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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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轶与姜无涯二人漫步在校场上。
将士们操练时呼喊的口号声响起,上千名士兵赤着脊梁,只着军裤,在长官的指挥下挺枪习刺,一步一个动作,整齐划一,男儿们粗豪雄壮的声音在蓝天回响,姜无涯看着道,“我军士气威猛,攻下高昌指日可待。”
申时轶问,“先生隐居乡野十余年,是在躲避陛下的追杀吗?”
姜无涯没有回答,而是道,“你的祖母,抛开其他,是一位好皇帝。”
“是的。”这一点,申时轶亦承认。霍昭头脑明智冷静,有决心,有决断,为清申氏皇族大杀门阀世族,打破了世族对政权的垄断,客观上促进了中底层士人向更高阶层的流动,用人选能,利农兴商,确实是一位功在当代的能君。
霍昭的江山之所以长久的稳定,比其狠辣手段更重要的,是她治国用人的能力,和对复杂事务超强的控制力。
“大势所趋,不争、不顾,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姜无涯道,“某蛰伏山野十余年,不为其他,只因一事:争不过,大势之下,我不及她,无人能及她。然,岁月是至强者终极的武器,我始终相信,申氏会再出一位优秀的子孙,在女皇统治之后,重新延续申氏的威权。”
申时轶静静听着。
“还好,”姜无涯停下脚步,看向他,“我等到了殿下你。”
“呵!哈!”将士们操演的杀声震天,那一声声震动天地的怒吼,姜无涯看着他,少年儿郎锋利的眼睛和神情,这是一位天生的王者,有着超出其年龄的成熟和睿智,他身上同时流着太宗皇帝和女皇霍昭最优秀的血。这雄壮的怒吼声是何其得般配他,就如同天帝从阳光雷电中孕育而生的一样。
“不,”少年静静得说道,“我今之心,唯有二愿,其一是以己之力,匡兴申氏,其二,”他看向远方,是洛阳的方向,他没有再说,那当然是——
娶回他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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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日,新婚的崇元公主和驸马济宁侯终于双双同时出现在殿堂之上。
大晋与东、突厥正式结盟,蕾拉公主亦盛装出席,她走到虞盛光身边,向她行礼道,“公主殿下,请再次接受我和我臣民们的谢意。”
虞盛光扶起她,蕾拉蓝黑色的眼睛瞥到不远处的霍煌,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终是黯然,“公主,”她向虞盛光道,“您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向我们伸出了援手,如果以后您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谢谢你。”虞盛光向她致谢。
霍煌站到她的身侧。
虞盛光保持着身体神情不要过于僵硬,霍煌目带探索得看了看她,还有刚刚离去的蕾拉公主,“我竟小瞧了你们。”他低声道。
“大人什么意思?”
“突厥人野心勃勃,毫无信义,千年来是中原的世敌宿仇,心腹大患,不能荡平灭之,竟毁在你两个女子手里。”他声音低而冷淡,“公主以后还是少问政事的好。”
虞盛光道,“人当顺势而为,强去造势,乃至要用阴暗的手段,是为不仁不义,不能长久。本宫觉得,对一个真心来投诚的人和民族,不管他们以前如何,在当下,接受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霍煌低低笑了,凑到她耳边,“公主的小嘴儿不仅甜,而且能说会道,我竟真的小瞧了你呢,殿下。”
两个人的情状落在众人的眼里。
小公主纯洁纤秀,虽绾起了妇人的发式,但仍是亭亭的少女的模样,她脸色有些苍白,双手交握在腹前,举止难掩僵硬,济宁侯劲瘦阴郁,脸上几乎从未有笑容,即便他这样凑在公主的耳边与她说话,那样子依然是极其阴沉冷淡的,他二人哪里像一对新婚的夫妻。
一个妇人向旁边的女友,“公主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看她的手握的,她怕济宁侯大人?”
那被问话的妇人回,低低的,“喏,你别传说,我也是听宫里的女官说,他二人新婚之夜,殿下整整三天没有起床。”
“吓!”那先一人听到这等宫中秘事,亮了眼,半晌摇头,“啧啧啧,济宁侯多年行伍,哪里懂得温柔,公主的身子——吓,还是太纤弱了些。”
“你们懂什么,”另一个妇人加入谈话,眼神慵懒得觑向上方,“就济宁侯大人这样的男人,才够味儿呢,若他愿意,我倒是想和他弄一场。”说话间媚眼如丝,“不知道他那什么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冷着一张脸?”
王之将倾 第92章 中风
虞盛光到女皇的寝殿太月大殿,母女两人先皆没有谈起她婚姻的事。
霍昭问她,“你上回举荐的贺思,朕看他是个极能干的人,心思端正,我有意让他担任中书侍郎,阿圆觉得如何?”
中书侍郎,就是副宰相了,霍既定就是中书侍郎,不过自儿子霍笙被诛,近来沉寂许多。女皇突然要拔擢贺思,虞盛光想一想,“弼尧先生是好的,只是他刚回京都,连升三级,这样是否太快?”
女皇看了她一眼,“别人都只怕自己的人爬的慢,阿圆啊,你确是个老实人。”
虞盛光道,“洛阳令职位重要,若是母亲有了合适的人选,换过他,也未尝不可,只是儿臣建议这下一任莫要更换的太频繁了,须选一个确实妥当的。至于弼尧先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母亲愿意重用他,是我等大家的福气。”
女皇闻之,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还是让贺思继续担任洛阳令吧。”看向她,“阿圆比以往,真的成熟懂事许多。”
虞盛光没有做声,垂下眼睫。
她没有主动去提自己的事,霍昭心里着实勾起一些怜惜,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十四岁刚进宫时,不到半月就去侍奉太宗皇帝,亦很受了一场罪……”她看着少女微微变白的脸,继续道,“男人就是这样的,越是有能耐的那些个男子,心里头越是只顾着自己。我私下里也找过阿舜,推荐了美姬给他,但他只要你,”抚了抚她的脸庞,“你二人已是夫妻,你凡事也莫要太轴性,这人哪,当受则受。”
虞盛光问,“母亲也曾忍受过谁吗?”
霍昭笑了,“圆圆,你真还是个孩子。”
当你认真在自己的痛苦里的时候,他们总会说你还是个孩子。虞盛光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母亲休息吧。儿臣告退。”
姜影儿目送着她走出殿门,“公主能想通吗?”实际上她想说,虞盛光并没有想通的样子。
霍昭没有做声,让她道,“唤国禅师前来侍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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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黄色的烛火和明珠的光辉盈满了整个浴房,浴池小巧,水一波一波得从池子里漫出来,流淌到地上。
虞盛光抓着浴池台子上花雕的棱,手指深深得嵌在那些枝瓣繁复的花纹里,编贝一样的牙齿死死得咬着嘴唇。
烛光偶尔晃动,略显昏暗的净室里,墙面上的影子忠实而清晰,少女细小的腰被一双大手紧紧掐握着,纤秀的双腿分开,正承受着身后的男人凶狠而彪悍的占有。
她蹙着眉,洁白的脸大半隐藏在阴影和自己的长发里。有凉凉的汗从颈子里渗出,流淌下来,粗粝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胸部揉捏的时候,盛光禁不住还是痉挛了一下,然而转瞬间便自嘲了,身体都已经被进到了那么深的地方,这样的抚摸又算什么呢?
男子的神情和他平素在朝堂时一样,冷淡而专注,黑色的眼睛像刀,只有偶尔的时候才能在他眼底深处看到黑而深的火光。他拨开少女的长发,找到她的嘴唇,亲吻的时候她下意识要回避,但他控制住了她,唇瓣甜甜软软的,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这血的味道更刺激了他,霍煌将手里的小腰压得更低,少女低叫一声,差点儿滑倒,霍煌不耐得将她扣紧扶稳,抱出浴池,让她跪在柔软的垫子上,“忍着,”他短促得命令着,虞盛光嗯的一声,额头跌落到自己的手背上,他要把她给弄死了。
终于平静下来,霍煌稍稍退出,看着自己的液体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纯洁美丽的小公主——他一使力,将她抱起,走出浴池,来到旁边的软榻上。
虞盛光乏的透了,任由他抱着放下,黑黑的长长的头发贴着女孩的额头脸颊流淌下来,暗橘色的烛火下这初初长成的女孩呈现出一种浓重却虚幻的美丽,像是转瞬间就能化成一颗颗珍珠一样的水珠,消失在这软榻上,空气里。
霍煌翻看她的掌心,被刚才壁沿上雕刻的花纹硌出了深深的痕迹,他嘴角噙过一抹嘲弄,“和我成婚真是玷污了你,公主,嗯?你是真的冰清玉洁吗?还是只做给我看?公主之前和申时轶的堂叔也订过亲吧?”
“你想说什么?”虞盛光的声音有点哑。
“今天在殿堂上申牧看我的眼神,呵呵,”霍煌低低地笑了,眼睛里流露出真实的笑意,看向她,“你知道男人最快活的时候是什么吗?”他分开少女的双腿,将自己再送进去,嗜血的黑眼睛盯着她,“杀他们的家人,干他们想着的女人。”
虞盛光痛的挺起身子,指甲陷在他手臂里。
交合的声音益发火热荼蘼,霍煌面容冷淡,挑衅得俯视下来,她被压制在他的身下,像无力反抗的羔羊。
他低下头亲吻她,虞盛光躲不过,重重得咬住他的嘴唇,鲜血漫散开来,在两个人的口腔里,霍煌低吟一声,“就这样,公主,你还可以更用劲些。”
虞盛光啐到他脸上,霍煌阴沉沉得笑,“很好,很有力的反击。”
“你不过是力气比我大,势力比我强,恃强凌弱,你算什么英雄?不过是头懦弱的狗熊!”她苍白着脸,身子轻轻颤着。
“那你呢,我的公主?”霍煌低下头,流连亲吻着她的耳垂颈边,淡淡的被汗水氤氲出来的香气让他更加兴奋,底下硬硬得戳戮,他舔着她的耳垂,“连申牧那样的老匹夫你都去纠缠,你是个小婊|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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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平郡王坐在大榻上,案子上的茶水已凉。
他想起那一天在洛阳皇宫的临渊阁,珍珠梅像漫天的白雪,小小的少女像即将失怙的幼兽,投身到他的怀里,“你不要走,我会做一个好妻子……”
他遗弃了她,不管是因为什么,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确实是一个懦夫。
门上轻轻扣了两声,扎姬的声音道,“爷,洛世子的信。”
“拿进来。”申牧淡淡得道。
扎姬走进室内,人都说豫平郡王丰神俊朗,玉面照人,乃皇族里第一博闻俊雅之士,许是一向自制保养,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只一双眼睛深沉似海,让人稍待得久了,便不会误以为他真的是温和宽和的人。
他很少流露出这样有些颓唐的样子,扎姬有些心疼。
她将信放到案子上,自与虞家的小姐解除婚约,牧爷几乎不再近王府里的姬妾们,只让她侍奉着,虽十分稀少,但扎姬已然很满足了,她愿意照顾他,用自己的身体和心灵。
“奴先告退。”她走出门外,将移门关上。
申牧打开信,申时洛在西北大营历练的很好,他憧憬着他们的大军能被征调到高昌前线,建立功劳。他亦提到了虞盛光的婚事,显然,少年还是有些失落的,但说到霍煌——
“人都道济宁侯奇兵悍将,若他仍留余军中,或为不逊李、尉迟二位上将军的大将。又听闻他行事诡秘,与弥安之流勾连,济宁侯究竟是何许人?——罢,虞小姐下嫁与他,也算适逢其人,勉强般配上她。”
申牧合上信纸,将它仍装于封中。
申时洛看来已经从那段迷惑的少年情中走出来了,当初送他去军营的决定是对的,然而他呢,申牧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将小阿圆留在宫中,这样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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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夜里,夜色低垂,大乐殿的寝殿焚着淡淡的梅月香,有微小的动静,霍煌睡眠一向警觉,睁开眼,是侍女的脚步声音。
“什么事?”他问道。
色戒一愣,她刚刚踏入室内,回道,“奴婢有事情禀报公主殿下。”
灯烛燃起来了,色戒帮虞盛光穿上晨衣,霍煌一贯不用侍女,自到屏风后更换了衣衫。
色戒跪下向她二人道,“刚才太月殿的女官前来通报,陛下中风了,太医们正赶过去。”
两个人皆愣了。霍煌问,“有多长时间了?”
色戒答,“来的女官说,约莫一刻钟以前。”
虞盛光站起身,“给我更衣,我现在就过去。”
“是。”侍女们连忙上前,为她更换上简便的衣裳。
虞盛光看向在一旁站立不语的霍煌,“大人同我一道去吗?”
霍煌想了一下,“自然,”他说道,命宫人们,“抬着肩舆悄悄儿的,不要惊动了其他人。”
太月殿里也没有亮起大灯。见他们来了,姜影儿先迎上来,行了礼,虞盛光问,“母亲怎么会突然中风?我昨晚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
姜影儿没说话,弥安的身影从殿内缓缓出来,他穿着宽大的青色内袍,衣摆垂落到地上。
虞盛光淡淡得扫了他一眼,对姜影儿道,“带我进去。”
王之将倾 第93章 野心
虞盛光随姜影儿走进内殿,霍煌向弥安道,“台使,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来到书阁,霍煌问,“陛下怎么会突然中风?”
弥安宽大的袍袖在案子上轻轻一拂,不以为意道,“今夜的散剂用的分量重了一些。”
霍煌拧眉,揪住他的衣领,“你疯了吗,皇帝死了,对你我有什么好?”
弥安抬起眼,俊逸若仙的一张少年面,声音轻而坚决,“她死了,才是大人和我的机会。”
霍煌眼里闪过幽光,松开他的衣领,想要转身,弥安却拦住他,问,“大人是想一时风光,还是一世尊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昳丽的脸靠近他的,“老东西必定会死去,短则三五年,长不过十年。且不说她会传位于申、还是霍,都不可知,即便传给霍氏,大人没有了父亲,那霍既定若是得了位子,能饶过大人您?而若是传给了申氏,大人则更是……”
霍煌一伸手,阴鸷的眼睛闪烁跳动,“此事须从长计议。”
“自然,但大事之谋,宜早不宜迟。若大人下不了这个决心,在下可就要另谋他途了。”
霍煌仍没有言语,弥安继续道,“大人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了成算是吧?自古富贵险中求,您一向是在刀口上舔生活,还怕这些?趁咱们现在势头强,干就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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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放下女皇的手,走到屏风外。看见虞盛光,他先向公主行了礼,虞盛光问,“陛下的情况如何?”
太医有些犹豫,虞盛光命其他人都退后,只有姜影儿与她一起,对他道,“请说吧。”
“是,”太医轻声而斟酌着道,“陛下近来劳于军政要务,本就操劳,以致形神失养,阴血暗耗,加之昨夜…咳,”他抬头看了姜影儿一眼。虞盛光问,“姜女官,昨夜国禅师侍驾,是否给母亲服用了散剂?”
姜影儿轻轻道,“有的。”
虞盛光向太医,“请继续说。”
太医道,“那些散剂本就是助兴之物,青年人尚不能多服,何况陛下已年过花甲,精神劳损加之亢奋伤身,水亏于下,火旺于上,导致气血阻滞,是以晕厥。”
“可有大碍?”
“今次还好,系初次发作,护理及时,但从今往后,必然要多加注意才是。”太医说完,因涉及着皇帝的内帏之事,低下头。
“先生辛苦了,”虞盛光道,唤簪花过来带他下去开方配药。
她问姜影儿,“最近陛下召唤国禅师的次数多吗?”
“比以前多,”姜影儿道,抬头看向虞盛光,她曾经奇怪,为什么蕾拉会选择虞盛光向她托付全族人的前程性命,但这一刻,于困境处,影儿自己亦有了同样的心情和感受。崇元公主是一个值得你去信任和托付的人,这样的认知几乎是令人安慰的——她缓缓得说道,“最近,国禅师不仅自己侍奉陛下,还引荐了另外两个他座下的小沙弥。”
虞盛光沉默了。
门口处传来响动,霍煌和弥安一前一后走进来,弥安仍是潇洒俊逸如清风拂面的出尘模样,好像这些事与他全无关系。虞盛光看了他一眼,对霍煌道,“我留在这里侍奉母亲。”
霍煌问她“陛下怎么样?”
“是第一次发中风,并无大碍,”虞盛光再看向弥安一眼,重新回到霍煌身上,“大人自忙去吧。为避免不必要的纷乱,此事还是不要对外说的好。”
霍煌向殿内所有的宫人,“你们都听见了?”
“是。”所有人都跪伏到地上。
虞盛光走进内殿,影儿想跟上,弥安却挡住了她的脚步。
宫人们或是专注于内殿之事,或是低着头,弥安虚托着姜影儿的手臂,两个人来到一处壁橱的阴影处。
弥安问姜影儿,“你同公主说了什么?”
姜影儿看向他,“你自己做的事情,还怕人知道吗?”
弥安笑,掐住她的下巴,“我自是不怕,不过如果老东西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姜掌文,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呢?”
姜影儿的脸变白了,眼睛里闪过羞愤,“是你……”
“没错,是我强迫的你。但是掌文,你觉得在你尊贵高明的皇帝陛下心里头,这个重要吗?”弥安说完,直起身子,暗光下他俊美的脸庞有一丝得意,仿佛窥探到了掌握这世间真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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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在午时方醒来。
她先看见虞盛光和姜影儿的脸,皱眉问,“朕怎么了?弥安呢?”
“陛下,”姜影儿答,“您昨天夜里突然晕厥,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公主——一直陪在您身边。”
霍昭脸有些发黄,显出深深的法令纹,打断她的话,“弥安,唤弥安过来。”
姜影儿的眼睛暗下来,虞盛光让人去请弥安,一面对女皇道,“母亲,您刚醒来,先用点清粥吧,等一会好再服药。”
霍昭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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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完女皇用膳服药,虞盛光回到自己的大乐殿,色戒见她眉头深锁,似乎在思量什么事情,劝解道,“公主夜里没睡好,不如先歇一会儿吧,待明日再同贺先生、王先生他们商量。”除了贺思,包括经由他引荐的其他一些人也都慕名而来,幕僚的队伍大大扩大,多为当朝的文官,也有未出仕的名士们。
主仆二人正说着,侍女来报,说豫平郡王来了,虞盛光想了一下,命请。
申牧一路浏览着富丽堂皇的公主寝殿,进到会客的书房,这里却清雅自然,是此间主人真正的风格,壁上悬着一幅山居图,水牛顽童,石磨老妪,一个梳着双鬟的小丫头正背着身子在水井边淘桂花,旁边桂花树的清香似乎能从画面里飘出来,画右下角是一枚公主金印,这是画的虞家湾时的情形吧,豫平郡王看着画,眼睛里的情绪莫名。
顺势成就的事情,虽然这一路许多的想不到和不得已,有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和原因,但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心疼和叹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申牧转过身,这是她成婚后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申牧看着她,今日小阿圆穿的素淡,眼底隐隐有阴影,自从申时轶离开,有一部分的盛光仿佛随着那人也一并离开了,剩下的只是另一部分的她,小阿圆对申时轶真的是奉出了一片真心。他向她行了礼,虞盛光连忙止住,“您不来,我还想去找您的。”她说道,让坐,“上一回突厥人令牌的事,多亏您指点我,事情办的很圆满。”
申牧道,“公主同我不必这么客气。”
虞盛光淡淡一笑,两个人的眼睛对上,彼此仍然是有灵犀。继而严肃道,“昨夜陛下中风了,我已严令不得走漏消息,但是却是要告诉您的。”
申牧神情凝重起来,“是因为弥安?”
虞盛光点头,“弥安近来益发过分,姜女官告诉我,他还引荐了另两个小童给陛下,”说到这里,毕竟是有些羞赧,点到为止,眉头蹙起,“陛下却十分信用他。方才她将一醒来,就唤弥安。如今我看着在她心里,连姜女官都要退一箭之地。”
申牧没有做声。过一会道,“阿圆想做什么?”
“不能让陛下再这样荒唐下去!”
“然后呢?”
“我想劝解陛下,让她远离弥安……”
申牧打断了她,“你没有和弥安正面冲突吧,刚才?”若是依着虞盛光以往的脾气,很可能就直接跑去指责对方,表示愤怒和鄙夷。申牧看着少女,声音低醇若酒,“嗯?”
“没有,”虞盛光摇头。
豫平郡王赞许得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你不能去劝解女皇,或是指责弥安,也不能让你门下的任何人对弥安一党,他的党羽和铜雀台的人、白马寺的人发起攻击。阿圆,所有的这一切,你都不能做。”
虞盛光的脸有些白,“难道就让他继续秽乱后宫,危害陛下的身体?如果陛下只信任他一人,”她打了一个激灵,以霍煌的狠毒和弥安的阴险,“这样太危险了!”
申牧道,“他是女皇的私宠,你绝不能动!”弥安从一定意义上说,是霍昭自己的一部分,而一切别人却都是外人,想现在动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
“没有可是,阿圆,首先,你还是要学会相信女皇,相信自己,相信你所想顾及的人。唯有先保全你自身,才能更好得去保全你在意的人。再有,你要控制那些依你现在的能力能够控制的事,把这些事做好,那些不能控制的,图劳无益,或者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虞盛光渐渐沉静下来,半晌,她轻轻道,“郡王爷,这宫里面的生活,太憋屈了。”她这时候才突然想到了自己,侧过脸,眼圈抑制不住一点点轻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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