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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邵启亮仔细观察着高昌国城都墙头和大门的情形,缓缓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副将知他虽平素不拘小节,但实则大事上从不糊涂,便不做声,且远观来看,便多出几分理智,那城门之洞开,城头上兵勇突然退去,似乎却有不寻常处——难道城内真的内有玄机?让突厥人去试探,未尝不是个好主意,且这大军统帅仍是大晋,哪里还怕真被他们抢去头功?这样想来,便也将屁股稳稳得坐在马上,继续用千里眼观战。
左翼先锋潮水一般涌入城池,申时轶命,“破门。”
工兵们得令,城门被推碾破裂,不再具有关闭的功能。
一刻钟了,里面似乎非常顺利,登上城头的大晋兵士们也向这边挥旗示意。
方才被强压着以泥堵嘴不能说话、仍跪在地上的将官使力抬头看向马上,一名副将道,“殿下,总攻吧!”身后的男儿们都促马点地,激战亢奋的心情快要关不住了。
申时轶面容沉肃,发令,“佯攻。”
“什么,佯攻?”
“某的话听不懂吗?”
军令如山,副将脸上的肉快扭曲了,愤愤得背过身去,传令下来。
大军压上,只不过既为佯攻,便是声势震天,实际却并不快速入城。申时轶又命大军激起大片扬尘,一时间城池外但见黄尘滚滚,看不清战况。
邵启亮的副将自言自语喃喃道,“这是要做给谁看?”
城池边缘,申时轶与几名副将已逼近城门处,方才一番喊杀,已又有约两千名士兵入城,里面的抵抗并不强,一名副将率先跃入城中,但见城郭破败,百姓们应都龟缩于家中,空荡荡的街道上全是大晋的士兵,只有微弱敌兵还在负隅抵抗——这当是控制住了城都。他心中一面暗骂申时轶过于把敌人看得高了,做作谨慎,一面却突然觉得脚下晃动起来,正惊疑时,脚下的地面陡然间迅速坍塌,他暗叫一声不好,心下骇然,奋力驭马想要逃离开这突然间的坠落,但哪里来得及,旁边的士兵显然与他一样猝不及防,但听巨大的轰鸣和人们惊疑的呼叫声,整个城池的路面都塌陷了,数千名士兵,齐齐落入坑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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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迟疑,床顶的芙蓉花雕刻的承尘映入眼帘,与视线一起恢复的,还有那天晚上她无意间偷听到霍煌与人的对话——他说要杀了他!她心里头一窒,苦涩的紧张像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头脑里一片令人作呕的晕眩,她昏睡了几天?前线怎么样了?
半晌,虞盛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唤,“色戒,春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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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牧下罢朝,走出大殿,其他的臣子们,有意无意间与他保持着距离,有的带着刻意的躲避,有的看向他,则带着探究和些微的同情。申牧目视前方,将这一切都视作不见,状态从容得向前走着,与平素无二。
迎面遇上一乘肩舆,金色和白色相间的车辕、顶盖纱幔,里面的人也看见他,轻轻唤了声停,一张昳丽俊朗的脸从里面探出来,和气得笑道,“是豫平郡王殿下。”
申牧停下脚步,看向他。
“听闻殿下的兄长即刻就要发丧了,您不回去?”侍从揭开帷幔,弥安躺靠在椅背上,“啧啧,这宫廷有什么好,殿下连兄长的葬礼都不回去参加了——不过,好像殿下一直是不那么注重亲情的人,哦?”
申牧面色平静无波,“若天师无事,本王先别过。”
“哦,”弥安轻轻拍了拍脑门,“我怎么忘了,不是殿下不愿意回去,是陛下娘娘她不让您回去——楚国夫人的手下,怎么会被发现与您有关系?杀害陛下的胞妹,这可是件大事!”
申牧淡淡一笑,指着地上的影子,“天师,本王身正,岂怕影斜?陛下虽老,却并不昏庸,本王之信陛下,如信天之日月,是非曲直自有大白的一天,倒是天师仙人之姿,仰奉陛下这样明智的郡主,却恐怕要白费了一场了。哈哈哈。”仰面大笑而去。
弥安昳丽的脸在帷幔的阴影下扭曲了,“申牧老匹夫,欺我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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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一声巨响,顷刻间仿佛地动山摇,尘烟四溢,邵启亮和一等将官们在远处山头,但见下方城池轰然间尘土漫开,腾起巨大的沙尘。
身下的马匹轻轻嘶叫着,欲要惊退,邵启亮大叫一声,“不好!”命令官,“全速前进,增援先锋部!”
城池内地面塌陷的时候,申时轶与齐生等人正站在城门口,眼睁睁看着,一瞬间整座城内的路面都塌陷了,原本地面上的人马迅速陷落,他看见那副将奋力驾马欲要腾起,但哪里来得及,人挤着人,人压着人,猝不及防的塌陷中,巨大的尘烟腾起,齐生的声音问,“发生了什么?”
是啊,发生了什么?
申时轶心内如电转,急忙掉马向后,“后退,后退!”
后面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间乱涌如潮,地面塌陷带来的尘土迷入眼睛,四周遭根本看不清楚。
申时轶命鸣金,与身边十数人共同呼喊,“举盾,后退!”
“举盾,后退!”
“举盾,后退!”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呼喊,“举盾,后退!”“举盾,后退!”大军终于从混乱中稳定下来,在滚滚黄沙尘土中缓缓开始撤退。
温热的液体从城头上洒落下来,伴随着第一轮箭雨,箭头插落到盾牌上发出的兹兹的令人牙酸的声音,那落下的温热液体当然是血,城头上西突厥人方才隐藏的兵士们冲出来,大晋士兵的尸身和血雨伴随着箭雨火石坠落下来。
有巨大的石块投下,惨呼声不绝于耳,好在士兵们平素操练得当,最重纪律,还是保持着队形后退。
齐生与两名近侍护挡在申时轶身边,“殿下,里面的人……”他一面举着盾牌,一面问。
申时轶脸上凝重,他不用回答,烟火已从城内腾起,齐生悲愤得道,“他们用了火!”
几千人被坑杀在城池内道,以火焚烧——城内兵士们的惨呼声中,又一轮石头砸下,申时轶与齐生等人被迫分散开。前面的军队渐渐撤退出去,松动了缝隙,他一手举盾,一手御马,加快步伐。
“殿下!”一个声音从后方唤来,申时轶下意识回头,突觉耳边一阵寒锋,申时轶急忙侧面避过,那枪尖几乎是贴着他面颊擦蹭过去,带出了血丝。
与此同时,后面也有一并利矛袭来,申时轶一手仍举盾护住头顶,一手却将自己的长矛夹在腿下,抓握住来袭的利矛,那人未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抖枪甩脱。
申时轶先将他松开,那左侧袭击的人又重新进击,申时轶一个虚晃,提缰奋起,大黑马骁勇至极,一脚踏到那左边偷袭人的马上,申时轶好大的力气,将那人从马背上提拿过来,手锁住他的咽喉。
刺客穿的是大晋士兵的铠甲,申时轶锐目如电,“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从袖中抽出短刀,还要搏杀,申时轶将他掷于地上,大黑马踩踏到他身上,踏裂了他的胸骨。
后面偷袭的人也被齐生等人缠绕住。这边厢齐生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回头之机,但见一支冷箭正射向申时轶的方向,他大惊而呼,嘶吼声震裂了他自己的耳朵,“殿下,小心!”





王之将倾 第105章 转折
“说吧,我要听实话。”
高昌国都城首轮进攻失利,西突厥人掘城中地面为坑,诱杀大晋兵将四千人,大军撤出、追击趁机逃出敌军的过程中,申时轶下落不明……
“那西突厥人早控制住了高昌,竟是要同归于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架势,如果不是西平殿下及早发现不对,大晋的损失将更大,目前死伤的四千名士兵,多是东、突厥人的人,殿下或许只是一时走散了,邵将军正全力派人去寻找……”
侍女们字斟句酌的话语,像是在说别人的、无关紧要的事。虞盛光想起小时候曾与祖母一起去道观里探望母亲,母亲冯氏与祖母说话,说的全是道经佛理,彼时她还小,初初识字而已,那些谈话落到耳朵里,一个一个知道,但不懂得她们在说的什么,对于当时眼前那个年轻却陌生的她应当称之为“母亲”的人,她的心思,早飞了出去,想追寻那早春三月的春光和鸟儿去。
现在也是这样。
侍女们说的一个一个的字,似乎只就是字而已,她无法将它们连贯成意义,她想逃,逃到没有这些话语的外面去。
或许一开始只是吸引,但它后来成为爱,或许爱之于有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场夏天的雨,但对于她来说,是梦,是血,是它们编成的苦和蜜,她曾经想他能够凯旋归来,重新回到他的怀里,后来不过是想让他能够平安活着,至于能不能再在一起,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或许他应当娶一个比自己更好的妻。
然而,面对这不向自己妥协的命运,虞盛光发现,儿时的春光不过是虚幻的,她真实得活在这个世界,避无可避。
色戒和春衫向屏风内看,多半个时辰了,公主依旧维持着方才让她们出去时抱着膝盖的姿势,像一尊僵硬的石像。等申时轶回来,这已经成为这名十六岁少女的信念,让她执拗,不知道与命运转圜与妥协,然而现下西平殿下在战场上失踪了,凶多吉少,两个人担忧得互看了一眼。
里面的人突然身子动了动,叫人了,色戒忙应,疾步走了进去。
虞盛光抬起苍白的脸,“给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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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煌晚间回来,见内殿燃起明灯,知道她已醒来。
入内,虞盛光端坐在大榻上,他看了看她的脸。
侍婢们将晚膳摆上,霍煌见她让侍女盛了小半碗饭,一口一口吃着。
食不言,寝不语,霍煌边吃却一边问道,“公主已经知道前线的事了?”
虞盛光没说话,只是继续在吃,霍煌笑笑,幽暗的眼睛看向她,“殿下的胃口不错——我还以为你会殉情。”
室内一片静默,她不回应,他也不再说。
一会儿她吃完,起身去了里间。
霍煌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将站起身,侍女们匆匆小跑着出来,“快拿痰盂。”
小宫女忙端了盆盂入内。
屏门内,隐隐可见侍女们将虞盛光围住,她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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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说你肠胃痉挛,进不得食,好些了没有?”女皇问道。
“好了些,儿臣正在努力吃点东西。”虞盛光回道。
“你刚才说的,朕都知道了。先回去吧,好好将养着身体。”
“陛下……”
“别再说了!”
“不,我要说。”女孩的神色平静,却是十分得坚定,抬起眼,她看着年迈的女皇,“让您最喜爱的、申氏最有能力、最优秀的儿孙不明不白得死在外面,让这王朝少了一个能干的臣子、可能的继承人,这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盛光……”女皇的声音变得威严。
“我知道,我知道陛下!我的见识浅,格局小,无法理解、更别说是驾驭您所面临的复杂的局面,但是陛下,天之有道,是为大道,大道无情,不拘于小情小节,但大道是什么?它终不是无是非,颠倒黑白。恕儿臣斗胆,您治理这王朝三十年,平门阀,广开言路,取贤与能,爱民如子,兴富农业,是为大道,但若没有这些利民兴邦的功绩,只是用刀去屠杀大臣呢?陛下,您还是现在的您吗?”
霍昭的脸很沉,从来没有人像这个女子,赤|裸裸得在她面前把话说的这么透、这么直白。
“您必要延续这个王朝,陛下,您必要选一个能够平稳驾驭这个王朝顺利延续的继承人。若您只是一个恣意任性、不顾天下黎民苍生的君主,您大可不去管身后事,女子为帝,您足以名垂青史,但您不是,您的责任感让您必须要去考虑自己的身后事,必要保证这王朝不去倾塌崩坏,不管您心里有多么不甘愿,这是您的使命、性格和命运,它不向任何人妥协。”
女皇缓缓将眼睛看向跪坐在自己身前、长身而立的女孩。
“盛光,”女皇问,“你同我说这些,是因为阿狸吗?”
“阿狸还没有死,陛下,”虞盛光淡淡得道,“他不会这样轻易就死去,我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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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箭向申时轶射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到后面齐生嘶声裂肺的示警——战场上太乱、太吵,到处都是杀声和黄沙,那一点声音太过弱了。
还是超出常人的对危险的警惕,让申时轶在刹那之间侧过身体,本该扎进他后胸的羽箭扎到了左臂上,那里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申时轶心下一惊,难道有毒?
又有箭射来,这一回是扎到了大黑马的屁股上,黑马须臾癫狂起来,箭一般得冲了出去,申时轶一面试图驾驭黑马,一面从胳膊到头脑,渐渐昏沉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伏到马背上,没有了意识。




王之将倾 第106章 死神
冰凉的水滴到申时轶的额头、脸颊和嘴唇上,他动了动,而后嘴唇寻找着那水滴,大口而焦急的吞咽着,有人在用陌生的语言说话,他竭力想保持警惕,睁开眼,可是喉中的干渴和头脑中的麻木肿胀让他只眼睛微微睁开一瞬,隐约看见戴着花帽长头巾的人影,难道是波斯或是突厥人,他心里头一片惊然,敌不过晕眩的昏意,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星斗满天,沉黑的夜空上碎银一样的星,近得仿佛能顷刻间坠落下来,砸到人的身上,他睁开眼呆了一瞬,猛然间坐起,手扶到左臂上,那里的麻胀消失了,只有一点点疼痛而已。
“你醒啦!”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申时轶转过头,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头戴花帽,身穿长袍头纱,他注意到她头纱上有鹰的饰纹,锐利的眼睛看向她,“你是塔吉克人?”
从后面的帐篷里走出一个蓄着花白络腮胡子的老人,向少女说了什么,那女孩子一笑,回了几句,又转头向申时轶道,“是的,我们是塔吉克人,我叫塔娜。”
篝火上煮着奶茶和肉汤,塔娜一面往茶锅里添加香料和奶,一面看着申时轶。这个年轻的男子沉默不语,不是个多话的人,“你是汉人中的大官吧?”她问。
申时轶抬头。
“我见你像是惯于被别人服侍,很——从容的样子,还有你的盔甲,是汉人中大官才能穿的。”
“多谢你们救了我,还有我的马。”申时轶向她道,他想一想,往胸口摸去,脸上露出难色。
“哈哈哈,”塔娜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你遇到我们是幸运,射到你们的箭上抹了毒,但偏偏我和我阿爸就是用这些来药猎物的,不用用钱感谢我们,我们塔吉克人喜欢汉人。”
塔吉克人生活在高昌国与波斯之间的高山上,一向与汉人亲善,申时轶想到高昌国都内的异常,整个城都的地面都被挖掘成了坑道,诱击坑杀大晋的士兵。这样同归于尽的作风不像是高昌人的作风,他们虽反复无常,实小人也,没有那么狠辣。便问道,“你们近来,有没有看见高昌人过来?”
“你们和高昌人打仗,很多人都逃出来,往波斯去了。”塔娜答。
“那么最近呢,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高昌国内十分显贵的人,仓惶得出来,或许还带着不少兵从,向你们或者其他的部落求助,有没有这样的人?”
塔娜刚想说话,她身旁一直没做声的老人打断了她。他们俩用塔吉克语说了几句,塔娜抱歉得向他一笑,“对不住,我阿爸不让我说,你们说吧,他会汉话。”
申时轶向那老人微微一鞠,“大叔,我是大晋的一名将官,在攻打高昌国都的时候被冷箭射到,我们正与高昌人和西突厥人作战,高昌人狡猾反复,常欺负骚扰四邻,西突厥人野蛮,没了固定家园,靠掠夺各部落为生。把他们打败,可以让这个地方更加安定,让我们大晋的丝绸能够继续往波斯那边运出去,把他们的好东西也运进来。我们晋人和塔吉克人一向友好,不然您和您的女儿也不会救了我,如果您有我想知道的信息,请告诉我吧!”
老人看了申时轶许久,“你是个诚恳的人,我能看出来,”他用生硬的汉话缓缓说道,“我们塔吉克人是与大晋友善,但是我们也不想让你们的战争波及到我们。年轻人,吃完这顿饭,睡一觉,明天就回到你的军队里去吧,我会让狗引着你,我们的缘分就到这了。”他将烟袋在地上敲了敲,闭上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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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走出大殿,看见姜影儿等候在堂前。
“公主,能和您说两句话吗?”
两名少女来到一旁的小室。
自从上次御史案女皇发作过她,姜影儿明显比之前沉寂多了,但其才能出众,仍是霍昭离不开的心腹之人。有传言说她是私下投靠了天师弥安,才能在女皇身前保住这样的地位。
虞盛光想到申时轶第一次离开京城时曾与她说过,宫内唯二能信任的人中,姜影儿就是其中一个,她看着这个益发沉潜、看不出心内城府的女子,心里一阵莫名的黯然。
“殿下方才和陛下说的很好,”姜影儿向她道,“命运无常,西平殿下如今遇险失踪,不知道生死,公主殿下是否也觉得这命运不向您妥协呢?”
虞盛光一怔,“姜女官想说什么?”
姜影儿向她躬身,“您说它不向您妥协,实际上是您自己拒绝妥协,您是个坚持有定心的人。”她向她行礼,,深深得看了虞盛光一眼,然后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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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已到九月,申时轶已经失踪八天了。
三天前,女皇决意从出云行宫返回洛阳,所有的王公大臣、贵族们同行,浩浩荡荡的车队行进在山间。
前方每天都传来线报,高昌人死守国都,他们向是被西突厥人控制住了,攻城战一时陷入了僵持阶段。
邵启亮派出千人搜寻申时轶的踪迹,一直没有消息。
行间休息,虞盛光来到山头,看着远方渐红的枝叶,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一定还活着!
有人在身后,她顿了顿,转过身。
霍煌问,“公主同陛下说了什么?”
虞盛光没说话,越过他想回马车。
霍煌捉住她的手腕,“告诉我,我要知道。”
“我说了我看见的,你派人去暗算他。”虞盛光看向他,脊背挺直,脸和手都冷得像冰。
布谷鸟的叫声在山谷间回旋,侍卫们见公主夫妇在一处,早被霍煌吩咐站的远远的,这山头上现下只有他和她。
“呵呵,”霍煌低笑,血煞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的脸,虞盛光顿觉背后一阵寒颤,心底泛出让人自发而又根深蒂固的怵意,“我怎么忘了,小公主有自己的原则——我那天应该杀了你。”一个可有可无、摆设一样的公主,死于非命,那分量或许还不如楚国夫人重。
一瞬间,虞盛光竟想到了楚国夫人,她当时看着这样一双无情的、死神一样的眼,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们就立在山头,只要他轻轻得一推,足以制造出一场说得过去的意外。
虞盛光觉得仿佛他的手已经扼到了自己的喉咙上,一滴冷汗从后背渗出,凉凉得滑下去,滑到了心里。
一个声音在后面道,“大人,现下还不能杀她。女皇已对您起了戒心,现在再出凶案,弊大于利,且忍一时。”
霍煌顿了一顿,松开她。虞盛光顿时觉得喉头上的压力消失了,往后退了两步。
霍煌握住她的肩,用手拍了拍她的脸,“好自为之,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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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娜偷偷叫醒了申时轶。
申时轶也并没有睡着,睁开眼。
“虞将军,这是你的吗?”她将手里的一张半个手掌大小的桑皮纸递给他,申时轶接过,是少女的画像,纸被以前的血迹染黄了,“是。”他答。
“我给你敷药的时候它掉了出来,把它放帐篷里了,刚才看你找东西,才想到可能是找它。”塔娜轻声说,“哎,她是你的情人吗?在家里等你回去?”
“对,”少年郎锐利的眼睛里流过丝丝柔缓的光,“是我的女郎,在等我回去。”
塔娜说,“你在汉人中生的算是俊的。”
申时轶懒懒横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塔娜觉得,眼前这个黝黑英俊却成熟稳健、散发着贵族和王者风范的少年,定本有过风流倜傥的时光。
长安城中小周郎,申时轶唇边掠过淡淡的一笑,也曾荒唐风流,也曾追花逐草,甜言蜜语,花前月下,这些事像是在骨子里,怎么能难得到他,短短几年的少年时,他不知负了几多人。但这些事,现在却只想对一个人做了,他心肠最深处,漫过一阵苦丝丝的甜,他的小光。
“我的阿哥在山那边,他们在打猎,给整个族人储备食物,我们很快就要完婚。”塔娜手指指了西面的山峦一下,“你有倾心所恋的爱人,想着她的时候那样温柔,你一定不是一个心肠冷酷的坏人。”
申时轶苦笑,这就是女人的逻辑?
“恭喜你,谢谢你们救了我。”他再道。
“你不要怪我阿爸,他很谨慎,我们族人也吃过汉人的亏。有些汉人,很坏。”塔娜道。
“哪里都有好人、坏人,”申时轶看向她,“你们族里也有,有好塔吉克人,也有坏塔吉克人。”
“对。”
“但是就整体而言,汉人和塔吉克人还是友好的,不然你们也不会救我。如果受伤的是一个西突厥人,你会不会救他?”
塔娜笑,“我还真得想一想。”
申时轶也笑了。
夜空下,年轻人的笑总是流动而最容易共鸣沟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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