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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怀瑾见她别扭得眉峰都拧了起来,胃中一绞,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陌生感觉,最近却因眼前这个女子而频频出现,究竟是无法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多少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说:“我不想搞清楚。”
这一联排的西式小洋楼今晚都贴上了红对联,挂上了红灯笼,以及各式各样象征喜庆吉祥的装饰,时局再不济,百姓还是愿意暂时放下一切,喜喜庆庆过个年,辞秽迎新,努力憧憬,这便是将一个民族凝聚在一起的文化传统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坚韧,而无形。
怀瑾捧了一套精致上乘的青花瓷茶具,走在董知瑜身后,她没有很多和亲戚长辈打交道的经验,九岁之前家中规矩礼节甚多,出生在那样的家族,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然而九岁以后她便活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同得足以让她将之前的一切渐渐忘却,除了根深蒂固的修养,备礼便是她在这方面知识的极限。
门开了,曾嘉黎一张水灵的脸蛋出现在门后,“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开年夜饭呢!”
话音刚落,却见董知瑜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夜幕中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觉沉静端秀,高挑不俗。
“还堵在门口,不让人进门了?”董知瑜嗔道。
待门大开,怀瑾才看到这家中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七八口人,或站或坐,一架乳白色的钢琴立在一角,琴旁坐着几个中年人,可却无人抚琴,看来刚刚来开门那位小姐之前正在演奏。
“姑姑,姑父,”董知瑜进门便唤道,“大伯父,大伯母,让你们久等了。”董知瑜对着钢琴旁的几个中年人恭敬说道,这“大伯父”、“大伯母”是姑父曾唯礼的兄嫂,董知瑜自小便随着表姐曾嘉黎称呼他们。
大家一起望向董知瑜,却见她身后站着一位高挑女子,模样俊秀,稳重大方,一时都心生好奇。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怀瑾,玄武政府的同僚,刚才在街上很巧碰到,得知她一人在此地,便邀了来家一同守岁,”董知瑜先将怀瑾介绍给家人,接着又说,“这是姑姑、姑父、大伯父、大伯母,刚才来开门的是我表姐曾嘉黎,那边是吴妈和她的儿子阿宝哥,今天上午接电话的就是吴妈。”
怀瑾微笑颔首:“多有叨扰。”
“欢迎欢迎,怀小姐,快请坐。”曾唯礼作为一家之长,首先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虽然董知瑜只说这是玄武的同僚,不知为何,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子周身笼罩着的不凡气宇。
吴妈上前去接两人手中的物品和衣物,“噢,您就是上午打电话的那位小姐,表小姐一直在等您电话呢。”
董知瑜一时脸如蒸蟹,“哎呀吴妈!哪有的事!”
吴妈不解地看了董知瑜一眼,本是客套的话,倒像是自己说错了,年轻姑娘家的事,她是搞不懂了,干脆闭上嘴巴,以免再惹表小姐不快。
怀瑾本欲往董知瑜看去,却在中途收回了目光,垂下眸,努力隐去唇角一丝笑意。
“好了,知瑜快带怀小姐来坐下,我们这便准备开饭,”董若昭领头往餐厅走去,“怀小姐,都是些家常饭菜,还望你不要嫌弃才是。”
“伯母,怎么会,是我贸然打扰,给你们带来不便,还请见谅。”
董若昭回头拉起怀瑾的手,悄声说道:“家里每每过年都是这些人,好不无聊,你来了我们正欢喜,岂有不便!”说完冲她笑了一笑。
怀瑾见她一双温情眼眸和细瘦鼻梁和董知瑜颇为相似,只不过董知瑜正年轻,眼中更为清澈稚嫩,她也笑了笑,算作感激。
说话间已来到餐厅,“这年夜饭要吃到将近午夜,然后便是放鞭炮,辞旧迎新,放完了鞭炮我们再去玉佛寺烧头香,今夜可有的忙。”董若昭又说道。
董知瑜跟在身后,听到这里便问:“又要去烧头香?”
董若昭听出她话音中的不情愿,“烧香拜佛也好,教堂唱诗也罢,只是个形式,却可以提醒你,凡事以善为本,爱己爱人。”
一时大家坐定,曾嘉黎和董知瑜帮着吴妈将菜上齐,煎炒烹煮,荤素搭配,想来沪都也是个移民城市,这一桌菜肴竟也大致融合了浙北、苏南甚至苏北一带的特色再加以演变,丰富而诱人。
“来,我先举杯,首先欢迎怀小姐的到来,”曾唯礼端起酒杯,“其次,祝我大韬国百姓风调雨顺,竹岁平安……大家新年快乐!”
怀瑾和大家一起举杯,但也只是随着大家说了句“新年快乐”,便再无更多客套说辞,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盏,大伯母终究还是好奇,“怀小姐也是外交部的吗?可是我们知瑜的上级?”
怀瑾放下筷子,“伯母,我不是外交部的,也不是知瑜的上级。”
董知瑜本夹住自己碗里一块桂鱼,筷子悬在空中,又落回碗里无意翻了一翻。
“那怀小姐在哪个部门高就?”
“小小陆军作战处参谋,无足挂齿。”
桌上人神色都明显一愣,大伯母还想问什么,让董若昭拦住话头:“怀小姐尝一尝这四喜烤麸,吴妈的拿手菜,知瑜你多照顾着点。”
董知瑜赶紧拿起那烤麸砂锅一旁的公用勺,小心掂起两块,放入怀瑾碗中,怀瑾道了声谢,夹起一块尝了尝,“果真是美味。”
大家都呵呵笑了起来,吴妈尤是开心,“烤麸,靠夫,这是阿拉沪都人的说法,姑娘家还是要靠着夫家,也要旺起夫家才是。”说完呵呵笑着。
怀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笑得有些尴尬。
“姑姑,怀参谋在饮食上可是讲究,董叔的豆菹舫当初还是她带我去的。”董知瑜岔开话题。
怀瑾却心中一惊。
“对了,托真纪找我的,董家的老管家,正是豆菹舫的厨子呢,你说巧不巧?”董知瑜转向怀瑾,“我们董家原先的厨子,是做淮扬菜的一把手,董叔吃了几十年,背后又偷偷学了艺,现在开起餐馆,竟开成玄武城最好的淮扬菜馆了!”
怀瑾看着董知瑜,眼中在笑,心里转着心思,“巧,这倒是真的巧,如此你可要常常过去与老管家叙叙旧了。”
“正是呢,董叔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说起来和亲叔叔都没什么两样,是吧姑姑?”
“可不是,知瑜,过两日我该回趟玄武,和你一起去看看董叔。”
“怀小姐老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吗?”大伯母刚才没问出的话,终于找了个机会塞了进来。
问题已出,无法再挡回去,董知瑜凝神,她是哪里人?当年为什么孤身逃到沪都?便是自己,也不曾敢问过。
“我原籍燕州,幼时家中遭受变故,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在世。”怀瑾路上早知会有此一问,准备好了最简易的一句回答,既是事实,又可以将来龙去脉模糊应付过去,若不是无礼之人,理应不会继续探究下去。
众人乍听有些骇然,“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董若昭接道,“日后在玄武,和知瑜多多相互照顾。”
“姑姑……”董知瑜觉得姑姑这句多嘴,本就不是平级,何谈互相照顾,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董若昭看了眼侄女,见她吞吞吐吐,也就作罢。
“她……”怀瑾接道,“我自会照顾好她。”
“知瑜,你看怀小姐多懂事,你今后也要多多照顾怀小姐,生活上有什么好吃好用的,多想着她些,节假日多和怀小姐聚一聚,你们都是孤身一人在玄武。”
“姑姑……我这不是正照顾她呢……”董知瑜整张脸已经埋到碗口,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像蚊子哼哼。
怀瑾睨了她一眼,“多谢伯母好意,知瑜她已经很照顾我了,这不过年将我带回家中守岁。”
“董知瑜,你今晚很热吗?”曾嘉黎盯着董知瑜那张涨红的脸,不解地问。
董知瑜抬起脸,老实不客气地冲曾嘉黎瞪了一眼。
董若昭笑了出来:“你们姐俩,从小就开始斗!”
怀瑾也忍俊不禁,这一笑不打紧,董知瑜脸上又红了一层,将这无名火气一股脑儿都撒在曾嘉黎身上:“哎?你原本说今天要带来的那位准姐夫呢?”
问完了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自己的思路是怎样转到这里的?类比吗?傻透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怀瑾琢磨着这个问题,觉得饶是有趣,垂下眸,继续吃饭。





破谍 第一三三章 香港
如果说这场突发的战争眼下给董知瑜带来过任何不算坏的影响,那恐怕就是她与叶铭添的事情。
原本叶家二老都已经开始打包准备南下给准儿媳瞧病,这么一来便搁浅了,身为军人,叶铭添和其他伪政府的军官一起整装待命,今天还在玄武,明天就不知道要被派到什么地方去。
叶家二老在山东待着,早就快急上了火,老家里可没听过谁家姑娘还没出嫁就查出个不孕症,即使有哪个姑娘看着身子骨不好,婆家也做好了找二房的打算,可自己这准儿媳倒好,大大方方拍出一张不孕证明,还放话说要么悔婚,要么一条道儿走到黑。
门一敲便开了,董知瑜的半张脸出现在门后,“快进来吧。”
“我还在想你这会儿可能不在呢。”怀瑾边进屋边说道。
“我想着你下午要来找我,找了个借口跟办公室里头说说就回来等着了,”董知瑜看她有点气喘,想是走得急了,“你看你,秋老虎秋老虎可不是开玩笑的,慢点走嘛,不抢那几分钟。”
怀瑾坐下来稍微匀了匀气,听着她这话,轻笑出声来。
“哎?笑什么嘛?”董知瑜瞥了她一眼,转身去倒了一杯事先凉好的白菊茶来。
怀瑾接过来,“我笑啊,你现在越发贤惠了,越来越像个——小媳妇儿~”后面那几个字,怀瑾故意压低了嗓子,轻吐出声,意味深长。
“我可不是‘小’媳妇儿~”董知瑜嘟起嘴。
“那就是媳妇儿,”怀瑾越发想笑了,轻轻一拉,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好像是我说错了话,不‘小’,正妻。”
“……你不要捉弄我嘛……那你也是我媳妇儿,正妻。”
“什么都是跟我学来,是吧?”怀瑾的手放在她纤细的侧腰,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又低着嗓子说道:“媳妇儿,其实我是想说,你最近两个月,越发的有些……风韵了……”
“怀参谋这么急急走来,我还以为是为了……什么事……”董知瑜的声音越说越小,明明满面樱色了,嘴上偏死死扛住。
怀瑾轻轻在她唇上一啄,“我今天高兴,不过,”说着将董知瑜扶起,自己起身在对面藤椅上坐下,见她还直直站着,便又拉她坐下,收回身,“现在我正襟危坐,和你谈谈北川的事情。”
“我们的人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你一声令下。”董知瑜道。
怀瑾将侧眉一挑,“你应该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们合作。”
“不用问~”
怀瑾那边眉挑得更高了,却又微微一笑,端起水抿了一口,“上午我去了一趟晦军宪兵司令部,摸了摸情况。”
对面董知瑜脸上绽出笑来,仿佛在说:我说得准准的吧?
怀瑾自是看在眼中,但不予理会,接着说道:“我猜这么重要的人,晦国人不会交给伪政府保护,必要亲力亲为,最多调些玄武的警力去挨枪子儿,我便寻了个借口去宪兵司令部借车,却被分到很旧的一部,登记的时候,我扫了一眼,车况最好的四部,同时被征用了,其中有一部是军卡,征用时间就在明天。”
“三辆轿车,一辆军卡,赶上汪兆明的警卫级别了,让晦国人如此不惜代价地去保护,定是北川。”
“出去的时候我碰到一个眼熟的司机,就装作抱怨分到的车太旧,跟他聊了会儿,他告诉我,他和其他三个司机明天要去火车站接个大人物,我又套他的话,说京都宾馆现在越来越难订,都让晦国人包了,他说接的人可不住京都宾馆,我再问他住哪儿,他就不肯说了。”
“不住京都,会住哪儿呢?”
“我当时心里想着三个地方:京都宾馆、新都饭店,还有乌园,晦国人安排重要人物总跑不了这三个地方,条件够好,地段够隐蔽,又都是晦国老板开的,对于他们来说相对安全。既然排除了京都,新都和乌园在两个相反的方向,我就又去了趟警卫署。”
“没错,乌园在南边,新都在北面,他们肯定也会安排大量警力在住地周围把守。”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去警卫署试试马啸天的口风,我说秦淮河一带最近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出没,我怀疑不是玄统司的特务就是赤空党的杀手,提出请他调些警力过去把守。”
“乌园就在秦淮河边上……那马啸天怎么说?”
“他想了想,然后说秦淮河一带最近不用担心,他们将增派大量警力过去,我又问那和平门那边呢?那边最近也不太平,你知道新都在和平门那边,结果马啸天说,这两天没警力管北片儿,让我调两个排的兵过去,由此我推断,北川住在乌园。”
“太好了!”董知瑜像只轻盈的燕子,飞也似地将怀瑾搂了住。
“你这么高兴,我倒要问问你,下一步怎么做?”怀瑾刮了刮她的鼻子。
董知瑜皱起鼻子,夸张地揉了一揉,站起身说道:“经历了沪都那一劫,火车站必然有重兵把守,想在那里拼火杀了北川,胜算几乎为零。”
“接着说。”怀瑾微笑着。
“乌园必然也是被布置得固若金汤,可是一个星期不比火车站那几分钟,一个星期中对方太容易出现疏忽,他们的疏忽便是我们的机会。”
“同意,”怀瑾侧头看着她,“再想想,有没有漏掉什么?”
董知瑜想了想,“其实我刚才也有一念闪过,就是火车站和乌园之间的路上,毕竟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虽然他们调集了四部车,但车是流动的,流动便意味着变数,一路上都可能有变数,所以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只是,北川明天就来了,我怕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不要这么轻易地排除掉一个机会,”怀瑾说道,“你这儿有玄武城地图吗?”
“有的,我去拿。”
很快拿来一张地图和一支笔,“给,你尽管标示。”
“嗯,”怀瑾展开地图,圈出下关火车站和乌园的位置,“瑜儿你看,从下关到乌园,汽车有两条路可走,按常规来讲,会从挹江门入城,进入中山北路,这是走城区。可如果他们有意避开城区,则会一路沿着西边城墙南下,从这个地方,”怀瑾又圈出一处,“汉西门,进入汉中路,再驶往乌园。”
“他们会走哪条路?”董知瑜像在问怀瑾,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你认为他们会选哪条路?”
董知瑜看着地图上这些被圈圈点点的地方,又仔细想了想,“挹江门,走城区。”
“为什么?”
“正常来讲,城区中相对危险,人流、车流纵横交错,建筑物高矮参差,给暗杀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因此按逻辑推断,他们会走外城,从汉西门进来,可他们既然已经在严加防范,也必然会想到我们的推断,所以反而会走城区,来个反推断。”
怀瑾笑了笑,“考虑得很有道理,可如果他们来个反反推断呢?换句话说,你刚才这番反推断,他们也许也想到了。”
“那……这两条路根本无从推测了。”
“这才是正确答案,无从推测,因此,每条路我们都要布下阵法。”
“可我们人力有限,武器也有限,且只有一晚上时间,布置一条路都很紧凑,别说两条了。”
“两条路都布下阵法,并不意味着两条路都布置出暗杀的排场,他们不是觉得走城区相对危险吗,我们就非让他们走城区。”
“哦~我懂了!你是说,主力布置在中山北路,西边外围那条路上,我们只设局,如果他们选择走那条路,就想办法让他们回头。”
“不愧是我的瑜儿,”怀瑾将“我的”二字着重说出,眼中噙满笑意,“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几分钟工夫,怀瑾已经将一盘局给董知瑜细细拆开说透。
“怀参谋,这都是你上午跑完了宪兵司令部和警卫署想出来的?”董知瑜听完,竟觉不能相信。
“我昨晚……”怀瑾刚开了个头,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
“昨晚?咦?怀参谋昨晚不是没有请示特派员,没有答应合作吗?”
“我昨晚睡得早,所以今天脑筋灵活。”怀瑾站起身,将董知瑜睨了一眼,“还不快去找你的人安排。”
“遵命~”说董知瑜这两个月越发风韵,倒不如说她越来越像个恃宠若娇的小女人,“我们会连夜安排好挹江门与定淮门之间那场戏,其余的人会在中山北路配合你们。”
“好,我这就去找老傅。记住,外城线上那场戏做好了非常重要,做不好的话就让他们过,千万不要硬拼,人到了乌园还有机会。”
“知道了,”董知瑜站起身,边将地图折好放进包里边感叹,“算北川倒霉,落在我们怀参谋手里~”
怀瑾看着她,“不幸的是,你也落在我手里……”
董知瑜还未来得及品味这话中含义,唇已被封住,许久才放开,“去吧,你自己小心。”
没有回应,空气里只剩微微的喘息,董知瑜那两瓣微湿的唇衬着满目樱色,甚是诱人。
“快去。”怀瑾的声音有些喑哑。
董知瑜转身,正准备开门。
“哎?”
又转回身,怔怔将她看着。
“你……一会儿地图用完了就手毁掉,不要带在身上。”
“……好。”




破谍 第一三四章 英雄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怀瑾见董知瑜闷闷的,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出奇地静,相比之下,窗台上那盏复古烛灯倒是不停跳动着光焰。
“瑜儿,”怀瑾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还冷吗?”
怀瑾轻轻将手垫在董知瑜的后颈,稳了稳心绪,这才抬头道:“我是她表姐。”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可她现在……”周嫂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嫂,她是怎么晕倒在这里的?”
“刚才一颗炸弹下来,她为了救我……”
怀瑾心中绞痛不已,“这村里有大夫吗?”
“最近的大夫也要一个时辰的脚力,她现在……”
“大嫂,能否劳烦您带我过去,我有汽车,不会很久。”
“哦……没问题,没问题,”周嫂转头往自家房子看了看,“这晦国人……”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您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就只有我和闺女英子。”
“您如果不放心,带小妹妹一起可好?”怀瑾看出周嫂的一丝担忧。
英子听了这话,拉了拉周嫂的衣角,“娘,我要一起去,我怕。”
“嗳,嗳,我们一起救董姑娘。”
怀瑾小心翼翼将董知瑜抱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大嫂,表妹她,是怎样和你们母女结识的?”
“董姑娘晚上摸到我家门口,说是和家人走散了,刚进门就晕了过去,我给她简单拾掇了一下,看样子遭了不少罪啊,脚上都是伤……”
周嫂边走边将这一晚上的事情给怀瑾细细说来,怀瑾只沉默,周嫂的话听在她耳中,就像是在细数自己的罪责,条条如尖刀,刺入自己心扉,末了她在黑暗中咽下泪水,“谢谢你们。”
车驶进一个稍稍大点的小镇,找了当地唯一的一间诊所瞧了,打了针开了药,又将身上的伤口重新清洗包扎一番,大夫最担心的是刚才那一摔有没有碰到脑袋,虽然从头皮上看并无碰撞痕迹,但乡镇诊所毕竟设备有限,这会儿又不可能带着董知瑜开几小时的车一路颠簸回玄武治疗。
正为难,却见董知瑜眼皮微微跳动,像是苏醒前奏,怀瑾紧紧握住她的手,“瑜儿,瑜儿……”
这呼唤似乎不断在董知瑜的身体里奏效,只见她渐渐拧起眉,嘴角也牵动起来,慢慢的,那两扇睫毛轻颤着打开。
“瑜儿……”
董知瑜微睁的双眸透出满满的困惑,她又闭上眼睛,像是运了一会儿力,复又睁开。
待她看清面前这张脸,确定不是之前那无数个梦,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大夫,周嫂,我想单独和表妹呆一刻可好?”
几人应着出了这间诊疗室。
怀瑾将董知瑜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瑜儿,是我让你受苦了……”她还想说什么,声音却已哽住。
董知瑜听了这话,眼泪反而愈加决了堤,她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这一声虚弱却肯定。
怨不得,怪不得,若是自己与她交换了位置,又能如何处理?
信仰、生命、爱情,孰轻孰重?
“怀瑾……我们俩都错了……错就错在……我们身为间谍,却动了情。”
一滴泪从怀瑾眸中滚落,这话真实得那样无奈,她牵起唇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似在自嘲。
这一世她似乎注定了为矛盾所生。怀氏与爱新觉罗皇族那不共戴天的仇怨,曾让她这个后人不知所措;冯玉祥当初将包括自己在内的皇室成员赶出紫禁城,虽为族难,却是大韬的进步;而堂兄溥仪在东北称帝,成立伪满,那一刻她心情的复杂、亲情与民族信仰的悖离,曾让当时在晦国留学的自己成宿成宿地失眠……
面对这些常人无缘遇到的矛盾,她最终选择了风淡云轻,她不再纠结,而是选择沉默与坚持,接着走自己的路,她不能掌控他人,更不能掌控世事的发展,唯有认清自己脚下的道路,坚持自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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