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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破谍 第四十一章 阶下囚
十七年前她逃到了这里,惊恐、饥饿、寒冷、悲恸……几乎这人世间所有的痛,都让一个九岁的女孩尝尽了,十七年后她回到这里,当年的仇家已成了阶下囚,等待她去了结。
上海的冬比六百里外的南京还要阴湿入骨,灰,四处是灰的颜色,灰的天,像在孕育一场初雪,灰的建筑,象征着西方的殖民统治,灰的鸽子,在广场上饥肠辘辘、四处觅食。
还有一袭灰衣倩影,修长而端秀,在这广场的熙攘中鹤立鸡群,而又茕茕孑立,不再着军装,摇身变作一个殷实人家的小姐,抑或自力更生的摩登女性,简洁的黑色皮靴,修长挺括的羊绒大衣,同样是灰色的羊绒帽子,简单别致。
她迈开长腿穿过人群,坐上黄包车,车夫载着她一路来到码头上一座废弃的仓库前,将车藏匿好,车夫再次来到怀瑾面前:“人就在里面,我们几个兄弟看着。”
怀瑾点了点头。
车夫摸出钥匙,锈迹斑斑的铁链被拉开,铁门开了,一股霉腐气息扑面而来。
车夫转身关好门,顿时黑了下来,怀瑾停下脚步,等眼睛适应了暗处,这才看到两边有两扇很小的窗户,被废旧的木板几乎遮住,前面不远处还有扇门,车夫这会儿正领着她往那扇门走去。
“他全招了,名单我们已经整理出来,发给了戴老板,一会儿您就会看到,至于接下来怎么处置他,戴老板传下话来,由您决定。”
怀瑾微微阖了阖眼睛,“辛苦了。”
走到里头那扇门前,车夫叩了叩门:“是我,小六,南京的长官到了。”
门应声被推开,里面站着三个穿黑制服的人,见到怀瑾,行了个军礼,为首的那人递上一张小心折起的纸:“这是名单。一开始嘴硬,打到昨天中午才招了。”
怀瑾接过纸,打开,上面写着七八个人的名字,定睛一看,有几个竟有些熟悉,这些都不算什么,等看到最后,居然斗大的一个字:“阙”。
怀瑾只觉后脊背一阵发紧,一层冷汗从皮肤里沁了出来,再来回扫了几遍,并未看见自己的名字。
“他的情报来源是什么?”
“据他自己说,一部分是黑市上买的。”
“黑市?这些情报价格都不菲,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说杜月笙早就不信任他了,日本人给他很多钱,他还希望将来能在日本人那里谋个官职,如果日本人不帮他撑腰,杜月笙将来不会让他好走的。”
“还有一部分呢?”
“他买通了杜月笙的信差,杜月笙现在香港,很多信都是这里从这里由信差统一发过去,买通了信差,很多信他都看过,然后根据那上面的信息,结合黑市的情报推理求证。”
“又是买,看来日本人给了他不小的好处,”怀瑾冷哼一声,“带我见他。”
“是。”刚刚说话那人边答应边带怀瑾往深处走去。
通往里间并不再有门,而是隔着半堵墙,走进去就看见石柱上拴着个人,手脚都让固定着。
“你们先在外面等我吧。”怀瑾吩咐道。
待那几人退出,怀瑾走近了些,不禁将石柱上的人打量着。这是一个身量矮小的男人,五十来岁的样子,血迹斑斑。
“贺树强。”
男人在铁链上挣扎了一下,并不睁开眼,只在嘴里小声嘟囔着:“我知道的都说了……求你们放了我吧……给你们效劳。”
怀瑾从身边水缸里舀起一大瓢水,对着男人的脸泼下去。
男人一个激灵,慢慢睁开眼来,随即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闭上再睁开,“我说,怎么一会儿工夫,换了个小娘儿们?”
“贺树强,你不认识我了?”
对方瞪着青肿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美人儿,”说完便垂下头。
“你若是不认识我,认识它吗?”怀瑾说着,从手腕上解下那只手表,举到他眼前,“你若不认识,你那傻儿子也定认得。”
贺树强浑身怔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将怀瑾手中的表盯着看了看,眼中突然一道惊骇之色,再将怀瑾的脸仔细辨认着,半响,“你……韫……”
“住口!”怀瑾低喝道,“你也配!”
“你这个小*,这么多年,居然还活着!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贺树强咬牙切齿道。
“果真是恶人先告状,你的儿子为非作歹,死有余辜,你要索命,我爹娘仆从的性命谁来还?你要死多少次才能偿清?”
“你的爹娘都是刁云峰所杀,刁云峰也被你爹所伤致死,我只是他的一个副官,凭什么让我来偿命?”
怀瑾紧咬住牙根,十七年前那凄惨的一幕幕,这么多年夜夜冷不防钻入她的梦境让她惊醒的一幕幕,又一次那么逼真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甚至可以闻到那阵阵的血腥和男人嘴巴里溢出的酒臭。
“贺树强,你死到临头了,还试图跟我争辩,当年若不是你对我娘亲起了歹心,我怀氏一族又怎会遭受那样的灭门重创?十七年前你和你的儿子为非作歹,残害百姓,今天你与日本人勾结,卖国求荣,出卖同胞,我今日来就是要看着你死,给我的家人、给我自己、也给所有被你残害的人一个交代。”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怀瑾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就是‘阙’。”
待走到门口,怀瑾从随身手提包里拿出两只金条,“兄弟们辛苦了,”又对里间看了一眼,“即刻杀。”说完往门口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一声枪响,怀瑾的身子不易觉察地晃了一下,“小六,送我去香港会馆。”
累极了,她需要休息。




破谍 第四十二章 糖炒栗子
哭喊、鲜血、火光……现实在梦境中翻滚,抽离,一层层剥落,直到坠入黑暗,一只肮脏的手抓住自己的脚踝,油腻腻的,顺着自己的脚踝、小腿往上攀爬,使上全身的力气去踢,可怎么也甩不掉,一阵子酒臭味直熏脑门,四肢、牙齿并用,滚开!滚开!!我要你死!!!
回了神智,陌生的旅馆的床褥味道包裹在四周,怀瑾依旧闭着眼睛,侧翻过身,缩成一团,任汗水、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等到一侧教堂的钟声响起,她已沐浴完毕,换好了衣物,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挽好,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看报喝茶。
这一阵早钟很是庄严而悦耳,怀瑾抬起头,透过顶楼的窗户注视着这座混血城市,事情办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想到这个“回”字,怀瑾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回”字该接着“家”字才对,可何处为家?幼时的家已让一把火烧尽,养父的家不能回,南京的那座小洋楼,那是怀参谋的家,可那是她怀瑾的家吗?刘妈回乡过年了,这两层的小楼,还有什么让她留恋的?
又过年了,何去何从?
然而这一年却和以往稍有不同,怀瑾走到里间卧室,拿出皮夹,那里面有一张纸,打开,一行娟秀的字迹,那是一处上海法租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她知道,这两行字的背后,是一个温暖的家庭,她的脑中浮现出董知瑜那日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让自己愉悦的、恰到好处的温度,在微烫时又不明所以地闪开,怀瑾倚在窗口,嘴角溢出一丝笑。
“若是你的事情年前办完了,又没决定去哪里过年,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找我。”
怀瑾琢磨着这句话,在“来找我”之前有三个并列条件,一般人邀人来家,都是嘴上比心里热情,什么“一定要来啊”,更有甚者,便说“你不到不开饭”,这个邀请倒是有趣,三个并列条件,全在自己把握,可现在看来,样样都通过了,直至后面的主句。
而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前天她说过两日到上海,到了吗?应该是,今夜都除夕了。
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挂掉,穿上外出的衣服,走了出去。
天依旧灰蒙蒙的,似是沤着一场雪,满街大红色的新年装饰在这一片灰色中特别显眼,有轨电车叮叮咚咚地驶过,对面马路上,几个日本兵正在撕拆一张巨幅西洋模特广告,一侧放着替代品——一张日本女人的海报,日本对英法列国已经强硬起来,租界也不皆太平,大小摩擦不断。
日本人已经知道“阙”的存在了,以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此事必会彻查,自己遭到怀疑了吗?自昨晚开始,她已经拿这个问题问了自己无数遍。
街角本有个公用电话亭,她却走了几个街区,一直走到静安寺周围的小巷中,有处书亭可以打电话。
那张纸头一直握在手里,这会儿一圈一圈拨动电话局的数字。
终于接到了家里,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再接,响到第四声,那边一个中年女性操着一口上海话问道:“侬好,秦萨宁?”听出背景里扰扰攘攘,仿佛家里很热闹的样子。
怀瑾顿了一下,“您好,请问董知瑜在吗?”
“表小姐刚刚出门,请问您是哪位?我一会传个话?”对方开始转为别别扭扭的官话。
怀瑾想了想,“我是她南京的同僚,没什么事情,只是打电话拜个年,这里也跟您拜个早年。”
“阿唷夏夏侬啊,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怀。”
“撒个?”
“怀念的‘怀’。”
“好的呀,等表小姐回来我让她给您回电话。”
“不必了,我这里没有电话。那谢谢您,再见。”
“哦,再会哦。”
放下电话,怀瑾漫无目的地走着,电话那头的扰攘和陌生口音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突又一个警醒,她是“歌”,怎么可以和她走得那么近!
还是离开吧,回到南京,回到那座房子中去,那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怀瑾看看灰沉的天,不过在离开前,有一处自己必须得去看一看。
董知瑜和表姐曾嘉黎刚置办了一堆扫尾的年货回来,一进门便寻吴妈,“有人找我吗?”
“表小姐,这回让你问到了!”
“真的有?谁嘛?”
“是位小姐,说是你南京的同僚,说一口很好听的北京官话呢。”
“她可是姓‘怀’?”
“是呀,”吴妈看着董知瑜眼中的喜悦,有些纳闷,原本她是猜表小姐定是在等一个男孩子,还以为她会失望,“她说,只是打电话拜个年,我说等你回来给她回电话,她说没事,她那里没有电话。”
“那她说她在哪里吗?还打来吗?”
“没有,没说”吴妈将尾音拖长,看着表小姐眼中光彩逐渐暗淡,她更纳闷了,“这怀小姐可是你在南京的小姐妹?”
“……不是!”董知瑜一甩头发,奔楼上去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上午跟着曾嘉黎起哄去买年货,买的尽是些没用的东西。
走到城隍庙,已是下午时分,很多人都准备回家做年夜饭了,怀瑾凭着记忆,寻找十七年前的那个角落。
十七年前的冬天,自己穿着身捡来的男孩子衣服,一路靠扒火车、徒步,逃到了上海,就在这城隍庙,有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摊子旁有个角落,勉强可以感受到炉火的温度,她便整日在那里呆着,靠那点温度取暖,糖炒栗子很香,她却吃不到,每天靠别人施舍的一两个铜板买点圧饿又廉价的窝头或是烤红薯,她很想吃糖炒栗子,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太过奢侈,好几个窝头的钱才能买到一包栗子,而好几个窝头,就可以支撑她好几天。
十七年了,这里的布局变了不少,当年的糖炒栗子摊已经不见了,怀瑾四处看了看,叹了口气,又一辆电车驶过,在街对面停下,车上走下几个年轻的女子,走在前面的那个,穿件墨绿色的掐腰大衣,带着顶同色的绒线帽子,趁得皮肤皎白通透,玉雨梨花一般。
那边也一眼瞧见了街对面高挑端秀的怀瑾,好似人群中一道亮丽的风景,让人不觉驻足观赏。
先前满腹淡淡的遗憾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董知瑜微微笑着,向她走来。
那笑容犹如三月的一束暖阳、枝头一簇娇蕾,四周不再是那样灰蒙蒙而了无生趣,看着她向自己走来,怀瑾又觉自己的胃部突然痉挛了一下,难以控制。
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自两人中间飞快穿过。
“小心!”就在董知瑜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怀瑾将她一把拉了过来。
失去了重心,就这样贴在她的怀里,又倏地弹开,鼻息处还残留着对方衣领处一丝幽香。
董知瑜垂下睫,轻噬住下唇。
怀瑾抬手试图将头发别在耳后,可那发束本就一丝不苟地在耳后挽着。
一时尴尬。
“事情办完了?”董知瑜抬起睫,触到她的眼睛,又躲开。
“对,”怀瑾轻扬起唇角,“你还不回家?”
“跟几个旧时的同学一起去了礼拜堂,”董知瑜转身指指刚才街对面下车的地方,一起的同学早就不知走到哪里了,她又转回身,本不用那么大幅度的身体动作,看着有些傻傻的可爱。
怀瑾笑了,“你都没跟她们说再见。”
董知瑜的脸莫名地烧红了,“下车时说了的,”说完又咬了下下唇,“你一个人,怎么不来找我?”
“我给你电话了。”
“可是我没接到。”
怀瑾挑起一侧眉。
董知瑜迈开腿往前走,“第一次见你穿裙子,蛮好看的。”
怀瑾跟在身后,径自笑了,“多谢谬赞。”
“哎,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城隍庙?”董知瑜停了下来。
怀瑾想了想,“我来吃糖炒栗子。”
董知瑜噗嗤一声笑了,“吃到了吗?”
“没有,找不到了。”
“那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董知瑜说完便轻快地往前走去。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师傅在后面翻炒,一个老阿姨在前面称重零卖。董知瑜要了两大包,“给,可香了。”
怀瑾接过栗子,一阵熟悉的扑鼻的香味,却并不吃,而是暖暖地抱在怀里。
“你怎么不吃?好像上次见你买了栗子,也不吃,只抱着。”
“我……不喜欢在街上吃东西。”
“好吧,那你仔细抱着。”董知瑜说完从衣袋里摸出几张钱币,一一递给路旁躺着的乞丐,边说道:“过年了,拿去买些好吃好喝的。”
怀瑾看着她,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未曾有过的温暖。
“今天帮助了很多人,”董知瑜走回怀瑾身边,“刚刚我们几个在礼拜堂捐了很多钱,修女们会拿去做衣裳发给穷苦人。”
“你很善良。”
董知瑜笑了,“心软,”边朝前走去,“姑姑说我小时候最没心眼,有次过年把得来的压岁钱一股脑都给了路边一个小哥哥。”
怀瑾心中一动。
“对了,我还给了他一包糖炒栗子,”董知瑜呵呵笑着,“当时那个小哥哥看着特别可怜,那一天好像特别冷,他倚在墙角,嘴唇冻得乌紫,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就是在城隍庙这里。”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手里的一包糖炒栗子给了他,还把身上一荷包得来的压岁钱都给了他,那时候还是实打实的银元,呵呵。”
天终于开始飘雪,沤了两天的灰沉被夜幕的第一抹深蓝所代替,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下,美得像不属于这尘世的仙子。
怀瑾陷在这初至的夜幕中动弹不得,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却依然站在那里,站成了一座雕像。
董知瑜本已走到前面,看她没跟上,回头一看,却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下雪了,走吧。”她走回来。
怀瑾只觉嘴唇有些轻颤,“金水的栗子?”
“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董知瑜有些摸不清头绪。
怀瑾从最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团小巧的红色,慢慢展开,原来是一只旧了的红色云锦荷包,上面拿金线绣着一只优美的小羊。
随着那荷包的展开,董知瑜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讶,“这……怎么会……”
怀瑾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在泪水从眸中落下之前伸出手臂,将董知瑜揽进怀中。
“……是你?”董知瑜喃喃地问。
泪水无声落下,怀瑾将她抱紧,“那一天,异常的冷,人们都忙着置办年货,回家过年,我却两天没有进食,原以为自己会死在大年夜,直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包香喷喷的栗子,说‘给,这是金水的栗子,可甜了!’说完又递给我一包银元,那是好多好多的钱,让我挨过了那个漫漫严冬。”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洌低柔,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没有过多的痛,抑或别的什么情绪。董知瑜只觉心疼,满满的疼,甚至在心里责备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样将她留在漆黑寒冷的街头,她收紧手臂,轻轻转了下头,让自己的脸贴在怀瑾的脸上,柔柔的、温温的,舍不得离开。
怀瑾也侧了侧脸,她觉得自己的唇触到了一片柔软馨香的皮肤,仿佛一触即化,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说不清是自己主动还是外力带动,仿佛自己的唇在那片皮肤上轻轻滑动,又仿佛就要落入一处美妙又危险的所在,她停住了,离开她的脸,有些迷茫地将她看着。
董知瑜睁开眼睛,怀瑾的眸像这深蓝夜幕下的一汪湖水,静谧而多情,她仰头,轻声说:“跟我走吧,带你去吃年夜饭。”
“我……不可以。”
“可以的,怀参谋。”




破谍 第四十三章 烤麸
走在她的身后,任自己的手被她拉着,暖暖的温度从指间传到心头,该放任一回吗?
她停了下来。
手腕上一滞,董知瑜也停下来转回身,见怀瑾看着自己,眼中呈着层层叠叠的心事。
她的心直往下落,好怕她改变主意。
“你想过吗,见到你的家人,该怎么解释我的身份和出现?”
“你的身份是南京政府军事参议院、参谋本部、训练部、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谋,我在街头遇见你,得知你一个人过年,便邀你一同共度除夕,姑姑他们不会介怀。”
“……若是被旁人看到呢?你与我的身份,不该走太近。”
“你逼着我和叶铭添相好,说是掩人耳目,如今却又来告诉我这个!”董知瑜声音虽轻,却简直带着不小的委屈,甚至气性。
怀瑾不禁轻笑,抬手刮了刮董知瑜的鼻子,“我逼你……”
董知瑜脸一红,捉住怀瑾的手,“我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城隍庙守岁了,今年除夕,你就是要跟我走。”
怀瑾见她别扭得眉峰都拧了起来,胃中一绞,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陌生感觉,最近却因眼前这个女子而频频出现,究竟是无法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多少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说:“我不想搞清楚。”
这一联排的西式小洋楼今晚都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以及各式各样象征喜庆吉祥的装饰,时局再不济,百姓还是愿意暂时放下一切,喜喜庆庆过个年,辞秽迎新,努力憧憬,这便是将一个民族凝聚在一起的文化传统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坚韧,而无形。
怀瑾捧了一套精致上乘的青花瓷茶具,走在董知瑜身后,她没有很多和亲戚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九岁之前家中规矩礼节甚多,出生在那样的家族,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然而九岁以后她便活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得足以让她将之前的一切渐渐忘却,除了根深蒂固的修养,备礼便是她在这方面知识的极限。
门开了,曾嘉黎一张水灵的脸蛋出现在门后,“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开年夜饭呢!”
话音刚落,却见董知瑜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夜幕中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觉沉静端秀,高挑不俗。
“还堵在门口,不让人进门了?”董知瑜嗔道。
待门大开,怀瑾才看到这家中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七八口人,或站或坐,一架乳白色的钢琴立在一角,琴旁坐着几个中年人,可却无人抚琴,看来刚刚来开门那位小姐之前正在演奏。
“姑姑,姑父,”董知瑜进门便唤道,“大伯父,大伯母,让你们久等了。”董知瑜对着钢琴旁的几个中年人恭敬说道,这“大伯父”、“大伯母”是姑父曾唯礼的兄嫂,董知瑜自小便随着表姐曾嘉黎称呼他们。
大家一起望向董知瑜,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位高挑女子,模样俊秀,稳重大方,一时都心生好奇。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怀瑾,南京政府的同僚,刚才在街上很巧碰到,得知她一人在此地,便邀了来家一同守岁,”董知瑜先将怀瑾介绍给家人,接着又说,“这是姑姑、姑父、大伯父、大伯母,刚才来开门的是我表姐曾嘉黎,那边是吴妈和她的儿子小宝哥,今天上午接电话的就是吴妈。”
怀瑾微笑颔首:“多有叨扰。”
“欢迎欢迎,怀小姐,快请坐。”曾唯礼作为一家之长,首先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虽然董知瑜只说这是南京的同僚,不知为何,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子身上散发出的不俗气宇。
吴妈上前去接两人手中的物品和衣物,“噢,您就是上午打电话的那位小姐,表小姐一直在等您电话呢。”
董知瑜一时脸如蒸蟹,“哎呀吴妈!哪有的事!”
吴妈不解地看了董知瑜一眼,本是客套的话,倒像是自己说错了,年轻姑娘家的事,她是搞不懂了,干脆闭上嘴巴,以免再惹表小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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