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香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笑佳人
少了阿贵这个得力干将,苏锦单独摆摊实在辛苦,就跟萧震借了春桃帮忙,卖了包子再给春桃算工钱。晌午之前卖包子,过了晌午,苏锦盘腿坐在炕头,专心缝制一家三口过年穿的新衣,阿彻乖乖守在娘亲身边,娘亲穿针引线他就玩九连环,娘亲累了,阿彻孝顺地帮娘亲捶背。
冯实的衣裳最先做好,傍晚他回来了,苏锦笑着叫他穿上试试。
苏锦做饭好吃,针线也好,蓝布做的长袍针脚细密,比成衣铺子里卖的还jīng致。
冯实喜滋滋换上。
苏锦围着丈夫转了一圈,见浑身上下都挺合适的,就让冯实先脱下来,大年初一再穿出门。
冯实一直傻笑,吃饭时嘴角都翘着呢。
萧震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冯实与他碰碗喝酒,就在萧震端碗畅饮时,冯实忽然发现,萧震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有的地方都打补丁了。冯实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晚上钻进被窝,他搂着媳妇商量:“你给大人也做件袍子吧?不然咱们一家穿新衣,大人太可怜了。”
苏锦掐他:“你傻是不是?我一个妇人,与他非亲非故,哪有为他做衣裳的道理?不知道的还当我要勾他!”
她打心底感激收留他们的萧震,烧火做饭都可以,唯独送衣裳,那不合规矩。
冯实挠头,小声嘟囔道:“大人把我当兄弟,还叫你弟妹,咱们同吃同住,与亲的有何区别?”
苏锦依然不赞成,她看得出来,萧震与她相处非常注意避嫌。
她给丈夫出主意:“这样,我给你钱,你去扯布,托刘婶给大人缝制一身。”
冯实大喜,第二天就跑去买布了。
刘婶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做好了衣裳,抱过去请萧震试穿。
萧震以为是刘婶自己的主意,便问刘婶花了多少钱,他好把布钱补给刘婶。
刘婶笑道:“大人误会了,布是冯实直接送到我手里的,说这一年大人照顾他们太多,他送您一件新衣裳,算是一份心意。”
萧震看眼她手里托着的深sè长袍,马上便猜到,布是苏锦买的,冯实才不会这套。
真要算账的话,萧震自觉没照拂冯家三口什么,反倒白吃了很多肉。
不过男儿大丈夫,萧震无心清算到底谁占谁便宜更多,既然衣裳已经做好了,他收下便是,左右他与冯实是过命的交情。
大年初一,苏锦一家去给萧震拜年。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连冯实都被新衣衬地好看了几分,穿上新衣的萧震,看起来越发地高大挺拔、威风凛凛了。
“大人过年好。”阿彻恭恭敬敬地行礼。
萧震点头,递给男娃一个封红,里面是铜钱,阿彻偷偷捏了捏,五个,没有娘亲给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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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震毕竟是千户,正月里宴请极多,大多数萧震都推了,但他也有些朋友,因此这几天,他经常早出晚归,每次都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冯实是他的跟班,自然也免不了喝酒,这晚回到家中,冯实一边打嗝一边朝苏锦笑:“有人看上咱们大人了!”
苏锦眼睛一亮,好奇地打听是谁。
冯实喝得满脸通红,绘声绘sè地给媳妇讲道:“彭百户有个侄女,叫金花儿,今年十七了,吃席的时候,金花儿帮忙端菜,端一次就瞅大人一次,脸蛋红红的,不是喜欢是什么?彭百户也有那个心,问大人觉得金花儿如何,能不能结个亲家,你猜大人怎么说的?”
苏锦笑着拍他:“少卖关子,快说。”
冯实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什么,然后哈哈笑:“大人说,金花儿挺好,但他想娶个会读书认字的姑娘,哈哈哈,彭百户爽快人,没当回事,人家金花儿在门帘后面偷听呢,气得冲进来,绷着脸把大人面前的两碟菜都端走了!”
苏锦没想到北地女子居然如此彪悍,笑得险些岔气。
夫妻俩笑了一会儿,冯实忽的搂住苏锦,醉醺醺地道:“大人净瞎挑,女人读书认字有什么用?能管家能暖被窝就够够了,人家金花儿长得挺好看的,pì.股也大……”
“呦,你哪只眼睛看见她pì.股大了?”苏锦一把拽住丈夫耳朵,使劲儿拧。
冯实疼得嗷嗷叫,酒醒了,忙发誓他谁也没看,都是彭百户夸的。
两口子闹哄哄,阿彻坐在炕头,咧着小嘴儿笑。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城里有花灯会。
苏锦是个好热闹的,肯定要去,冯实唯媳妇马首是瞻,自然跟着,只有阿彻,还是不喜出门。
冯实知道儿子的心结,摸摸脑袋,笑着对苏锦道:“要不你带阿彻去吧,跟刘婶他们一块儿,我陪大人喝酒去,反正我也不爱看花灯。”媳妇漂亮,阿彻也漂亮,家里就他一个丑的,只要他不与儿子站一块儿,别人就看不出什么了。
说完,冯实挑帘出去了。
苏锦看向儿子。
阿彻低着脑袋,一声不吭的。
苏锦将儿子叫到身边,搂着男娃,轻轻地商量道:“阿彻,过完年了,你又长了一岁,是大男孩了,你告诉娘,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与你爹出门了吗?”
阿彻摇头,浓密的长睫毛始终垂着。
苏锦心疼,她懂儿子的心事与胆怯,坦然面对流言蜚语需要太大的勇气,儿子却太小。
“阿彻,咱们一家三口上街,旁人笑你,你难受,可你总不跟你爹出去,他心里也难受,你好好想想,为了街上的陌生人伤你爹的心,值得吗?”
阿彻脑袋更低了。
苏锦紧张地等着。
过了会儿,阿彻抱住娘亲,说要一起去。
男娃额头抵着她肩膀,苏锦伸手摸摸儿子小脸,摸到凉凉的泪。
她叹口气,假装不知道那是泪,笑道:“今晚.娘陪你看,明晚还有花灯会呢,咱们再叫上你爹。”
循序渐进吧,她得慢慢开解儿子。
替阿彻戴上暖呼呼的兔毛帽子,苏锦牵着儿子,与刘婶、春桃一块儿出门了。
女人们赏灯,阿彻的大眼睛却在默默观察街上的行人,然后,男娃看到了很多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被他们的爹抱着或扛着。阿彻突然特别想他的爹,逛完灯会回家,男娃洗完脚后,钻进了爹娘的被窝。
苏锦奇怪地问他:“阿彻怎么不睡里面了?”
阿彻脑袋蒙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道:“今晚我跟我爹睡。”
冯实正准备泡脚,闻言一愣。
苏锦最先反应过来,故意酸溜溜地道:“好好好,你们爷俩睡,我自己一个被窝。”
真就去阿彻的小被窝里躺着了。
冯实不明就里,但一进被窝,儿子就钻到了他怀里,小火炉似的贴着他,冯实顿时熨帖地不行,抱住儿子连亲好几口。
“爹,明晚咱们一起去看灯,你给我买兔子灯。”黑漆漆的厢房,就在苏锦快要睡着时,她听见了儿子稚嫩的声音。
“好,好啊,爹给你买最大的兔子灯!”好半晌,冯实才激动地回应。
父子俩没了声音,苏锦抓着被子,偷偷擦了擦眼角。
然而第二日,也就是正月十六,驻守东北边关的辽王、驻守太原的晋王突然收到朝廷旨意,命二王即刻带兵清剿草原上的北梁残军。大周推翻梁姓朝廷,刚刚建朝二十余年,现在江山坐稳了,周武帝总算有空收拾逃亡到草原的前朝余孽了。
圣旨一到,辽王立即tiáo兵遣将。
命令火速传到彰城,萧震先去了千户所,只给冯实一刻钟与家人道别的时间。
又要打仗,苏锦不安,死死抱着冯实舍不得松手。
冯实一手抱媳妇,一手抱儿子,自信道:“我的本事你们娘俩还不知道?梁兵敢过来,我一锤砸死俩,谁也不惧。”
将军喜欢这样的兵,苏锦却怕丈夫这股傻气,瞪着眼睛训他:“就你厉害是吧?冯实我警告你,遇到危险,你该跑就跑,少给我逞qiáng,不然你在战场有个好歹,我不会给你守寡的,你敢丢下我,我就带着阿彻改嫁!”
“净瞎说,我能出啥事?”冯实丝毫没把媳妇的威胁放在心上,只看着媳妇傻笑:“等着,这次我也立个功,捞个百户当当,往后你就不用辛辛苦苦卖包子了。”
苏锦想说她不稀罕狗pì功名,只要他好好的,冯实却最后抱娘俩一下,急冲冲去千户所集合了。
苏锦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发慌。
锦衣香闺 10.010
此次朝廷发兵,周武帝身为帝王,决意剿灭前朝残余是理所应当,只是苦了北地的将士,冰天雪地地迎着刺骨的西北风长途跋涉,手脚都要冻僵了。
辽王不清楚晋王那边情况如何,他身处东北边境,刚出发不久,就遇到了一场大雪,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了三天三夜。大雪初停,辽王走出帐篷,骑马远望,只见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乌云蔽日,分不清东南西北。
草原本就辽阔,北梁三万残军可能藏匿在任何地方,踪迹难寻,现在多了一场雪,找起来就更难了。
辽王回到大帐,命侍卫召各卫所指挥使到大帐商议军事。
最先到的是辽王的两个护卫统领。
辽王身边一共有四个护卫队,每队拥兵五千,这次辽王奉命北征,只带了左右两个护卫军,其中左卫统领名叫柴雄,今年六十岁了,是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右卫统领名叫霍维章,年仅二十八岁,生的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其叔父乃前朝猛将,战死沙场,周武帝登基后,霍家男人都辞官回乡了,只有小将霍维章选择效忠新朝廷,因此得到了周武帝的重用,派他跟随辽王镇守边关。
随后,其他五卫指挥使陆续赶至,卫所的指挥使,分别统领五千余人。
论理,这些指挥使、统领都是朝廷委派的,但王府护卫队的职责就是保护藩王,故柴雄、霍维章与辽王的关系更熟稔,在这种场合也更敢畅所欲言。
辽王问的是,冰天雪地,大军该继续前进还是撤退。前进了,就怕最后找不到北梁军队,将士们白白耗尽粮草、忍受寒冷,无功而返,及时撤退能够避免更多的损耗,当然,退了,难以避免地就要承受朝廷的斥责。
老将柴雄主张撤兵,待春暖时节再来搜剿。
霍维章则坚持继续前进,年轻的统领,锐利地如同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
辽王暂且没有发表意见,看向另外五位指挥使。
结果先发言的四位指挥使,两个支持柴雄,两个支持霍维章,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彰城指挥使李雍身上。
李雍便是萧震的顶头上峰,也是当初向朝廷举荐萧震当彰城南城千户的伯乐。
众目睽睽,李雍沉吟道:“回王爷,臣以为,雪路难行,咱们这样漫无目的前进,实乃事倍功半,不如大军在此安营扎寨,派遣几支小队先行搜寻北梁军队的下落,一旦找到,大军再全军出动,一役以毕之。”
辽王颔首,赞许道:“此计甚合我意,只是白雪茫茫方向难辨,就怕派出去的小队也迷失方向。”
李雍笑了,欣然道:“别的难题臣大概会束手无策,这个嘛,不瞒王爷,臣麾下有个千户,无论森林还是草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能准确分辨出东南西北,去年白水河一战,连续多日风沙,若非有他协助,臣恐怕早就迷失在草原了。如果王爷决意派兵搜查,臣第一举荐他。”
辽王大喜,又问其他指挥使有没有人选推荐,这次需要派出三支小队。
很快,三支小队的人选都定了下来。
辽王打发了指挥使们,再命人叫三支探查队的队长过来。
又过了一刻钟,三人到了。
王帐中燃着火炉,辽王正在烤手,听到动静看向门口,最先注意的,却是最后走进来的男人,只见对方身穿铠甲,高近九尺,剑眉星眸,正气凛然,好一个雄伟昳丽的英武儿郎。辽王快四十岁了,最欣赏霍维章这样的年轻才俊,这会儿见到一个容貌气度比霍维章更出sè的,不免多看了几眼。
“微臣拜见王爷。”三人同时行礼,自报姓名。
辽王看着萧震,心道,原来这就是彰城卫指挥使极力推荐的那个擅辨方向的好汉。
只凭这一面,辽王就对萧震有了深刻印象,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对萧震表现出特别的看重,同三人说了同样一番鼓励之词。语毕,辽王亲自送三人出大帐,目送三人各带五百兵卒,沿着东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出发,去寻找梁军踪迹。
萧震负责的是西北方,也是最有可能发现敌军的方向。
“大人,王爷对咱们真好啊,我冯实居然跟王爷说过话了!”离开了军营,冯实依然兴奋非常,拿出出发前辽王亲自分发给他们的酒囊,翻来覆去地稀罕,“不行,这是王爷赏赐的酒,我要留着,回去给锦娘喝。”
又是锦娘,萧震无奈道:“那是给你御寒用的。”
冯实哼道:“这点风雪算什么,不喝酒我也扛得住。”
接下来几天的雪地搜寻,萧震与其他手下都喝过酒了,只有冯实,真的一滴没碰。
二月底,队伍终于发现了梁军的踪影,默默观察了一番,萧震留下两个素来沉稳的小兵藏匿于远处,随时留意梁军动态,他即刻率领其余手下原路返回,向辽王禀报军情。
辽王大喜,命李雍、萧震所属的彰城将士充当先锋军,这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惊闻大周军队来袭,北梁皇帝吓得魂都要飞了,但他手下有位名叫高况的悍将,先安抚皇帝不必慌乱,然后让北梁皇帝脱下龙袍换上普通铠甲,再安排八百jīng锐护送皇帝逃亡。北梁皇帝走后,高况套上龙袍,佯装皇帝,御驾迎敌。
鼓声如雷,顷刻间,两国将士搅成一团,激烈地拼杀起来,溅起雪花飞扬,白花花的雪花尚未落地,一股鲜红的热血突然喷洒过来,不知来自哪国将士。
萧震、冯实是第一波冲进北梁军队的,萧震骑马使枪,枪法快准狠,枪头所过之处,必取梁兵性命。冯实与他并肩而战,手中铁锤不费劲儿似的抡打,彪悍勇猛,伴随着声声大叫,吓得周围的梁兵都不敢往这边杀。
“大人,你看!”杀完一波,喘气的功夫,冯实无意一扫,忽然在敌军阵营里发现一抹明黄。只有皇帝才能穿黄sè啊,莫非那是北梁皇帝?
念头一起,冯实心跳加快,攥紧铁锤就朝北梁皇帝冲过去了。只要他生擒了北梁皇帝,那就能立下此战的头等功,去年萧大人杀了匈奴将领都封了千户,他要是抓了一个皇帝,朝廷会不会封他个将军当当?
冯实要求不高,捞个千户也挺好了,给锦娘也挣个三进的大宅子!
一心想着立功,冯实没听见身后萧震的阻拦,转眼之间就冲进了梁军深处。
萧震也不知道那道明黄身影是不是梁国皇帝,他只看得出来,那道身影功夫了得,所杀披靡,周围也围着一批梁国大将。冯实却是一个空有蛮力的人,对付普通小兵能以一杀百,但换成真正的大将,冯实……
顾不得多想,萧震狠狠一夹马腹,持枪去追冯实。
“狗皇帝,纳命来!”冯实是一边厮杀一边叫嚷的,那么大的嗓门,身穿北梁皇帝龙袍的主将高况哪能听不见?循声望去,见有一大周兵卒挥舞着铁锤无人能挡,口中狂妄至极,高况目光一寒,tiáo转马头就奔着冯实去了。
两人都有击毙对方的心思,一追一迎,很快就对上了。
凭借着一身力气,冯实打得虽然毫无章法,但也在高况手下撑了三个回合。可对于高况而言,三个回合足够他了解冯实的本事了,再次冲上来,高况看准冯实xiōng口,一个虚招过后,手中大刀便朝冯实后腰扫去。
眼看他的刀就要击中冯实,一杆银枪忽至,四两拨千斤,成功替冯实解了危机。
逃过一死的冯实,冷汗淋漓。
高况盯着萧震,明白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回去!”面对高况的猛烈攻击,萧震一边抵挡一边呵斥冯实道。
冯实不肯走,抡着铁锤要参战:“咱们一起打!”
可高况身边还有其他将领,人家怎会给两个周兵合击高况的机会?
高况单挑萧震的时候,冯实被三个梁将围住了。
萧震一边与高况交手,一边分心冯实的情况,好几次都是他临时冲过去救了冯实,直到此刻,冯实才意识到自己的轻率,忙配合萧震边打边退。打着打着,冯实忽见对面的敌将朝他身后望了过去,冯实疑惑,也回头,却见远处停了一辆梁军的弩车,车上寒光闪烁的铁弩,正对着他们……
“嗖”的一声,铁弩迎面飞来。
“大人小心!”危急时刻,冯实什么都忘了,拼尽力气朝身侧马上的萧震飞扑而去。
萧震背对弩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听见冯实的惊惧的大喊,身体就被人抱住了,紧跟着一股大力袭来,带着他朝马下跌去。但萧震反应够敏捷,就在身体快要着地时,他一手撑地,qiáng迫自己转了过来。
然后,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然后,冯实重重地压了过来,砸中他的瞬间,矮小的男人口吐鲜血,边咳边吐。
那一瞬,萧震脑海一片空白。
冯实不停地吐着血,吐了萧震满脸,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很冷,冷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锦娘,大人,你,你替我照顾,照顾锦娘……”
其实,这是他该做的事,他才是锦娘的丈夫啊,只是,他,他再也回不去了。
冯实僵挺挺地瞪着萧震,直到最后一丝力气消失,他才沉沉跌了下去。
锦衣香闺 11.011
冯实死了,死在战场,死得英勇。
萧震缓缓扶住憨厚铁匠的双肩,染血的手指,越攥越紧,隐隐颤抖。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萧震二十岁从军,六年的时间里,他目睹过无数男儿倒下,可那么多人,冯实是不一样的。萧震钦佩冯实的天生神力,他欣赏冯实虽然矮小却从不自卑的爽朗性格,他,怜惜冯实身上那股罕见的纯善。
冯实越傻,萧震越想照顾他,他不满苏锦很多,但冯实喜欢苏锦,萧震便也尽量容忍苏锦的缺点。
现在,这个天底下最老实的铁匠死了,为了救他而死。
手背青筋bào起,血管绷得不能更紧了,那双手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萧震躺在地上,种种情绪激荡过后,他看向一侧。
周围围了一圈梁兵,高况骑在马上,目光复杂地看着萧震。短短的瞬间,他见识了一对儿愿意为了彼此付出生命的真兄弟,这样的儿郎,高况敬佩,所以他给二人道别的时间,不许手下士兵趁机出手。
远处厮杀声、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萧震的手自冯实双眸抚过,然后,他推开冯实,捡起长.枪。
梁兵们顿时举起长矛,随时准备进攻。
“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chā手。”盯着萧震,高况沉声下令道。大周来势汹汹,高况根本没打算活过今日,死前能与一位真正的对手过招,高况心满意足。
号令一下,小兵们退后数步。
萧震面无表情地跨上骏马,看向高况时,他眸如寒冰。
“敢问勇士高姓大名?”高况朝他拱拱手,豪情冲天。
萧震看眼地上再也不会傻乎乎叫他“萧大人”的兄弟,冷声道:“扬州铁匠,冯实。”
他要害死冯实的梁将们带着这个名字,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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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恶战,持续了整整一天,北梁主将高况被萧震一枪.刺中咽喉而死,逃跑的窝囊皇帝被辽王的护卫统领霍维章生擒。
这一战,北梁彻底灭亡,大周全胜。
辽王意气风发,率领大军凯旋,大军走得慢,喜讯先传到北地各城,百姓们欢呼鼓舞,每天都盼望参军的丈夫或儿子早日归来。将士们也都盼着快点与家人团聚,健步如飞。
大军分散后,彰城卫指挥使李雍,率领着麾下的五千兵马整整齐齐地返回彰城。
路上,李雍笑着对萧震道:“这次你连杀高况等五员大将,立功仅次于生擒梁帝的霍统领,就等着朝廷论功行赏吧!”
萧震冷峻的脸上,不见任何笑意,黑眸沉沉地遥望远处的城门,那里,百姓们纷纷赶来迎接凯旋的亲人了。
李雍见此,暗暗叹息,萧震与冯实的感情,他是了解的。
“只可惜了冯实啊。”在场的另一位李大人,也就是吴二爷效忠的那位北城千户李文彪,重重地惋惜道,说话时眼睛瞄着萧震刚硬的侧脸,“听说冯实媳妇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与他团聚……唉,稍后见面,萧大人定要好言宽慰才是。”
萧震攥紧了缰绳。
他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苏锦母子。
可是,城门越来越近了。
萧震呼吸窒涩,但,他还是望向人群,寻找苏锦母子的身影。
只是一眼,萧震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此时已是四月初,春暖花开,杨柳依依,女人们打扮地更鲜艳了,姹紫嫣红中,苏锦穿着一件白sè绣花短衫儿、下系一条大红sè的长裙,牵着六岁的阿彻站在人群最前面,垫着脚尖儿伸着脖子往他身后望,殷切期待溢于言表。
“大人,昨晚阿彻跟我说,要我抱他去赏灯,臭小子,终于不嫌弃我了!”
“大人,等咱们回去了,我想在院子里多挂几盏花灯,给阿彻补上。”
“大人,阿彻……”
萧震猛地收回视线,微微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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