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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我看了一眼五音蓬乱的头,被炭火熏裂的面颊,起身打开柜子,将她要的东西递给了她。
锦被上的血渍还在不断地扩大,但五音此时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捧着铜镜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脸,然后伸手从满是冷汗的额际扯下了一根细弱的白。
我实在看不下去,默默隔着锦被用手替她压住了伤口。
五音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一边盯着铜镜寻找着白,一边漫不经心道:“其实你长得很像你阿娘,若是散下头,再在耳边簪一朵淡紫色的木槿花就更像了。”
“你认识我阿娘?!” 我一时心惊。
“锁心楼’里未必有你要的东西,而我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五音放下铜镜以手按心,萎缩开裂的两片嘴唇微微扬起。
五音被于安软禁了,可以自由出入她院中的就只有医尘和一个随侍的小婢。
于安代替五音控制了天枢,但凡谷中之事,各卦主事都会向他禀报。而我只负责查阅、归整从谷外传来的所有密报。
五音那日同我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但我没有勇气去探究她心里的秘密。
在楚人的嘴里,有太多关于湖泽女妖的传说。传说中,她们生活在一望无垠的湖泽深处,有着世人无法比肩的智慧和美貌,她们善用动听的语言诓骗善良无知的人们跳入大湖舍生求死。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离开困住自己一生的大湖。一命换一命,这血色的公平叫生活在水边的人们听来毛骨悚然。
五音对我而言,就像是云梦泽里的水妖。我既没有做好接受诱惑的准备,就不敢轻易靠近那片危险的水域。
给赵鞅的信已经送出了大半月。大雪封山,路上难行,若要信使回谷,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
于安怕我日子无趣,每日晚食过后都会来我院中小坐。有时会带一壶酒,有时会带一柄弓,今天,他为我抱来了五音房中那张名唤“绕梁”的古琴。
既以“绕梁”为名,其琴必定妙在余音。传说楚庄王曾痴迷它的妙音,七日不朝。最后,怕自己因琴亡国,就叫人生生将琴砸碎。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转而摧毁别人,盛名远播如庄王,也不过尔尔。
幸在,这琴如今就摆在我面前,许是昔年那砸琴的人怜它一条性命,偷龙转凤了吧!
于安抱琴之意,自然是希望听我抚琴。可他哪知,伍封自小就没让我研习琴艺,我能品琴却连半个像样的乐音都弹不出来。我笑着撺掇他来弹琴,我可勉强为他一舞,他却谢绝了。他说,琴音表心,他怕他的琴音吓跑了我。
两个人,面对着一张绝世好琴却只能一口口地喝干酒。这事若被阿素知道,怕是要被她嘲笑至死。
夜深人静,于安放下酒杯起身告辞。我忽奇想拉住他道:“教我习剑吧!若是新绛城里没人要我,我怕是要自保其身,浪迹天涯去了。”
盗跖曾说要教我习剑,我嫌他毛手毛脚,嘴巴又毒,就没同意。无恤说要教我习剑,说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机会。在楚国时,陈逆和他那帮闹哄哄的游侠儿兄弟倒是教过我一些,可你一句,他一句,你一招,他一式,也没个正统。从开始到现在,我那几招用得好的救命招数似乎都是于安教的。那时,他重伤刚愈,却教得很是认真。
之后的两个月,日子过得极其简单。白日扫雪看密报,晚食之后便随于安练剑。
隆冬之月,谷外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即便有,也都是数月之前生的事了。今秋,陈逆到了楚国后,老老实实地去南香馆替明夷订了碧海膏。碧海膏是天枢的暗号,天枢在南香馆里的暗探立马就盯上了他。暗探跟着陈逆在楚国郢都现了陈恒的兄弟齐国左司马陈瓘,陈盘以及阿素。陈逆护送他们三人见了楚令尹子西和在朝的另外几位公子。
之后,陈瓘、陈盘、阿素回了齐国,陈逆却一个人留在了郢都的驿馆里。陈逆留在郢都做什么?密报上没有再写。可我猜,他是在等年轻的楚王从吴国桐城得胜归来。
晋人攻卫,陈盘入楚,这两者之间定有关联。





竹书谣 第269章 山楼锁心(二)
子西是楚国的宰相,执掌军政大权,陈盘与他会面聊的定是国家大事。? 可楚国不同齐国,令尹子西对自己年少的君主极为尊崇,陈盘与他商量的事情也许太重大了,使他不得不等到楚王回朝后才能做出决定。所以我猜,陈盘之所以走了,是因为得知卫国都城失守;陈逆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要等楚王一个答复。
至于答复是什么,我只能想到两个字——结盟。
晋侯出兵伐郑,赵鞅在卫立君,宋国本就偏心晋国,晋人一旦拿下宋、卫、郑三国,则晋国复霸天下。
齐人急了,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到了遥远的楚国。
齐在东,楚在西,晋国就夹在这两个大国之间。
如果,齐楚结盟,晋国必将大祸临头。
这一晚,于安派阿羊来陪我习剑,顺便给我送来了一柄短剑。这剑出自巽卦铸剑师之手,长两尺,剑身又薄又窄,剑料之中夹铸生铁,所以,比起普通的青铜剑坚韧了许多。
我这两月习剑,起初用的是松枝,而后是匕,现在终于有了一柄属于自己的佩剑,拿在手里左挥右砍,爱不释手。
阿羊见我耍得高兴,忍了许久才道:“姐姐,这剑不是这样使的。”
“那怎么使?”我又挥了两把,只觉剑风凌厉,听起来就极过瘾。
“巽主说,习剑非一日之功,姐姐若要制敌一定要用巧劲。这剑虽加了生铁,但遇上重剑,一击就断了,寻常招式不能用的。”阿羊示意我将手中佩剑交给她,然后对着院中扎的一个草人猛地一刺,一剑贯喉,“这样的小剑最适合的招数是——刺,姐姐习医多年,对人的骨骼筋肉一定比阿羊更熟,找到骨头空隙刺进去,照样可以毙敌。快、狠、准,这才是姐姐要练习的。”
“你这小丫头,讲起剑术来头头是道的。好了,我记下了!小师傅先过来,姐姐有话同你说。”我笑着牵了阿羊的手走到台阶上坐下,“阿羊,你之前是不是同五音夫人说过,你想出谷去新绛?”
“姐姐怎么知道的?”阿羊把剑柄在衣服上擦了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我。
“你忘了?五音那日就是站在这院子里说的,她说你如果杀了我,她就同意让你出谷去新绛。”
“哦,我想起来了!姐姐那天可吓死我了,阿羊还以为……”
“以为自己要陪我死在这里了?”我笑着怕了拍她的手,“我现在要找人帮我去新绛送封信。你若想去,我就派你去。去了之后,也别着急回来。我托人带你在新绛城里好好逛上一逛,玩上一玩。若你喜欢新绛,想住下来,我同你们巽主说去。”
“姐姐是想让我留在新绛?”阿羊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怎么了?你不愿意?”
“我……我现在不想去新绛了。”小姑娘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怎么又不想去了?”我伸手把阿羊扯了起来。
“因为……因为巽主回来了。”阿羊在我毫无预料的时候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她低头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有说话,她又一脸惊惶地抬头看我。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原以为,她同普通边寨小村里的姑娘一样,心里藏着一个都城梦,一心想去自己国中的都城看看。可没想到,她心里藏着的竟是——于安。
“姐姐,你生气了?巽主心里只有姐姐,阿羊只要待在巽主身边,偶尔看他几眼,听他说几句话就好。”阿羊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好端端一个英气勃勃的姑娘一下就变成了一只惊慌失措的麻雀。
“不是的……”我看着眼前的人,想起新绛城里的四儿,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家巽主在新绛城里已有妻儿,你……她和你……哎呀,算了算了,你想留在天枢我不勉强你,送信的事我让黑子去吧!”
“乾主?”
“没事,喜欢谁又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去吧,帮我去艮卦把黑子叫来。”
“诺。”阿羊讷讷起身一礼,拖着步子走了。
我看着月色下空落落的庭院,仰头又是一声长叹。为夫君选侍纳妾,绵延子嗣这种鬼话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世间有哪个真心钟爱自己夫君的女人能心甘情愿接纳另一个女人。我做不到,四儿做不到,无恤那娇媚如三月春阳的新妇一定也做不到。我天天想着要回新绛,想回去同他再见一面,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呢,然后我要把他放在哪里?心里,还是天涯?
于安来找我时,月已上中天,我正捏着被无恤退回的蒲草花结在院中呆。
“你让阿羊去艮卦找黑子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和祁勇他们有事商量嘛?”我把花结塞进袖口。
“一堆琐碎的小事,商量完了就顺便替阿羊过来告诉你一声,黑子今早和祁勇比剑扭伤了脚,你如果有什么信要送,我另外派个人给你。”于安绕过篝火,在我身边坐下。
“也没什么事,那就等他脚伤好了再让他去吧!”
“你可是有话要告诉无恤?”
“前几天我收到楚国来的消息,说是齐国陈氏派人见了楚国令尹子西。我怕齐楚之间有异动,就想找人给无恤提个醒。至于为什么让黑子去,是我有私心。一来,他去可以替我传信;二来,我想让他在新绛城里等着,等融雪开春了,就把四儿和董石都接到天枢来。你知道,四儿和孩子的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明夷陪伯鲁留在楚国养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祁勇这人我也摸不清,我开春再把医尘带走,你恐怕就要一直留在天枢了。四儿她好不容易盼到与你成亲,总不能让她一直带着孩子在新绛空守着。”
于安弯了弯嘴角,叹道:“四儿这一生有你这样惦记着,倒也值了。”
“自我四岁与她相识,她何尝不是这样惦记着我。只是我对不起她,把日子过得这样槽糕,叫她时时替我担心。”
“这是你我的命。”于安看着篝火上飘飘悠悠的火星,眼中忽暗忽明,“我这些年每次踩在生死边缘上,都觉得这是我的命。命里注定让我在雍城遇见你,让你遇见无恤。你我这些年起起伏伏,生生死死,明明都想过要逃离这样糟糕的日子,可偏偏又都坐在了这里。这是命,逃不过的。齐楚之间的事,我会派人再去查,你不用太担心。我这里有样东西,你先看一看。”
“这是什么?”我接过于安递上来的一方绢帕。
“卿相的回信。”
“这么快?”
“据说一路跑死了三匹快马,送信的人一回来就瘫了。”
“卿相这是怕我们对五音用刑伤了她。他对她,终究与旁人不同。”
“你不打开来看看?”
“也没什么好看的,定是让我们好生对待五音,开春后再派人送她去新绛,他要亲自审她。”
“你在赵府住的时日不长,对赵鞅倒是了解得很。”
“五音比我更了解卿相,所以她才这样有恃无恐。”
“她若是转投了陈氏,留在天枢麻烦更大,送到新绛倒也省心。”于安拨了拨掉出火堆的松木枝。
“嗯。这信你给五音看过了?”
“没有,想等你明天一起过去,然后帮你把‘锁心楼’的钥匙拿到手。”
“谢谢你。”
“这回又谢我什么?”于安侧脸看着我。
“谢你什么都不问,就费心帮我拿钥匙啊!”我把头靠在自己膝盖上,歪着脑袋冲他笑。
“你这话一说,我是想问都开不了口了。”于安耸肩一笑。
“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我要找的东西说起来太复杂,连我自己都还理不清楚。”
“理不清楚,就先放放吧!起来,用你的新剑和我过几招吧!”于安起身,把手递给了我。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笑道:“和你动手,三招之内我必死无疑。”
“那我不用剑,再让你一只手。”于安解下佩剑丢给我,又笑着将自己的右手背到了身后。
“背右手!你别这么瞧不起我啊!打伤了你,我怕你巽主的面子挂不住。”
“刚刚还说不敢,让你一步,你就猖狂起来了。”
“这两个月可是有个人天天在我耳边夸我天资聪颖,有当刺客的天赋。打你一个没剑的残手人,谁怕谁啊!”我腾地站起身,捆紧袖口,扎牢足衣。
“那就试试吧!”
于安虽说让我用真剑与他过招,可我怕自己习剑不久把握不好分寸刺伤了他,最后还是决定改用松木剑。我换剑的时候,于安在我身后笑得极开心,我依稀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样大笑。
我与于安过招,目的不在制胜。若能接住他七八招,再蹭到点衣角,我就很满足了。可我步步紧逼,他却频频躲闪,空叫我一个人在院中舞得花哨。
“不要让我,你出招啊!”我用剑指着他的左手,大声嚷道。
“来了!”于安一笑,猛地欺身向前。
我屏住呼吸,只见火光一闪,人影都没瞧见,剑已离手。
“你……”
“我怎么了?”于安看着我,脚下一动,我来不及惊呼已往后倒去。
身子落了地,后脑勺被人一掌捧住。睁开眼,于安就半俯在我身上,一根三寸长钉从他袖中滑出一下顶住了我的咽喉。
“现在,你死了。”他寒星冷月般的眼睛含着笑盯着我。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颈间有寒气针砭入骨。可这一刹那,我却好像突然明白了四儿和阿羊为什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了?还要用木剑替我留脸面吗?”于安手指一转,掌中的长钉不见了踪影。
我想起自己刚刚换木剑的蠢样,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不比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人睡觉去了。从明天起,我再也不练剑了!”我推开于安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呼呼地往台阶上走。
“明天,我来陪你吃早食。”他笑着弯腰捡起自己的佩剑。
“走好,不送!死人不吃饭!”
我砰地一声关上房门。门外枫吟松涛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竹书谣 第270章 山楼锁心(三)
五音的伤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好了,可这三月卧床昏迷,她人也瘦了,皮也松了。再见她时,她虽用蕙草油梳了光滑的高髻,也敷了厚粉,涂了口脂,但一个女人一旦开始衰老,便催枯拉朽,势不可挡,就彷如夏末庭院里的红芍,花虽犹立枝头,可只要轻轻扯下一瓣,其余的花瓣便会哗啦啦落地,只剩下早已**的一枚花心。
五音看到赵鞅的回信时,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我向她索要“锁心楼”的钥匙时,她很爽快地就将一枚青玉镂雕的海螺放在了我手上。
“这就‘锁心楼’的钥匙?”我掂着手中沉甸甸青玉螺又惊又疑。
五音示意我将两副钥匙交给她,用其中一柄轻轻地插入玉螺,上推一格,左拧一格,两副材质、形状截然不同的钥匙就奇妙地组合在了一起。
“这是鲁国公输班制的玉螺锁,这是开锁油,你开的时候别太用力,若拧碎了,还要送回鲁国去修。”
“多谢。”
“哼,你这小姑娘就是太较真,其实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你说对吗?巽主?”五音勾着嘴角,瞄向身旁的于安。
于安没有回应,只拉了我的手道:“我们走吧!”
“好。”我起身,两个佩剑的男人替我们打开了房门。
“乾主,‘锁心楼’里碰上什么看不懂的,记得来问我。”五音端起案几上的热水,笑着饮了一口。
锁心楼,锁心楼,我以为众人口中的“锁心楼”定是震卦院中那间盖青瓦的二层小楼。可哪知,于安带着我一溜出了震卦的后门,一口气沿着门外上山的小道走了五六里路。
此时,谷中积雪早已尽褪,可山上却仍是一片冰雪世界。玉屑似的雪末儿在眼前疏疏地飘着,不知是来自空中,还是枝梢。脚下的路结着薄薄的一层冰,一踩就碎,咔嚓咔嚓,伴着我们一路往山腰走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山道眼看就要走到底了,于安带我绕过一棵参天的雪松,那山洞就豁然出现在我面前。它高嵌在一面岩壁之上,洞顶的青石岩上还垂着几十根一尺多长的冰凌。洞口被大石封堵,只留一扇青铜大门,门上一把极精致的青铜长锁。
“这里就是‘锁心楼’?”我站在山洞面前抬头仰望,洞口顶上那些银条儿似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天枢历年来的密报都存在这里。你待会儿进去拉紧我的手,我们先找到石梯,上了石梯再把洞壁上的铜灯都点上。不然里头太黑,万一踩空了,是会要人命的。”
“这洞有那么大嘛,踩空了还会摔死人?”
“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于安这么说时,我只当他言过其实。可等我们一盏盏点亮洞中的油灯时,一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了我前面。站在洞底抬头望去,只觉得半座山都被这岩洞掏空了似的。若遇上兵祸,在这里躲上七八百个人绝对不成问题。但“高大”只是其一,此处之所以被称为“楼”,是因为山洞之中有好几块巨大的青石平台,这些平台靠着左侧的洞壁一阶阶升高,直往那看不到头的石顶而去,犹如空中楼宇一般。
“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踩着石阶踏上第一层平台,这里整整齐齐摞放着三十几只大木箱子。
“这是近两年天枢收到的重要密函,按国名归整。晋国和齐国的多些,就又按氏族、大宗分类。”于安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边的一只木箱,“这一箱是关于智氏的,密报抄写在竹简上,底下的是去潮气的木炭和干絮,一年一换。等五年一到,再由总管五音和相关的主事舍掉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将重要的抄录在新的竹简或山羊皮上。你若是想找十几年前的消息,得再往上爬三层,那里有几箱山羊皮,几箱陶泥板,还有些零碎的竹简。”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这里你经常来吗?”我从箱子里捞起一卷竹简,随手抖开。
于安一愣,顿了顿道:“怎么可能常来,只蒙着眼被五音带进来两次。那两次也只帮着理了理下面两层的箱子。今天,我既自告奋勇要陪你来,总要先跟震主打听好洞里的布局。”
“你是得多问问,毕竟现在你才是天枢的总管,这里以后都要靠你打理。”我把手头的竹简卷了卷重新放回箱里,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处大小不一的岩石平台,“这里的箱子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我怕是要在这里耗上几天了。”
“你想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不用了,我先随便翻翻。你今天谷里的事情多,不用陪我在这里耗着。你只要让阿羊给我送些水和吃的就好,等天黑了,我自己会下山的。”
“山路滑,天黑了,我来接你。”于安把火把交到我手上。
“嗯,也行。”
“那我走了。”于安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又道,“昨天晚上,对不起……”
我一听,扑哧一声就笑了:“对不起什么呀,我还要谢足下不杀之恩呢!”
“阿拾,我从没想过要杀你。”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拿火把在他脸上晃了一圈,嗔怪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开不得玩笑?你呀,以后少说好听的话夸我,什么有天赋,我将来要是得意自满找人比剑,冤死了也算你的错。”
“嗯,好……我走了。”
“好什么呀?你看得清路吗?”我话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纵身跃下石阶,消失在了黑暗里。我摇头自嘲一笑,心道,自己这样拙劣的剑术居然还敢同他这样的高手对招,果真是活腻了。
于安走后,我打开智氏的几只箱子看了看,又打开赵氏的几只箱子翻了翻。智氏的不少事情,我在秦国就早有所闻,因为毕竟它是晋国仅次于赵氏的大族,秦人关心它的动作不足为奇。而赵氏的箱子里,对赵鞅一宗记录甚少,多的都是旁系小宗的密事。六卿之乱发生在十几年前,若想查明阿娘的身世,我恐怕得到最高层的羊皮卷上去找。
我手持火把沿着石梯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去,越往上,风声越大,越往上,越是心惊。这石梯极陡极冷,一级级往上,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爬到第三层岩石台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从石梯上跳了下来。回身望去,洞底几点微弱的灯光几不可见。
这黑幽幽的山洞是天枢的“心”,这一个个箱子就是它出生以来所有的“记忆”。它把它的快乐,哀伤,光明,卑劣,全都藏在这里。而这一刻,我就站在它心里。
日出入洞,月升下山,我在“锁心楼”里一连待了四日。
第五日,我正在翻看楚国的几只木箱时,于安打开了洞门。
“这么快就天黑了呀!你等等我,我看完这一卷就下来!”我眼不离卷,随口喊了一句。
“好。”于安应了我一声,温文清雅的声音在山洞里悠悠荡开。
我看完手中的竹简,合上木箱,绕着岩石台一盏盏地吹灭洞中的油灯。
于安手持火把站在石梯的最末一级上等着我。
“于安,我之前有没有夸过你声音好听?”我小心翼翼地爬下石梯。
“没有。”
“哦,你声音挺好听的。”我跳到他身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转身朝洞口走去。
洞门一开,雪地上刺目的阳光扎得我一下就闭上了眼睛:“天还没黑呢,你怎么就来接我了?扎得我眼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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