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董知瑜看着学生们举着的标语:“还张锌夫公道!”、“铁血保卫东北!”,甚至还有“赤空应该以国家权益为重!”
反的是苏,却拐到了赤空头上,董知瑜蹙起了眉。
正思量,几个学生却将矛头对准了这辆车,只听一名女学生喊道:“那是政府的车!我们问问车里的人,是国家主权重要,还是什么虚伪的友好邦交重要!”
这一声喊完,其他的人也哄了起来,警卫赶紧吹起了哨子,游行的学生们被撵惯了,并不拿它当回事。
车窗里,董知瑜却眼睛一亮,这个游行队伍里有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熟悉,下一秒她便反应了过来,连忙摇下车窗,刚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及时收了腔,只对他挥着手,待那人朝自己看过来,才大声喊道:“还记得我吗?”
此时的北方局办事处红岩,青年组和新青社的核心同志正激烈地讨论着,以新青社为代表的一方认为,苏联即民主自由的圣地,任何进步学生都不应该参与游行;而反方则认为,这次游行从本质上看还是爱国运动,其基调是捍卫国土,如果不参加,会出于孤立的境地,进步学生如果不参加爱国活动,今后的工作就没法展开了。
董知瑜的这位故人,眼前正处于这样的矛盾斗争中,提到反苏,他本能地抗拒,可协约的真相和张锌夫事件又让他觉得国耻不能忍,他站在游行队伍里,随着人群的推搡而移动着。
直到看到轿车里的女子,他愣了一愣,觉得对方唤的定不是自己,便朝左右看了看。
怀瑾本能地将身子朝董知瑜那边罩了上去,生怕她被窗外的学生伤着。
董知瑜又拼命挥着手,朝那人笑着,眼睛里却噙了泪。男子看到这抹笑容,尤其是嘴角若有似无的梨涡,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恍然大悟,他拨开人群走到了车旁,一时却不知怎样开口。
“是我啊,小董,”她不禁伸出手来跟他相握,“没想到你还在渝陪。”
“真的是你啊!”窗外男子又是惊又是喜,“你和原来不一样了!”说着又打量了一下车里的人,“你……”
正说着,旁白有人喊道:“柏存彦,你认识她们?”
原来他的名字没变,那么,他没有在做地下工作?他比自己还要大几岁,该过而立了,怎么会和年轻学生们在一起?董知瑜思忖。
“唉,唉……”叫柏存彦的男子这么应着,拿不准董知瑜此时的身份,他不想贸然说什么。
“柏师兄,车里都是妇孺家眷,可不可以和他们说一声,莫要为难?”
“嗯,”柏存彦应着,“他们都是震旦的学生,我现在学校做社团辅导工作,你要是有空,可以回母校找我。”
“一定一定!明天上午可以吗?”
“明天上午我在学校等你。”
待董知瑜摇上车窗,不禁感慨,兜了一大圈,居然又遇到了这个人。
破谍 第 196 章
当晚在陈彦及家中用了晚餐,席间免不了提及当前这恼人的事态,陈彦及说青年学生嘛,获取信息快,跟市井平民相比有一定的思想觉悟,又不至像老江湖一样看透与圆滑,他们喊一喊口号无伤大雅,他所担心的只是渝陪政府的派系斗争,一些极端分子会利用这局势做戏。
“父亲看来听到了什么风声?”怀瑾抬起眸。
陈彦及只是摇了摇头,怀瑾明白,他摇头表示的不是“没听到”,而是“不可说”。
舟车劳顿,饭后回旅馆安置,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董知瑜便起身准备出门,怀瑾想起昨日遇见的那个男子,“那人是谁?从未听你提过。”
董知瑜早知会有此一问,也备好了答案,“柏师兄啊,他是我在震旦读书时的师兄,和我们寝室的小雯谈过恋爱。”
怀瑾心有疑惑,这疑惑来自于昨日董知瑜看到他时整个人流露出的异样,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异样,别人不会察觉,她会。
“你和他很熟悉吧?”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唉,”董知瑜竟叹了口气,她知道怀瑾这一问并不是表现出来的不经意,昨日看到柏存彦的刹那,自己的眼神定让怀瑾看了去,“他呀,和小雯爱得死去活来,也因着这层关系很是照顾我们寝室里的几个同学,可是毕业的时候,却因为老家‘指腹为婚’的陋习,硬生生被父母拆散了,”董知瑜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时候他俩想私奔,被发现了之后又想寻短见,回想起来真是苦命。”
“后来呢?就那么散了?”
“当年我离开渝陪的时候,是散了,柏存彦回老家完婚去了,毕业后也没有太多的联系,今天过去,正好也问问他近况。”
“嗯,”怀瑾点点头,“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于这世上很多人来说竟是奢望吧。”
董知瑜正系着围巾,听她这么说,目光一滞,“是啊。”她只得这么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到震旦的时候,打听到了柏存彦的办公室,他早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董知瑜见到他,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块儿,那是她的入党介绍人,是他领着自己迈入了这神圣的事业,这些年过去了,没想到还会在渝陪的街头遇见他。
“这太意外了!”柏存彦道,“去年我从老家回来还打听过你,没人知道你的下落。”
“我回江苏老家了,”董知瑜笑着说,她不能说得太详细,即便对方是自己人,“柏师兄可好?”
她最后一次见到柏存彦,确是他被要求回乡完婚之时,只是之前跟小雯的那一段是她编给怀瑾的,若不讲出这么一出令人唏嘘的爱情悲剧,又怎么解释自己昨日微微的失态?
“都还好,去年抗战胜利后,我回到了渝陪,我这人不会带兵打仗,不会敌后潜伏,但在学校里做做学生思想工作倒是可以的,”柏存彦呵呵笑着,“昨天看你那辆车里,坐的可都是渝陪高官的女眷啊?”
“我和渝陪的高官倒是不熟,一个朋友同人家沾亲带故,我下了火车便跟着坐趟顺风车。”
柏存彦面上有点犹犹豫豫,他其实是想打听董知瑜这几年都在做什么,她可是自己发展出的同志,可是这话又不好问,她这几年原来回了江苏,去年以前那是汪伪的地盘,现在也和渝陪一样属于蒋,她长期在那里,莫不是深入敌后?按照纪律,这些是不能说的。
他将泡好的茶递给董知瑜,“我当年对你的印象极深,上海有钱人家的小姐,洋烟洋酒样样会得,跟我谈起进步理念却热情得像一把火!”说到这里径自“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这些年该是为赤空事业做了不少事情吧?”
董知瑜微微笑着,“这辈子都会感谢柏师兄当初的提点与帮助,对于我们的理想,我的信念一直在加深。”
柏存彦眉心舒展了开来,“我们的事业是光荣而崇高的,实际的工作都是困难重重,也最考验我们!眼下渝陪的这场‘反苏’运动,也是很让我们为难。”
“我也是刚到这里才听说了这里的局势,不知道组织上有什么指示思想?”
“我倒想听听你的见解。”柏存彦倒想试试这位自己当初带出的同志的功力。
“我嘛,我掌握的信息还很有限,不过我倒认为,学生们之所以愤怒,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对国家的热爱,对主权与领土的维护,这从根本上来说是进步的,我们的进步学生如果因为他们反的是‘苏’就消极抵制,难免会带有主观主义色彩,也会被其他学生所孤立。”
“不错嘛!”柏存彦的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观点很成熟,而且和红岩下达的指示高度一致,我果然没有看错董同志啊。”
董知瑜笑了笑,“不过,我有些担心,目前渝陪政府内部盘根错节,派系斗争十分激烈,若是学生们的运动被反动派利用……”
柏存彦眨了眨眼,这一点他并没有完全参透,不过这不影响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怎么样?跟我去看看学生们?给他们讲讲你的看法?”
董知瑜想了想,只是给学生做做思想工作,也未尝不可,“可以跟大家交流交流,只是游.行我就不参加了。”
“这个不勉强!”柏存彦呵呵笑道。
接下来的两天董知瑜都在和柏存彦一起动员进步学生,怀瑾直觉不妥,让她避开任何政.治.运动,董知瑜只道为母校做一些事,且都是些光明正大的学生活动,并无党派之分。
“你看渝陪政府也没有出面阻止,”董知瑜道,“那日在陈老先生府上用餐,他对学生.运动的态度也很宽容。”
“你没听出他的话中之话吗?这件事岂是那么简单。”怀瑾锁着眉头。
董知瑜怎会听不出陈彦及的话中之话,只是她所做的工作,实在帮助赤空一派的进步学生,渝陪政权的派系斗争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若真决心脱离了赤空,从此与政治绝缘,还是避开这些事端为好,”怀瑾见她不响,又继续道,“要为母校做事,我也支持你,给他们介绍学术资源,甚至捐款捐物都可以,为什么要卷入敏感的政治.活动?”
董知瑜不再争辩,只点了点头,怀瑾的话从她的角度来看不无道理,若是真隐退,确实应该避着才是。后面的两天里她跟柏存彦打了招呼,只说有些私事要忙,便也不太往学生那里跑。
直到二十二日暴行事件爆发,董知瑜避开了眼前的敏感点,却在若干年后尝到了这几日酿下的苦果,终究没有绕得过去,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却说二十二日这一天,渝陪的学生串联起来,由中央大学带头,举行了一场规模盛大的反.苏游.行,先头部队经过了民生路后,一群学生打扮的人突然一涌而出,砸毁了赤空《新华日报》以及民主同盟《民主报》的大本营。
事件发生得始料未及,赤空坚信这是渝陪党内某些人不满政协会议而采取的暴行,更可恶的是他们妄图将罪责栽赃给学生,可想而知,自事件发生日起,两边便展开了激烈的唇枪舌战,而怀瑾则不愿与董知瑜卷入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中,事情刚刚发生,她便辞别了养父一家,与董知瑜踏上了返回玄武的列车。
董知瑜与柏存彦匆匆道别,再见面,已是若干年后。
回到玄武,周碧青便来找她,说自己认认真真研读了董知瑜给自己的材料,也认认真真思考过了。
“我周碧青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几年日子,以前以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为了无功无过等死,所以之前才随了家人安排进了汪伪政府做事,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真是糊涂得可以,幸好遇到了你董知瑜,跟着你弃暗投明,现在我也懂了,赤空主义才是人类最为进步的理念,我愿意为此奋斗终生。”
董知瑜听她终于把话理明白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无论自己让她做什么,她都是一句“跟着你董知瑜总没错”,眼下正是吸收她进组织的好时机,只是任之行那边还没有回话,不知组织对自己的甄别结束了没有。
“太好了,碧青,我会向组织汇报,你等我的消息吧。”
进了三月,怀瑾将董知瑜安排进了一间国民政府收管改造的银行工作,让她和政府、政治彻底划清界限。如此悠心坊的宿舍便被政府收回,而偌大的董宅总不适合一个单身姑娘居住,思前想后,董知瑜搬去了怀瑾宅子,董家老宅则让周碧青夫妇暂时住着,说起来是董知瑜请他俩帮忙照看房子,可他们都知道,周碧青新婚需要婚房,徐根宝虽在战后有了些起色,暂时却也置不出一间像样的婚房,原本小两口打算在徐根宝的破房子了凑合一下,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可周碧青到底也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董知瑜便说服了他俩,暂时去董宅住着,等将来徐根宝置了新房再从长计议。
说起来终于和心上人搬到了一起,也算是苦尽甘来,可董知瑜却发现,怀瑾近日常常往真纪那里跑,有时甚至还瞒着自己。
破谍 第 197 章
第一次发现怀瑾瞒着自己和真纪在一起,还是听周碧青说了一嘴。
那天怀瑾很晚才回来,问她就说紧急加班了,这本就寻常,董知瑜并没有多想,谁知第二天碰到周碧青,说昨晚在鼓楼旁的那家西餐厅看到了怀瑾,正和一位小姐一起用餐,而周碧青提起这件事,只是想说那位小姐像极了以前认识的那个晦国姑娘。
“你没看错?”董知瑜一脸的不解。
“有可能看错了,那位小姐是韬国人的打扮,就是脸蛋像,我和老徐说的时候,他说我肯定看错了。”周碧青边说边用力点了点头。
“我是说怀瑾,你确定是她?”
“哎唷!怀参谋我哪能看错,再说她还穿着军装呢!”
董知瑜心下纳闷了,却也没再说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便提了一提,“今天周碧青说昨晚在‘圣菲露’看到你了。”
怀瑾面上并无波澜,边替董知瑜盛汤边淡淡答道:“嗯,回来的路上看到真纪了,她说没吃晚饭,正好我也没吃,就顺便带她在旁边吃了。”
“喔,”董知瑜接过汤碗,“我还以为你一直加班到那时候。”言下之意:你怎么没说?
怀瑾冲她一笑,又刮了刮她的鼻子,“他家换了个厨子,说是法兰西请来的,昨天我就想着,周末就带你去试试,看你喜欢不。”
董知瑜啜了口汤水,“听说汉中路邮政总局旁边新开了一家西餐馆,下回你再请真纪,可以去那家尝尝。”
“我跟她吃饭不用挑地方,碰到了就带她改善一下伙食,你知道她薪钱很少,平时生活得很拮据。跟你吃饭才要好好挑个地方,你对这家感兴趣?那我们这周日去试试。”
董知瑜听她这么说了,又觉得自己真是小题大做,怀瑾若是对真纪有什么心思,哪里还用等到今天?这么想着便也舒展了眉梢,答应了下来。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过了不到一周时间,一日怀瑾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个紧急任务,会很晚回来,董知瑜收拾了些糕点便叫了辆黄包车去真纪那儿,她想着给真纪送些东西,也去看看她。
到了路口却看见怀瑾的车停在那里,董知瑜让车夫停下,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是怀瑾的车,她想,也许怀瑾恰好在这周围执行任务,所以将车停在了这里,也许跟真纪并无关系。
她转身走到暗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让露水打得湿凉,她却没有感觉,只那么木木地坐着,看着真纪家的那扇门,那扇门掉了一半的漆,在这巷子里很不起眼。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董知瑜从未想过自己会盯着这么样的一扇门这么久,有那么几次,她想站起来,想走过去,想敲开那扇门看看门后的真相,可她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畏怯镇压着,她怕,怕走过去的时候怀瑾正好出现,怕敲开门后看见怀瑾无法直面,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这里观看这个真相,再一个人去琢磨这真相,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长在了这块石头上……
房门和车,总有一个先被惊动,她希望是后者。
可却是前者,开门的是真纪,她保持着那一贯的谦卑与精巧态度,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学不会韬国女工的那种粗鄙与俗气,她微微颔首躬身,让出一个人来,那人的轮廓在泪水中模糊了,可模糊也没有用,化成灰她都认识。
两人在门口又说了几句话,真纪这才一丝不苟地鞠了个躬,怀瑾走下台阶,她生得真好看,董知瑜惨然地想,这么多年也没将她看够,修长的是腿,凹凸有致的是身段,可她已经看够自己了吗?若是平时,她定会满怀欣喜地迎上去,哪怕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又何妨?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好似没了这底气和资格,那个好看的人不完全属于自己了,车子发动了,那个开车的人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她转回视线看着真纪,对方还站在门口望着汽车扬起的一路尘埃,良久,才走进屋关上门。
刚刚退潮的泪水又涌了上来,董知瑜想起五年前真纪怎样奋不顾身地来找自己,怎样义无反顾地去救怀瑾,又想起当年杀了北川后,她们三人在福昌楼怎样立下誓约,要等待战争结束,如今,那场侵略战争结束了,真纪留了下来,可等待自己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吗?还是,怀瑾帮助真纪留下……竟是藏有如此隐情?
不,她不能相信,那是她的怀瑾,她们一同走过生离死别,一起经过了那些安分的不安分的形se诱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怀瑾又怎会是那薄情之人?
会不会真纪家中还有旁人?她们确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她像骤然被一丝光明照亮,走向了真纪家的那扇门。
她叩了叩门,很快真纪便出现在门后,看到她的一瞬间,真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她很快便恢复了笑容,笑容来得太快,将颧上肌肉挤作了一团,“董小姐,快请进。”
董知瑜笑了一笑,“原本吃过了晚饭就来的,路上遇到个小姐妹耽搁了,还想着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哪里哪里,董小姐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没有‘打扰’一说。”真纪说着便去倒茶。
董知瑜扫了一眼桌子,之前的茶盏已经撤走,只是烟灰缸里还留有残烬,真纪是不抽烟的,难道为了怀瑾而购置了一只烟灰缸?这么说她常来?而这屋子里,哪里还有别人。
董知瑜只觉浑身一冷,轻轻说道:“不用麻烦了,这糕点给你,我也该回去了。”
真纪转回身来,“来了就要走?董小姐坐会儿吧。”
“不了,怀瑾该在家等我了。”董知瑜起身,她故意这么一说,真纪早对自己与怀瑾的关系心知肚明,她不再讲究什么忌惮,仿佛也是宣告主权,再一层,她想看看,真纪究竟会不会提及怀瑾今晚来过。
“那也好,真纪就不多作挽留了,真纪送送董小姐吧。”
“留步吧。”
白龙巷的深宅中,怀瑾在回廊上来回踱着步,直到巷子里响起了黄包车的车轱辘声,她径直走出去开了门。
董知瑜下了车,见怀瑾等在门口,她知道刘妈一定告诉她自己去了真纪那里,而此时她定是一肚子疑问和担忧。
“任务完成了?怎么还不歇息?”她走了过去。
“九点半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待到这么晚?我和刘妈都在担心。”
“我出门得早,路上遇到一个老街坊家的女儿,跟她喝了会儿茶,耽搁了。这不想给真纪送些东西么,又不好再拎回来,索性给送去就赶紧回来了。”
怀瑾不再言语,锁了门,跟董知瑜一起往里走去,院子很大,通往房屋的小径很长,天上有一弯新月,月色凉凉的,撒在两人身上,怀瑾伸手揽过她。
董知瑜身子一僵。
“冷吗?”怀瑾低声问道,将她揽得更紧了,“以后不要独自外出到这么晚了,真让人担心。”
董知瑜牵了牵唇角,“你最近这么忙,不独自出去,你又不能陪我一起。”
“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怀瑾,你说真纪留在这里做什么?活得那么清贫,回到晦国去不好吗?”
“去年她不是说过了,回去也是无亲无靠,在这里起码还有几个朋友,再说,晦国战后一片萧条,她这样的身份,回去也是清贫,更没有尊严。”
董知瑜不再言语,怀瑾是谁?她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丝马脚的。而自己,又何尝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那天晚上董知瑜做了个梦,梦到怀瑾、真纪,和自己在董家老宅的地下通道逃命,鬼子在后面追着,她们三人拼命地跑,跑着跑着,一回头,怀瑾和真纪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在纵横交错的地道里孤独地求生……
“瑜儿!瑜儿!”
她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鼻息纳入熟悉的味道,她紧紧抱住身边的人,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瑜儿,别怕,你做梦了。”怀瑾的声音低柔而清冽,从不曾变过。
梦醒时那一刹的悸动过去,她清醒了过来,倏地放开了怀瑾。
“瑜儿……怎么了?”怀瑾揽住她,“你身上好烫!是不是病了?”怀瑾的声音警惕起来。
一只凉凉的手掌轻轻压在自己的额头、面颊上。
“宝贝儿,你发烧了,我给你拿药。”
怀瑾摸索着开了灯,找来温水和药丸,让董知瑜服下,“乖乖睡觉,明天如果不好,就让任大夫来看看。”
早晨醒来,董知瑜两颊烧得滚烫,咳嗽不止,怀瑾给任之行打了个电话,请他过来看看。
任之行倒是没有耽搁,很快便过来了,看见榻上的董知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一番检查过后说是风寒引起的高烧,入春了要注意保暖,建议吊瓶点滴。
怀瑾听见并无大碍,便托付任之行和刘妈照看一下,又跟董知瑜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上班。
怀瑾走后,董知瑜支开了刘妈,能有这样一个和任之行独处的机会,即便是在病中,她也很想与之好好谈谈。
“你现在住在她家?”任之行问道。
董知瑜点了点头,“政府的工作她替我辞了,原先的宿舍就收回了。”
“你俩住在一起,总是不妥,如果要继续做事,恐怕还得独立居住。”
“我还能继续做事吗?任大夫,那边究竟怎么说?对我的甄别结束了吗?墨剑一直想要争取的周碧青也被我做通了思想工作,她可是在机要处任职啊,那是多好的资源……”说到激动的地方,她剧烈咳嗽起来。
“你先别急,要相信那边的判断力,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找你。”
“任大夫,我想运转起来,特派员是怎么暴露的?他想交代的任务是什么?我想尽快弄明白!”
“我理解,但请你耐心等待,我会把你现在的情况转告给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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