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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我等过她那么多次,焦急的、担忧的、困惑的、绝望的……却没有哪一次如今晚这般微妙。以前的种种等待,我都在心底害怕她不来,今天我明明知道她会来,反倒压着那么一丝的不知所措。
我站起身,去盥洗室照了照镜子,又往手上抹了些雪花膏,边擦着手边回到窗前坐着等她。不大一会儿,我觉得手心又沁出些薄汗,便又起身去到盥洗室,洗了遍手,擦了回雪花膏……我不知道这样往返重复了几回,等我终于听到台阶上熟悉的脚步声,我的心跳乱了节拍,像终于等到了花轿的新郎,又像洞房中终于等到筵席散场的新嫁娘。
她来了,带来一室的暗香。
她笑笑地看着我,轻声说道:“你着红色真好看。”
好看吗?这热烈的颜色我在平日里并不敢去触碰,今天,这红色是为你而穿。
我看向她,她穿了一身挺括的军装,像是新做的,我走上前去,在烛影摇红中端详着她,她的头发长一些了,在军帽下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垂到了肩上,我不禁抬手去拂她的秀发,顺着她的发又拂到她的肩章上,凹凸的纹理,摸上去有些奇怪。
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延展了胳膊环住她的颈。
“瑜儿,”她却轻轻覆住我的一只手,“你看我这身军装。”
“嗯?军装……”我放开她的颈,往后缩了一缩,将她打量着,还是那枚肩章吸引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伸手抚了上去,“咦?这肩章像是手工缝制的……”
她却什么也不说,满眼含笑地将我看着。
我恍然大悟,“这是……渝陪的军装!”
她点了点头,“傻瓜,我怎么会穿着伪军的军装和你喝交杯酒?”她揽住我的腰,“虽说两边的军装几乎没有差别,我去做了这身新的,自己缝了这肩章,你看,仍旧是一颗金星,少将军衔,汪兆明提拔的中将,在我心里并不作数。”
我听着这话,心中些许释然,转而却又覆上另一层遗憾的色彩,她仿佛和我心意相通,我才刚刚一愣神,她的眼中便蒙上一层失落的薄雾,我们看着彼此,却说不出什么,只见她眼中的薄雾渐渐散开,唇角一扬,低声道:“今儿这酒,是让不让我喝了?”
我这才缓过神来,将她带到窗前,“怀瑾,我布置得很简单,你……会不会失望?”
“我喜欢这样的,和我心里想得一模一样。”她看着我,烛光在她的眸中跳动。
我将两个杯子斟满酒,一杯递给她,“喝了这酒,你就是我的妻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不可反悔。”
“你错了,”她将酒杯接了过去,“正月十四我们就已结为连理。”
“那个不算,”我想起“坟”前那场悲壮的仪式,鼻头一酸,转念却又庆幸,“我要听你亲口说出的誓言。”
她低头抿了一口杯中酒,又抬眼看着我,我亦啜了一小口,我们互换了酒杯,她伸出修长的手臂,绕过我端着杯子的手,停留在胸前。
“我,怀瑾,今日与董知瑜赤绳系定,珠联璧合,他年定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我,董知瑜,今日与怀瑾一堂缔约,永结良缘,以白头之约,载明鸳谱。”
我们相视一笑,仰头将剩余的半杯酒水饮尽,酒辣了,灼出一眸泪水,未曾滚落,我不禁破涕为笑,“今日我要罚你一杯,为你让我虚惊一场,在‘坟’头白饮了那一杯酒。”
她将酒杯斟满,一饮而尽,却又再斟满,再饮尽,这还不够,又一次斟满,对我微微一笑,“我自罚三杯,只求媳妇原谅。”说完一仰头尽数吞下。
我夺过她的杯子,“好了好了,你这大病初愈,不可以喝得这么猛!”
她低头,鼻尖轻轻蹭着我的前额,“赏罚有度,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仪式吗?”这最后半句已化作耳语,丝丝酒香溢出唇齿。
我仰头吻上她的唇,你看红烛已过半,剩下的仪式就交予这夜晚罢了。





破谍 第173章 卷四
“当——当——当——”……
很多人都不知道,一九四二年十月十日,美国费城那座“自由之钟”曾为了旧国的国庆日敲响了三十一下,向遥远东方那个不屈战斗着的、千疮百孔的大国致敬。
这个大国在用她的血肉之躯生生地拖住晦国的一切妄图。有她拖着,晦国便无力顾忌澳洲、印度、中东,无力和德国会师从而联手起来扑向同盟国,有她拖着,晦国在俄国、北非才得以分散兵力,打得左顾右盼……
同盟们“感动”了爵士说得对,没有永恒的盟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利益是永恒与永久的。
一九四二年下半年开始,太平洋上的波涛渐渐逆旋。晦国深陷在大韬战场的泥沼中,将要抬腿却又艰难地落下,不仅无法自拔,且愈陷愈深,眼看半截身子淹没在泥潭之中。同盟国开始反攻,将过去两年中所忍受的挫败与屈辱发泄出来,同时,自五月份以来,美、英两国就不断通过各种途径向蒋经纬表达他们重新瓜分殖民地的愿望,其中有一项顶顶重要的,也就是十月份魏道明大使从华盛顿密电蒋经纬时所提到的:放弃治外法权。
到了一九四三年初,晦国意识到,如若不想办法赶紧从韬国的泥泞中抽身,他们称霸半个地球的计划恐怕要成泡影了。怎样抽身?狡猾的晦国人又一次想到:以韬治韬。对,以前还处处遏制汪兆明的新政府,生怕他有一天强大了不听自己的话,如今可要再好好拉他一把,让他去对付渝陪,对付在大半个中国逐渐形成燎原之势的赤空,让他们自相残杀去。
要扶植汪,先得提高伪政府在韬国人心目中的威信,无独有偶,晦国人也想到了治外法权,想到了殖民地。
他们想把原先英法等国在韬国割据的租界收归汪兆明的伪政府,如此一来,韬国的土地又回到韬国人手里了,岂不是大快人心?等晦国人的算盘打成了,这场韬晦之战即将演变为一场韬国国内“新(汪兆明)”“旧(蒋经纬)”政权的内战,到时晦国也就轻巧巧脱身了。
另一方面,他们又怂恿汪兆明的伪政府向同盟国独立宣战,由晦国提供经济、军事援助,提升汪伪政府在国际上的影响力。
正当晦国一步步实现这些计划时,他们破译了美特密电,知悉美国已拟定撤销在韬国的治外法权。东条英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即决定,赶在英美之前废除晦国对韬的不平等条约,将同盟国的租界归还汪兆明政府。
与此同时,绵延不断的饥荒和军需吃紧在整个韬国大地和渝陪军队上肆意蔓延,社会团体和海外华侨纷纷慷慨解囊,捐资捐物,大后方有明着的募捐,沦陷区有秘密的筹资。
董知瑜一身学生打扮站在城西这座天主教堂中,周围是乌泱泱的学生,她早两天就从傅秋生那里得到情报,今天会在这座天主教堂里进行一次秘密募捐,参与募捐的有玄武的大中学生,以及支持抗晦的商会人士。
学生们哪有什么钱?他们为了给前线将士献上一份微薄的力量,去码头扛箱子,去大街上擦皮鞋,能做的苦力都去做,一边又节衣缩食,从自己身上榨出最后的一滴油水,奉上几万元钱,这在当时通货膨胀极为严重的沦陷区,已经是他们能够献上的最为昂贵的心意了。
当然,学生的到来还有另外一层作用,这作用比他们能拿得出的财物要大许多。
董知瑜默默交上姑姑留给自己的一对红玛瑙耳坠子,姑姑一家走后,从金条到金银细软,能捐的她都捐了,命也不过是旦夕之间,这身外之物不如散到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去。在与姑姑的通信中,她得知姑姑一家以及他们在美国的华人朋友也纷纷通过当地华侨组织向祖国献金。她知道这些筹募的资金是要用到*身上的,可这又何妨?只要他们枪膛里的子弹有一半是打鬼子的,那就当这些钱是用到打鬼子的那一半子弹上罢了。
商人毕竟是商人,“利”字当头是本性。整个商会上上下下才拿出那么五十万元钱,学生们不愿意了,大喊“国难当头,献出良心”的口号。
商会代表见学生们呼声震天,只得凑到一起再作商量,一番纠结,随后宣布再加十万,捐出六十万。
教堂里的叹息声连成一片,“请考虑两百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两百万!两百万!”有学生跟着喊了起来,商会代表们一脸难色。其实,两百万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董知瑜胸中积满了话语,她想带着大家说出来,却又碍着自己的身份,这种场合,能不出头就不能出头,默默无闻当是最好,她在帽檐下看着台上的人,眼中噙满泪水,却缄口不言。
“诸位前辈,”不远处一名女学生站起身来,“国在,事业在,钱财在;国亡,事业尽,钱财散。如果晦国把我们的国家都霸占去了,如果三七年玄武城的惨剧再在全国的每座城市与乡村重演一遍,诸位前辈的钱财还能保住吗?与其现在守着它们,为什么不慷慨救国,让它们为前线的将士添一杆枪、一门炮、一床棉被、一碗热汤?让他们好好地保卫我们的国家,守护大家的钱财与生命?今天早晨,几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找到我们学生代表,给了我们二千三百七十一元钱,说这是玄武城的乞丐们沿街乞讨来的,他们把钱交到我们手里,请我们代为转交给前线的将士。乞丐都能如此,我们这些不愁吃穿的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尽自己最大一份力?这是为我们自己的大韬和我们的千秋万代啊!”女学生说到动情处竟利索地跪了下去,“国难当头!请求商会为国献金两百万!”
董知瑜跪下了,身边的人一个个跪下了,顿时教堂里乌压压跪了一片,台上商会代表怎能承受这万千爱国赤子的膝盖,纷纷站起身来,一时全场一片惨痛哭声。
“两百万!”商会终于答应了学生们的要求。
当晚的渝陪报纸便登出了教堂中这万人一跪的场景,怀瑾看完了报道,听董知瑜细细说了当时的情况,“瑜儿,”她将下巴轻轻抵在董知瑜的秀发上,“任晦国再强势,大韬不会亡,野火烧不尽我大韬儿女,这些年来无不是前仆后继,去年连英美诸国都软了下来,你再看看他们。”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报纸。
“可是……怀瑾……”董知瑜抬起头,“我得到的消息……上面是想和晦国人缓和关系,想集中力量打赤空。”
怀瑾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将刘妈先前端来的一盅汤水舀出一碗来,端给董知瑜,“给,过会儿该凉了。”
董知瑜讷讷地接了过去,“你也喝吧。”
怀瑾“嗯”了一声,却仍旧坐在她对面,见她不动勺,这便又接了过来,挑了一勺子在唇边试了试,送到她嘴边。
董知瑜怏怏地含进了口中。
“请你们不要怀疑委员长统一战线的诚意和抗晦的决心。这世上,同一件事有万般做法,并不是说与你们路子不同就要被扣上‘亲晦’的帽子,晦国人可是开着战机去溪口炸委员长的祖坟了,他怎么能容忍?怎么能和晦国人勾结到一起?”
董知瑜颤了颤睫毛,只接过碗来低头专心去喝汤。
“瑜儿,今晚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与你。”
“嗯?”董知瑜抬起头,先前的难以明说已经滤了去,“你说吧。”
怀瑾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气,“这是件大事。随着战事发展,外交部已渐成摆设,你在英文科能获取到的有分量的情报少之又少。上峰得到可靠消息,晦国人要在玄武办一份女性杂志,正在物色负责人,上峰决定安排你去做。”
董知瑜难免心中一惊,三年来她一直在外交部做事,渝陪那边一直没有动她,她知道自己和怀瑾组成了强有力的“歌阙”线,渝陪没有动她的必要。如今外交部的实事确实越来越少,如果是有更为理想的掩护身份,且不用和怀瑾分开,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
“这杂志,有什么名堂?”
“你问到点子上了。杂志的幕后老板叫南云忍,她和晦*部有着很深的关系,但她本身又是个左翼作家,所以我们分析,你在她手下做事相对安全,但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她依旧是我们的敌人。因为她和军部的关联,你在这样的关系网中工作,期待你能够挖出更有价值的情报。另外,这本杂志针对的是沦陷区广大女性读者,本意是粉饰和平,从意识与文化上瓦解韬国女性对晦国的仇恨与排斥,你一旦负责起来,杂志的内容就要好好把握,不能让他们得逞。”
董知瑜一双眸子忽闪着,很快便明白过来,“那么,我怎样才能得到这份差事呢?”
“交给唐生明和周佛海去斡旋。唐生明这个人八面玲珑得很,他在沪都不是没被怀疑过,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甚至一转脸和想抓他的人成了拜把子兄弟。周佛海现在一条腿骑在墙头上,看玄武和渝陪哪边儿得势他就往哪边儿跳,李士群是怎么死的?我看他基本是要跳到渝陪这边了。”
“这两个人,尤其是周佛海,位高权重,和晦国人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初我进外交部也是唐生明办的,所以应该没有问题。那我这边需要做什么呢?”
“你啊,”怀瑾这么说着竟莞尔一笑,“最近多写写诗歌散文,拿去发表。”




破谍 第一六八章 咏梅
这一年的中秋正好是礼拜天,一大早市集里挤满了人,卖的东西从鱼蚌虾蟹、肉禽蛋奶,到时蔬果菜,各家掂着兜里的分量,讨价还价,尽最大的努力操持一桌团圆饭。
而董知瑜却并没有一起吃团圆饭的人。
头天周碧青就邀请过她,可董知瑜想了想还是谢绝了,别看周碧青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是个苦命姑娘,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娶的二房一直不待见她,自己若在这样的节日里去打扰,就怕那后妈摆脸色,让周碧青为难。
其他还有谁呢?亲人是没有了,董旬和顾剑昌那里要回避,至于怀瑾,原本也无碍,可她如今被盯梢,自己是万万不得去找她了。
她在市集里买了些水果蔬菜,至于正菜,自己根本没心思去做,这便回了悠心坊中。
回去不久,刚把瓜果洗了,便听见有人顺着楼梯上来的声音,董知瑜立在那里等着,她这里平时除了房东马太太以及单位里两个要好的单身姑娘,鲜有人来,今天又是过节,会是谁呢?
果然,很快便传来敲门声。
“哪位?”董知瑜有些警觉。
门口隔了两秒才开口:“董小姐,我是刘妈啊。”
刘妈?董知瑜赶紧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刘妈妈笑眯眯的将自己看着。
“快进来。”董知瑜伸头将楼底左右看了看。
待刘妈进门,董知瑜又问道:“有人跟着你吗?”问完又觉有些突兀,但她感觉,怀瑾很是信任这位老妈子,虽然从未挑明,但彼此有着几分默契。
“没人,”刘妈呵呵笑道,“董小姐放心,我老妈子出门买买菜,他们不会跟着的。”
“嗳。”董知瑜也笑了。
“董小姐,你瞧这儿,怀参谋让我给您送来的。”
董知瑜这才看到她手里还拎着一只朱漆的餐桶,接了过来,只见侧面刻着“福昌楼”的字样。
“这是……?”
“蒸蟹和月饼。怀参谋说您爱吃河鲜,八月半又是吃蟹的时节,这福昌楼每年不都从阳澄湖运了新鲜大闸蟹来,她想着您,让我买了几只送来,还有福昌楼自制的莲蓉月饼,她嘱咐您一定要吃月饼。”
董知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只得装作摆弄那餐盒,等潮水退去才又问道:“她自己呢?你们俩今天怎么过?”
“今年没处做饭,怀参谋要带我去酒楼,原本我儿子要从乡下上来,我让他别来了,怀参谋最近本来烦心事就多,我们两个人清清爽爽的倒也自在。”
董知瑜泡了杯茶水递给了刘妈,“有您这么贴心的人照顾,也是她的福气。”
“唉,谢谢谢谢,”刘妈忙接了过去,“董小姐可别这么讲,一心换一心,怀参谋平日里对我好,做人要讲良心啊。”
董知瑜笑了笑,又问道:“刘妈,怀参谋这两日都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人难为她?”
“没什么大事,”刘妈想了想,“哦,好像前两天她发现房间里被人装了什么偷听的东西,我讲不清了,反正怀参谋对晦国人发了火,后来撤掉了。”
董知瑜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内中原委,“还有呢?”
“还有……别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白龙巷的宅子还在改修,下个月应该能弄好……哦,明天有个什么晦国人的葬礼,影佐先生要从沪都赶来的,他们让怀参谋也去参加。”
“葬礼?”董知瑜乍一听有些吃惊。
“对呀,是晦国人还是美国人来着?”刘妈自言自语道。
董知瑜立即想到,应该是北川的葬礼,可他们为什么让怀瑾参加?又转念一想,那时候怀瑾是装作和北川有意才制造出那些机会,影佐他们也许是想试探试探她也不无可能。
“董小姐,我就不耽搁您太久了,东西我送来,您看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怀参谋的?”
“哦,”董知瑜这才从刚才的遐思中转了过来,“让她……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她原本还想说叶铭添下月底要回来的事,想想还是算了,怀瑾的压力够大了,就让自己承担吧,何况她应该也知道了,“我这边都能应付,让她放心。”
“好嘞,您的话我一个字不差全都带到。”
“谢谢刘妈,哦对了,”董知瑜想起什么,走到厨房里,一会儿拿出一个纸包来,“刘妈,这些水果您带回去吧,柿子——事事如意,石榴——红红火火,葡萄——团团圆圆。”
“哎唷!”刘妈掩嘴笑了起来,“这么吉利,我不收也要收了!好好,我拿回去,讲给怀参谋听。”这么说完又笑了起来。
董知瑜这边也笑了,但愿它们真的能给怀瑾带来如是好运。
影佐偏偏挑了这么个韬国人的团圆节来到了玄武,董家老宅并无半点节日的气氛,影佐坐在蒲团之上,后方是那方写着“过尽潮来”四个大字的横匾,而他的对面,则坐着三浦浩二。
“中村司令长态度十分坚决,一直都说与他无关,是枪走火。”
“那他有没有猜一猜,那枪挂在那里好好的,凭什么会走火?”
“这个我们都试探过他,他说这该我们来查,他不知道。”
影佐沉寂了片刻,“三浦君,如果是他,你认为他为什么选一个自己难以解释的方法去作案。”
“要么,他就不打算活了,但这些天来他一直咬定不是自己,所以这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要么,看似最愚蠢的方法也许就是最聪明的,也许他知道我们都会想,如果是他就不会选择在那样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在场的时机杀人,这样一来,我们反而会觉得不是他。”
“有这种可能,但是,一旦一个人有了重大嫌疑,我们顺着这个人去查,就一定会牵出些线索来,这些天我把中村介原查了个底朝天,都查不出他有什么破绽,”影佐叹了口气,“可悲的是,半年前我曾经同样努力地去查过怀瑾,我以为就要找到破绽了,却是一场徒劳,最终倒是把武田静夫给查了出来。”
三浦低下头不再作声,半晌才说道:“影佐君,我们希望的人是不是凶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真正的凶手查出来。”
影佐哈哈大笑起来,“三浦君,你认为我希望是怀瑾吗?”
三浦以沉默作答。
“不,其实我的内心里不希望是她,去年我对冢本恕说过同样的话,可他却认定了怀瑾,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倒先送了命。对于怀瑾,我有一种特别的情绪,当我怀疑到她时,我会感到刺激、兴奋,而又害怕,最后发现不是她时,我会狠狠松口气,继而又有些小小的失落。三浦君,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三浦将矮桌上的小杯酒一饮而尽,“也许,怀瑾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让人着了魔道一般……”
影佐又大笑起来,“魔,我同意。不过,三浦君,难道你也着了魔道?”
三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影佐,继而又垂了下来,“三浦没有。”
“没有就好,魔,会让人失去理性和客观,像个女人一样感性与偏颇起来,”影佐也呷了一口清酒,“所以,你在电话里告诉我,枪,确实是走火?”
“没错,两位枪.械专家反复核查,击针并没有落下,雷.管内弹药自燃,自动发出子弹,而弹药为何自燃,两位专家并没有百分百肯定的研究结果,但是跟那把手.枪长期没有使用有关,也许弹药老化,性能不稳定,也许与那天下午那间被诅咒的房间里的温度、湿度都有关系。”
“那天北川的房间里都进去过哪些人?”
“就像录音带里听到的那样,送饭的那个姓郑的服务员、我们安插在岗哨保安的小野、裁缝、黄领班、中村。”
“裁缝和乌园的工作人员都没有问题?”
“没有人动过那把枪,这几个人都是同时进同时出,小野也在场,没有人节外生枝。”
“所以一个关乎我大晦帝国在支那与太平洋战场胜负的人就死于意外吗??”影佐简直要颤抖起来,“北川的随身物品里什么关于油井的线索都没有?”
“这个在他死之前我们就悄悄查过了,这两天也重点排查了两遍,狡猾的北川,将所有的秘密都带去地狱了。”
赏完月,用完团圆饭,玄武城的百姓按风俗都开始了“走月”,大家结着伴,踏着月光,边赏月边闲聊,讲究的人,还非得走完几座桥才行,说是可以保佑家人身体安康、福寿绵延。
董知瑜撤掉露台上敬月神的月饼瓜果,这会儿才七点多钟,楼下马家谈笑声不时传来,想起小时候家里过中秋,不但亲人都在,还会请了戏班子来宅院里唱唱戏,常常惹来几条街上的邻人都赶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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