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今夜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墨舞碧歌
那一晚,二人同床,他却连衣角也小心翼翼,不肯沾对方的身。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她辗转反侧了几次,他一次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睡到半夜,他听到她悄悄坐起。他虽闭着眼睛,但他知道,她正深深凝着他。终于,她手指轻抚过他的额、他的眉眼。突然,唇上一软,却是她轻轻吻住他的唇,伴随着的还有落进颈侧的一抹凉意。
那是她的泪吗?
他突然想,与其说是他陪她走过了这些年月,不如说是她陪伴了他。是她给了他宁静幸福的生活,是她给他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不是王璐瑶。人喜欢与命运抗衡,命运却每每颠覆着人的历程,给了他和她缘份。被子下,他的手在挣扎。
如果,那晚他不那么倔强自负,伸手把她搂进怀中,那么后来的结局是否已悉数被改写?那晚以后,终其一生,他再也没能看见她的笑,抑或泪。
第二天,她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阿易:
我去庐山写生,少时就回。请照顾好我们的猪宝。
当她猝死的噩耗传来的时候,他似乎有丝意料之中,又似乎全无所觉,仿佛那报讯的人,不过在撒一个寂寞的谎。梦醒以后,他还能看到她。看她对他微微地笑,就像许多年前,在她那个简陋的家中,她红着脸垂着眸对他笑那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总是美好的。
寂静过后,他打电话给当地机关的朋友,嘱咐不要让任何人碰她的尸身。
他和她唯一的女儿躲在奶奶怀中,乌黑的眸,恐惧地看他像疯子一样把家里的东西尽数砸碎。
路从今夜白 第九十七话 永远的迟筝(1)
邻居苏家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和他的女儿偎在一起,惊慌地看着他。后来,他的老丈人、她的姐夫和她姐夫收养的孩子迟濮也过了来。
她母亲和她姐姐都已经过世,和她一样,猝死于心脏病。那是她家族的遗传病。很难想象,她姐姐和姐夫居然还收养了一个也是心脏有恶疾的孩子迟濮。
他们在他耳边不停说话,焦虑又忧伤,可说了什么,他全然听不见,最终让他安静下来的是他和她唯一的女儿。那双黑亮清澈得像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那双酷似她的眼睛。
终于,在庐山那个叫杨柳的小旅馆,他看到了她。
她轻伏在窗前的木桌上,窗外是如琴湖。满室凌乱的画稿,每一帧都相同。折了翅的蝴蝶,丑陋的躯干,横卧在一泓秋水前,望眼欲穿,却永永远远无法飞渡过去。
断翅的蝴蝶,死是最好的归宿,否则还能有什么。如琴湖在那边,迟筝在这边。沧海在那边,蝴蝶在这边。蝴蝶的命运注定飞不过沧海。
望着如琴湖那一池子泪,她的眼睛没有合上,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又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最爱的人的心,她也许曾经笃定,但离开前,她是困苦迷惘的。
在场的人都掩着脸敢看,旅馆老板的孩子杨志惊恐地躲到父母的怀中。
她的死相可怖吗?
并不。恰在冬季,尸身并未腐败,她一双眸睁得大大的,一如当初的清澈。
他突然不敢细看她的眼,怕在里面看到怨恨,怕她带着对他入骨的恨堕入轮回。
小小的房间,这时挤满了人,只有她是在寂静和寂寞中死去。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身边。他的妻。
还记得那天他对她说,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
呵呵,如今是他亲手将她逼死。
他颤抖着将她搂进怀里,像当初做过的千百遍一样,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叫他一声“阿易”。永远也不会了。他们之间,也早已没有了永远。
目光跌坠在那张小木桌上,那上面的宣纸仍是丑陋的蝴蝶,他突然怔住……纸上有字。炭笔写成,歪歪斜斜。
当时,她手里只有这支削短的炭笔。有人说过,她的画是鬼斧神工,她的字却并不漂亮。弥留前,她用尽最后一滴力气写的,看去那么难看。
“沈拓,帮我……”
后面蜿蜒着炭屑,那是未完的话,却无关他或是他们的女儿。痛苦和悔意以外,满腔的怒火,让他对她切肤剜骨痛恨起来。
迟筝,你是用这个方法逼我去恨你,一生一世记住你吗,还是说,你心里最爱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沈拓,这个男人他知道。她的事情,从不瞒他。那是在她和他相识之前,追求过她的男人。商人之子,家境殷好。她曾对他说过,那个男人很好。
他笑问,为什么她最后还是选了自己。
她只是笑,“易先生,让迟筝保留一个小小的秘密吧。”
这个秘密就是她嫁了他,心里其实是另一个人?
把她的丧事办完以后,他把自己困在她的画室里。
与其说是画室,不如说是教室,婚后的她,已经很少画画。
她把心力花在他身上,他和她的女儿身上。他虽然隐退,但交游广阔,早年上官场商场上朋友众多,也非泛泛之交,平日多有来往。
她是最出色的画者,却过于羞涩,更不擅交际,只会埋头画画,不像王璐瑶。她跟在他后面,静静看,慢慢学,帮他招呼朋友,到后来帮他操持一个家。
悠言似乎很笨拙,没有继承父亲的智慧,也没有母亲的天赋。朋友来玩,都大叹可惜。她却执拗地陪着她的小女儿一笔一笔去画。从最简单的临摹,到最繁复的抽象。
她的好,在他脑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他疼和悔,同时对她越加痛恨起来。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不是他的名,如果是他们女儿的名字,他还会好过一些。
她死前对他的疑问,此刻似乎也变成了他的疑问,迟筝,你心里的到底是谁?
路从今夜白 第九十八话 永远的迟筝(2)
最终,他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他把王璐瑶接了过来。不知是因为他恨迟筝,抑或他真的那么爱王璐瑶。那时,距离她的忌辰还不足一年。没有仪式,只是全家人一顿简单的晚饭。
王璐瑶说:“泓易,我已满足。”
王璐瑶的笑,让他突然想起迟筝笑弯一双眉眼,细细柔柔地叫他“阿易”的模样。
饭桌上,他的老丈人自然没有出现。他的父亲已经故去,他的母亲,悠言的奶奶,那个温婉了一生的大家闺秀,一言不发摔了碗筷,离席而去。那是她这辈子发过的唯一一次的脾气。
她的姐夫微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
他望向自己女儿,他只想看看她。悠言躲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表哥迟濮怀里,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伸手想把女儿抱进怀中,悠言却只往迟濮怀里钻。
她似乎还不太懂得死亡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妈妈不回来了,有一个女人将代替妈妈和他们一起生活。
“猪宝。”他涩声说着,再次伸手去搂她。
悠言低声道:“爸爸,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
手僵在空中,他心头发怵,他的女儿再也不愿意当他的宝贝了吗。
良久,他柔声问:“你讨厌爸爸和王阿姨吗?”
悠言飞快地摇了摇头,哭道:“妈妈以前就说了,有一天,她会来的,她来了也不要讨厌她。”
女儿的话有些含糊,他却听明白了,他浑身一震,直直看着女儿红了眼眶奔出大厅。
那一晚,他和王璐瑶迟来多年的新婚之夜,他没有碰她。那时,他们还很年青。
王璐瑶低声道:“泓易,我等。我等了你这么久,还可以一直等下去。”
他突然想反驳她,“你不是等不及嫁人了吗。”
又或许,他该把她搂进怀里细语温存,毕竟这是他的初恋情人,他的执恋。偏偏满眼是迟筝对他微笑的样子。
他一直没有碰她,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迟筝一周年的忌辰。
如果,迟筝忌辰那天,那个男人没有出现的话,他想,他会慢慢接受王璐瑶。可是,没有如果。世上的人和事不过是老天的棋盘,该到那一步,不会有半点差错。
那是一个暮霭的清晨,家里设了个小灵堂,让彼此的亲属好友前来拜祭。
来的大都是他的亲朋好友。他的老丈人没有过来,老人家恨透了他。姐夫和迟濮也来了。还有少数几个画家,却并非迟筝的挚友,只是纯粹喜欢这位画者。
他突然发现,他妻子的朋友很是匮乏。她的生活重心,嫁他之前,就在那个简陋的小屋子里,嫁他以后,是他,他们的女儿。他心里的恨突然减了几分,像画布上的斑斓色彩风干后黯淡了。
王璐瑶捏捏他的掌心,过去把迟筝的画像挂到灵堂那白色布幔的中央。
气氛沉寂得让人堵慌,他悲伤又锐利的眼,四处搜索,悠言不知道跑哪里玩耍去了。
悠言的奶奶,两鬓花白的老者安静地从内堂走了出来。
仪式准备开始。
一个矮矮的身影,飞快地穿过人群,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在沉默肃静的众多身影里穿梭着,偏着头,皱着眉,似乎在寻找什么。
“言,不许失礼!到爸爸身边来,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他低斥了一声突然闯进的女儿。
悠言幽幽看他一眼,脚步最后停驻在迟濮的父亲面前,那个同样英俊温柔的男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姨父,你抱我。”她仰起小脑袋,央求道。
男人慈爱一笑,把她抱了起来。
“去那边。”
小手直直指向灵堂中央,惊诧了所有人。
他心底窝火,不由得喝斥道:“猪宝,你在胡闹什么!”
他恼怒地走过来。姐夫轻轻摇头,并没有把女儿交还给他。他苦涩一笑,也许,这个男人也从没认可过他把王璐瑶接回家的做法。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姐夫把悠言径直抱到灵堂中央,有人倒抽了口气,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在姨父的怀抱里,悠言凝着妈妈的画像,伸手把它拿了下来。她年岁小,身量小,原本够不着。
画像跌在供桌上,那细碎的响声让王璐瑶微微变了脸色,那是她亲手所挂。
他想,他该伸手搂住身边这个女人,让她不至于如此难堪。
手,却始终无法动弹半分。那跌卧在供桌上迟筝的画像,她的眼睛在淡淡看着他。
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触到母亲眼里的泪意,还有四周突然响起的声音,那夹集着无数惊叹的声音。
他看过去,也瞬间震住。
路从今夜白 第九十九话 最后的秘密(1)
悠言伸手够去,想把她手中皱褶的画纸放到原来画像所在的地方。
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幅炭笔素描。清秀的眉,清澈的眸,温柔而羞涩的笑。
那是悠言的妈妈,他的妻子。
被封存在这张画纸里的她,像极了五月最绚烂的鹫尾,一瞬绽放出一世的美丽夺目。原来,长相只属清秀的她,也可以这么美。原本的画像,一下逊色。
十年磨一剑,迟筝的画,不是绝笔,她教会了她笨拙的女儿。
他忽然想起前年那个夏夜,那个七夕之夜。一家三口到路家郊外的别墅去看星,看星光璀璨,河汉渺渺。
悠言在迟筝的怀里,埋头画着什么,迟筝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怀抱里,有她,还有他们可爱的女儿。
悠言画着画着,突然鼻子一皱,把纸揉成团,扔得老远。
“妈妈,我明明已经可以不用画工笔画了,为什么你还要我画?”她委屈地道。
迟筝轻轻一笑,答道:“工笔白描既简单也最难。就像最厉害的厨师,即使只是一道寻常的水煮豆腐,他也能做出比任何一款昂贵食材更美味的食物来。”
悠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一怔,眉眼也被慢慢点亮。
“照你这么说,有一天,工笔也能胜写意?”他嘴角笑意透着几分慵懒。
迟筝却没有被他问倒,她的眸,流光溢彩。
“易先生,无所谓哪个胜哪个,功夫到,即使是最简单的工笔白描,也能胜过写意。画艺高低,从不看表达方法,只看人。”
“那迟大画家你做到了么?”
他唇上溢笑,眼里映满她的颜容,目中怜爱更是毫不掩饰。他最爱逗她,然后看她眸光濯濯的自信模样,她只有在说起画的时候方能如此。
即使成为他的妻子多年,果然,这一刻,迟筝还是羞涩地低下头。
他的笑声更为放肆,“为什么要拿吃的作譬喻?”
迟筝微嗔,“因为你的宝贝女儿比较爱听这个。”
他一愣,声音笑得微微哑了。
“言,去把你乱扔的垃圾给捡回来。”他敲敲女儿的小脑袋。
悠言嘀咕一声,不情不愿地从妈妈的怀里钻出,兴冲冲的跑到前方矮矮的草丛中去。
“我的女儿不也是你的吗?”
他低声说着,俯身把他的妻深深吻住。
原来,他们也有过这么多平淡而幸福的时光。原来,和她一起的日子,他一直都那么快乐。心里的恨,突然像飘散的絮,大多不知去处。
“可是,姨父,我没有这个。”悠言有些难过,眼珠骨碌碌地把跌落在桌上的画像瞅着。
她声音清亮,众人随她看过去,随即明白她所指——相框。原来她方才就是在找这个。
“小言,叔叔给你买,好不好?”
他皱了眉头,望向门口那个忽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这人一身笔挺的玄色西装,面貌俊朗,眉宇间浸蕴着一丝淡淡的书卷气息,但他眸光过于清冷,让他整个人看去冷峻异常。
他很快排开人群走进来。
“请问先生是?”管家上前问道。
男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路先生,鄙人沈拓。”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砸了一下,他大步上前,“沈先生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灵堂中间,两个男人,一个气势显赫,一个冷傲卓绝,然而,他们要争的人,却已经不在。
“如果这里是迟筝的灵堂,沈拓就没有走错。”沈拓冷冷一笑,“路先生,听说迟筝临死前留下了我的名字。我难道没有资格来拜祭她?还是说,那个自诩深爱着她却又另娶他人的人更有资格?”
在场熟知迟筝死因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迟筝的姐夫微微蹙眉,抱紧一脸好奇、正圆着眸张望的悠言。
“今天是我妻子的忌辰,请不要滋事,否则别怪路某不谙待客之道。”他沉声警告,声音透出几分狠戾。
沈拓扬眉而笑,“妻子,多么冠冕而好笑的措辞。”
路从今夜白 第一百话 最后的秘密(2)
面对这个迟筝临死还惦记着的男人,他其实早已怒火透顶,是良好的教养和多年官场打滚的习惯,让他死死压抑住。
“把这位来历不明的沈先生请出去。”他冷冷对佣人们下令。
沈拓嘲弄地勾起唇角,“走?说完我想说的话,我自然是会走的。如果这里不是迟筝的灵堂,我一刻也不想留。”
王璐瑶走过来挽住他手臂,担忧地看向他。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又把她的手轻轻放下。沈拓唇角那抹讥诮更深一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母亲,走了过来。
“请问沈先生是来拜祭我媳妇?”
老人语气平和,风范卓然。
沈拓微微敛眉,对着老太太弯腰一躬,态度却是十分谦谨。
老太太点点头,轻声说道:“请沈先生随老太婆过来上支香吧。”
母亲又看他一眼,“过门就是客,今天是迟筝的忌辰。”
他对侍立在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上前把老太太搀扶起来。
母亲厉声道:“泓易,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让我插手这事?”
他冷冷一笑,“来人,把沈先生请出去。”
几个佣人走过来,沈拓神色不变,只轻轻击了下手掌。
一个同样穿着正装的男人从外而进,手上拎着一大只黑色塑料袋。
“路泓易,当日你对迟筝做的,今天,我来替她讨回。”
沈拓接过手下递来的袋子,猛地扯开,从袋子里抓出把什么,往空中奋力一扬。
瞬时,空中扬起无数信封,色彩斑斓,有一些狠狠掷落到他脸上。在场的人,无不惊骇莫名,不知沈拓何意。
他怒极反笑,伸手抓住其中一个信封。今天这场架,势在必行!他如此痛恨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迟筝死前还念着的男人。
只是,当目光触到手上的信封时,他神色一变,脚下竟踉了一步。
阿易收。
封面是迟筝的字,信封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数字:49。都是他妻子的字迹,他怎会不认得?
他再也无法伪装,上前一把揪住沈拓的衣领,“怎么回事?”
沈拓讥讽道:“路先生,你也识字,何必来问我?难道你不会自己看看迟筝给你写了什么吗?”
他咬紧牙,良久,挥开了沈拓。
手,颤抖着撕开封口。脑里闪过的却是当日迟筝颤抖着手,把王璐瑶写给他的信重新装入信封的情景。他心里的不安,像被什么忽然捅破,一点一点浮了上来。
“慢着。”沈拓突然止住他,微微一笑,道:“在看迟筝的信之前,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猛地抬头,冷笑道:“沈先生,还有什么关子没有卖,请全部端出来,这样藏藏掖掖不觉得好笑吗?”
沈拓轻嗤一声,目光濯濯,凝向悠言手中捏皱的画像。
打从这男人进来伊始,众人看到的大多是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现在只见他眉目深凝,眼里充满悲伤,都不由得愣住。
“迟筝,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嘱托。”沈拓轻笑出声,随后,低低说道:“百年之后,沈拓亲自向你请罪。”
这人说着突然看过来,一字一字道:“路泓易,当日,把信私藏起来的人并非迟筝。”
他浑身一震,身子晃动,“不是她是谁?”
“你怎会知道这件事?”他厉喝出声。
沈拓放声大笑,众人听在耳里,只觉那声音嘶哑难忍之极。
沈拓却慢慢走到老太太面前,温声说道:“阿姨,您记不记得您曾交给迟筝一封信,那是多年前,王璐瑶写给您儿子的。”
老太太蹙起眉,又轻轻点了下头,“那封信怎么了?”
“妈,那封信是您交给迟筝的?”
他以为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却听到自己询问母亲,声音出奇地镇静,不起一丝波澜。
母亲叹了口气:“是,是我交给她的,说起来就是你们吵架的那天。”她忽然想到什么,颤声道:“难道你们是因为这封信而起的争执?”
他咬紧牙关,问道:“当年是您藏起的信?”
老太太点点头,看了脸色惨白的王璐瑶一眼。
路从今夜白 第一百零一话 最后的秘密(3)
“那一年,我过去看你,你恰好出国办事,我便替你收了信,后来,我看到了迟筝,她过来帮你收拾房子。”
“说实话,刚开始我并不喜欢她。这孩子不大会说话,也不大会做家务。但她这人做事仔细,我从没看过这样认真的女孩。那天,她给我做了一顿饭,手艺算不上好,她似乎也不敢和我同桌吃饭,给我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就逃也似地走了。”
那是有关他母亲和迟筝的回忆,老人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含着笑。
很快,她语锋一转,冷了声音,“我把信收起来没有错。泓易,迟筝配你足够有余,我只承认她这个媳妇,而绝不是那个摇摆不定的富家之女。”
王璐瑶双目早已蓄满泪水,闻言咬牙偏过头。
“你们婚后,我看你对她爱惜有加,你们后来又有了悠言,这信收着已经没有意义,毁掉,我又不屑为之。这到底是我的一桩心事,权量之下,我把它交给迟筝,让她来处置。要毁要转交,在她。她不是别人,她是你路泓易的妻子,她有这个权利。”
他的母亲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他摔得鲜血淋漓,却痛得连哭也哭不出来。
“你认为迟筝是那样的人?”
她苍凉的诘问在他脑里反复回荡,他嘶吼着痛苦的抚住头。那天,她眼底的苦,无处诉说的悲凉,被爱人质疑的疼,现在也一下一下凌迟着他,把他切剥得体无完肤。
是呵,信,是他在抽屉里发现的,那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抽屉,秘密无处可藏。她如果要瞒他,为什么还要把信放在那么扎眼的地方?也许,那封信,她本来就要交给他。
当日,他却狠狠把信掷到她脸上,任怒火遮蔽了眼睛,他甚至想也不想,就全盘否定了她的人格。他还说,如果你不曾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情,我的妻子可能不是你。
迟筝,为什么你不争辩,就那样静静承受了?
血红的眼睛,惊骇了所有人,有些人甚至后退了数步,沈拓冷眼旁观,似在嘲笑他的可怜可悲。
他跌撞上前,紧紧揪住沈拓的领子,“我是她的丈夫,为什么这所有这一切,她不跟我说,而选择告诉你?”
“说?”男人满脸悲凉讥诮,“她怎么跟你说?你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她,难道让她同你说那是你母亲所为,让你竭斯底里的去对待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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