如意,倒不如我去攀附权贵闯荡官场,你拿了钱开间包子铺,咱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苏锦盯着两个元宝,心想,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包子铺,她还要男人做什么?
苏锦绷着脸接受了书生的补偿,夜里搂着银元宝嘿嘿笑。
笑了一个月,就在苏锦琢磨如何摆脱大伯父大伯母的控制时,她吐了。
苏锦曾亲眼目睹大伯母生堂弟的全过程,心知她这症状,意味着她怀了书生的孩子。
苏锦怕极了,书生已娶新妇,她真揣着孩子找上门,知府小姐宽厚,兴许会让她当个小妾,万一知府小姐是个妒妇,没准就派人把她灭了。苏锦不想当妾也不想冤死,她想方设法要弄掉孩子,却无意听说这事闹不好要死人的,苏锦登时没胆再瞎折腾了。
孩子不能掉,那就只剩一个办法,在肚子显怀前嫁人。
嫁给谁?
不是苏锦吹牛,镇上喜欢她的男人多的是,老老少少高高瘦瘦,能从巷头排到巷尾,但那些人全都奔着她的貌来的,看她的眼神sè.眯眯。苏锦未婚先孕,这是wū点,嫁个不靠谱的,将来人家拿这事骂她怎么办?苏锦挑啊挑,看中了冯实。
二十岁的打铁匠,容貌普通毫不出挑,个头跟她一个妇人差不多,乃左邻右舍耻笑的对象。但在当时,冯实是爱慕她的男人中最正派最憨厚的一个,别人买包子,恨不得眼睛黏在她脸上,冯实买包子,耷拉着脑袋不敢瞅她。
确认冯实能接受她的孩子后,苏锦当晚就睡冯实家了。大伯父大伯母一直盘算用她换个好价钱呢,得知此事,两口子就跟自家养肥的猪被别人偷了似的,涨红脸骂她不知羞耻,但又迫于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不得不送她出嫁。
婚后冯实对苏锦特别好,什么重活儿都舍不得她干,赚了多少钱都给她。
苏锦就安安心心地跟冯实过了,街坊们说她闲话,苏锦权当耳旁风,喜气洋洋地开铺卖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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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故事,阿彻懵懵懂懂地知道了,他的亲爹是抛弃娘亲的姓沈的书生。
当时苏锦是这么跟儿子说的:“他嫌娘没有当官的爹,狠心不要娘了,那娘也不要他。娘既嫁了冯实,冯实就是你爹。阿彻愿意喊他爹,他会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养,如果阿彻想去找亲生父亲,那娘就把你送过去……”
苏锦的话还没说完,阿彻就扑到娘亲怀里嚎啕大哭,不许娘亲送他走。
苏锦怎会舍得送走儿子?这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娃,生的时候差点要了她的命,姓沈的除了自己快活,为她们娘俩做什么了?别说送,就是姓沈的来抢,就是姓沈的拿出两百两千两万两银元宝,她也不会把阿彻给他!
自那之后,阿彻便不愿意出门了,苏锦冯实都挺发愁的,担心儿子想不开,但阿彻并没有嫌弃爹娘,冯实打铁小家伙目不转睛地在旁边看着,像个小铁匠,苏锦卖包子回来趴在床上喊腰酸,阿彻也会有模有样地帮娘亲捶背。
他就是,不想与外人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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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不愿出门,苏锦没辙,以前她试过qiáng行带儿子上街,然后阿彻垂着眼帘哪都不看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她。苏锦就想,先这样吧,等儿子再长大点,或许就不畏人言了。
嘱咐阿彻好好看家,苏锦叫上刘婶一块儿出门了,她初来乍到,需要有人领路。
彰城属于辽王封地,乃大周朝东北边境防御匈奴入侵的一处重镇,商贸往来,在边境算是不错了,但富庶远远不如苏锦熟悉的扬州城。视线所及,百姓们几乎都穿看不出身形的厚厚冬衣,灰扑扑的,少有鲜艳之sè,苏锦一出现,柿红的小袄就像一团火,引人瞩目。
苏锦奇怪:“这边人都不喜穿红吗?”
刘婶笑道:“冬天天冷,都没闲心打扮吧,天暖和了小姑娘年轻媳妇们就换漂亮衣裳出门了。”
苏锦左右看看,不管了,她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主街,街道两侧有窄小的面食糕点铺子,也有气派的绸缎庄大酒楼。
苏锦想赁个铺面,但逛了一圈,没有出让的。
往回走时,苏锦瞅瞅街口两侧卖吃食、零碎物件的小摊贩,问刘婶:“我可以在这儿摆摊吗?”
刘婶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每天都有一堆人抢,来晚就没地方了。”
苏锦思索着点点头。
锦衣香闺 5.005
萧震、冯实都很能吃,直将一大盆面吃的干干净净,一滴汤汁都没剩。
“撑死我了,锦娘做的就是香!”
吃饱喝足,冯实摸着肚子打个响嗝,红光满面的看着对面的媳妇。
苏锦颇为自豪地笑了,她就是那种天生手巧的人,做针线针线好看,做饭饭香。
“走吧,让刘婶收拾。”眼看苏锦想收拾饭碗,冯实忙阻拦道。
说话间,刘婶过来了,也叫苏锦坐着别动。
苏锦悄悄搓搓手,一边观察萧震脸sè一边赔笑道:“大人,我在扬州靠卖包子营生,现在来了北地,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继续卖包子,给阿彻攒点束脩。下午我见您的西厢房空着,斗胆把做好的包子放那边了,您看可以吗?不方便的话我这就将包子挪到我们屋里去。”
萧震还没开口,冯实惊喜地跳了起来:“都做好了?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跑了,风风火火的劲儿,比阿彻更像孩子。
苏锦皱眉,这家伙,把她们娘俩丢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正想着,萧震也离开了席位,朝堂屋门口走去。
苏锦只好牵着儿子跟在后头。
刚吃完面,几人都暖呼呼的,但夜里风大,萧震挑起帘子,呼呼的北风就cháo水般往里窜,他无意回头,就见身后穿柿红小袄的小妇人正将阿彻往怀里拉,低着脑袋,用厚厚的一边袖子帮阿彻挡住了脸。
直到此刻,萧震才相信,这女人对亲生儿子还算真心。
门帘很重,萧震顺手帮娘俩挑了会儿。
“劳烦大人了。”苏锦感激地道。
萧震微微颔首,等娘俩都出来了,他放下门帘,大步走在前面。
西厢房里有些空桌子,如今桌面上,满满当当地叠了几摞蒸屉,一屉里面摆十个大包子。
“锦娘你动作真快,我还想明早给你帮忙呢!”冯实佩服地夸赞着媳妇。
苏锦只是笑。
萧震看了一圈,对她道:“这边我暂且不用,你用罢。”
苏锦连连道谢。
萧震径自回上房歇息了。
苏锦一家三口回了东厢房,炕沿前摆着一个板凳,阿彻先泡脚,泡完添点热水苏锦再泡,娘俩洗白白躺被窝了,冯实才开始泡。
阿彻睡炕头的被窝,夫妻俩的在外侧,苏锦侧躺着看丈夫泡脚,欣慰道:“大人真好说话啊,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我过来的路上还担心呢,怕大人嫌弃咱家麻烦。”
冯实嘿嘿笑:“咱们大人跟北城的李千户不一样,李千户家是祖上传下来的官,最喜吃喝享乐,空有千户名头没有真本事,咱们大人从小卒当起,千户的官位是他用真刀真枪拼命挣出来的,自然与平民百姓亲近。”
苏锦现住千户府,便想多了解府邸主人一些,继续问道:“他是哪里人?”
冯实道:“北平府通州人,你过来应该经过通州了吧?”
苏锦嗯了声,通州乃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她是打那儿过的。
说话间,冯实泡完脚了,穿鞋出去泼水,回来门栓一chā,吸着冷气跳上炕,利落无比地挤进被窝。夫妻俩又小声地聊了一阵,冯实火气旺,动手动脚地还想要,苏锦劝了几次不行,气得将人往外一推,她挪到儿子那边跟儿子睡了。
明天她还要卖包子,哪有力气干事。
冯实无奈,只好自己睡。
上房,萧震靠在炕头,就着昏黄的桐油灯看兵书。
他也不想这么刻苦好学,但,他是个身体正常的男人,东厢房的叫声虽然只持续一刻钟左右,却足以叫人气血浮躁,倘若他躺着一动不动,会忍不住想些不该想的,看看书,一心二用,待叫声一止,他很快就能入睡了。
只是今晚萧震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那叫声。
最后实在熬不住了,萧震吹灯,宽衣睡觉。
不知是不是下意识在提防窗外声响,在这个平静的只有风声的冬夜,萧震居然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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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这晚睡得也不是特别踏实,老担心自己睡过头。
隐隐约约听到jī鸣,苏锦jīng神一震,睁开了眼睛。
屋里漆黑一片,苏锦轻手轻脚地穿衣,冯实爷俩睡得都很沉,连苏锦出门都不知道。
但那“吱嘎”一声,惊醒了上房耳力过人、异常警醒的萧大人。
萧震凝神倾听。
苏锦一个人去了厨房,点了煤油灯就想取水,没想到葫芦瓢放下去,“咚”的一声,居然砸到了什么!苏锦奇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水缸里竟然结了一层冰!
其实北地天寒,每天缸里都会结冰,昨日刘婶起得早,过来先给砸碎了,所以苏锦不知道。
但苏锦脑筋够灵活,猜到怎么回事了,遂拿来铁勺,对着冰层咣当咣当一阵砸。一个人干活,苏锦喜欢自言自语,边砸边骂冰,诸如什么“老娘要用水,你偏要跟我对着干,那老娘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粉身碎骨”之类的。
等阿贵按照苏锦吩咐的时间来搬包子,苏锦已经烧了半锅热水,烙了饼,正在热jī汤呢。
“你先洗脸,汤马上好了。”苏锦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披散着头发对阿贵道。
厨房中间摆了一张小桌子,碗里的烙饼正冒着热气。
阿贵眼圈泛红,其实他天天吃包子也不会腻,可老板娘说那不行,每天都会换些花样。
少年郎肤sè白皙,眼圈一红特别明显,苏锦见了,笑他:“没出息,两张饼就让你感动成这样,若不是需要你起大早去占地方,冰天雪地的,你以为我会管你?”
她越这么说,阿贵越受不了,背过去抹眼睛。
苏锦笑。
阿贵狼吞虎咽抓紧时间吃饼喝汤,苏锦将两床厚被子搬到驴车上,再往被子里塞了两个暖炉。这鬼天气,撒niào时水还没落地恨不得就冻成冰,她可不敢让阿贵站在街头傻等,驴车往那儿一停,阿贵还可以躺在车上睡个回笼觉。
吃完饭,阿贵开始搬包子,一次就能抱十蒸屉。
头次开张,苏锦让阿贵先搬二十屉,两百个包子,虽然她估计应该卖不完。
“这个带上,冷了喝一口。”
阿贵出发前,苏锦将一个用旧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陶盆塞给阿贵,里面是淡jī汤,刚出锅的。
阿贵头上戴着皮帽子,脖子上裹着厚围脖儿,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老板娘。
苏锦狠狠拍了他一下:“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抢地盘去!抢不着我把你剥了熬汤!”
阿贵笑得眼睛眯了起来,鞭子一甩,赶着满载的驴车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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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盘占了,苏锦赶在天亮生意开始起来前过去就行,双手chā进袖子跑回房,舍不得冰儿子,这次苏锦钻进了丈夫的被窝,哆哆嗦嗦地拱进冯实怀里,直把冯实冰的也哆嗦起来,抖着抖着,夫妻俩就叠在了一块儿。
忙完早上这一通,只等卖包子就好了,苏锦心里痛快啊,一痛快就“放声高歌”。
上房萧震好不容易重新攒了点睡意,这下又不用睡了。
舒舒坦坦地补了一个时辰的好觉,苏锦起来了,对着她特意从扬州带来的铜镜仔细梳妆打扮。
快打扮好,瞥见冯实要起来,苏锦疑惑道:“你做什么?”天还黑着,冯实去军营不用起太早。
冯实瞅着媳妇道:“我送你过去。”
千户府距离城门主街有段距离,黑漆漆的,冯实怕他美艳的小媳妇被人抢了。
苏锦挺感动,小两口胳膊挽着胳膊,依偎着出了门。
所谓主街,就是从城门口进来的那条街,小摊铺们做的就是来往百姓、商旅的生意,而任何一个地方,做生意的摊主都是那批老面孔,时间一长,彼此之间就形成了默契,这块儿地方是你的,那块儿地方是我的,大家按照这个规矩来,不争不抢,省下来的时间用来睡觉,多好。
如果出现新人不懂规矩,众人会一致对外,吐沫星子一喷,新人多半就会识趣地躲到犄角旮旯摆摊,或是换块儿地方。当然,新人们也不一样,有的新人胆小,有的新人彪悍胆大,能不能站稳脚跟,全靠本事。
阿贵吃了老板娘的爱心烙饼,喝了老板娘的爱心jī汤,还睡了老板娘亲手为他铺的爱心被窝,被窝里还塞了两个热乎乎的暖炉,当然要占最好的地盘。驴车停在角落,铁桶灶早早摆好了,就摆在西街路边中间,周围唯一还能与此处媲美的,就是对面的东街,但东街迎风,吹脸!
但阿贵不知道,他占的是彰城小摊霸王吴有财的地方。
说来也巧,吴有财卖的也是包子,而吴有财敢在这里称霸,仗的就是他亲弟弟吴二爷是彰城卫北城千户李威的心腹,掌管千百来号jīng兵。与大官相比,吴家不算什么,但在小贩里面,吴有财就可以横行霸道。
既然是霸王,吴有财想什么时候摆摊就什么时候摆摊,几乎每天都是最晚到的。
这早吴有财还在被窝睡觉,他的伙计先来摆摊,驴车拉过来,好家伙,居然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占了吴家的地盘!
吴家伙计上前就去骂阿贵!
阿贵从小就是乞丐,经常在乞丐堆里抢东西,机灵的时候比谁都机灵,狠起来谁都不怕,挡在包子摊前理直气壮:“大家摆摊,讲的是先来后到,你说这是你家地盘,你叫一声试试,它答应我立即搬走!”
吴家伙计气得瞪眼睛:“你个臭小子,知道我家二爷是谁吗?”
阿贵一副谁也不惧的模样。
吴家伙计冷笑,扬着脖子道:“我家二爷在千户李大人麾下做事,深得李大人倚重,你再不走,小心我押你去军营吃板子!”
阿贵心里一惊。
彰城有南北两个千户所,萧大人统领南城千户所,李大人统领北城千户所,若论地位,萧大人是新上任的,根基尚浅,李大人世袭的千户,乃彰城老牌权贵,真闹起来,萧大人未必是李大人的对手。更何况,李大人愿意为了吴家撑腰,萧大人的腰,未必愿意给老板娘撑啊。
苏锦、冯实姗姗来迟,撞见的就是这情形。
锦衣香闺 6.006
苏锦决定摆摊卖包子的时候就料到了,今早会有一场关于地盘的争吵。
但规矩就是规矩,她先到的,这地盘就归她,明早她来得晚输给别人,她也愿意认。
包子摊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阿贵还没瞧见老板娘,径自与吴家伙计理论着。冯实生性憨厚老实,旁人欺他他能忍就忍,可如果有人欺负他的媳妇孩子,冯实脾气就异常火爆了,撸袖子就要冲过去帮忙。
苏锦一把拽住他,将人往后推,低声斥道:“你回去,别给我添乱。”
吴家伙计自报身份,苏锦听见了。
冯实误会媳妇怕了李家,安慰媳妇道:“你别担心,咱们也有大人撑腰,不怕他!”
萧震此人,体恤将士爱护百姓,彰城军民都夸他敬他,但萧震绝非对谁都和颜悦sè的老好人,相反,在官场上,萧震是以脾气bào烈、刚直不阿闻名的。富商地主拿钱贿赂他,萧震直接命人将银子礼物丢出门去,下层官员怂恿他作威作福或是谄媚巴结,萧震当面一通呵斥,同等级别的官员欲与他结交,萧震也是喜怒皆形于sè,性情相投的大碗喝酒,看不顺眼的,萧震不屑一顾,率性而为毫无顾忌。
冯实跟在萧震身边,见的多了,当然不怕事。
苏锦却不想将萧震卷进来,自己能搞定的,苏锦绝不给人添麻烦,哪天出了大事她走投无路了,便是萧震不想管她,她也会豁出脸皮去求。
“回去,一个字都不许跟大人说。”说一不二,苏锦挑着眉峰拍板道。
冯实不敢忤逆媳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看不见丈夫的身影了,苏锦才拽拽衣摆,一边穿过围堵的人群,一边笑盈盈地道:“阿贵,怎么回事啊,让你先来摆摊,你怎么跟人吵上了?”
北地边关,无论男女,说话都带着一股豪情粗犷之气,尤其是市井街上的普通百姓。苏锦这一开口,又甜又媚的嗓音,散漫慵懒的语tiáo,好似一股潺潺的温泉水,缓缓地打在场的每个人心头流过。
女人们惊奇,男人们惊艳,纷纷寻声望去,便见人群当中,优哉游哉地走出一个穿柿红sè短袄的小妇人。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乌黑浓密的头发梳成了妇人发髻,额前留了一层稀薄整齐的刘海儿,鹅蛋脸柳叶眉,肤白若雪,chún红如樱,最勾人的,还是那双潋滟生波的丹凤眼,懒懒地晲过来,胆大泼辣几乎写在脸上,叫人不敢把她当普通的弱质女流看待。
此时天刚微微亮,冷飕飕的街头突然出现这么一位美娇娘,所有人都jīng神一震,特别是男人们,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苏锦,如灰扑扑的一群麻雀中突然多了只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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