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大殿上立刻彩声一片,宝座上的女皇也露出笑容。那图日雄浑被申时轶扶起,又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惭愧,但对方笑吟吟地过来扶他,强势而大度,他将小侍盘中的青铜佩递给申时轶,“殿下武艺超群,图日不能及。”
底下一人道,“你输给他却也不用丧气,他乃是洛阳第一勇士,你却并不亏!”他方觉得颜面挽回了些。心道,都说女主为帝,必然柔弱,不料这大晋的男儿如此骁勇,却把对大晋的轻视不臣之心稍稍收拢了。
申时轶拿着青铜佩,向女皇道,“臣愿把这祥佩献给陛下。”
霍昭笑道,“给你姑姑也好。”
他便看向虞盛光,神采奕奕,又兼着他自有的神骏热烈。
虞盛光淡淡的,也没怎看他,“郡王自留着吧。”
侧首向女皇露出柔和的笑容,“听闻下一个是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吧?儿臣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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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元旦(春节),女皇领群臣祭天,中午回宫,却是只召了宗室与霍、林几个自家亲戚到宫中过节。
申时轶担任女皇护驾,与她一道回宫。虞盛光等人在次殿里带着宫人们搓窗纸写对联,霍昭进内室更衣,他便来到盛光跟前。
“我是该唤你小婶婶,还是小姑姑?”申时轶凑近少女的身边问。
盛光抬起头,穿着金吾卫黑色制服的申时轶显得更加英挺,深目迷人。
她略退后两步,没有搭理她,侧目过去,见小空在门口处想要过来的样子,对面的暴雨却是盯着小空。
刚想唤人,却想这毕竟是在皇帝的寝殿,他再大胆,也不至于怎样,便仍俯下、身去看案上的制图。
“呵,”申时轶咧开嘴笑了,“这么冷淡,是因为上回么?”
盛光的脸立刻浮上晕红,竭力克制住胸中升起的怒气和想要去瞪他的冲动,只自己再做的自然些,不要去理会他。
申时轶贪恋得看着少女脸上泛起的浅浅粉色,像是水一样,从额头双颊那里一直洇染到胸口,呵!
“你不适合穿这种衫子,”他淡淡道,虞盛光一直没去看他,所以没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胸口,被他这突然的一句下意识看过去,不禁羞煞。
宫中女眷盛行坦领服装,盛光既为宫里面除了女皇的第一人,自然也新制了许多时兴的衣衫。昨日更岁大宴和今天的燕居常服都是坦领,孔雀绿绣着银线的小衫包裹着少女微微鼓起的、羽毛一样的胸部,不像那些个丰满的贵妇、少女深深得挤出深沟,虞盛光的胸前只描绘过可爱圆润的曲线,但是那孔雀绿映衬下晶莹酥嫩的肌肤,白的像瓷雪一样,还有年轻的丰匀淡粉的意思,申时轶看的移不开眼,偏还要批评。
虞盛光想,与其在这里和他角力,不如走开,便转过身。
女皇从里间出来了,看见他二人站在一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盛光没有做声,申时轶却笑着道,“我跟郡主说话,她却不怎么搭理我,孙儿怪她忒也无情,好歹我昨天还为她同别人打了一架呢。”
虞盛光想说话,但终没有他那般大胆无耻,女皇却笑道,“你野性惯了,没大没小的,阿圆却是个斯文人。有没有叫你姑姑?”
盛光这时候已经回到女皇身边了,有她在,对着申时轶还容易些。
那申时轶笑了笑,眼睛灼灼得看着她,单膝下跪在地,“小姑姑,西平给您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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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后回到自己的明宣殿,虞盛光觉得骨头都要散了架一般。这宫里面像深海一般,不知哪里,处处险滩,她初来乍到,却突获盛宠,虽然她自幼长于乡间,又得师傅和祖母的庇护,对宫廷的争斗并不熟悉,但跟着师傅读的那些书,还有父亲虞廉和继母苗氏的原因,加之她本身自是聪明灵慧,领悟很快,却对这人性的丑陋与险恶有足够的认知。
博得巩固女皇的欢心,还要慢慢处理应付好其他的关系,刘永、姜影儿、楚国夫人……偏偏还有那二人,一时间,烦躁塞满了心间,其他的都还好说,但对这两个人,她真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做梦了。
自己好像是一只小鹿,身后有野兽的追捕。她跳过山涧,躲过丛林,越过山岗,但那兽却依然紧追不舍,她看不见他,不知那兽是何物,只觉得紧张,突然,他现身了,竟是一只银灰色的狐狸,扑将过来一下子将小鹿掀翻在地,身子踏进她双腿之间,锐利的眼睛和牙齿,一下子咬住她的喉咙。
“啊,王爷救我!”
少女倏然坐起身,歇歇喘着,仿佛还在那梦中。
“郡主,您怎么了?”
虞盛光侧目一看,是跪坐在榻边的一个小侍女,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有些瘦弱,长了一双大眼睛,满面关切得看着她,一手拿着美人拳,一手拿着一方帕子。
“你叫什么名字?色戒她们呢?”
“奴婢夭桃,色戒姐姐出去了,小空姐姐和暴雨姐姐就在外面,需要叫她们吗?”
虞盛光问,“你拿着帕子做什么?”
夭桃道,“郡主方才睡的不安稳,好几次流眼泪了,奴婢在给您擦泪。”
盛光一愣,果然觉得眼角有些滞涩,问,“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夭桃道,“您说,让王爷救您,然后就醒了。郡主,您渴了吗?奴婢去给您倒水。”
虞盛光听到自己说的梦话,愣住了,然后双手捂住脸,肩膀塌下来。
感到有柔软的毛毯裹住她的身子,夭桃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说要去唤小空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榻边上守着她。她突然之间,想到了在虞家湾时,身边的豆角和花椒。
王之将倾 第43章 遗弃
午睡之后,一众宫女进来为虞盛光梳妆打扮,盛光坐在榻上,铜镜上映着她的金黄色的、柔和的半身影像。
春衫向她阅读了明日的一天安排,上午巳时以后恰有一个时辰的空闲,便问她,“郡主,去临渊阁赏梅可好?今年的绿萼也都开了。”
夭桃善于梳头,又细致精干,色戒便将她提拔做虞盛光的衣帽宫女,今日第一次近身伺候,见郡主并不反对,是接受了她,夭桃便上手给她梳一个百合髻,果然将少女的活泼娇俏凸显出来,正将一支草虫金翅小步摇簪到发髻上,虞盛光道,“我要见郡王爷。”
春衫问,“是豫平郡王吗?”
虞盛光在铜镜里看着自己,淡淡的,“还能是谁呢?”
春衫躬了躬身,记下了。
第二日近到时辰豫平郡王却没有来,盛光让色戒去打听,回来却告诉说是女皇将申牧召了去,虞盛光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起身道,“走,我们也去。”
色戒和春衫皆拦着她,“郡主,这样好吗?”
女皇召见豫平郡王,无论是什么样的事,贸然前去都是冒险的,色戒问,“不然…奴婢再去看看情形?”春衫却道,“陛下虽然宠爱郡主,却也绝不容许别人打探她的事,郡主当谨慎才行。”
虞盛光却十分坚决,“我要去。”
四婢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未央宫内悬挂着崭新的更岁灯笼,琼州新进的琼脂天香萦满整座宫殿,充满这芳香而祥和的气息。一个中年司正将虞盛光迎进次殿内,向她请安,“郡主来的不巧了,陛下正在接见臣下,您不如在这里稍后。”
盛光问,“陛下见的是谁?”
那司正却笑笑,没有回答,“郡主请坐吧。”
她没有办法,只好在那里等待。
不一会儿外间传来霍昭的声音,虞盛光急忙走出次殿间,果见豫平郡王陪着女皇从书阁处走了出来,女皇雍容万千,心情很好的样子,申牧则是一贯的中正平和,看不出什么。
盛光迎了上去,向女皇行礼,站起身,看向豫平郡王,“郡王爷。”
“阿圆来啦,”霍昭笑着道,“你来的正好。朕等会要接见波斯国的来使,你也一道吧。”
虞盛光却道,“母皇,儿臣的服装不够庄重——儿臣想与豫平郡王去临渊阁那里看看梅花,不知可否?”
叶柳儿不禁朝她看了一眼。陛下临时召豫平郡王觐见,又临时让她陪见国使,就是不想让她和豫平郡王独处的意思了,这小郡主是太蠢看不懂,还是太过胆儿肥,恃宠而骄?
霍昭沉吟了一息,“也好,豫平你便陪阿圆去转一转。”
“臣遵旨。”
“谢母皇。”
霍昭看了他二人一眼,转身走回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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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阁是未央宫的一处内御花园,以梅为景。
一道带坞游廊伸向梅林,接天的珍珠梅,花如雪海,虞盛光让四婢全守在游廊尽头,直接问道,“王爷刚才和陛下在说什么?”
申牧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伸手抚过一枝伸进游廊的梅枝,嫩弱的花瓣只经轻轻一抚,便落下了枝,坠落到台阶上成了雪海中的一点。
“阿圆,女皇当权,经她的诏书,至今一共杀了一百零二人,申氏皇族四十一人,霍家十二人,还有许多勋贵大臣。这都不包括他们的亲眷。”他转过身,看向盛光,“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申氏中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临江王府还存在?”
虞盛光觉得身子发颤,有一种寒意从心底深处涌起。
豫平郡王的眼睛深静,如无法透视的海底。淡淡的道,“不过是因为我兄弟二人总能想她之所想,为她之想为。”一个字,顺。
他的手再伸向那枝伸进来的梅枝,这一次却是将它下压,那梅枝弯而不折,到极致处,蓦然松手,“啪”的一声,枝头高高弹起,飞落下一枝雪瓣。
“想之则易,为者则难。”他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盛光抬起头,不知觉间,一滴清泪流了下来,“您,是不要我了是吗?”
“一个郡王妃,配不上霍皇的女儿。”
一个郡王妃,怎及得上朕的公主高贵!
虞盛光想,他果然是聪明,陛下心里想的什么,不用说出来,他全部都知道。
她呆呆得站着,身上长长的浓绿色泛着丝光的裙裾垂在地上,像一池汪汪碧水。
而后木然得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回走去。
突的,盛光回过身,快步冲回到申牧的身边,身子一纵,投入到他怀里,“不要!王爷,求您别舍弃我!”师傅、祖母、现在是他,为什么心中的依靠要一个一个离她远去,少女眼泪流了满脸,像一片光,她抓着他的衣袖,仿佛就抓到了所有,“我会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妻子!”她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将舌尖轻轻探到对方嘴里。
她的身子颤抖着,说不清是由于被遗弃的害怕、惶恐,还是因为仍然不能适应的恐惧痉挛,对方很快占据了主动,盛光嘤咛一声,头颅被捧握在他有力的手心里,细小的腰肢几乎要被折断了,发髻上的草虫裹儿小步摇掉了下来,无数的花瓣像雪一样飘落下来,她的唇痛的发麻,呼吸间却全是最纯净清滢的梅花香味。
她蜷缩在他怀里,像一个即要失怙的孩子。
“嘘,嘘,”申牧轻轻哄着,告诉她,“霍皇不会让你轻易得嫁人,你要长大,宝宝。你或许也会经历男人,”他握着她的下巴,神色复杂,抑郁的气流在胸口处鼓窜。压抑着道,“我把色戒和小空留给你,她们的命就是你的。”
“然后呢?”盛光从他的怀里脱出,目如流火,“你还是要和我解除婚约是吗?你还是要……”
对方静静得看着她,仿佛方才的那个热吻不曾存在。
怒火在少女的心底燃烧,到她握紧的双拳,她愤怒的眼,每一根神经末梢,“啐!”她啐了他一口,“懦夫!申牧!你是一个只知道苟且的懦夫!”
她冲出游廊,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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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接见完波斯的国使回宫,女侍告诉她,“崇元郡主在等您。”
霍昭眉间一挑,“知道了。”
少女坐在大榻上,定定得看着隔扇外,听到唱奏,回过来,她的脸有些苍白,双目如火,嘴角抿得很直。见到女皇,向她大拜而起。
刘永将宫人们都要带出去,霍昭却道,“做什么?都在这里。”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刘永看看虞盛光,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你做什么?”霍昭问她。
虞盛光道,“儿臣不愿意和豫平郡王解除婚约。”
“哈。”霍昭冷哼。
“一个郡王妃、即便是临江王妃,配不你。”她还愿意解释,已经是十足的耐心了。
虞盛光没有说话。
女皇道,“你贵为朕的女儿,天底下那么多的好儿郎,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我只要嫁给豫平郡王!”
“那你为什么和朕的二郎眉来眼去?”女皇喝问。
“我没有!”虞盛光愣了,瞬时间涨红了脸。
女皇笑了,走过来抚她的肩,“好了好了,朕知道豫平对你有恩情,你喜欢他,不过是一种恋父的情结。人这一生有多长,你怎么知道最合意哪一个,朕会给你最好的。”
刘永在边上松了口气。
虞盛光却向后一撤,“我不要您给的最好的,我只要我自己选的那一个。我要嫁给豫平郡王!请陛下成全!”
霍昭一愣,脸渐渐阴了下来。
不知道多少时光之前,也有人这么样的大声说着,“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对我最好的?你怎么知道我心是如何想的……”
虞盛光继续道,“如果陛下认为豫平郡王配不上我,就……”话没有说完,刘永走上来,使劲拉了她一下,“咄,伺候郡主的奴婢们都在哪里?郡主身体不适,快带她回宫去吧!”
女皇沉沉站着,“你让她说,让她说完!”
那叶柳儿站在旁边,也在可惜,恨刘永居中捣乱,就让她说完,看陛下怎么整治她!不知好歹的东西!
刘永使劲捏着盛光的手腕子,半向着她道,“郡主,话容易说出来,可就不容易收回去。你也该懂些事。”然后向女皇,“郡主才十五岁,陛下跟她置的什么气!”
色戒和春衫连忙上前,把盛光扶住了。
那刘永上前,让女皇搭住他的手腕子。女皇看着虞盛光眼含泪光仍然苍白倔强的模样,虽声音止了,心气儿还是不服的,沉声道,“崇光郡主身子不适,让她一个人在明宣殿呆几天,什么时候恢复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见朕!”
王之将倾 第44章 夜吻
三彩莲花香炉里,佛悦香燃出来的烟气袅袅婷婷的,大殿内很安静,女皇趴在莲花纹四足锦榻上,刘永正给她推拿脊背。
不一时,刘永即大汗淋漓,花白的头发润湿了。
霍昭叹息道,“阿九,听闻你每日早上都要推拳?”
“是。”刘永道,“老奴老了,不时常练练,怕哪一天连给陛下推背的力气都没有。”
霍昭半晌没做声,过一会道,“你啊……”这老精鬼是在提醒自己要念旧,她知道。
“你干嘛老为那个丫头说话?”她沉沉问道。
刘永停下来,跪下,老泪凝到眼里,“老奴是心疼陛下!陛下您一生,喜欢的东西太少了,就留着些儿吧。”
女皇笑了一下,“老东西,别作假了!你以为我会把她怎么样?人年少时才见真章,有一点锐气不是坏事,你怎么能指望将星光兜藏。我把她未婚夫都赶走了,若是这都一声不吭,不是太过懦弱,就是太过心机无情,小小年纪,这两种的资质却都不好。”即便她自己,十几岁时亦绝不是唯唯诺诺的性子,锐是其心,是学不来的,平滑却可以后天雕琢,人如果起先就是一块平滑的石头,她怎么可能做到女皇。
刘永知道,其实还有一则,就是皇帝还是喜欢虞盛光的,所以愿意给她改过的机会,但亦由衷道,“再没有比您更宽容的人了。”这却也是实言。女皇一生行事,只问需要,意气用事的却是很少。
“让她静一静也好,琢磨琢磨,方不负了我对她的心血。”
刘永领会得,应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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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殿堂,宫人们一不在,就显得尤其的大、空旷。
虞盛光将四个婢女全撵到外面,却留下了夭桃在身边,月上中天,她抱着膝盖坐在月洞大窗的窗沿边,呆呆得滞想。
和一般的不受宠的和离子女不一样,她自小并不缺乏关爱。师傅姜无涯,还有老祖母,他们并没有将她教导成只会在宅门里怨斗的女子。后来他们都离开了。一个不愿意让她知道他在哪里,一个她不知道她在哪里。
内心原本安全的堡垒摇摇欲坠。
她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豫平郡王的放弃会是压垮她心中堡垒的最后一根稻草,会让她内心里被遗弃的感觉那么重。
女皇是天一样的存在,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同时天威亦是难测,更何况它来的那样突然。
而豫平郡王…他不一样。虞盛光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的一点一滴,刚开始他的冷峻淡漠,到后来对方身上冰蓝香的气息已经成了记忆里的一部分。或许他就是这样春风化雨一般的,不小心回头,已然水漫金山。豫平郡王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撑起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内心堡垒,哪怕这个撑起可能是虚幻的,而现今事实证明,它确实是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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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秋阳大嬷嬷来到内殿。
“郡主,老奴有话要和您说。”
虞盛光坐正,她的脸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已经好多了。
秋阳大嬷嬷在她对面坐下来,“老奴刚才遇到影儿姑娘,她要来明宣殿看您,老奴说要问问您的意思。”
盛光没有说话,看着她。
“您要让老奴怎么回话?”秋阳大嬷嬷是霍皇身边的老人了,十分精利严板的女人,行事一丝不苟,工整刻板。
虞盛光道,“不用了,代我谢过她的好意。”顿了一下,“另外,还烦劳大嬷嬷代我去一趟未央宫,就说,阿圆知道错了,想去拜见母皇。”
秋阳大嬷嬷精睿的小眼睛亮了亮,向她一躬,站起来。
“您这样很好,”她说道,干瘦的脸上现过一丝赞许,“宫里就是这样的。”
“是,我自己犯的错,还是自己来弥补比较好,不需要别人提点。”阿圆道。不管其他人是不是真的出于好意。
秋阳大嬷嬷更点点头,“老奴在陛下身边二十年,没有见过陛下像对您这样对待过别的人。您真心把她当做母亲,必然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尊荣和富贵。”
虞盛光微微躬身。
秋阳大嬷嬷下榻穿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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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轶走进自己的书房,他的心腹、亦是那先前破庙之中声音温和的男子、唤作齐生的,告诉他,“我们跟着霍笙的人发现了线索。他们像是想在马匹上做文章,割折赛马的腿后跟腱,让咱们在比赛时大败。”
申时轶眉峰挑起,“好生歹毒。”
齐生道,“谁说不是。那霍家将江山视为其私人之物,私心过重,社稷决不能落在这样的人手中!——二郎,你看要不要在他们行动时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揭发到陛下面前,让她也看看……”
申时轶抬起手,“不可。如今陛下心意未定,我等之间的私人纠纷怎么搞都可以,但论到朝事,她素来多疑,又正好抓一个人赃并获——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必然会责怪我们居心不良,疑心到别处去。这样的事不能由我们来做。”
齐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是不甘,“那难道就又要作罢?霍笙那等厚颜无耻之人,即便当面戳穿了他,也不会怎样,说不定背后还有更歹毒的伎俩。”
申时轶笑道,“那倒也未必。须得要找到合适的人说才行。”
齐生转过话题,“听说陛下将崇元郡主关在了明宣殿,却是因为郡主不愿意和豫平郡王解除婚约,这事二郎你知不知晓?”看他的神色,“你必是已知道的吧?”
申时轶没说话,半晌嗯了一声。
齐生看他的表情,隐忍侵略的意思很重,那眼睛更加深亮,甚至带着压抑的血腥气息的鼓噪,问,“你还想要她?”
申时轶道,“是。”
齐生道,“陛下不中意豫平郡王,却会把她许给谁?会否是霍家——或者二郎你也有机会。”
申时轶道,“难说——她年纪还小,我倒是觉得陛下暂时不会为她选取夫婿。”
“会不会……”齐生心里升起一个奇念,“陛下是把这女孩子当成了皇后的人选在养。”
申时轶目光锐利,“陛下自有她自己的考量,咱们都别猜了。”
齐生叹,“这女孩的命运倒也非凡离奇。”
申时轶脑海里闪过少女的形象,“她那样的容光风仪,当得起我大晋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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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被禁足了两天的崇元郡主陪女皇一同接见了来朝的东瀛国使臣。女皇心情很好,甚至还携着郡主一道向东瀛国的使臣展示了上邦茶道,宫廷内外皆已知道,陛下对崇元郡主的宠爱,还是独一份的。
未央宫的庭院里,少女们的欢笑声一片。
两队少女,一队为文殊阁的女官,一队则是内廷的女侍们(女侍们也有品级),正在拔河竞赛。
那一条绳索极长,在锦衣盛装的少女们之间绷的紧紧的,来回摇晃,倏尔,铃声大作,只见中间悬挂的彩色小旗终于偏向了一边,女侍们抢扑到地上,那赢了的女官姑娘们也是由着惯性仰到在地,你踩到了我的裙子,我压到了她的花儿,香汗淋漓,檀口绣语,站在台阶上的女皇朗声大笑,对身边的虞盛光道,“盛光,你也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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