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那侍卫道,“回王爷话,是虞大小姐。”
申牧顿了一会,“让她进来吧。”
阿圆听见,便站起身,那侍卫捧着厚铜小钵跟了进去。
豫平郡王坐在宽榻正位,下手左边的交椅上却是西平郡王申时轶。
阿圆没有想到,先上前向申牧深深一福,再向申时轶也行了礼,站起身,“见过王爷。”
申牧向她介绍申时轶,“这是西平郡王。”
阿圆再微低着头向他福了一福,转向申牧道,“上回见过。”
申时轶坐在旁边一直未说话。
申牧问她,“你来做什么?”
阿圆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厚铜小钵,将它放到坐榻右手边的五足高几上,今日豫平郡王甚是平和,许是碍着人的缘故,但无论如何,应当不会再将她撵出去了,她此时心中,竟有些偷偷的庆幸。微微笑着对申牧道,“前日见妹妹和郡主合作的画儿好,正好折了梅,便将它做成插花,供王爷一乐。”以往在山中每每师傅生气了时,她便是这样腆着脸装作无事似的另说他事的来道歉,百试不爽。
少女以为她是足够镇定了的,但那小模样能骗得了谁。申牧看向小钵,一尺左右大小,浅浅的土壤铺洒的极匀,只有红梅两枝,松枝若干,简简单单的插贮了,参差不伦,意态天然。抬眼向她道,“你也尽了些心思的。”
阿圆松了口气,浅浅笑了,轻轻一蹲身,“谢您夸赞。”她今天梳了元宝髻,双鬟上戴着珍珠发箍,系着玫瑰红遍地金大氅,脸上的红晕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大氅的颜色映照的,竟是艳光照人。刚要再福身告退,申时轶却出声道,“孤在这里看不清,不如请虞姑娘到这里,让孤与堂叔共赏。”他音色低醇若酒,说出的话似是漫不经心。
阿圆惯于皮厚镇定的,此时脸儿却红了,只因那申时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模糊,乍听之下,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花。
不禁拿眼去看豫平郡王。
申时轶笑道,“你看堂叔做甚,我能把你给吃了?”
这话调、戏的意思很浓了,阿圆想到上一回在近郊时,他也是这么样对她,难道只因她是山野乡下来的女子,对于他这种天潢贵胄来说,就那么不值得尊重?
心里头也不知道怎的,又气又委屈,豫平郡王似是叹了一声,柔声问她道,“阿圆今日是来做何?”
她方连忙回复过来,慢慢道,“今日郡主和端娘小姐邀请我来赏梅,我…先到您这来了。王爷,请容盛光告退。”许是因为方才心头的委屈,本就冰萃动听的声音里稚音更重,显得有点娇。
申牧点点头,益发温和了,“去吧。”
阿圆行了礼,看也没有看申时轶,快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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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轶在半路骑马追上了她。
“你竟打着堂叔的主意,”他高高骑在黑马背上,说的是她,眼睛却看都没看下来,声音轻慢,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阿圆没说话,继续向前走,花椒有些紧张得跟着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马上的人。
“你怎么敢?”他忽然横马向前,拦住了她的路,花椒抖着身子想上前,却被申时轶的侍从轻易制住了,带到远处。这四周是一片树林,左右无人,阿圆突然感到非常紧张。
“还是那个愚蠢的侍女,”他轻笑,居高临下得看下来,“虞阿圆,你很有趣,”笑着道,“跟你的侍女一样,大胆,愚蠢,天真可爱。”
阿圆想极平淡极平淡的表示自己的愤怒,根本不去看他,却发现直视只能对着黑马黝黑的大眼睛。她抬起头,申时轶的马鞭抵在她下巴上,“堂叔那样的人,我都不敢惹,你玩不过他的,小盛光,不如跟我玩怎么样?”
阿圆气的发抖,竟忘了后退或是推开他的鞭子,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现下被怒火冲的,简直漂亮极了,申时轶不由拿马鞭想去触碰她的嘴,阿圆悚然一惊,像是兔子一样跳开了。她往后退,对方便驭马向前逼近,一人一马配合得极好,他伏在马上,马儿的肌肉与他的身体完全同时行进,优雅却冷酷。
阿圆没办法,去捉马缰绳,申时轶笑道,“你别动它啊,它会发脾气踢人的。”阿圆闻言,反而伸足去踢马腿,黑马果然想踢她,被申时轶勒住了。她忙趁机跑了开去,申时轶嘴边噙了一抹笑,眼睛更加深亮了,“蠢女,”他笑着道,只两步便追上去,一手握缰,身子斜斜一倾便将少女拦腰抱了起来,姿态极其彪悍潇洒。
阿圆惊叫,身子一腾即落入一个强壮坚硬的怀抱,她被烫的一缩,挣扎着要下去,被腰间的胳膊勒住,身子重新跌回去,后背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
她要哭了出来,这一回和上次和豫平郡王时不一样,申牧虽也抱着她,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自制与轻柔,且是为事所迫,这申时轶却是明明故意,让人如堕深渊。
王之将倾 第23章 孤岛
阿圆自小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这样子被紧紧勒在他人怀里,身上像有一万只虫在爬,“你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申时轶将她抱上马,应当说亦出乎了自己的所料,似乎是手一滑就这样做了,他不否认自己对这位叫盛光的小姑娘有点兴趣,但也不过是想逗逗她、觉得有趣而已——有着长安洛阳双都第一男神之称的西平郡王,还真不是见着美人就失心落魄的人。只是这一抱上来,就有点松不开手了。他用胳膊丈量了一下少女的小腰,似乎纤细的只要双手掐紧就能合拢似的。申时轶立刻想象了一下自己双手掐着她腰的样子,顿时就火辣辣的鼻腔里很干,他今年一十九岁,该懂的什么不知道,当下一张线条刚硬的俊脸,竟然也有些微微发红。
他自下了马,只让阿圆一个人留在马背上。少女的脸也是红红的,微带着疑惑的看向他,纯真可爱的样子,让他一时想干脆撕碎揉烂了她,畅快的蹂、躏,一时却又想将她再揽到怀里,只轻轻亲一亲她的额顶心。
阿圆脸上的红晕加深,垂下眼睫,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申时轶却突然想,她或许就是这样勾引申牧父子的,恰阿圆说道,“你误会了,王爷对我有恩。”
申时轶笑,“谁?堂叔么?你的意思是他对你只是一个长辈?”
她在马上,他站在马下,两个人四目相对,阿圆却还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看着他重变得冷冷的、锐利的讥诮的眼,我不该解释的,阿圆想,我为什么要解释呢?这样子真蠢。遂也冷淡得收回视线,摸索到脚蹬子下了马。
“你的骑术不错。”申时轶道,从她的姿势能看出来。
阿圆没有做声,“请你把我的侍女放了吧,”她说道,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申时轶一人一马,黑马轻轻晃动脑袋,向着他不满轻嘶,它还没有被其他人骑过呢,遑论还是个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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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拱枨雕花方胜纹大食案上摆着乌雌鸡汤、炙串脯、炙秋刀鱼、光明虾炙、八仙盘、五生盘和逡巡酱等,共十八道菜肴,件件佳品,酒是玉壶春、石明春,点心是玉露团和雪娘子。十几个少女围坐在食案旁,申时云今天穿了一身杏黄色胡服,头戴男冠,她身姿修长,长眉入鬓,特别适合这样英气的打扮。
林颐画着洛阳最时兴的飞霞妆,两靥画成醉红,额贴花钿,嘴唇也画成樱桃口,临江的小姐们看着皆觉得新奇而好看,不禁跃跃欲试,便有人向她讨教如何描画。
另一个洛阳来的小姐却问阿圆,“我就喜欢阿虞这样的肤光,真能发光似的,我见你不大吃这五生盘、逡巡酱,是不是这些生食对皮肤不好呢?”五生盘是将羊、猪、牛、熊、鹿的新鲜嫩肉切成细脍,腌制后和同样经酒醋腌调的菘菜丝拌在一起,味道鲜美,逡巡酱却是将鱼片和羊肉片快烹,只汆成断生,再用胡荽、韭菜等制成的香酱拌匀,亦取一个鲜字。
阿圆笑着道,“怎么会,我只是不大爱吃羊肉。”
刘端娘坐在她旁边,攀住她肩膀与她说话,袖间长长的披帛拖到地上,侧挡住阿圆的视线,打断了两人交谈。
“你别理她,”她对阿圆道,“她和阿林一向不睦,眼见阿林不喜欢你,故意拿你气她呢。”
“林小姐不喜欢我?为什么?”阿圆下意识向林颐望了一眼,林颐和她的姑母林王妃长得很像,珠圆玉润,眉宇间也肖似,总掐着一股傲气。
“因为你生的美,也比她有才气。她除了影儿姊姊,谁都要妒忌一下。”刘端娘道,“阿圆你字写的真好,叔祖父怎么说的来着——姿媚骨正,架子端圆。你素日里都临的什么帖?”
阿圆道,“也就是卫夫人的帖子,还有曹全碑,没甚特别的。”
“你也写隶书吗?”刘端娘笑,“我也爱隶书呢!陛下娘娘就是隶书体,却是比男人书的还好。”
阿圆想到那天豫平郡王跟她说的话,果然自己还不够小心,差点儿说漏嘴,笑道,“我也只是爱临隶书,写的却不如小楷好。”
端娘点头,“这也自然,女孩儿写楷书更适宜些。”
阿圆很喜欢端娘的性情,那端娘亦对她有同感,有些惋惜得同她道,“你若是能同我们一起去洛阳就好了,告诉你,女皇陛下就喜爱你这样聪明灵慧的女子陪伴,我叔祖父还想问你想不想去昭阳宫陪伴娘娘呢。”
阿圆听到这里,心里扑通起来,她强作镇定,静静等着对方继续说,同时在心里头盘念,我是一下子就同意的好,还是作态说要问一问父母的意思。不料那端娘却说,“可惜……哎,不过豫平郡王虽然比你大的多了些,但其实也是正当壮年的伟男子,只不过洛世子年岁大了些。”
阿圆听她竟扯到豫平郡王,“端娘你在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懂。”
端娘抿嘴笑,“看我,总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抱歉抱歉。”觉得自己是交浅言深,惹的对方臊了。
“不是的,”阿圆并不傻,隐隐的听出了其间的意思,“不是的,”她握住端娘的手,“九爷跟你说了什么吗?为什么又扯到郡王爷身上?”
“原来你竟不知道,”端娘略一思索,许是郡王看中了阿圆,却还没有挑明,这下自己却成了捅破窗户纸的人了,笑的也含了些羞意,“兴许你过阵子就知道啦,总之是好事。”
阿圆脑袋里蒙蒙的,接下来怎么过的都不知道,终于没忍住找个借口提前出来,再回到豫平郡王的书房外面。
侍卫见她一天来了两回,有些把握不住,进去请示了申牧,恭恭敬敬将阿圆带进了内室。
这一间并不是见客的屋子,而是更里的内间。落地罩内,一道青色透影纱帘垂下来,看不大清里面,阿圆感到有些局促,刘端娘的话又回响在她脑子里,她看见地板上有一方万字纹羊毛隐囊,便席地坐上去,豫平郡王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阿圆默了一刻,还是道,“有些话想问问王爷。”
申牧呵了一声,似是笑她问题不少。一直跪坐在落地罩内侧的婢女上前将纱帘卷起、系好,玉坠子轻轻晃着,申牧吩咐婢女出去,也起身正坐,将正读着的书卷放在案上。
“刚才刘端娘告诉我,九爷有意带我去昭阳宫,”阿圆抬起头,两个人的眼睛对上,“但是却被您阻止了,是…这样吗?”
申牧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驳。
阿圆攥住自己的袖子,“您跟九爷说了什么?”
她心跳的很快,多么希望豫平郡王告诉她这不是真的,都只是端娘的猜测而已——刚听到时觉得荒谬,现在面对到他,她自己却突然觉得端娘说的太过荒谬了,而自己似乎又犯了莽撞的毛病。
申牧却平淡得道,“我跟他说我看中了你。”
血一下子涌到那张冷月般皎白的脸上,然后顷刻间又如潮水般褪尽。“这不可能!太荒谬了!”阿圆身子些微发抖,“您怎么竟可以这样做,撒这样的谎!您明明知道我多么希望能去昭阳宫!”她跪伏到地上,恳求道,“请您去和九爷澄清,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不想让我涉足危险,但您大可不必为了我这么做。而且,即使没有祖母的事,我也想要离开那个家,我想去昭阳宫,这是我一个很好的选择!请您,王爷!”
豫平郡王一直没有说话,室内的气息暗暗流动,阿圆伏在地上久了,两个人的呼吸思绪,和这空间的空气尘埃,涌动着仿佛不断交汇的缓缓的潮涌,终于达到一个不能忍受、或是令人洞悉的点。她猛然间生出一个更为荒谬的领悟,猛然间手撑着地抬起头,“您不会是…”可是,“为什么……”
她抬头看见了他的眼睛,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了,像是突然间才发现,原来豫平郡王也是一个英俊非凡的男子,也会有这样露骨的眼神,心如乱麻的虞盛光,羞怯、迷惘、不解,“您是真的想娶我吗?是…娶我?”她咬着牙问出来,对自己尊若父辈的人说出这样的话,麻麻的逆恶感爬遍全身。
申牧眼睁睁看着她在临近深渊的崖边上摇晃挣扎,却不准备提供任何的协助,能够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他看着她脸红、看着她苍白,看着她颤抖,看着她挣扎,甚至是那难以忍受的逆恶,直到她重新抬起头,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才道,“自然是娶你,我并不缺侍妾。”
阿圆说不清听到这话是被安慰了还是更无助了。坐在隐囊上,像立在一方孤岛。“不行,我不能同意。我不能嫁给您,王爷。”
王之将倾 第24章 何去
阿圆将头微微低下,冷静下来,“我一直把您当做长辈,对您的提议,恕阿圆不能答应。”
豫平郡王低低笑了,“阿圆,抬起头来。”
阿圆抬起头,她的眼睛,澄透莹然,豫平郡王却更是神态悠然,风采照人,丝毫没有介意她的话。他正坐在带托泥古铜兽环的平尺满地铺大榻上,褪去小科官袍,身穿的玉色燕居缂丝绸衫显得他年岁轻了许多,大晋以武功立国,武风盛行,豫平身上却有一种当朝男子十分罕有的儒雅质气,文质彬彬,却绝不会因文生弱,而是像玉山雪松一样挺拔俊雅。
他脸上带着笑,那几乎是包容的,“阿圆,你以为我需要你的同意吗?”见女孩愣住了,因为紧张,小嘴也抿住,继续淡淡的,“如果在昭阳宫,女皇做主将你赐给一个大臣,你能说不吗?——权势,就是这样的。”我要娶你,你必当从之。
少女的脸变白了,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是说,她还以为……不,她一直以为的太多了,这里不是虞家湾,豫平郡王也并不是师傅。年少无知是一段好时光,但它终究要逝去了。
申牧又问,“按出生簿记计算你已满十五,但我看你还更小些,你现下实际年龄几何?”阿圆没有说话,他便柔声道,“你现下若是想离开,便还都来得及。”
阿圆却抬起眼,不自觉间将脊背挺的直直的,若是祖母看见,必要说她犟劲又犯了,“继母将我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到来年三月,才是及笄的日子。”
豫平郡王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表情,难以判断是欣慰还是惋惜,“哦,”他眼睛撇过她的身子,在胸前那里停留了一会,淡淡道,“确是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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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阿圆离开了树林,申时轶收回视线,见随身侍卫手中提着一人对他道,“王爷,此人从豫平郡王的书房一直跟随我们到此处。”
“哦?”申时轶用手卡住那人下巴,那里已经被捏碎了,防止他自裁,那人倒也硬气,没有吭一声,表情死板僵硬,一看便是个死士。“是霍笙的钉子,许是一直盯着豫平郡王,不知为何,顺道来盯上了咱们。”侍卫告诉他,手心里亮出一枚刚才从那人后槽牙里抠出的□□。
不知道为何跟着盯上了他们?申时轶略略一想,想到方才的虞盛光,“呵,”他笑道,“霍笙的钉子?堂叔真是好涵养,既如此,孤却替他清扫清扫吧。”将手放下,侍卫会议,扣住他的咽喉,那人哼了一声,头软软搭下。
申时轶翻身上马,对侍卫吩咐道,“枭首,送礼。”抖落缰绳,黑马载着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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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笙大笑着走进屋,“你道那虞廉找本爵爷做甚?他竟有意将长女许配于本爵爷做侧室,哈哈哈哈,马巴个羔子,老子差点没一口茶喷他个满脸!看来他还不知道那姑娘与表舅之间的事……”
进门到交椅上坐下,刚要端起茶盅,突然,一滴血从上面掉下来,直直得落到盅子里,他先是一愣,而后大惊,从椅子上跳起来,边摸腰间的剑边抬起头往上看,侍卫见他的神色不对,忙也拥护上来,唤道,“保护爵爷!”
他们全都愣住了,房梁上竟搁着一颗人头,因为下巴脱臼,嘴巴还半张着,下方的灯火烘托上去,十分得骇人。
霍笙脸上倏然变色,“是阿丁,”死士仅有数人知道,他的心腹副将上前耳语,阿丁便是一直留在临江窥视豫平郡王的密探。“难道是豫平郡王?”
“不会!”霍笙送回剑,想到在洛阳死去的自己二十余名下属好手,皆是被枭了首投放到府衙家宅周遭,脸上横肉扭曲,“是申时轶,一定是申时轶!”那横肉跳动了几下,他霍然转身,向外走去,副将忙在身后呼喊,“爵爷,将军!您莫要冲动!”
“姓申的都骑在某脖子上拉屎了!”霍笙抽出长剑,斩去近旁的八仙案一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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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名乐工坐于堂上,皆戴平幘,衣緋大袖,奏着坐部伎的九章之一《景云乐》,一个舞伎身着大袖长裙,白面峨眉,红唇花钿,穿着白袜的双足轻巧得在长榻上移动,手姿翩然。
堂下的的男宾女客皆看得津津有味,申时云对林颐道,“这是临江最有名的贺大家,也曾去过洛阳,为陛下表演。”林颐点头,“果然很好。”
阿圆盯着台上,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对面男宾席间,申时洛在偷偷看她,她一会儿觉察到了,将头低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贺大家并不年轻了,姿态步伐却像二八少女一样轻盈,她一舞完毕,林颐倾身问,“大家,这个舞我也曾学过,今日看你跳的好,向你请教一下如何?”
贺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林颐便上到台上,先向她行礼,贺大家侧身避过了,她转回头看见申时洛还紧盯着虞盛光,便唤,“阿虞,表姐,不如一起来吧?”
申时云摇头,指着自己身上的男装,“我今日这衣衫不合适,”向阿圆道,“阿虞去吧。”
阿圆见林颐站在台上,看自己的神态方向皆一派盛气凌人,有心不去,但人是不能过于退避的,否则便会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便站起身,遥遥向台上的贺大家一躬,缓缓上去。
林颐见她来了,申时洛的眼睛果然就跟上来了,心里不由气苦,竞技的心思就更浓了。
她今日穿的也是大袖襦裙,蔷薇色绞撷罗披帛长长曳地,将裙子稍稍提起,露出白袜,亦学着方才贺大家的姿势,轻轻转了几圈,身后的乐工稍稍配合,底下高高的叫好声响了起来,林颐笑着问阿圆,“阿虞,你怎么不跳?”
阿圆摇头道,“我以前没跳过这种舞,”向贺大家,“请大家教我。”
贺大家道,“小姐的身姿十分优美,定然跳起来会好看的。”说着做了一个简单的姿势,将双膝微屈,双手合十于胸前,一会一手翻转,眼睛随着手向后看,坐部伎《景云乐》的配舞讲究姿态,节奏缓慢,姿仪要如云卷云舒,意境悠然。
阿圆跟着她步骤,只见她亦步亦趋,柔韧的身体犹如柳枝,双手的伸展却如花瓣层层打开,虽然不若贺大家娴熟有韵味,却是更加优美,让人移不开眼睛。
众人看得似都忘记了喝彩,她二人一起跳了一个阶段,正要结束的时候,大门“哐当”一声被人冲撞开,霍笙手执长剑大声喝道,“咄!申二郎,你在哪里?快来受死!”
宾客们皆吓了一跳,申时洛站起来,“霍表哥,你这是做甚?”
那霍笙满面黑怒之气,“阿洛,今日的事你不要管,只叫那申时轶出来!”他身后突然又出现了七八个随身侍卫,皆拿着武器,凶神恶煞一般的冲到屋内,女孩子们尖叫起来,申时云站起身,“阿豹表哥,你太过分了!堂兄不在这里!”
霍笙哪把这些瑟瑟发抖的人放在眼里,他一眼看见站在台上的阿圆,突然想到阿丁就是留在这盯梢豫平郡王和她的事才丧命的,一时恶从心起,心说碰不到申时轶,不如就将这女娘泄泄愤,横竖她父亲也是要将她送给我的,豫平郡王心似海深一样的人物,定不会为个女人跟我着急。
遂大跨步向前走去,林颐早躲到了一边,她知道这恶霸的名声,发起狠来在洛阳城里也乱杀人的,苦主只能说晦气,阿圆也想躲,可是她向哪边霍笙便冲向哪边,竟就是冲着她来的。
申时洛也发现了,快步抢上,“霍表哥,你想做什么?”
霍笙一把把他推开,眼瞅着阿圆冷笑道,“少管闲事!”
申时洛见他恶意昭彰,一咬牙挥拳向他试图拦阻,霍笙挥臂隔挡,申时洛没带兵刃,便肘击足踢,一面道,“你既是要找申时轶,为什么又冲着别人?”
霍笙狞笑,“哪个别人?你心里的人,还是你爹枕头边的人?”他声音低,众人又都吓得躲到远处,是以没什么人听见,他登时大怒,侧身回旋一个猛踢向他的肋骨。霍笙用手肘回挡开了,拿剑指着他道,“申时洛我警告你,别惹毛了老子,断你一只手来!”
那申时云只在后面喊,“哥哥,快回来,他是个疯子!”一面早吩咐侍从去唤人。
有男宾客想来帮忙,但皆被霍笙的人拿剑压制住了,申时洛肩膀受了伤,跌到地上。
趁着申时洛与霍笙打斗,阿圆急忙想逃,退到台后暗处,可是哪里都没有出路,仓惶之间,腰间突然被一只铁臂搂紧,她吓的“啊”了一声,申时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她不知怎的心中大定,下意识投靠到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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