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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破谍 第三十五章 榆树
怀瑾稳了稳情绪,她不能表现出认识照片上的人,给对方留下任何线索,然而这事奇了又奇,难不成董知瑜和日本人有染?
“这些,是谁?”
真纪看了看照片,“她俩是这座大宅的真正主人,一对姑侄,有人在找她们。”
一时太多信息,怀瑾又要理清楚,又不能让对方觉出自己对此事感兴趣,更要命的是,自己得赶紧撤才是,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
真纪却仿佛并不想她走,“前阵子我好像看到了照片上这位年轻的小姐,但又不能确定。”
怀瑾站起身来,“听着,今天的事情,半个字不许说,否则你必死无疑。”
真纪仰起头看着她,仿佛并未听到对方的要挟,那么一刹那,怀瑾觉得她的眼中简直就是留恋了,一定是妆化得太妖了,给人错觉,怀瑾想。
如法炮制,从阳台翻上一侧的老榆树,再轻轻一跃落到地上,真纪走到阳台上,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秀美挺拔的身影,不远处角落里,董知瑜困惑地看着阳台上的日妓,以怀瑾的身份,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这座宅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神神秘秘地去找这个日妓,而再看阳台上的人,还在目送着怀瑾早已模糊的背影,她显然是知道来人是谁,就是说她俩是认识的,并以这种方式接头联系。
这个日妓究竟是谁?她会和组织有联系吗?董知瑜想着,随即几乎否定了自己,若是她们选择这样的方式碰头,别说是做资深卧底,恐怕就连谍参班的考试都没法通过,这种假扮加翻墙的接头方式,风险是最大的,她们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方式联系。那么会不会是偶尔碰头交换或者买卖情报呢?董知瑜在脑中过滤着种种可能。
日妓走回了房间,董知瑜也从角落阴影处走了出来,现在该怎么办?她径自琢磨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她不想这么一走了之,可不走又能怎样?上去问她吗?显然不合情不合理,况且自己一个中国人,又是女儿家,日本人是不会让她上去的,学怀瑾潜入阳台?又怎么解释自己的动机和身份?
董知瑜盯着那方阳台,这宅子的布局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那间本是西头一间客房,她想,日后一定得寻着机会找到这间房里住着的日妓。再转头看身边这棵老榆树,自打自己有了记忆它便在这里,小时候少不了趁大人不在偷偷来爬树,看怀瑾刚才轻轻松松便攀了上去,不知道自己还爬不爬得上去了,这般想着,便手脚并用,往树上爬去。
“身手不错!”树下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董知瑜一个没站稳,“啊!”还没叫开,便落了下去。
底下男人稳稳将她接住,“对不起,”说完便对董知瑜咧开嘴,颇觉有趣地将她打量着。
“你!你跟踪我!”董知瑜从马修身上弹跳开来,避到三尺开外的安全距离。
“你不也在跟踪别人?”马修耸了耸肩。
董知瑜有种不祥的预感,此人为什么要跟踪自己?跟踪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她直觉此地不宜久留,正待转身离去,头顶上方传来一句柔柔的女声:“小姐,需要帮助吗?”
这声音和语句都似曾相识,董知瑜循声望去,竟是刚才怀瑾秘见的那个日妓,这会儿许是听到了窗下响动,又折回到阳台上。
她一时犹豫起来,本是想赶紧离开,不想眼下有了和日妓说话的机会,毕竟对她的身份依旧十分好奇。
“你等着,我这就下去。”真纪说完便走回了房间。
马修并不懂得她们在说什么,“哈?接下来呢?”他问董知瑜。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走了?跟踪狂先生?”
“我觉得我有义务护送你回家,跟踪狂小姐,”马修坏笑着,“顺便说一句,你刚才跟的那位女士,和这位日本女士,好像认识。”
董知瑜将目光从马修脸上移开,以掩饰内心的不安,这么说,马修不光一路跟着自己,还看出自己跟着的是位女子,他有可能还把怀瑾认出来了吗?
正说话,日妓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来,先是将二人打量了番,然后走到董知瑜身边,“董小姐,这位可是你的朋友?你没事吧?”
董知瑜双眸倏地放大,“你认识我?”
“我本不认识你,但有个人认识。”
“谁?”是怀瑾吧,董知瑜在心里说。
“董旬,你认识吗?”
“谁?”董知瑜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董旬,这宅子原先的管家。”
“董叔?你怎么会认识董叔?”这个答案比怀瑾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真纪从怀中取出刚才那张照片,递给董知瑜,“我们……‘搬进’这座宅子时,他曾经帮助过我,作为回报,我答应帮他寻找照片上这两位小姐,董先生说你们应该还会回来。数周前,我好像在这里见过你,但当时外面太黑,真纪不敢相认。”
董知瑜低头看着那张照片,董旬是董门家养的管家,他的爷爷辈儿起就在董家做事,并跟了董姓,十分忠诚,虽说是下人,打小自己就把他看作了亲人。自己前阵子却是来过一次董宅,也想知道董叔兰妈他们都去了哪里。
“他现在哪里?”
“他说让你们去秦淮河上的豆菹舫找他。”




破谍 第三十六章 西点军校
豆菹舫?董知瑜只觉这一晚上脑筋的连续转动在听到这个词之后达到了顶点,这是一张扑朔迷离的网,从董知瑜的视角来看,所有一切都和怀瑾扯上了关联。
首先是日妓,在董知瑜看来,怀瑾今晚来与她密会,已然够蹊跷,其次豆菹舫是怀瑾常去的地方,而如今从日妓口中说出,说不出的诡异,剩下一些若有若无的牵连,怀瑾是和共.党有关联的,日妓和董叔竟然牵扯到了一起,董叔又在怀瑾常去的酒坊里……
“发生什么事了?”马修问道。
董知瑜转过头,看着马修,对,还有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上次掐准时机帮了自己一把,这次又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又知道多少?
马修见她拿一双剔透的眸子瞧着自己,却又好像越过了自己看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掠了掠长及颈部的棕发,“你没事吧?”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给他一丝勉强的笑,她突然有种想法,即这个世界都在跟她玩着什么游戏,本来自己是个双重身份的间谍,可如今,仿佛成了世上头号傻子,一切都蒙在鼓里。
“请问你怎么称呼?”董知瑜转回头问真纪。
“真纪。”
“真纪小姐,我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巧就看见我,你为什么会帮助一个中国人?你到底是哪一路的?”
“巧吗?”真纪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阳台,她突然想到怀瑾刚刚就是从这个地方攀上去,又从此处下来,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红,没在厚厚的脂粉中,“这本是董小姐你家的宅院,我受了董旬先生嘱托后便一直在这里等待,想必你们还会从上海回来看看的。至于你的其他两个问题,我今晚还和另一个人说过,我是热爱大和民族的,但我反对战争,我会帮助任何国籍、种族的人民,只要我能够帮上。”
“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真纪有些莫名地看向董知瑜眼中,随即目光中泛起一丝柔情,“那个人,”她将目光移开,刚刚的那丝柔情竟仿佛愈演愈烈,进而化作一抹羞涩,“是我仰慕的人,和她说这些,是为让她安心。”
董知瑜看着她脸上的一丝丝微妙变化,竟觉不解,她说的还是怀瑾吗?这……感觉怎么有点不对……她盯着真纪的眼睛,独自揣测,突然,朦朦胧胧的,竟觉两颊有些发烫,可又不知究竟是为何,直有些懊恼,“谢谢你,”说完这句,便转身向巷口走去,马修这才听懂了一句,赶紧跟了上去。
卸下一字胡,换上女儿家的衣服,怀瑾独坐床边,在脑中整理着今晚得到的线索,不,确切的说,这已不是线索,而是实打实的情报。贺树强,这么说,他脱离了派系,去上海投靠了青帮,难怪在军队名册里找不到他,如此说来,他很有可能已被日本人收买,替他们做事。影佐从上海来到南京,有可能就是为了和他碰头,毕竟上海到处是青帮和各个反日阵营的耳目,他们要在上海秘见风险很大,于是两人都来了南京。真纪提到的名单,也许就和陆中宁被捕有关,而那个名册上都有谁?杀伤力有多大?怀瑾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忽又想起那张照片,对于董知瑜来说,整件事情越想越像一盘局,然而对于怀瑾来说,这只是一个不曾料到的巧合,自己常常光顾的这个日本会所,竟是占了董知瑜家的宅子所得,自己以前只知道她祖籍南京,后来发生了家变,去上海投靠了姑姑,这会儿她却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变呢?
复又穿戴好外出的衣物,夜金陵还没有打烊,她要把这个情报尽可能早地传达给傅秋生。
这会儿很难找到黄包车,董知瑜默默地走着,马修便跟在一旁,不时帮她踢开路上的碎石杂物,挡开上来乞讨的叫花子。
“你为什么对这些穷苦人这么无情?”董知瑜摸出口袋里的伪币,递给那个被支开的乞丐一张。
“你接济一个,那边一群都会找上你的,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穷苦人,这不该是你接济他们的方式。”马修指了指不远处向这边张望的几个衣衫褴褛的人。
“那就给他们好了,钱不多,但一块面包也许就能救了一个人的命。”
马修笑了笑,不再争辩,却又想起另外一个似乎更加有趣的话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董知瑜心下一惊,却故意答非所问:“好人,”不行,让他这样问下去,自己必然变得被动,“你呢?你是什么人?留在中国干什么?缠着我又干什么?”
马修从鼻子里发出一串笑来,却也是善意的,“怎么?掌握谈话主动权?”说完对董知瑜眨了下眼睛,“我么,自然是为你留下来。”
董知瑜自顾自翻了个白眼,大步朝前走去。
“别恼,”马修又嘻嘻笑起来,“天知道,我是认真的,何况,中国的局势现在很有趣。”
“有趣”
“没错,有趣,”马修一反常态地认真起来,“你可曾将目光投向整个世界去分析一下,想想日本下一步想做什么?”
“说说看。”
“日本是要挑战美国的,所以你、我终究会成盟友。”
“此话怎讲?”
“日本侨民在美国所受待遇一向很差,而日本人一向有很强的民族荣誉感,不能容忍外族对本族人的欺侮,这一点和中国人稍有不同,”说着斜睨了一下董知瑜,“日本政府早就伺机报复,但碍于国力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日本强大起来,跟着德国开始欺负到英法头上,美国便看不下去了,出面阻挠。美国对日本已经禁运了很长一段时间石油,要把日本逼上绝路了,说到这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将头凑近董知瑜,“日本人在满洲国拼命找石油,最后宣布中国东北不产石油,告诉你,美国早几年就勘测到东北有大量石油储备啦,巨大的!”
董知瑜惊愕地看着马修,她有一种疯狂的直觉,马修所说也许都是事实。
“所以,日本总有一天会和美国干起来,到时候我们可就是盟友啦,而中国么,别看现在这么凄惨,总会走过去的。”说完便自顾自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在街灯下闪烁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给你一些信心,灌输些美国人的乐观主义,”马修又眨了眨眼睛,“你当然不是为日本人卖命的小翻译,你是吗?”
“我就是吃皇粮的小翻译,让你失望了。”
“不,不,我不介意你是谁,如果你只是个小翻译,那可还真够我失望的,你应该是个带劲儿的人,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谁?”
“马修汉森,冒险家,西点军校刚刚开除出籍,”马修说着咧嘴一笑,“这种时代,还在学校里呆着做什么?我说,你那个军官朋友需要武器吗?任何叫得上名字的美式武器,我都能给你们弄来。”




破谍 第三十七章 宁织造
夜已深,寻常的街道早不见人迹,怀瑾开得很快,直到看见前面一男一女两条人影,袅袅婷婷,俊逸挺拔,她放慢了速度以免伤到行人,再近一些,那男的竟像是个洋人,留一头浅棕色微卷的头发……等等,那可是董知瑜和马修!
怀瑾觉得自己似乎为叶铭添堵着了,虽然她知道他俩的关系是假的,可董知瑜难道真的和马修……?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看两人走得悠哉悠哉,还不时说上两句话,还能有别的可能吗?怀瑾轻踩油门,扬长而去。
董知瑜正听马修说到怀瑾,忽地一辆筒子车从路上快速驶过,在前面丁字路口往右一转,便消失了,她眨了眨眼睛,那可是怀瑾?
“你说怎么样嘛?”马修问道。
董知瑜睨了他一眼,“黑市的?”
“白的黑的都行,看你们是什么用途。”说完嘿嘿一笑。
董知瑜只觉他话中有话,这一晚上他话里话外都是意思,也不知是真知道什么还是套自己的话,多说无益,省得让他套了去,“还能有什么用途,莫名其妙。”
“嘿嘿,这可说不准,话说你吧,肯定不是日伪的人,不过究竟是蒋那边的还是毛那边的,我还没搞清楚。”说完又自顾自嘿嘿笑起来。
“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董知瑜扔下这句便大步往家中走去,她的心怦怦直跳,马修的话已经说到那样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又转念想到怀瑾,她今晚又在干什么?
傅秋生正准备交代伙计几句便回家,却一眼瞅见怀瑾打门口进来了,这个时候,难道有什么紧急情况?他在吧台前坐下。
怀瑾走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也挨着坐下,点了一杯酒。
“上海青帮里有个人串通影佐祯昭,前几日给了他一份名单,我怀疑名单上都是我们的卧底,此人叫贺树强,皖系军阀出身,现在是杜月笙的门徒。”
傅秋生变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目前有人因此被捕吗?”
“据我所知,中统安插在南京的一个叫陆中宁的人,有可能是被这名单所害,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知道了,消息会连夜发给上海。”
“此人要秘捕,不要打草惊蛇,抓到后得审一审,看名单上究竟都有谁,”顿了顿,“另外,此人一旦被捕,请通知我。”
“抓到就通知你?”
“对,此人与我颇有些渊源,届时我要亲自去一趟上海。”
傅秋生犹豫了一下,“阿瑾,你不该再出面做这些事,要让董知瑜去锻炼。”
“有些事可以让她去锻炼,有些不可以,”怀瑾垂下眸,又抬起,“对了,跟你打听个事。”
傅秋生叹了口气,“但问。”
“日人街那边日本军官聚会的那个私人会所,原先是什么人家的宅院?”
傅秋生略一沉吟,“哦,那处,说起来你也许不知道,那是董知瑜家的老宅。”
“什么?”怀瑾听着诧异,虽然她早先已从真纪口中得知,但傅秋生也知道这一层,她感到十分意外。
“哦,这个怪我,应该早把她的情况都跟你说一说才对,只是,你怎么突然问起那个宅院来?”
怀瑾想了想,真纪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傅秋生罢了,“今晚又在那里喝酒,席中听日本人说,那宅院有些来头。”
“确实有些来头,想必你也听过‘江宁织造’?”
怀瑾向傅秋生望去,双眸蒙起了一层雾,“大清王朝的御用织品机构。”
“没错,当年经历了太平天国起义后,江宁织造被裁撤,但这项工业并未停止,当时南京城中据说有三万台左右的织机,散成了大大小小的民间作坊,后来有个作坊主收购了近三分之一的织机,组成当时最大的织造局,就是董家。”
“那这董家人现在又是如何?”
“可惜子孙不发达,董知瑜的父亲只有兄妹二人,妹妹,也就是董知瑜的姑姑,嫁到了上海,到了董知瑜这一代,却只有她一个孩子,九岁那年,父亲得了一场重病,竟没救过来,母亲和父亲感情很深,不久便自尽了,剩下一个女孩子家,便被上海的姑姑接了去教养,于是才有了我们现在和她的渊源。”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怀瑾想着,这么说,那照片上的董若昭,便是那位上海的姑姑,也是董知瑜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报还请尽早传给上海。”怀瑾站起身。
“马上就报。”




破谍 第三十八章 茶话会
眼看就要到年关,街上冷清了不少,很多外地来做小买卖的或者给人当帮工学徒的都陆续回乡了,董知瑜拎着几包年货,在豆菹舫前停下,正值中午,船舫上升起袅袅炊烟,董叔真的在这里吗?他在这里做什么?
走进船舫,还是上回那个伙计迎了上来,“小姐吃饭吗?”
“不是,我来找一个人,董旬,他在这里吗?”
伙计将她看了看,“老董?请问小姐是?”
“我也姓董,本家亲戚。”
“唉,董小姐请坐下稍等,我去厨房知会一声,这里有新泡的茶,您先用着。”说完便掸了掸帐台前的椅子,从手边茶壶里倒了杯茶递上。
谢过伙计,董知瑜边坐下边打量着这船舫,还是那样古朴的格局,方才伙计提到厨房,想起上回来时尝到的那一道道地道熟悉的淮扬菜,和幼时记忆那样相似,莫非是董叔掌的勺?
正思量,那边快速走来一个中等身量的人,在帐台前停下,热切地将她瞅着,董知瑜抬起目光,见来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瘦筋筋的,两鬓平添了些许白发,竟是比记忆中苍老许多,一时湿了眼睛,却忍了下去,化作唇角眉梢一抹嫣笑,“董叔,是我,”说着便站起了身。
那董旬竟也有些哽咽起来,上前将董知瑜的双手握住,“小小姐,真是你!”说着后退半步将她打量一下,“比头几年又长高些了,更俊俏了!”
董知瑜这便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打自己记事起,董叔就一直宠着自己,虽说是下人,在她看来却比亲叔伯还亲。
“哎唷,我这厨房里忙活了半天,身上都是油腥,仔细弄脏了你的衣服,”董旬边让边瞅着董知瑜身上那套文官制服,“小小姐这是什么时候到的南京?若昭小姐和表小姐也回来了吗?”
“回来好几礼拜啦,姑姑和表姐都还在上海,我就在南京不走了。”
“不走了?”
“嗯,我在政府谋了个职,现就住在成贤街那边。”
董旬的脸色倏地一沉,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小小姐,老宅……”
“我去过了,是里边的真纪小姐告诉我你的下落。”
“对,那个日本姑娘,是我托的她,自那以后董叔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董旬犹豫一下,“不知小小姐怎么谋上了政府的差事,做什么呢?”
董知瑜听出他语调中的一丝惋惜和失望,眼下沦陷区的百姓渐渐都参透了汪精卫政权的实质,有良知的人都对其极其不满,说自己为政府做事,无异于为虎作伥,可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军统那一层身份,就是姑姑也不知道,眼下也同样需对董旬隐瞒,“恰好姑父在上海得了点关系,这便谋了个英文翻译的差事,也是学以致用吧,毕竟‘家’也在这里,”说着,便低下了头。
董旬叹了口气,一时也不再说什么,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小姐还没吃饭吧?可介意留在这里尝一尝董叔的手艺?”
“说来也巧,董叔的手艺我已经尝过了,之前和同僚来过这里,当时还感叹,这里菜肴的味道竟和记忆中家里的一样,想必是董叔你当初偷学了厨子的手艺。”说完便嘻嘻笑起来。
下午回到单位,上面传下来说后天晚上将在夜金陵开个新年茶话会,乘着外地同僚还没回乡探亲,大家在一起聚一聚,到时少不了歌舞演出,有才艺的也可以上台献艺,演好演坏都无所谓,就图个乐子。
“都有哪些歌舞啊?”周碧青没事便到翻译科串门。
“听说请了个法兰西来的康康舞团,唉,最正宗的康康舞还是要去巴黎的红磨坊看,我倒有幸身临其境观摩过一次。”伍乃菊接道。
周碧青冲董知瑜做了个鬼脸,后者倒是想笑,无奈正对着伍乃菊,只好绷着,垂下眼眸,唯恐笑意从眼中溢出。
伍乃菊见半响无人接茬,也不好再继续,又觉尴尬,即随便扯了句:“听说那个扭扭捏捏的歌女走了。”
“谁呀?”
“就是那个唱的。”
“那曲子蛮好听的。”一直没说话的董知瑜开腔了。
“那你去献唱一首,如何?就唱这曲子!”周碧青逮着了个捉弄董知瑜的机会。
“对对!董翻译上回哼歌我听过,可好听了!”文书小吕也加入了对话。
“董翻译要登台献艺?”一个洪亮的声音打门口传入,接着进来一个戴眼镜留小平头的中年男人。
“徐部长!”伍乃菊第一个站起身,其他人也都纷纷起立问好,原来这来人是外交部新转来的部长徐良,原部长褚民谊被派驻日本做大使了。
徐良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我来就是想谈谈茶话会的事情,正好你们在聊,并且连节目都想好了嘛!”说完便哈哈笑了起来。
“徐部长,她们说笑呢,我哪里会唱歌。”董知瑜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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