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他自己也摔淤了胳膊,脸上也青了一块,回到家中,那宁王申重唉声叹气,“如今我申氏一门,各个夹着尾巴做人,唯恐被人看见,只有你,偏要显出来!我通共就你和你哥哥兄弟两个,但凡你有什么好歹,为父却要怎么办?”
申时轶没做声,只脱了半边衣服让侍婢继续给他包缠绷带。
申重看着他的脸,那样的坚毅冷峻,裸、露出来的肩膀和手臂结实而强健,衬着那张脸,男子的阳刚气扑面而来,坐在几尺开外的大榻上都能感到那股子热烈之气。
二郎自小是个倔强性子,心智早熟,别人与他相处,往往都要忘了他现如今才只有十九岁,也唯有他这个父亲,才时时想着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少年。
申时轶很像他的□□父太宗皇帝,也与申重的同胞兄弟、先雍怀太子申予十分肖似。想到申予,申重的心里不由一阵刺痛,三哥那样英武能干,可还是被他们的母亲、女皇陛下杀害了,甚至三个孩子也都没有留下——而申时轶,与申予类似的相貌、同样的秉性,却深得女皇的宠爱,可是谁又能体会到他这个做父亲的忧心,二郎如此优秀,最终呢,会不会也和三哥同样的命运?
申时轶抬起头,看见父亲坐在大榻上,双腿盘膝,手放在膝盖处,背有些驼了,歪着头,眼睛里有忧思,也有泪光,似乎是在看着他,似乎又是在透过他看着别人。
他知道他的心事,站起身,坐到他的身侧,没有盘坐,而是腿放到榻下面,因此比申重矮了一头,“爹,”
“哎,”宁王回过神,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现在做的事,都是正确的事情。相信我,爹爹。”
宁王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一生被极强势的人所围绕,他的母亲、兄弟、儿子,他自己没那么强势,便越来越弱下去,经历了那么多,最后能做的,只是为儿子担心而已。
申时轶也看着宁王,父亲才只有四十几岁,却显得比女皇还要苍老了。最后宁王道,“小心,一定要小心!特别是霍…家那起子人!他们巴不得你出错,把你……!”
申时轶应了一声,而后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挡住了后面桌台上的灯光,在佝偻着腰的申重面前,像一尊凛凛的天神。
申重望着他,脸上的表情骄傲与担忧相互交融,“这些年经过陛下的打压,亲近申氏的大臣不多了,即便是心里头亲近,脸上也不敢露出来,左骁卫的□□将军是一个,你若用的到,便去找他吧,总能帮得上点忙。”
申时轶又答应一声,向申重微微躬身,穿好衣衫,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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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宁王府的冷冷清清、门口罗雀,楮国公霍既定的家中却是灯火通明,热闹许多。
霍既定,山西并州人氏,为女皇霍昭兄长之子,现为中书舍人、兼吏部尚书。
前几天霍笙回来,霍既定看见他牙都被申时轶打掉了两颗,气的骂娘,拿鞭子狠抽了霍笙几下。还是老婆在一旁劝,“儿子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你还这样骂来喝去的,难怪他没出息。”
霍笙心道老娘怎么如此不会劝架,果然那霍既定听了此话,更来了火,“都说我几个儿子里就他最能干,最能干的也干不过申时轶,”指着老婆道,“爹怂怂一个,娘怂怂一窝,都是你这个烈货,养不出好苗来。”
霍既定统共有万般不好,却只有一个好,就是怕老婆,不仅妾侍通房一个都无,而且几乎唯老婆话为尊,非气狠了不会这样失态。
他夫人便道,“霍老三,你再说一句试试!”
霍既定马上不说话了。
王之将倾 第33章 偶遇
霍既定对夫人像三孙子一样,对自己的儿子和属下门客却是一等一的凶狠专断,说一不二。
他亦不是豪奢之人,小厅里,虎回头鹰展翅的八连幅托座屏风内,霍既定身穿布袍,头戴乌纱璞头,与霍笙和几个心腹议事。
霍既定盘腿坐在榻上,其他人围坐椅上,中间的方案摆着几道珍馐美酒,一个歌姬在边角处弹奏。
他面色黑沉,大抵是刚受了老婆的气,胸中不顺,还是霍笙先道,“申时轶与高句丽的冰场大赛,乃是大典当天的重头戏,要让他败了才好。”
霍既定道,“你这是为了给自己报私仇,还是正经说?大典乃扬我天、朝之威的重大事体,岂能当成儿戏,还是当以国事为重。”
霍笙道,“爹,这国若是您的国,自然当维护,但若是别人的国,咱维护个鸟啊!”
“啊哼!”霍既定重重一咳,“休得胡言!”脸色更加深沉,却看向其他人,“你们以为呢?”
一人道,“女皇酷爱排场面子,在内政上如此,在外交上更不必说。若是让申时轶在大典上给陛下丢了面子,却是个很好的时机。须得让陛下觉到申氏无人,才好图谋后来。只不过,申氏后人中,除了申时轶,还有豫平郡王。”
霍既定冷冷得笑,“豫平虽然深沉,但是第一等的聪明人,人太聪明了就少了一种冲猛劲,遑论他之于陛下,还算是旁枝,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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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近到洛阳,天气愈加寒冷起来。这一天终于快到城门,道路却堵塞了,侍卫去前面探问了回来,告诉豫平郡王,“这几天连续下了两天的雪,桥路面有些损毁,城门将正带着士兵们抢修。预计一个时辰可以修通。”
申牧看看后面,现在想退回去转到其他城门进入已不大来得及,便道,“那就等等吧。”
他回到车厢,告诉虞盛光还须等一个时辰。少女在他的滋养下,越发有华贵的意态了。她刚歪了一会子,脸上有一些薄晕,申牧摸了摸她的脸颊,还有袖子里的手,虞盛光脸上的薄晕加深了,豫平郡王委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那一天在他的书房内室,他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耳朵,盛光以为他会像申时轶一样想要“欺负”自己。可是这大半个月以来,对方除了喜欢抱一抱她在怀里以外,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以礼相待,仿佛在刻意得保持着一种距离。
就像现在,豫平郡王的手触到她的脸颊,虞盛光觉得他还要流连,往下到脖子里的时候,他却收回了,只是温和的告诉她,“前面是永平郡王的马车,看见了我们的侍卫,要我过去他那里坐一坐。”
虞盛光知道永平郡王是宗室里较为年长的一位郡王,因为是瘸腿,身体还有其他疾病,几乎是废人一个,躲过了女皇的屠杀。坐直身子,送他下了马车。
小空上来对她道,“永平郡王的车在最前头,离咱们有五里地。”
虞盛光未料到竟堵了这么远。
过了不久,后面传来骚动,似乎是什么人在驱赶排队的车马人群,硬让别人让路。
哄哄嚷嚷的声音愈发逼近他们的马车,一个侍卫上来报说,“小姐,是楚国夫人的马车,咱们让吗?”
楚国夫人,女皇霍昭的幼妹,最受她宠爱、亦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女人。虞盛光道,“让。”
侍卫领命下去。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道路本来就窄,这几天更聚集了从外地赶来参加大典的王侯贵族,加上一般的百姓,拥塞了这么长时间,可以说是流水不通。楚国夫人车马宽大,他们的马车避让到了一边,可是还有许多百姓被从后面挤过来,拥到这一处周遭,楚国夫人的车根本过不去。
虞盛光听到外面楚国夫人的卫侍们呼喝着用皮鞭和长棍驱赶百姓,不时有人的痛哭和哀嚎声传来,还有孩童的嚎啕,打开车壁帘往外看,只见人们被挤得像潮汐一样左右摆动,纷纷躲避着皮鞭棍棒,好一些不幸被击中的满脸鲜血,她心揪在一处,诧异于楚国夫人竟如此霸道,就算挤到最前,难道路没有修好她就能过去么?吩咐小空拿来大氅。
虞盛光刚踏出马车,就见一身着楚国夫人徽号服装的侍卫,或是驱赶不动人群,终是烦了,举起长、枪就向一人刺去,不由娇斥一声,“慢着!”
她的声音小,同时一根长鞭破空而来,卷住侍卫的长、枪,微一用力,便令到侍卫收回攻势,一个低醇冷厉的声音道,“你这枪应当是杀贼人,破敌虏,怎么往百姓身上招呼去了?”
虞盛光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震,望过去,果然是申时轶就在楚国夫人的车马牵头,高高得骑跨在黑马上。她看向他,他却像是没看到她,转身对车厢里道,“姨奶奶,你的人不懂事,孙儿无礼,替您管教了一下。”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曼曼道,“二郎做的好。”
她转而又问,“现下可怎么办呢?”竟还是要过去。
申时轶便朝虞盛光这边的马车看过来,淡淡的一瞥,“既然百姓不能再动弹了,就只得拆车了。”
楚国夫人依然娇娇曼曼的,“那就拆吧。”也不问那是谁人的马车。
豫平郡王不在,一个跟随的属官跑过来,想上前交涉,侍卫们全都看向立在车首处的虞盛光。盛光小脸严肃,白狐裘堆在颈间,轻云一样得直到脚下,令到她像踩在云上一样。
贵人们争执,百姓不敢多言,畏畏缩缩得挤在一起,也有人往两边看,面有愤慨,刚才哭的孩子还在哭着,声音已经嘶哑。
“臣女虞盛光,随豫平郡王一道进宫觐见陛下。”盛光的声音不大不小,将将传到楚国夫人车马这边,“郡王不在,无法拜会夫人。我家王爷最为忠君爱民,体恤百姓。今道路拥塞,实因前方桥梁毁损,正在抢修,若是夫人确有急事,为百姓故,我们愿意拆车。”
她见那抱着孩子的民妇被挤的无法动弹,气都喘不过来,孩子也哭的苦了,双眼翻白就要晕厥,让侍卫道,“让她坐到我的车辕边吧。”
大家听这少女清凌凌的声音,说是愿意为了百姓拆车,皆抬起头来,又见她衣饰华美,灵秀不可方物,端似仙子一样的,不由生出好感,那被撑住坐到车辕上的妇人更是不住道谢,口里喊着小菩萨。
楚国夫人曼曼儿问,“豫平?”着人掀开马车最外面的一层夹帘,立面还有丝光竹骨的透光内帘,虞盛光便看见一个云鬓高耸的妇人身影映在帘子上,不多时有一华服妇人出来,“夫人请这位小娘子过来一坐。”
两辆车之间全是人,无法行进,盛光不由踌躇。
一个大汉说,“姑娘踩着我们身上过去吧。”马上有人附和,“对,对!”
虞盛光红了脸,“这如何使得。”
申时轶在楚国夫人的马车边上,心里面迷惑,却忍不住那黑马前蹄动了一动。
却见她身旁一个侍女弯下腰,将少女背起,一个鹄子飞起,略略踩点了两三人的肩膀,轻轻巧巧落在楚国夫人的马车前辕上,将盛光放下。
那妇人看了小空一眼,将帘子掀开。小空当仁不让,扶着虞盛光一起进了去。
虞盛光便觉眼前一暗,却马上适应了那柔和的光线,一种说不出的异香扑面而来,柔和好闻,她不慌不忙跪坐到锦绣隐囊上,行礼,“臣女虞盛光,拜见夫人。”
楚国夫人问,“你是豫平何人?”
盛光道,“臣女是郡王爷未过门的妻子。”
“呵,”楚国夫人支颐轻笑,声音仍然曼曼的,有一种婉转娇媚在里面,“你多大,及笄了吗?”
“是的,臣女今年一十五岁。”因订婚需要女子及笄,是以年岁仍用簿记上的,未曾改回来。
“抬起头来给予看看。”楚国夫人道。
虞盛光便抬起头。
两个女人眼睛对上,各自有一份惊异。
盛光眼里,楚国夫人头发依然乌黑浓密,高高绾成望仙髻,其皮肤白腻,眉眼艳丽,已经近五十的人了,脖颈上都没有什么皱纹,酥胸高高隆起,一颗巨大的红宝石坠子躺在酥胸间深深的沟壑那里,看着才有三十有余,乃是千娇百媚一妇人。
她看着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虞盛光却觉得那笑容却冷淡了,楚国夫人身后突然一声隐隐的吼声,虞盛光一凛,只见一只黄底黑点的猎豹竟然从暗影里起身,缓缓走近两人座位旁,旁若无人。
没有人出声,楚国夫人仍闲适的半倚半靠坐在原处,豹子在她脚心处蹭了蹭,看见虞盛光,便向她这里走过来。
盛光不由屏住了呼吸。
“你不用怕,它叫阿泰,是予的一个玩物儿。”楚国夫人的声音淡淡道。
虞盛光却觉得这东西可怕极了,特别是它走过来,嗅了嗅她周围的味道,而后一爪前伸,竟作势要向她扑抓过来。
申时轶在马车外,突然运力蹬离马背,飞身到马车边上,问道,“姨奶奶,我可以进去吗?”
王之将倾 第34章 爱苦
车厢里先是一静,令人窒息的静,而后他听到阿泰“哦噢”一声低吼着呜咽,申时轶打开车厢门,只见楚国夫人还是半卧着坐在矮榻上,不过一只胳膊撑了起来。她的对面,刚才背负着虞盛光跳跃过来的侍女护在她身前,一手持一柄短剑,另一手则拉着一根极细的铁丝,那铁丝将豹子的前爪缠绕住了,猎豹许是觉得勒的疼,正拿嘴去啃那铁丝。
楚国夫人慢慢将眼睛移到门口的申时轶身上,刚才引虞盛光进来的妇人上前,厉声斥责小空,“尔竟敢伤了夫人的猎豹?”
小空没有理会她,缓缓收回了铁丝。
虞盛光脸孔雪白,但仍岿然而坐,对小空道,“你退后吧。”
小空遂收起刀刃,回到她身侧坐好。
猎豹好似怕她的紧,舔了舔爪,仍回到车厢后面去了。
楚国夫人娇艳的脸冷冷的,没有再掩饰对她的厌恶,“出去。”
虞盛光有些愕然,明明她刚刚进来时,楚国夫人虽然倨傲,但态度还算正常,但其后突然发难,现下又摆出这样的冷脸。她没有再说话,起身走出马车。
申时轶已回到黑马背上,见那侍女仍将虞盛光背负了,回到豫平郡王的马车上。她一直没有再看他,他便也调转了目光,看向别处,心里像压上了一层无形的霾,闷而不是滋味——英雄救美?呵,连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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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疏通,进城到驿馆内住下,豫平郡王让虞盛光将方才在楚国夫人马车内的情形详细描述一遍,听完,不禁沉吟,“你说她刚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发难了?那豹子什么时候出来的?”
阿圆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形,幽暗又柔和的珠光,充满异香却十分宜人的室内,楚国夫人让她,“抬起头来,让予看看你。”
她突然灵光一闪,“是在她让我抬起头以后!”
那么说,就是阿圆的脸……
申牧抬起盛光的下巴,少女无疑是极美的,她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合在一起就让人移不开眼睛来,虽然现下年龄尚稚,但不难想象她长成时会是什么样的容光。楚国夫人自来亦是位美人,又有做了宠妃、后来是皇后的姐姐,若干年前真乃长安第一娇客。她一生未婚,裙下之臣无数。诚然,作为一位资深美女和位高权重的贵妇,她有理由不喜欢盛光这样的小美人,但也决不至于看见她就要动了杀机。
除非——小阿圆让她想起了什么她极为厌恶的别的人——申牧想,如果是这样,又会是谁呢?他的眼睛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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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夫人见到虞盛光以后,情绪大变,回到城内便直向皇宫,申时轶甚觉蹊跷,一直跟随。
申时轶自幼倔强顽皮,不知怎么就入了女皇的眼,连带着楚国夫人、还有女皇的母亲韩国夫人都喜爱他。今日是护送楚国夫人去郊外庄子上,不料回来就遇见了虞盛光,更不料见到了她,楚国夫人的反应竟这样奇怪、这样大。
来到昭阳宫的正殿未央宫,恰今日女皇闲着,未招纳男宠侍寝,楚国夫人匆匆就进去了,申时轶留在外头,一会儿一个身姿飘逸、容颜绝丽的少女飘然而出,见到他,浅浅得一笑,“郡王爷。”
申时轶转过头,“影儿姑娘。”叉手为礼。
姜影儿向他回了礼。她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比虞盛光大了几岁,生的明眸皓齿,更难得是一身书卷,气质高华,实在是女皇身边的女官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是以深得霍昭的宠爱。
姜影儿自来是有一点点高傲的,但对着申时轶,因为对方血统尊贵,为人也是文韬武略,人物风流,乃长安、洛阳双都第一倜傥人物,因此便愿意尊重于他。申时轶亦写过几首赞美她的诗词,那一帮纨绔们常把他二人凑成一对。这样的雅笑,两个人都开的起。
问道,“您的冰场马球练习的如何了?陛下十分重视。”
申时轶淡笑道,“不敢说打包票,只望幸不辱命。”那样的凌眉厉目,这样子和善得笑出来,几乎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了,十分出尘而自信。
姜影儿抿嘴笑,“如此,奴先预祝您成功。”又问他,“楚国夫人这时候来做什么呢?”楚国夫人虽在外骄纵狂肆,但在陛下面前却从来都是谨慎的很,她很怕自己的姐姐。每回进宫,都会提前请示,鲜少这样直接就跑进来。
申时轶缓缓收住笑容,“或许有什么急事。”心思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楚国夫人为什么突然对虞盛光这样的敌意深重?难道她让她想到了什么极厌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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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内,女皇正在护养皮肤,让侍女将玫瑰、栀子花、桃花和杏仁粉、珍珠粉、天门冬粉和在一起,用牛乳和蜂蜜调匀,均匀得涂抹在自己全身的肌肤上。
“阿穆,你怎么来了?”霍昭看来今日的心情不错,没有计较她不告而来,她闭着眼睛,看不见妹妹的脸,让她,“脱了衣服去泡一泡,和朕一道做吧。”
楚国夫人霍穆穆没有去净房,却在她身畔跪坐了下来,“阿姊,”她的声音有点干,“阿牧——申牧他来了,你见过他了没有?”
女皇道,“还没有,你看见了?”
霍穆穆这才想到,自己也是刚才在城门口偶遇的豫平,姊姊怎么可能见到。
女皇觉察到她有点怪,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看向她,“你怎么了?”
“阿牧要娶一个新妻子,那个女孩子,她像一个人。”霍穆穆缓慢得道,艳丽的脸庞因着回忆,像蒙在了一层光里,蓦的,她的脸扭曲起来,看向女皇,“她像她!真的像!那神情、那动作、那悲天悯人骄傲的小样子……姊姊,姊姊,你杀了她对不对?你已经杀了她对不对?否则姜郎怎么会那么恨你,那么恨我们……”
“啪!”话音未落,女皇坐起身,狠狠得扇了她一个巴掌。
楚国夫人的脸被甩得偏了过去,霍昭赤着身子,蓦然坐起,滋养肌肤的糊糊在身上流淌。两个侍婢早已跪到地上,沉沉得低着头,熏着梅悦香、灯光温暖的殿内一片死寂。
良久,女皇低沉沉道,“扶朕起来,”是对那两个侍婢说的。她们赶紧起身,拿长袍将皇帝裹住,扶她站起来。
霍昭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其间的情绪,只比平时低一些。侍婢们扶她走到净室,细心而沉默得将她身上的糊糊都清洗干净,霍昭将身子沉入水中,唯有头颅露出来。楚国夫人则一直跪在原处。
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恨。爱尽苦灭,得安乐处。
爱尽苦灭,得安乐处。
她将头枕在浴池的边缘,深深的眼看向头顶上富丽的房顶,过一会,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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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洛阳城内的各道坊门都落了锁,雪过天晴,星星布满了这一座陪都的上空。
突然,临近皇宫的驿馆——这是天家的一处驿馆,唯有宗室子弟和三品以上的官员可以使用,门前突然来了一队身着黑色胸补锁子甲、骑着彪悍大马的金吾卫。驿馆的掌管听到动静,连忙迎到门上。为首的金吾卫头领骑在马上问他,“豫平郡王何在?”
掌管道,“正在馆内。”
头领问,“其未婚之妻何在?”
掌管默,还带问人家未过门的妻子的?
那头领一扬鞭,在空中虚抽一响,“咄,还不快快回话?”
金吾卫都是皇帝陛下的扈从,掌管连忙跪下,“是,当同郡王一道,亦在馆内。”
头领也不下来,命他道,“去唤豫平郡王与其未婚之妻子出来,陛下有旨。”
掌管见真是皇帝的事,不敢耽搁,连忙起身。
不一会儿申牧同虞盛光一道出了来,盛光抬起头,只看见骁衣悍马,明晃晃的火把。
“陛下有旨,请豫平郡王和虞氏盛光即刻进宫,觐见天颜!”
申牧与盛光二人面面相觑,那豫平郡王虽神色淡定,但火光在他幽深的眼睛里,被噬吸的仿佛是一个点。虞盛光面带疑色,女皇为什么要召唤的这么急?会不会和楚国夫人有关?
“阿圆莫怕,”豫平郡王握住了她的手,少女的手,有点凉。
他淡淡笑着说,“有孤陪着你。”
那头领让后面人牵过来两匹马,对他二人道,“速速上马。”接着调转马头,当先离去。
有两名侍卫踱步到豫平郡王和阿圆的后头。
“可以了吗,郡王爷?”他们问。
申牧则道,“须得问问孤的未婚夫人。”
虞盛光抓好马缰绳,“可以了。”深吸一口气,她的身子已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千方百计来到洛阳,不就是为了能够见到女皇吗?那么,就去吧!
“驾!”她抖动缰绳,随前面的人,奔向苍苍的夜色之中。
王之将倾 第35章 知道
昭阳宫,一个缔造并见证千古唯一女帝历史奇迹的地方。它巍峨耸立,在寂静的星光和夜色下。
虞盛光不是神人,自然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再出现女帝,但至少在现在,前无古人。即使是汉代的高祖嫡妻吕后,也绝不能和这位问鼎龙椅、让四海臣服的女人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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