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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虞将军,你刚才问的问题,我同你说,明天一早,我帮你一同求阿爸。”





王之将倾 第107章 定分
塔娜告诉申时轶,大约在两天之前,确实有一支高昌国的逃亡队伍出现在通往波斯的山脉之间,约几百人。
“我们的猎手发现了他们,他们走的是高山寒路,阿爸说,他们是在躲避你们的斥候,也不想被我们塔吉克人发现。他们的头领向我们的大汗进献了礼物,祈求大汗能够收容他们,或者允许他们离开高山,逃亡波斯。”
申时轶听毕,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高昌国都内的情景,敌兵反常的惨烈攻击,想必是以高昌人柔涅的性子,与西突厥人闹了翻,反被鸠占鹊巢,现在国都内的守兵,必是西突厥人无疑。
他向塔娜道,“我明日一早即要返回,但有一事,十分重要,我需要你们帮忙,把高昌国逃出来的那几百人拖在那里,不能让他们西逃出波斯,此事若成,乃是安定此地百年的大功劳,你能帮助我吗?”
塔娜眨巴着眼睛,“虞将军,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小女子。”
申时轶笑了,“小女子也能办大事。你只需给我一天的时间,待我返回大军,即刻就派出使者来,拜访你们的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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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平郡王接到前线来的密报,久久没有言语。
李顾大约能猜到他的心思,唤,“郡王爷?”
豫平郡王看看他,“天命所顾之人,谁都莫可挡也。”
李顾心下戚戚。
豫平郡王是个让人不懂的人。冷漠、无情、自持、克制,保全了许多人,也戕害了许多人,没有喜怒,无论善恶,有话说,无癖者不可交,也有话说,坚忍者是无私欲也——无论世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待、评价这位王爷,李顾觉得,一个只会顾全大局的人,其实是很可怜的。
私心里,您也是希望申时轶能够客死异乡的吧?他想这么问,但那是申氏皇族最正统、最有前途的继承人之一,把光复申氏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的人,又怎么能希翼他去死。
他必还要襄赞、保全他。
至于心里那一点点想法,那小小的人,就还只留在那个角落吧。
“陛下听了弥安的蛊惑,竟欲让济宁侯担任明堂祭典的祭司,这可是只有太子才能担任的职责——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信号太不利了。”李顾撇开军情不论,向申牧道。这是女皇回洛阳之前就有的想法,拟于明堂举行祭天大典,有消息传说,她竟有意让霍煌担任主持祭司。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豫平郡王没有说话。半晌道,“如今我深陷楚国夫人之死的疑案中,连贺弼尧都须避嫌,不能像以往一样往来。霍煌统领了霍家,申时轶又传出失踪死讯,陛下这一勺子热油下去,真是如日中天哪!”
李顾听他这样说,心下一动,那申牧又缓缓道,“势之行走,往往生于忧患,发于犹豫,跌宕起伏于恐惧之中,灭于自在猖狂。李顾,你给我拟信回复,同意申时轶的提议,封锁他回军的消息,不向陛下禀报,谁也不能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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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在睡梦中被推醒,“殿下,殿下,出事了!”
她睁开眼,陡然间心内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找到了申时轶的尸身,指尖一片冰凉。
“拘役郑王一家的偏殿起了火,火势猛烈,已烧了小半个时辰!”色戒扶她起身,一面告诉她道。
虞盛光本已绷直了身子站起身的,乍听到她这样说,膝盖倒软下来,差点儿坐回到床上。
色戒忙撑住她,“公主小心,宫人们已经向陛下去通报了,您快些穿戴了,去看看吧。”
女皇的寝殿一片黑压压的沉默。
虞盛光来到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跪着,从外间一直到屏风内,姜影儿的身影立在女皇的御床前,身子躬着,只有几盏小灯在不远处暗暗得亮着,像很快就要被熄灭掉。
“陛下,济宁侯在殿外求见,说是……报告宁宜殿的火情。”一个中官深弯着腰走进来,跪下,声音低如蚊蚋。
“滚!都给朕滚出去!”帷幔内终于传来女皇的声音,愤怒、惊疑,竟流露出一丝脆弱在内。
“陛下,”虞盛光唤。
“都给我滚!”
所有人都沉默了,退出大殿。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女皇的召唤,“阿九进来,还有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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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圣元年九月二十日夜,昭阳宫西南角的偏殿宁宜殿因小郡王夜晚腹中饥饿,奶娘起身私在内殿起燃炉灶,菜油倾覆,导致起火,恰当晚风大,火势凶猛,一下子蔓延开来。宁宜殿是拘役郑王的冷宫之一,地处偏颇,偏偏又是刚从伏牛山出云行宫回来,宫人们怠慢惯了,当值人偷懒闲散,而看管的士兵救护不及,致整个宁宜殿内,郑王、连带王妃和侧妃、子女五人,宫人若干,全部死亡。
这是楚国夫人被杀之后的、不到一个月内的第二桩王室成员非正常死亡,且相比楚国夫人,郑王的身份更贵重、更敏感,一家十余口亡命,亦更加惨烈。
前线虽然被贬谪、但实际却是最疼爱、最得意的孙儿生死未明,眼皮子底下看管着的理论上第一顺位继承人之一的郑王一家惨死宫中,霍昭感到喉头上的压力愈重,那刀,就快要斩到她的咽喉上了。
第二日,宁王封诏入宫面圣。
他神情惊恐,瘦的几乎成了人干,才四十几岁的人,看着竟比女皇还老上十年。
女皇一生共育有五子,除二子是生下来即幼时亡故以外,长子、三子皆为其亲自下令鸩杀。申重与三兄长关系最为亲密,次子申时轶也最像这位兄长,深得他的疼爱。与四兄长申正其实并不太亲密,但一母同胞,又是这样的境地,自是同气连枝,同病相怜。
如今挡在自己身前的兄长亡故了,他成了首当其冲的第一人,申重自来懦弱,只有善心,无有担当,当下跪到地上大哭道,“母亲,求您不要拘押我,儿子不要进宫,哥哥死了,老二也下落不明,估计是凶多吉少,我活着也没什么趣,您若是看儿子不顺眼,干脆一刀把我也杀了吧,呜呜,儿子不想活了,早点下去,早点和我的二郎泉下相会,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一下子说这么多话,霍昭心中涌动着怒气,“听你这么说,倒是疑心我杀了你四哥吗?”
申重如今也豁出去了,觉得母亲之狠毒,匪夷所思,以往他一直在恐惧的重压下生存,因前有哥哥抵挡,后有优秀的儿子慰藉老怀,是以还能战战兢兢得勉强过下去,现下什么都无有了,索性豁了出去,坐在地上大哭道,“是谁做的我哪里能管,儿子只向陛下表一个心,您那把椅子,我是万万绝不想着去坐的,谁想当皇帝,霍煌,霍既定,还有谁,母亲爱哪一个,自就让他坐去,我只要我的二郎……”一眼看见女皇身边的虞盛光,向她招手道,“妹妹,你来,你不是心仪他么,来,我们一起去找阿狸!”捶胸顿首,伏地大哭。
那一等癫狂的姿态,把霍昭气的脸色发青。
“宁王殿下受了巨大的打击,心智仿佛损伤了,母亲,先让他回去吧。”虞盛光到女皇耳边道。
这等懦弱无用的人,给他把刀连鸡都不敢杀,女皇心烦意乱,却也打消了对小儿子的疑虑,不耐得挥挥手,“送他回去!”吩咐左右,“拨千牛卫一百人护卫宁王府,不得有任何差池。”
那申重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渐渐止住哭声。发了一场癫,对这个老实懦弱却又自有老实人的狡猾的人来说,他还是后怕的,想想母亲和霍家人的手段,他在车上坐立难安。
最疼爱得意的次子虽然生死不明,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儿子的,大哥、三哥无后,四哥的孩子们又全死了,难道文宗皇帝的血脉要毁在自己手里。呆愣之中,他突然想到一人,命心腹的侍卫,“快,快去寻豫平郡王前来,孤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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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的仪驾停在明宣殿前,侍女扶她下来,看见霍煌等在宫门前,阴郁的脸颊绷着,走向她。
从行宫回来三天,夫妇二人一直没有再见面。
侍卫护在了虞盛光身前,伸手挡住他,霍煌看向虞盛光,“呵呵,陛下多宠爱公主一点,公主就敢与某叫板了。”
“仗势而已,谁不会呢,不过我不像你,并不欺人。”虞盛光平淡得道,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
霍煌亦是心智坚忍之人,他本以为,娶一个自己满意的女人为妻,不管她愿不愿意,将她收拢到囊中身下,爱不过是小情小意的东西,它是能带来金钱,还是能带来荣耀,时间久了,没有磨不去的情意,没有打不碎的脊梁。
更何况那个人死了,是他的大计划,也有小私心。存在都不存在了,情爱还有何意义?
虞盛光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强悍的人。
岁月可以让一切变化。
除了人的心。
总有人,拒绝改变和屈服,压不垮,打不服。
唯有不变的,因为稀少,弥足珍贵。




王之将倾 第108章 幻觉
霍煌一笑,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我想同公主聊聊。”
“我们没有什么可再说的。”
“你认为宁宜殿的火是我放的?陛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虞盛光看了他一眼,“大人,你何不去问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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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命大监刘永探查宁宜殿火灾事件,刘永领了命,眉头纠缠在一起像打了结,但常伴女帝身边数十载,通常要交给他处理的,都是棘手的事,回到自己的住处,小太监宝穗忙上前给他揉肩捏脚,奉上茶来,“爷爷吃杯安神的茶吧。”
有小侍来通报,“济宁侯大人求见。”
刘永一怔,缓缓起身。
霍煌进殿,一向阴郁的脸上露出非常难见到的笑容,“九爷。”他行礼,刘永忙扶住他,“大人莫折煞了咱家。”
言归正传,霍煌道,“某想辞去右卫将军和金吾卫将军的职务,九爷帮某参谋参谋,觉得怎么样?”
刘永不语,眼睛深看向他。
“宁宜殿失火,侍卫们救护不及,我这个金吾卫将军也有失职。陛下虽然尚未明说,某也实难再忝居此位。”他边说边看刘永。
“哦,”刘永面色无波,淡淡道,“宫城宿卫乃是大事,私以为,大人同咱家商量这个,怕是不妥。”
霍煌突然单膝下跪,刘永一呬,伸手去扶他,“侯爷,您这是何意?”
“宁宜殿失火,申庶人失踪,姑祖母虽然没有明说,心下或疑忌的我厉害,霍某粗人,做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万不会使这些心机,如今有人构陷于我,手段之狠毒,让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还望九爷救我,给我指条明路!”双手脱开刘永扶他的胳膊,以手抱拳。
刘永沉默了一会,“大人的意思,宁宜殿的火不是你放的?”
“绝非霍某所放。九爷只要尽心查,必有个水落石出。”
“哦,”刘永一笑,“大人原来是怕我矫正*。”
“不敢,九爷这么多年能在陛下身边,岿然不动,就是公心公正四字。”
刘永扶霍煌起身,“侯爷放心,您给的四字之评,咱家确也当得起。至于请辞一事,大人乃是救驾得力得的位子,一笔笔账,陛下心里清楚着哪。您既是无辜,便不要过于忧怀,让不让你做官儿,那是陛下她老人家说了算,若受了点波折委屈便要撂挑子,那才是让她为难呢!”
霍煌再揖,“多谢九爷指点。”
霍煌走后,刘永坐回到榻上,神色较方才更加凝重,唤宝穗去叫两名手下,“让他们过来,这事儿怎么办,须得好生筹划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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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通传昭阳宫大监刘永来访的时候,豫平郡王正在榻上抚琴,闻言,急忙下榻,趿鞋而出,玉面含笑,“什么风把九爷吹来了,请进。”
刘永一身青衣便袍,头戴黑色缂丝璞头,那豫平郡王却是长发披身,穿着宽大的道袍,十分潇洒随逸。
刘永道,“方才听郡王爷在奏,是不是清平乐?”往案边一扫,两只茶杯,还未撤下,笑着问道,“您方才还有访客?郡王爷好生不得安闲。”
申牧眉间微聚,“是宁王殿下,郑王的突然故去对他打击很大,殿下很是惶恐。”
室内的气氛沉寂下来。
刘永道,“您的兄长临江王殿下也薨了,郡王爷不能回去奔丧,实在可叹。”
“兄长已是心死之人,肉身故去,对他而言是解脱,故吾不悲。”一顿,深邃的眼睛看向他,“况我现在还背负着楚国夫人命案的嫌疑,呵呵,想离京也离不得。”
刘永道,“郡王爷莫多心,咱家并没有说什么。”
申牧不再说话,闭上眼睛。
刘永的眼睛落在七玄琴上,“这把琴和无涯先生的孤桐很像,是难音和尚制的么?”
申牧睁开眼,那眼睛又亮又冷,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九爷是不是在猜疑孤什么?”
“不敢。”
“呵。”
移门开了,扎姬捧着茶盘进来。
刘永打量她的容姿身段,“久闻郡王爷有一名波斯美姬,便是这位吧。”
扎姬向刘永行礼。
刘永问,“夫人如何称呼?”
“不敢,贱妾扎姬。”
刘永一顿,笑看向豫平郡王,“倒是巧,和公主的猫儿一个名。”
“并不是巧合,”申牧淡淡的,挥手让扎姬退下,“公主还是孤王的未婚妻时,扎姬曾教过她习舞习琴。”
“公主真是多情之人。”
“公主是甚么人,是九爷相中她把她带到圣上身边,她的品行操守,九爷当不比我少了解。”
“嘿嘿,公主天资动人,咱家四十年在宫里甚么没见过,便是陛下姊妹当年,也莫能与之相比。王爷爱慕留恋她,实乃人之常情。”刘永故意道,满是皱纹、精锐的小眼睛看向豫平郡王。
“九爷到底想说什么?”
“郡王爷天下第一等聪明之人,如何不懂。”
“呵。”
“若是为这样一个美人不惜铤而走险,将西平殿下和济宁侯大人都除去……”
申牧面上先是隐隐有怒色,复笑开来,其声先是低沉,而后朗朗,笑看向对方道,“刘永,原来我申牧在你心中竟是一痴情种子。”
刘永一呬,复也笑开,拱手向他,“得罪了。”
“无怪,”申牧摆摆手,“如今宫城内外形势诡谲,乱象纷生,都是人中龙凤,哪一个也不比对方的心眼子少,手段轻。九爷,所有的案件,楚国夫人、申时轶、宁宜殿,您只管去查,豫平就在这里。您说我是第一等的聪明人,这话我当的起,我兄弟二人为什么能以先文宗皇帝堂兄弟的身份继续存活,无他,唯顺应天道而已。九爷何尝不是?天之道,势之变,天道向哪儿,吾等便向哪儿,此方可以活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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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夫人案和宁宜殿失火案都没有太大的进展,前线却传来了大捷的好消息。
邵启亮大军找到了逃出高昌都城欲往波斯逃亡的高昌贵族,那旁支王叔亲自现身,向城内百姓呼唤,高昌士兵们方知道一直统领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的国王,国王早已被西突厥人杀死,立时哗变。
经过两昼夜的苦战,里外夹击,晋军终于攻克了高昌国都,尽灭西突厥兵士五万,大汗和所有王族皆遭伏诛。
女皇接到大捷线报,特别是消灭了滋扰中原千年之久的最凶悍的西突厥人,将其亡族灭种,龙颜大悦,相形之下,几桩惨案给昭阳宫带来的阴影也消弱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依旧没有申时轶的消息。
希望似乎是越来越渺茫了。
沥沥的秋雨打在堂外的芭蕉叶子上,两天前传来的前线大捷的线报并没有让虞盛光的心情开怀起来,秋雨让她的心绪更加莫名的晦暗,少女跪在佛像前,虔诚得祈祷,人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总是将希望寄托于宗教,这时候她不会再去细索佛经里的道理,或普通或深刻,或对或错,她只是想,佛祖,观音,让那个人活着,让他回来吧,若是能够得偿所愿,让我受再多的苦难也愿意!
不知道跪拜了许久,少女从蒲团上起身。过久的跪拜让她眼前一黑,顺手扶住了旁边的案子,看向外面,欲唤侍女。
可是她看见了什么?
藏青色的丝帘外面,隐隐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肩很宽,身形矫健而蕴藏着力量,微风拂动着丝帘,一时间她仿佛看见烟波浩渺的野外,那彪悍的少年懒懒得跨在大黑马,利眼看过来。
天哪,我是不是在做梦。
少女的膝盖软了,头脑里晕眩得旋转,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虞盛光闭上眼,眼泪扑簌簌得落下来,申时轶,你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才看到这幻觉,她再也受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黑沉的晕厥中。




王之将倾 第109章 归来
申时轶接住虞盛光坠落的身子,她轻的几乎没有重量,在抱住她的瞬间,却有一瞬间潮涌的感觉从心内袭来,冲刷到喉头和四肢百骸,让人酸软,几近虚脱。
攻城后几乎没有休息,申时轶坚持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骏马先自赶回来,因为他已不能再忍,自己失踪又回大军的消息是向洛阳城封锁的,现下前方大事已定,他早回来一天,便可让她少受一天揪心的苦楚。
或许只有少年时,才会对情爱有如此不计一切的狂热、信任和执着。但他确是想在自己老于世故之前,就这样像火一样的燃烧一次。
现在他回来了,抱住她,由衷得只感到满足。
当他被贬谪到远方,在前线奋勇杀敌、重塑自己的骄傲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在饱受着命运的强压和折磨,有些东西永远的残破了,遗憾难免,但当他看到她跪在佛前的时候,有一种认知传达到心间,那甚至是令人惊喜的。
唯有彼此近乎偏执的坚持,才无愧他们已经经历的分离和苦难,才能让他们在此时毫无隔阂得拥抱在一起,像重新啮咬住彼此的断裂的圆。
扎姬夫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她认出了申时轶,跳到案子上,尾巴竖起,娇娇得唤了声,“喵儿……”
虞盛光不知不觉中已经醒了。胸前贴的是还带着尘土气息的布料,那下面是一片炽热的胸膛。扎姬夫人在旁边喵喵的叫着,她不愿意睁开眼,将脸埋在这久久不曾闻到、却一直在记忆深处的熟悉的男子气息里,一道濡湿的泪痕滑过眼角。在心里头默念着。
申时轶。
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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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脸色微沉,看着下面跪着的自己最喜爱、也最得意的孙儿。战场上归来,人变得不大一样了,一张黝黑的、皲裂了皮肤的脸,那双眼睛依旧是锐利的,像能刺进人的心里,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觐见太宗皇帝,那人的眼睛便是像这般,让人无出遁形的威严,这孩子才十九岁,但女皇毫不怀疑,他当比年轻时的太宗还要多一份成熟。
“为什么要瞒着朕你还活着?”
“怕再有行刺的事发生。”申时轶沉着得道,“孙儿在前线打仗,不想还时时要分出心神来应付刺客。”
女皇冷嘿,“孙儿。”
“血是不会改变的,无论陛下您怎样处置我,我身体里依旧永远流着您的血。您的一部分,在我们身上存在。”
霍昭沉默了。
“崇元向朕告发,说她听到济宁侯派人暗杀你,你怎么看?”
申时轶道,“孙儿回去之后,着人调查那行刺之人的身份、背景,他二人已死,军籍乃是假造,当是有人豢养的死士。至于是谁,尚无其他凭据,孙儿不敢妄言。”
“见过你父亲没有?”
“还没,但已着人向王府通报。”
“你四伯伯一家不在了,朕有意让你父亲进宫,申时轶,你觉得如何?”
“率土之下,莫非王臣。陛下若是已有决意,父亲唯有从命。只是他年纪大了,体弱多病,时常心悸,还请陛下念在骨肉一场,别要让他过的那么苦。”
霍昭没有说话。
一时道,“你回去吧。至于你不招而回,朕且想一想,当如何处置。”
申时轶退下后,霍昭唤来姜影儿,“他来面圣之前,先去见了谁?”
“殿下去了明宣殿。”
女皇冷嘿。
“朕老了,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都来算计。”女皇缓缓得,“影儿,宁宜殿的那场火,你觉得会是谁?”
姜影儿跪下,“微臣不敢胡乱猜疑。”
“朕命你说!——呵呵,申时轶也学会用官话来搪塞了,怕再被行刺,多么好听,是想威胁朕,让朕害怕申家的人都死光了吧!”
姜影儿知她智多变疑,轻轻道,“微臣觉得,以殿下的为人,不会是戕害自己伯父的人。”
女皇目光如电,“那么济宁侯呢?”
姜影儿跪伏到地上缓缓道,“陛下,或许这真是一场意外。”刘永的调查结果,乃是一个内侍不堪郑王妃的苛责虐待,起了杀心,故意将菜油偷浇到内殿墙根,奶娘夜起热饭,他打翻火炉,酿成灭宫的火灾。
女皇唇边冻上一抹冷笑,“好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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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煌来到未央宫门前。
他翻身下马,看见殿门口月台下,公主的八宝彩缨车停在当前,车壁帘卷起,虞盛光一手搭在车窗上,正偏着头与人说话。
待看到那人,霍煌的眼睛眯了眯,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冷而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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