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一楼早乱成一锅粥,掉下来的土石砸伤了很多人,董知瑜在黑乎乎的桌椅、断石中奋力寻找着,她知道晦军很快就会封锁整个影院,她必须在被封前检查完并跑出去。
很快她摸到了一股黏黏的液体,她知道那是血没错,透过尚在放映中的电影屏幕发出的光,她只看到黑乎乎的一滩,顺着血迹看过去,是一段近似人形的东西横躺着,强烈的使命感抹煞了恐惧之心,她走上前去,借着光仔细分辨着。
那是大半个今井,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残肢,董知瑜只觉胃中一阵翻滚,强忍了再仔细搜看,有一具着中山装的尸体,那是胡校没错,今井和胡校都死了,可冢本呢?
这里唯独看不见冢本那件颇具特色的晦袍。
不好!董知瑜只觉后背的旗袍已微微汗湿,紧紧贴着皮肤,倘使冢本恕没有死,这一切可都前功尽弃了!
她不信那么大的一个人会不见了踪迹,即便被炸成了碎片,她也应该能够寻着蛛丝马迹,她干脆趴□子,借着微弱的光在椅下寻找起来。
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团影子,董知瑜伏着身子挨了上去,那是一个人没错,靠着座椅坐在地上,看衣服的样式,那是一件晦袍!
董知瑜拔出腿上绑着的短柄野战刀,小心翼翼来到那人身边,他还活着没错。
冢本安静地坐在那里,气息微弱,看来他是受了不轻的伤。
听见董知瑜的声音,他抬起眼帘,随即又垂下,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你和‘阙’是一伙的。”
董知瑜没有犹豫,朝冢本的心脏刺了过去。
甬道中氧气本就不充足,再伴着强烈的霉腐气息,怀瑾只觉胸口闷得快要炸开。
真纪听出她呼吸中的勉强, “怀瑾君,坚持一下,很快便到了。”
这甬道本就不长,很快便感觉出往上的倾斜度,再往前看,便是董知瑜描述的出口了。
怀瑾的身体已严重透支,两鬓已让虚汗染湿,透过手电昏黄的光看去,那两瓣唇已全然没有血色。
真纪让她倚靠着墙,自己上去研究洞门装置。只见董知瑜口中的铜柄早已覆上薄薄一层绿色锈斑,真纪将它从凹槽中拉出,顺时针转了几圈,一开始有些卡,但一旦转动起来,居然出奇的顺利,硕大的木板很快便被支开。
“怀瑾君,我们可以出去了!”真纪兴奋地小声喊起来。
怀瑾扶着墙壁走到洞口,将枪握在手里,小心翼翼探出,顿时一阵清新的春风夹杂着榆树花的香甜气息拂面而过,沁入心脾,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只听见风吹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怀瑾缩着肩膀从洞口攀出,真纪随后,待两人顺利出去,真纪便将木板压下,最后只听里面的铜柄发出“哒”的一声,想是嵌入了凹槽里,真纪用手拉了拉,果然再也拉不动了。
又将周围的泥土挪来盖上,胡乱堆上一层草皮和树枝,这才扶着怀瑾撤离。
董知瑜说过,会有一个叫小石头的少年拉一辆人力车在巷口等她们。
她俩以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往巷口走去,果然,背光处有一辆车停在那里,看见二人走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颇有些犹豫地走了出来。
“小石头?”真纪轻轻叫道。
“是…是我。”对方不知为何,像是顾虑重重。
“快带她走吧。”真纪说道。
哪知那小石头却立着不动,原来他心中早有些数,知道董旬几人应该是抗晦的,今晚也应该是来救人,可直到看到这两人,发现一个穿着晦妓的服装,还有一个分明就是江伪的军官,顿时糊涂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石头?”真纪见他不动,有些急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董知瑜的朋友。”一旁的怀瑾开口。
小石头挠了挠头,“上车吧。”
真纪有些担心了,“她脚受伤了,你一路小心些,千万把她安全送到,”边将怀瑾扶进车里。
“放心吧。”小石头说这话时已经作势要跑起来。
“等等,”怀瑾说道,说完便转向真纪,“请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不安全。”
听闻此话,真纪只觉一切都已值得,“我得留下来,这是跟董小姐商量好的,只有我才能打探到军部上层的情况,我和她约好了,会给你们通风报信,”末了又添上一句,“保重,后会有期。”
小石头朝着紫钟山那座屋舍跑去。后会有期,真纪在心中又重复道。
董知瑜跑出影院,远远便看见马修拎着个箱子,已经斜倚在商场一侧的一根石柱子上悠哉地抽着烟了。
“马修!”她快步走了上去,“怎么样?”
马修将她打量了一番,扔掉手中的半支烟,一把将她搂了过去,边耳语道:“镇静点,知瑜。”边将她敞开的旗袍扣一粒一粒扣上。
“马修,他们都死了,你那边怎么样?”董知瑜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干得漂亮!知瑜,我都看见了,你干得十分出色,至于我,”他稍稍离开董知瑜的脸,将她的眼睛看着,“打死打伤了几个人,应该足够掩人耳目了。”
董知瑜冲他笑着,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光彩,在马修看来甚至有些神经质,这是他所没有见过的、董知瑜那热忱执着、奋而不顾一切的样子,和平素里的温婉克制,判若两人,然而正是这种潜藏的极致性格,让马修不能自已地沦陷。
“我说,我们是不是该去喝一杯,庆祝一下这个伟大的胜利?”
“不,马修,我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马修挑起一侧眉,“这可不在协议中。”
“马修,我知道你开了车,我要你送我去紫钟山,我要见怀瑾。”
这屋舍中虽简陋,该有的生活用品倒是不缺。小石头小心翼翼将怀瑾扶上床,仲春的夜晚,露水重得很,加上这床褥许久没有使用,微微透着湿气。
“长官,您先休息,我去代您点个炭炉。”小石头说完便去隔壁屋忙了起来。
怀瑾咬着牙脱去军靴,脚踝已经肿得很高,她在床上躺下,心中反复只有一个念头:瑜儿,你在哪里?平安吗?
一会儿小石头拎着个炭火炉走了进来,搁在床边,“您这脚,”他犹豫了一下,“要请个大夫吗?”
怀瑾摇了摇头,“小石头,你知道董知瑜的情况吗?她今天过来吗?”
小石头挠了挠头,“董小姐那边我倒不晓得……不过他们让我在这等着就是了。”
怀瑾点了点头,“谢谢你。”
“长官您客气了,那我先去外头看看,您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待小石头出去,怀瑾闭上眼睛,瑜儿,瑜儿,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山中的寂静让一辆道奇的引擎声打破,怀瑾倏地睁开眼,将手移到枪柄上。
门口传来说话声,怀瑾仔细辨听着,突然,她眸中的光芒柔和下来,就像屋外天空上的那轮明月。她慢慢坐起身,边听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落了进来,落进她的心里。
董知瑜立在门廊,看着床上的怀瑾,百感交集,之前没有来得急消化的紧张、恐惧、兴奋、战栗、厌恶、思念……一股脑儿全都涌了上来,涌成满眼泪水,竟在这时候委屈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恩节,感谢大家:)
破谍 第六十七章 山中屋舍
“瑜儿……”
是了,那声低柔的轻唤,多少个半梦半醒之间的幻听,那委屈的泪还挂在腮边,她却又想要笑,一时只觉乱了。
“瑜儿,”怀瑾伸出手,眼中满是温情,“你有没有伤着?快来让我看看。”
董知瑜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床边,怎样在怀瑾身侧坐下,一切都仿佛有些不真实。
怀瑾微温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春风,“不能哭了,小脸儿都花了。”
原来剧院里的爆炸惹了她满脸的炭灰,再这么一哭,可不花了脸。
“怀瑾,”董知瑜轻声呢喃,反手捏住怀瑾的手,拿脸颊轻轻蹭着,“怀瑾,你可出来了。”
怀瑾看着她,喉中一阵酸涩,未及哽咽,将她揽于怀中,紧紧贴着,像贴着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不,怀里的这个人儿可赛过人间一切至宝,“瑜儿,这几日躺在那里,日夜昏沉,梦里总是你,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你就在那里,却隔着一片雾霭,我伸手想拉你,却总是触不可及。”
淡淡几句话,董知瑜的泪水又滚落下来,“那天晚上我去老宅,站在西墙外的老榆树下,看着院墙里斑驳的光,知道你就躺在那里,却只能站在那里……怀瑾,那时的我一定是知道会有这一刻的,你看,我现在抱着你了。”
正说着,有人轻轻叩门,董知瑜拿手背抹掉腮上的泪水,走过去开门。怀瑾在床铺上坐好,她猜和董知瑜同来的人是马修。
“方便吗?”马修在门口问道。
“请进吧。”
马修随董知瑜走近屋里,见到怀瑾,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微微鞠了一个躬,“怀小姐,很高兴又见到你了。”
怀瑾微笑颔首,“马修先生,看来这次是你和瑜儿救了我。救命之恩,怀瑾日后定将报答。”
马修裂开嘴笑了笑,并没有接这一茬,又转向董知瑜,“我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的?”
“对了,光顾着说话,”董知瑜赶紧来到怀瑾床前,“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请圣心医院的任大夫来瞧瞧?”
怀瑾略一思忖,任大夫她一直是信得过的,之前遇到事情也都是找他,这一次自己的脚踝,若不接受治疗,恐要留下后遗症,“也好,瑜儿,你跟任大夫说,我的脚摔伤了,许是骨折。”
“什么?”董知瑜掀开搭在怀瑾脚上的毯子,这才看见右脚那肿得高高的脚踝,懊恼不已。
“小事,瑜儿,任大夫会有办法的。”
董知瑜这又转身看向马修,“马修,我可以再劳烦你吗?她的脚踝摔伤了,我想请你接一位大夫过来。”
“随时效劳。”
董知瑜想了想,“请小石头跟你一起去可以吗?我想留下来照顾怀瑾。”
“没有你的陪伴会有些失望,但可以答应你。”马修故作烦恼,随即几乎笑出了声。
怀瑾将两人看着,她并不完全知悉这两人在说什么,但马修语气神态中的调笑甚至暗含的一丝暧昧,她是看明白了。
董知瑜出去跟小石头交代了几句,送他俩上了车,便又折回来,从手提包里翻出一个纸包,拿在手里还是暖的,递给了怀瑾,“给你的。”
怀瑾接过去,顿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她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一包糖炒栗子,温暖香甜,亦如自己十七年来对这个女孩子的记忆。
“来的路上看到,就想着给你带一包,也不知你这几日都受了什么罪,身体如何,可否进食……”
她没有再说下去,怀瑾的一双皓眸已沾染了一层濛雾,近在咫尺。
顷刻,她已置身怀瑾的怀抱中,温暖得不像样,仿佛前生的记忆。
说不出是谁的唇先寻着了谁的,久违的轻柔蜜意,轻轻开启,柔软地裹住对方的柔软,却又并不满足,还要更深的探访。
想找到你。
那是你羞涩的舌,裹住,吸吮,痴缠。
那双手,已扶上纤细的腰身,好神奇的一双手,像是给身体注入了某种酥麻麻的能量,它却停在那里,不上不下。
“怀瑾……”
怀瑾轻轻离了她,将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顿了顿,就着刚才的话头,“我没有关系,我们从地道逃出的时候真纪告诉我了,这药物只要停用便没有大碍,这几日她一直在悉心照料我,晦军的军医每天上午也给我输入营养液,所以若不是这脚不巧摔了,都不用惊动任大夫。”
董知瑜调匀了呼吸,“那也要请他给瞧瞧才放心,”说着便起了身,“你的脚要赶紧拿冷毛巾先敷上。”
很快便打了盆水来,拿冷毛巾在怀瑾脚踝淤肿处敷着,又给怀瑾擦洗了下脸和手,自己也简单洗了洗,这才坐在床边,边给她剥栗子边把这整个救援的详细情况说了一遍,唯独跳过了董叔和顾剑昌这一环节,因为组织交代过,没有把握策反怀瑾之前,不要让她知道自己与安平的事情。
“这小石头是谁?可靠吗?”这是怀瑾听完后的第一个问题。
“他是我们董家原先一个长工的儿子,父母亲人都死于前几年晦军的屠杀,人是可靠的,况且我也什么都没告诉他,只道接个朋友过来。”
怀瑾想了想,点了点头,“老傅那里呢?你有没有联系上他?”
“前天真纪来告诉我时,第一时间就去找他了,可是夜总会里的人说他明天才能回来,我打算明天去找他,把这事跟他汇报一下。”
“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要有什么行动,这段时间静观其变,将来没有我的明确消息你们俩也不要再碰头了,”怀瑾叹了口气,“我可真担心真纪小姐,不知道她会不会碰到什么事,能不能挺过去。”
董知瑜剥栗子的手指慢了一慢,“怀瑾,她为什么那样帮你?她说她是反战主义者。”
怀瑾思绪有些飘远,“是,她说过,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战争,母亲也由此病故,所以她痛恨战争,也痛恨挑起这场韬晦战争的晦*部。”
董知瑜心中还有些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瑜儿,马修又为什么要帮你?他喜欢你,对吗?”
董知瑜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某种情绪,像是遗憾,像是她为着马修的情感而遗憾不已,“他是个做战争生意的商人,日后如有军需,多照应着他。”她有些故意将话题岔开。
“马修的恩情,恐怕不是照顾他的生意就可以报答的,但也要看时机吧,” 怀瑾叹了一口气,“其实,说来说去,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干净地了结,我在这里避着,暂时是安全了,可真不忍心放你回去,明知道回去即意味着危险……”
“怀瑾,你我都知道,我必须回去,我回去了,所有的工作才能继续下去,若是不回去,今天真纪把你带出来,便携了她一同逃命罢了,何苦再拼了命去杀冢本和他的同伙。”
怀瑾的眼中透出笑意,将董知瑜的手放到唇边,“瑜儿,比起几个月前,你成长很多。”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响动,两人侧耳听着,是马修的车没错,董知瑜这便出门去迎。
任之行拎着两只箱子,看样是有备而来,待他看到董知瑜,只微微一笑,“董小姐,又见面啦。”
“任大夫,这么晚了还把您接来,真是过意不去。”
“我们行医的,救死扶伤是本职,还是怀参谋的伤病要紧,走,快进去看看。”
董知瑜边带任之行进屋,边将真纪所说的肉毒杆素的情况给转述了一遍。任之行给怀瑾仔细检查了一通,确定真纪从那个西本军医那里听来的基本属实,“幸好停药及时,这种药物,虽说控制好用量是关键,可如果长期拖延下去,是会造成永久性损伤,到时轻则身体残疾,重则脑神经受损……不堪设想啊。”
“这脚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任之行继续说道,“多半是骨折,让我检查一下。”
一番诊查询问,这才确定是骨折没错,任之行心中思忖,怀瑾必是董旬向自己借人所解救的对象,便问了一句:“不知怀参谋明天可否方便去医院里进一步就诊?”
“任大夫,怀参谋现在的状况,不易挪动,还是在这里静养为佳。”
任之行点了点头,这里面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原本该是他做大夫的告诉病患怎样养护。
“如此,我来之前也带了些药膏夹具,我帮怀参谋把这只病脚上了药固定住,以后如果方便,还是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为好,毕竟医院里的设备比较全。”
“那就有劳任大夫了。”
山中的夜寂静得很,董知瑜让小石头先回去,给董旬和顾剑昌报个信,马修留了下来,拿出一副扑克牌,一个人在前厅消磨时间,董知瑜则留在里屋给任之行做下手,也不知过了多久,董知瑜走了出来,看样子疲倦得很。
马修活动一下颈背,站了起来,“知瑜,都好了吗?”
破谍 第六十八章 藏刀
“脚踝固定好了,”董知瑜嘴角扯出一丝笑,看上去疲惫得很,“马修,接近午夜了,还得麻烦你把任大夫送回去,可以吗?”
“多奇怪的问题,”马修将一双碧绿的眼睛翻了翻,“当然可以。你自己呢?”
“怀瑾需要人照看,她刚被救出来,脚上又不方便,我得留下来。”
“好吧,”马修想了想,“明天呢?你这样留下来不会有麻烦吗?”
“我还是要回去的,我都想好了,他们一旦清理好现场,没找到我的尸首,一定会找我过去调查,所以明早得回去称病,就说让吓病了。”
马修居然咧嘴笑了,“相信你这颗漂亮的脑袋一定能想出办法脱险,实在不行就跟我回鏖国吧。不过你看这间屋舍处在这半山腰上,前后不着村店,明早你怎么回城里?”
董知瑜撇了撇嘴,算是对马修前半句话的回复,“明早我起早走下山,到了山下就有人力车了。”
“这样吧,明早我过来接你,又快又省事。”他说得随意却坚决。
“不了,马修,谢谢你的好意。”
“就这么定了,董小姐,”马修戏谑道,“明早六点半我准时来接你,这样七点之前你就可以回去躺在‘病榻’上了。另外,我看这屋子里连一片面包都找不着,你是想跟怀小姐饿死在这里吗?那可不行,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帮你们俩到这里,所以,明早我还会给你们带些吃的来。”
董知瑜觉得马修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倒是不打紧,怀瑾可是几天没有食物下肚了,几只栗子怎么够?而自己回去后恐怕是没机会也不方便再过来,只能差别人来照应怀瑾,与其找别人,不如马修来的可靠些,便笑了笑,对马修伸出一只手,“谢谢你。”
“来给我一个拥抱吧。”马修伸出双臂。
董知瑜接过那个拥抱,“谢谢你,马修。”
待人都走了,董知瑜在床边坐下,怀瑾愈发的虚弱了,一对唇已经没了血色,眼下也透出了点乌青。
“你先闭着眼睛歇一歇,我去稍事安排一下。”
董知瑜走到厨房,将刚才烧开的一大壶水灌满了几只水瓶,连同洗干净的盆和毛巾一同搬回寝室。
怀瑾已经坐了起来,两条长腿悬在床边,右腿上绑着一只笨重的夹具,她正试图去够床边的一只拐杖,任大夫想得周到,这些都给准备好了。
“你怎么坐起来了?”
“脚踝受了点轻伤而已,跟那些战场上的将士比,简直不值一提。”
“别忘了你还被下了毒!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
怀瑾在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却显得愈加虚弱无力,“把那拐儿递给我,我自己能行。”两人一个比一个倔强。
洗漱完毕,已经是后半夜,董知瑜在寝室的箱子中找到两套叠得齐整的寝衣,便和怀瑾各自换了,那床上本搁着两方被褥,董知瑜便扯了剩下的那只,想要铺开却犹豫起来,“怀瑾……我要和你挤一下了……”
“瑜儿,快上来歇着吧,我有话问你。”
董知瑜这才铺开被褥,熄了灯,在床上躺了下来,“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瑜儿,你们可是真的把我从虎口救了出来,这么说毫不夸张,不但如此,还杀了冢本等一干人马,你今晚跟我说的大致经过,想必中间省去了不少细节,这一环扣着一环,就只是你、马修和真纪就办到了?没有别人的帮助吗?”
董知瑜身体略微僵了一僵,“还有小石头啊,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家以前长工家的孩子,昨天正巧在街上碰到,他的情况我也跟你说了,觉得他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当时也实在没辙了,我和马修都不能去接你,这屋子也不能随便让人知道,便找了他。”
怀瑾半晌没有说话,董知瑜也跟着她沉默。
“这屋舍是谁的?”怀瑾的声音再次响起,轻且柔。
“这个啊……本是我们家一处闲置的屋子,秋天的时候家中男人偶尔来打猎,晚了就在这住下了,你看外头那间屋子里还放着好些皮子呢。”董知瑜想起刚进门时看见屋角堆着些野禽毛皮,便随口撒了个谎。
屋里静得很,偶尔外面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之后便是更加凝重的寂静。
怀瑾轻轻“嗯”了一声。
董知瑜觉得喉中轻微的痒,忍不住小声咳嗽起来,怀瑾侧过身,摸到董知瑜的被角,往上掖了掖,“瑜儿,这两天你可受累了,”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想问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董知瑜只觉怀瑾手上那股皂香,夹杂着新鲜棉布寝衣的味道,闻着让她安心,便抓了她的手,枕在自己脸侧,随即把刚才对马修说的那番计划,跟怀瑾也说了一遍,“马修说明天会带些吃的来,所以你就先在这里好好养着,等那边都平息了再回去。”董知瑜说到这最后一句时,竟透着些许愉快,仿佛只要把怀瑾安顿好了,其他都不足为道。
怀瑾好久没有回应,仿佛在思考什么,很久,才开了口慢慢说道:“瑜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董知瑜颇有些吃惊,刚刚袭来的那丝倦意,仿佛也随着这问题消散了。
怀瑾轻轻将她的手握于自己手中,“我知道你倦了,可有些事情,我想今晚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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