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那家酒楼确实不错,上次陪老傅来喝酒,觉得菜肴都挺可口。”
“傅老板还是少喝些酒吧,伤身。”
傅秋生对董知瑜一摆手,“怎么还没开喝就劝上了,扫兴!今天我高兴,你们谁都不能扫我的兴!”
说着就到了酒楼门口,到年关了,酒楼里也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刚踏进门,小二便小跑了上来,“傅爷新春吉祥!包间给您准备好了!”
原来傅秋生在这渝陪城中也混出了点名堂,董知瑜冲怀瑾看了看,怀瑾也对她眨了眨眼。
包间设在二楼,傅秋生对董知瑜做了个“请”的姿势,“今天给你接风,你自然是上座。”
“有你俩在,我怎么敢上坐?还是傅老板请吧。”
“你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真不高兴,这么些年了,也只有看到你和阿瑾,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上尚有亲情可言。”
“好好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董知瑜对傅秋生的伤春悲秋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妥协。
待三人坐定,傅秋生边给董知瑜斟茶边叙道:“听说前两年这里原是个茶楼,还有个戏台子,却因戏台子上抓着了一个女赤空党,戏班子散了,原先的茶楼也做不下去了,改成了现在的这个酒楼。”
破谍 第 230 章
“女赤空党?”董知瑜谢过傅秋生,边啜了口茶边搭腔。
“赤空党的渗透能力还是很强的,上到党政军,下到市井巷陌。”傅秋生又给怀瑾斟了杯茶,这原本是店里小二的活儿,他却坚持包揽。
怀瑾拿指头轻轻敲了敲杯子以示感谢,她的整颗心都在傅秋生的这些话里。
“阿瑾,你在渝陪,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往南岛和香港运输货品的船只,常常被赤空党拦截闹事,大船小船都有出事的,小船几乎都是征用的民间船只,这些赤空党真是无孔不入!”
怀瑾笑了笑,“论搞破坏,谁能搞过赤空党?”
“这还不足为奇,”傅秋生一拉开话匣子便合不上了,“那些秘密运输的真金白银……”
“老傅,今天不谈国是吧。”
怀瑾听他说起党国机密,骤然制止。
傅秋生愣了一愣,随即圆道:“对对对,今天高兴,又给咱们小董接风,说这些确实挺糟心的!”
董知瑜也笑了笑,她明白怀瑾制止他的原因,却也不在意,这对于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自己前阵子在鹭城也不过就是为了这桩事情。
“不过小董,”傅秋生想想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你们玄武和沪都的银行机构里,肯定藏着很多赤空党。”
怀瑾听他提到银行,心下一惊。
“傅老板是指这两地的罢工事件吗?”董知瑜问道。
“岂止这两地,南边的鹭城,前阵子闹得可凶了,不是银行里的人里应外合是什么?我们的船一到鹭城码头,那边的赤空党就像早有准备似的。”
正说着,小二敲门进来送菜,先是一批凉菜,傅秋生客气道:“就按这包间的规格让后厨看着上了,都不是什么珍肴,吃个口味。”
“哎呀,我已经食指大动了……”
傅秋生和董知瑜闲聊着,怀瑾没有作声,她想自己是在渝陪窝得太久了,外面很多事情都已不太清楚,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董知瑜去鹭城可能另有原因?
她觉得这真是造化弄人,自己当初费心费力将董知瑜调离政府机构,又将周碧青从机要处转到总务科,为的就是尽力让她俩远离情报中心,既保护党国,也保护她俩本身,可若是别人有心去做一件事,身在何处都能做成吧。
“阿瑾……阿瑾?”傅秋生将她的思绪唤回,“怎么发起愣了?尝尝这道青椒皮蛋,别看菜品普通,这里的皮蛋质量上乘,青椒是他们自己腌制的,别的地方没有。”
“哎,好。”怀瑾举箸轻轻夹起一小块。
董知瑜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早已猜到几分,定是刚才傅秋生的话让她对自己生了疑,机警如她,恐怕这份敏锐早已渗进她的血液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放松,而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她笑了笑,“别说,越简单的菜品越看出火候,这青椒皮蛋可真爽口。”
傅秋生爽朗地笑了起来,余光却瞅着怀瑾,她有心思,这逃不过傅秋生的眼睛。
董知瑜见傅秋生拿眼角扫了眼怀瑾,知道傅秋生也觉察出她的情绪了,便叹气道:“傅老板你看,我们就不该说那些不开心的,说得怀瑾郁郁寡欢,她对党国还是心重。”
怀瑾听了这话,明白是董知瑜给自己的提醒,便摆了摆手,“哪里?不提了,吃饭事大。”
“怪我,怪我,我自罚三杯。”傅秋生说着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怀瑾拉住他,“老傅,都是自己人,悠着点儿。”
三人推让了一会儿,各自两杯酒下肚,这局也就热络起来了,傅秋生放下筷子,“小董,我那老地盘,夜金陵,现在怎么样?”
“那场子啊,”董知瑜也跟着放下筷子,“咱们撤了以后也是几易其主,现在的老板是玄武市警察局局长的人,我也没再去过了,听说酒水差了些。”
“唉……”傅秋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想想我们啊,阿瑾,”他转头对怀瑾道,“旧国二十八年就奉段老板之命盘下那场子潜伏了下来,后来小董加入进来,从盘下那地方开始,咱们在那刀头剑首的玄武一干就是六年,六年啊!”
“也算我们命大,六年都活了下来,今天还能聚在一起下馆子。”怀瑾道。
“可不是命大么,要说,那会儿最安全的还是我,你和小董,直插敌人心脏地带,真是九死一生啊!”
“说不好听点,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不存在谁危险些谁安全些。”
傅秋生摆摆手,这个问题不争也罢,“只是那时候再危险心里都是愿意的,还挺高兴的!有任务的时候都觉得死了也要完成,哪像现在……”
一时冷场,傅秋生端起杯子,“来来来!”
再放下酒杯,傅秋生脸上便乐呵起来了,“小董,我记得那年春天……”
此时舟山近海岸一艘不大的货船上,也摆着一桌酒菜,酒菜粗淡,桌边围坐着三五个男女。
船老板一脸胡茬邋遢,看样子在船上漂了有些天数了,粗看像有三四十岁的样子,细细看过去,若是没了胡茬,面皮也没被海风吹得如此黝黑的话,倒有个不错的底子。旁边坐着个女人,女人头发有些散乱,脸上涂着层胭脂,身上穿着条夹棉旗袍,式样有点老旧了,料子倒是不错,刚制成时定也不便宜。一同吃饭的还有两三个男人,大约是船老板的弟兄。
“妈的!在船上把脸擦得跟猴屁股似的!给谁看??”船老板一杯酒下肚,看到身边的女人,破口大骂起来。
女人本能地想要顶回去,却忍住了,只将筷子往桌上一掼,站起身忿忿地走了。
“你还神气了?有本事跳海里去,还省我一口饭!”
“叶老大,叶老大,别这样,嫂子也是想讨你欢喜……”一旁的弟兄劝道。
“什么嫂子!这种买来的货色叫什么嫂子!她是讨我欢喜还是去勾搭那几个搬货的瘪三??”船老板也将筷子一掼,对船舱外喊道,“妈的!再让老子看到你跟那些瘪三搔首弄姿的老子把你剁了喂鱼!”
“哎呀妈!别气别气,”手下赶紧来劝,“不过一个女人么,上了岸什么女人没有?来来来,喝酒!”船上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刚才还满口叫着嫂子来劝和,这会儿这女人已是他口中最最廉价的东西。
船老板又拿起筷子,还没骂尽兴似地嘟囔道:“想给老子戴绿帽子!没门儿!”
“是是是……”旁边的几个男人一连附和,拉着他继续喝酒。
没喝一会儿,那女人又哭哭啼啼地折了回来,将手里什么东西往桌子上一扔,原来是一方帕子,从帕子里呖呖啷啷滚出来两样物什,不过是一副翠玉耳坠子和一双银手镯。
“姓叶的!”女人哭道,“你就拿这点东西买的我?老娘当年在秦淮楼做花魁的时候,一晚上得的都不止这点!”说到伤心处,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真心真意地哭了起来,“就这点东西就把我骗到这破船上,风吹日晒的跟着你在这海上!”
船老板上前毫不客气地踹了女人一脚,“臭娘们儿!好好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想当年??想当年我叶铭添还是带兵打仗的军爷呢!能睡你这种货色??”
女人刚要发作,舱外跑过来一个人,还没进门便嚷道:“不好啦不好啦!遇到劫船的了!都有家伙!”
叶铭添脸上一惊,从腰里摸出枪来,往船舱外跑去,其他人也跟着他冲了出去,剩下那女人,往地上一瘫,眼睛也呆了。
到甲板上一看,舵手已经让人绑了,也就是说,这条船已经被人控制了。
叶铭添堆上笑,“好汉,哪条道儿上的?”
“听着,”对面蒙着面的男人喊道,“我们不害人,只要这船上的货。”
“好说……好说……”叶铭添转着眼珠子,“可是……几位爷……也给我留点吧,你们看我和弟兄们苦了这十来天……”
“少废话!”那人打断了他,“别得寸进尺了!”
叶铭添不吱声了,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次跑的是北方的一批货,国军刚在那里打了败仗,撤退前悄悄将几家兵工厂拆了,仪器就秘密储藏在仓库里,分批往南岛运,如今政府的船只哪里还能运得过来,便高价寻找商船,自己也是打通了层层关系才得了这趟买卖。
想到这里他心肝肉儿都疼了起来,这船货要是被劫光了,以后还怎么吃这口饭?这条船可是他抵了全部身家以及老家的祖产租来的,两年的租金已经预支了。
“好汉,这船旧货不值钱啊!你们搬回去也占地方!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不值你们干这一趟玩命的活儿!这样好不?我们船上的现钱,你们全都拿去!这船上还有个女人……”
“闭嘴!”对方一声厉喝,几把枪同时指到了他的脑门上。
叶铭添噤声了,将对方的身份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样油盐不进,只想要货的,是赤空党无疑了。
早就听说有赤空党在水面上劫船,专劫政府的物资,劫不走的就把船打沉,没想到这倒霉事竟落到自己头上了。
正想着,下面跑上来一个人,对着对面那个刚才喊话的人报告:“船员已经全部点清,请老板指示!”
“把他们扔到小船上!”
“是!”
破谍 第 231 章
叶铭添睁着双空洞洞的眼睛从小船上仰头望着,最后一个被扔下来的是他拿一对耳坠子和手镯子买来的女人,他有点冲动,想将她扔到海里去,定是她那顿撒泼耍赖惹来的晦气,他想。
“听着!”蒙着面的男人从大船上对他喊话,“五天后到白历弯取你的船!”
他仿佛用了很久才听懂这句话,随即他的眼睛也回了神,“真的?你们会把船还我??”
对方不再多言,在十几把步.枪和冲.锋.枪的瞄准下,小船上的人只得呆坐着,看着他们的货船越驶越远。
他拉响马达,渔船喘息着,朝岸边慢吞吞地驶去。
不知走了多久,船上的人都不敢吱声,还好,他们说会把船还回来,可这一船的货呢?国军会让他们赔吗?那是铁定赔不出的,他们会要自己的命吗?
这么想着,大家各怀鬼胎起来,刚才一起热热闹闹喝酒的几个想着上了岸便找机会溜吧,饭碗总还能再找到,命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再说了,这姓叶的往后还有工钱发给自己吗?
像是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叶铭添突然抬头朝他们看了一圈,几人做贼心虚,立即躲开视线,女人也乖了似的,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其实她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那手帕里两件仅有的细软,刚才还没来得及装在身上,自己便被人拖出来扔进小船里了,这下好了,原本还嫌它们寒碜,如今什么都没了。
叶铭添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说话呀,一个个的平时不都能说会道的嘛?怎么都成了哑巴??”
“老大……”接腔的人皮笑肉不笑地挤着脸上的肌肉,“这都……吓懵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您说,这帮狗日的,是赤空党吗?”
“你这不是他妈的废话嘛!还能是什么人??”
“喔,是是是……那咱们那些货……军爷会让咱们赔吗?”
叶铭添一听“军爷”这称呼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当年自己也是响当当的军爷,如今却比人家低了九等,不光要跟人家讨生活,连命都要跟人家讨了。
正想到痛处,远处一艘灰色的舰船驶了过来,叶铭添找着望远镜一看,那船上飘着面青天白日旗,竟是艘军舰。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哑着嗓子喊道。
“咋了?”船上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是国军的战舰!快!找找看这破船上有什么能发信号的!”
大家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这心思该往哪里动了。
“快啊!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
“老大,咱找军舰干什么……?”
“让他们去追狗日的赤空党啊!你以为人家军爷为啥花重金雇我们跑这趟活?这都是不能落在赤空党手里的东西!”
“可是……”
犹豫的人算盘越打越明白了,若上了岸,待自己溜之大吉,这事情也就跟自己没关系了,那国军的合同是跟他叶铭添签的,与自己无关,可如果现在就报给国军,若是人家发了怒,自己也要跟着倒霉啊。
“还他妈的愣着??”叶铭添拔出枪。
还没来得及拉开保险,一个冷冰冰的东西突然抵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叶铭添脑袋里“嗡”的一声,他太明白那是什么了。
“叶老大,别怪我薄情寡义,兄弟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出来挣点辛苦钱,这趟半个月的工钱我们都不要了,只求平平安安上岸,更不想得罪那些军爷。”
“黄老九,出息了呵!当初就不该给你配这支枪!”叶铭添想自己真是失算,当初富余了一支枪,就让自己最信任的这个黄老九拿着了,没成想今天指在了自己头上。
可其他人呢?其他人总不至于不帮自己的,他想。
“老大,就听黄哥的,回去吧,”另一个人开腔了,“人赤空也说了,船还会还给咱们的,以后再辛苦点,多跑跑其他活儿,钱总能挣回来的。”
“是啊,是啊……”剩下的男人也都跟着附和。
黄老九绕到了叶铭添前面,枪指到了他的脑门上,一时船上所有的人都站到了黄老九一边。
叶铭添发出一声苦笑,在这艘孤立无援的船上,谁手里有武器谁就是老大。
他抬头看着黄老九,嘴角的苦笑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一抹笑容。
黄老九正纳闷,只觉脑袋“轰”的一下,鼻腔里充斥着爆竹燃烧的气味,还未及回味,便一头栽了下去。
女人站在倒地的黄老九身后,手里还高高举着一只铁砣。
叶铭添飞速弯下身捡起黄老九的枪,两把枪一齐指着众人,厉声喝道:“还有谁不听??”
大家脸上由红变白,由白变青,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谁会知道那个平日里被叶铭添吆五喝六的女人会来这么一下子?
“臭娘儿们!”叶铭添的这一声里除了嫌弃还有一丝感激,“总算你也能给老子干件正事!”
女人手里依然捧着那只铁疙瘩,血从那上面流到了她的手里,她吸了吸鼻子,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哪来的勇气,她只晓得叶铭添要去追那只货船是对的,她的手帕子还在船上,不去追它自己就啥都落不下了。
男人们都蔫了,再没有谁能造反了。
“给我把这个狗日的扔到海里去!”叶铭添踢了一脚死猪一样的黄老九。
男人们还是有点呆,这可彻底激怒了叶铭添,他朝天上“嘭嘭嘭”放了几声空枪,嘶吼道:“魂儿都他妈的被狗吃了吗?!”
这几枪一放不打紧,那边国军的军舰却警惕起来了。
等到军舰驶了过来,黄老九已经被绑着铁砣沉进了海里。
“干什么的?”船头一个海兵高声喊道。
叶铭添本不屑于跟级别这么低的小兵辣子对话,这会儿也不管不顾了,“军爷!”他冲着军舰喊道,“赤空党把你们的宝贝劫走了!”
“你说清楚点!”
“我这儿有合同!政府的一个兵工厂!我拖的货,要运到南岛的!刚才被赤空党劫了!你们快追还来得及!那货船跑不过你们!”
那边报给了一个穿中尉制服的军官,军官命小船靠近,取来合同一看,上面果然盖着政府的公戳。
近期海面上常常有赤空党劫持给政府跑货的船,劫不走就打,军舰上的人也见怪不怪。
中尉走进船舱,他要向上级汇报,上级说不定还要跟陆地求证,从叶铭添的描述和合同上半藏不漏的句文来看,这不是一船普通的货。
叶铭添在小船上等得抓耳挠腮,虽说军舰跑起来比那货船快上许多,可再耽误下去,可就难说了。
终于,先前的那个兵跑了出来,“你,速速汇报货船特征以及行驶方位!”
叶铭添真想跪下了!这世道背是背了点,但枯木也会逢春,山穷水复后也可遇到柳暗花明。
他开足马力跟在军舰的后面,要不是不让闲杂人员上那舰艇,他真想亲眼去看看那帮赤空党是怎么被gan掉的。
军舰追着被劫的货船向日头落下的地方驶去,很快便消失在海天之间那丰富的色彩中。
外边天擦黑了,酒楼的这个包间里,叙旧的仍没有归意。
“你当初的那个学生叶铭添,可是一直没消停过。”傅秋生欠身帮怀瑾点上支香烟,缓缓说道。
“他?怎么?”怀瑾边说边扫了眼董知瑜,“他难道又兴风作浪不成?”
“呵!”傅秋生从鼻子里冷笑了这一声,带出一圈白烟,“那几年他是我夜金陵的老熟客了,可我没看出来,他性子这么野!前几天青岛特调局的老魏来渝陪,和我喝酒时提到了他,说此人是个赌徒,拿所有身家租了条货轮,专门挣咱们政府的钱,挣起钱来那是玩儿命啊,别人不敢接的货,他照单全收。”
怀瑾淡淡笑了笑,“我倒不奇怪。”
董知瑜拿纤指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我也不奇怪。”
傅秋生呵呵笑道:“看来还是你俩对他比较了解。”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六年春天,那时候他已经吃喝嫖赌样样顺手……恨我恨得紧啊……”怀瑾只觉一言难尽。
“他当初是怎么投了汪,又是怎么做了你的学生的?”傅秋生问道。
“说起来是三九年冬天的事了,那时候汪兆明在沪都的江湾成立了江湾陆军军官训练团,意在为将来自己的政权集团培养军事力量,汪兆明这个人,客观说起来,才华是有的,脑子也是有的,就是缺点军事头脑,弱也弱在这个地方,他自己也不是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江湾的那个训练团,就是为他自己培养一些年轻军官,将来好为他卖命。”
“那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看穿他投靠晦国人的意图了。”傅秋生皱起眉头。
“所以那时候去江湾训练团的年轻人,谈不上多糊涂,只是想走捷径。那时候我已经打入汪氏集团内部,就在这个训练团做教官,我眼见一些资质平庸的年轻人,在江湾受到一些集中培训,便做了汪兆明的麾下之将,叶铭添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董知瑜摇摇头。
“叶铭添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怀瑾继续回忆道,“他‘攀’上了我的关系。四零年伪政府成立后,不少我的学生都被分去了玄武,或从军或从警,他成了我的下属,与我走得近一些,不过真正让我对他‘青睐有加’,还是知瑜到了玄武之后。”
傅秋生笑着摆了摆手,那一段阴差阳错,不提也罢。
“四三年开始,他就无心事业,开始钻研投机倒把了。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不光是韬国,整个世界都可谓灾难深重。他负了点伤,在家一修养就是几个月,实则在黑市倒卖抗生素等暴利药品,我们的将士在前线流血负伤,一盒盘尼西林就可能救过来几个人,这些人却在后方囤积居奇,昧着良心发这种国难财。”
“他还做过这档事……”傅秋生叹道。
怀瑾吸了口烟,顿了一顿,她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对于这个人,他与自己、与瑜儿的是非恩怨,仿佛是说不清了,又怎能说清呢?就算全世界都骂他叶铭添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投机者,可她总觉得感情上自己欠他的,且是永远不能与外人说的。
“抗战结束后你还是帮了他很多的,要不是你拼命捞他,他也没有今天,当年那一批军官里面,枪毙的坐牢的比比皆是。”傅秋生见怀瑾不吱声了,料她心里也是遗憾的。
董知瑜也沉默着,说到这个人,当初对自己认真是真,被利用是真,几度想占有自己是真,最后恩断情绝也是真,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就是给了他那两条大黄鱼,在当时对叶家来说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怀瑾听傅秋生的话头,是在安慰自己了,便摆了摆手,“我对他本人也谈不上喜悲,若说歉疚,当初让他的双亲空欢喜白折腾了一场,倒是真觉过意不去……”
昏暗的海面上,小船的马达拼命转着,想赶到前方加入一场想来就让人兴奋的酣仗。
“我……我有点怕……”女人小声嘀咕,因着自己刚才的功劳,她才有底气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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