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帝为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十一公子
伍能立马收了声,连呼吸都放缓了。
安宁倒是平淡不惊,她想了想,又道:“凡我审理的案子,从来没人有喊冤的机会,如今看着世子的面上,我可以在这儿给伍老板一个机会。”
“只要伍老板记着一点,今日我若给你落实定罪了,你将永无翻身机会。”安宁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重,她的神情也很严厉,“这是我安宁的规矩,无人能破。”
伍能伸长脖子看了眼坐这儿没动没吱声的安少霂,他徐徐的吐了一口气,认命的点头,“谢郡主!”
没有案桌,没有惊堂木,安宁站着,背脊笔直,双手背在身后,她再沉默了会,才开口,沉沉的在早已静的落针可闻的房间响起。
“先从死者说起,死者穆蓝心,系失血过多,整个喉颈几乎被人隔断……”
相较于岳桂楼的清净,这日的午时巡抚衙门是异乎寻常的热闹,大抵是因为许久没有这等大案开堂庭审了。
与帝为夫 094来人,请死者
游书和唐宕一块儿到巡抚衙门的时候,里头已经按次轮座坐满了,都是南一城的大人物,赵二公子和李大小姐赫然在列,堂正中两排威武的衙差,外堂到大门,乃至路边儿黑压压齐刷刷的全是人。
这里头的个个纹丝不动,外头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毕竟,他们都是冲着安宁的名头来的,却不料这时候都没见到人。
正中案台前一左一右两人,巡抚薛山大人和庞仲子,两人的表情那是一个比一个愁苦,看的唐宕和游书都心里直打鼓,安宁怎么来这么一出?
他们是知道安宁接了赵李两家的案子的,毕竟这可是全城热门,按以往的做法,安宁该亲自主审,不单是收揽名声,也只有她能镇得住场。
跟他俩的心思差不多的庞仲子背脊立得笔直,都快僵了,他面部表情也是僵冷的,时不时去瞅离他极近的负责堂审记录的幼白,后者一直垂着眸,安静的磨墨,一张脸上静定安好,好像所有人根本不存在。
这时,一身黑衣的游画走了进来,利落的仵作打扮,她的脸色比谁都冷,引得众人侧目,有人非议:“这谁呀?”
“她是城主府的仵作,本案的尸检由她负责。”薛巡抚出声道,同时看向庞仲子,“今日这位庞大人代安城主主审此案,本官只从旁协助。”
庞仲子在游画出现时伸长脖子往外瞅,期盼着安宁能出现,自然落了空,听见薛巡抚说话,及时轻咳两声,“既然人齐了……升堂吧。”
尽管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是表面装门面还是挺有套的,唐宕隔着人群远看他那副不怒而威的模样,咦嘘道:“这胖子往那一坐还挺像模像样。”
“本案系十七条人命,是为赵李两家报案,月前已呈报刑部,后又三司三议决议由南一城巡抚衙门升堂初审。”庞仲子沉声敛容,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不得扰乱,触犯者,立斩无赦。”
“啪!来人,请死者。”
他话音一落,十二个人抬了六具担架上来,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
“这六名死者,是十七个死者的代表,从死因、外形、腐化程度、死者身份、年龄各方面比较之后选出来的,经仵作检验,皆系因病身亡。”游画在六具担架前走了个来回,将所有的白布都掀开,露出了六个死者的面目。
门内的都被那尸体散发的腐臭味熏的捂鼻别开脸,外头有些担小的都眨着满是惊恐的眼睛。
薛巡抚眉头拧成个死结,身子僵的端直,他差点也要掩鼻拂面,但碍于身边的庞仲子没表情没动作,只得憋着,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游画一点儿没去顾忌众人反应,继续道:“大人,请为他们诊断过急病的城中大夫五人,配药医童、熬药伙计十一人上堂。”
这显然是早已安排好的,游画说完,那十一人就被带上来了,他们看见堂中六具尸体,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的厉害,尤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医童看见最前面一具面目全非,只剩一副烂骨肉架的死者时,两条腿就抖的走不动了,踉跄着,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小医童这么一跪,剩下的十个人也都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
与帝为夫 095与寻常刎颈手法不同
岳桂楼。
“与寻常刎颈手法不同的是,死者伤口起处在后脖,凶手不是正面杀人。”安宁每说一句,在场的围着安少霂的伶人们却毫无变化,唯有隔着屏风跪着的伍能,搁在腿侧手紧紧握着成拳头,那是内心相当紧张的一种表现。
“凶手杀人时,死者正在沐浴,毫无防备,这是最大的疑点,案发现场没有入侵破坏的迹象,门窗完好,桌椅齐整,试问在什么情况凶手能毫无声息杀人?出入赌坊的人多而杂,没有人发现死者被杀。”
“伍老板能解释一下吗?”
伍能摇头,“小人不知。”
“穆蓝心因何躲入运气佳赌坊,伍老板也不知道?”安宁耐心之极,问话语气也甚是平淡。
“小人虽管着整个赌坊,却也不是事事躬亲……”
“穆蓝心怎么说也跟你了两年,一夜夫妻百日恩,伍老板何至于绝情如是,冲着她和你的情分,也不能撇的这般干净吧。”
伍能紧紧绷着腰板,生硬道:“听郡主大人的意思,就因为小人和她有点来往,才惹来嫌疑?”
安宁:“但凡杀人,必然有动机,也必然会有目的,穆蓝心在城外经营茶寮多年,接触了形形色色的来往过路人,她却并不和人深交,除了你,也无其他过密来往,一直生活清苦的她,突然在这两年阔绰起来,购置宅子,养着挥霍无度的败家女……”
“她的姿色只可作中等,而以伍老板的身家,家有妻儿,外养一堆女人,是什么维系你们之间两年多的往来?”安宁话刚说完,外头进来一个衙役。
“大人,这是疑犯穆秀秀的供词。”
安宁颔首,示意他送过来。
“她可招了”
“是。”
本来逐渐冷静下来的伍能再度有些慌乱了。
穆秀秀的供词称得上是长篇大论,只因安宁交代过坦白从宽,若是能多多交代,便能早点放她自由。毕竟她除了私藏赃物,还没有犯大罪。
一目十行快速扫了遍,安宁微微勾唇,“穆秀秀说,黄龙玉鼎是你指使穆蓝心截获的,而这两年她也没少帮你牟取黑钱……你却因分赃不均而痛下杀手。”
“大人听信片面之词,小人无话可述。”伍能仍旧不认。
“伍能,你可知本官为何从怀疑你到肯定你是凶手只用了半天时间?”安宁收起手中按了手印的供词,往屏风外侧走了两步,清晰而居高临下的看向他。
伍能挺直了腰,头次正经的与她对视,是的,他也很想知道这个,所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疑惑。
从宽口的袖子里倒出来一个玉佩,系玉的穗子染着红色渍迹,安宁手指勾着穗子,将玉在空中荡了荡,“一开始本官怀疑你,才逼你去将世子请出来,在等你的那一盏茶时间里,处理穆蓝心死时现场的人将浴桶里的血水倒了,然后发现了这枚玉佩。你应该不会不认识吧,毕竟日日佩戴的东西。”
伍能脸色大变,却无法反驳,那对着他的玉佩雕的是蛇,后面更是纹了他的字,运气佳赌坊里不少人都认得。
与帝为夫 096初惊堂(一)
“大人为何不一开始就拿出这东西。”
“因为本官要你心服口服,无论是杀人动机还是人证物证,一样不少你的。”安宁没有提早拿出来就是为了等穆秀秀的供词,她破案从来都讲究,万无一失,“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伍能:“不错,确实是我在和她缠绵一番后,趁她浑身疲软泡澡之时,从背后捂住她眼睛,她还以为我和她玩闹,乖乖的仰起头来,然后我就用刀割破了喉咙。只是没想到她不知何时拿了我随身携带的玉佩……竟落在浴桶里了。”
“若非你用割破放血这等残忍的手段,如何使得玉佩能落在本官手里。”
东西落在血水里,捞也捞不到,极难发现。
“那贱人就该死!”伍能恨声道,他看向屏风后头的人,语气又变,“世子,小人辜负您的栽培之恩,若有来世,再替爷当牛做马……”
安宁对他这样毫不悔改,杀人如杀猪狗一样的心态极为厌恶,眉头倏皱,冷言打断,“来人,把他关入巡抚大牢,严加看管,再行细审。”
立刻进来两个佩刀官差,将伍能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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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衙门。
随着十一个人跪下来,同时响起他们各自磕头喊冤的声音。
“啪!”惊堂木一拍,庞仲子开口,“不用急着磕头求饶,你们之中有该喊饶命的也有不该喊的,该喊得喊,不该的最好闭嘴。”
堂下瞬时没了声。
谁脑门上都没贴字,哪里会轻易认了罪。
“都不肯认,等后面不得不认的时候别怪没给你机会。”庞仲子重重的将惊堂木一放,然后不经意的扫了眼做堂审记录的幼白。
幼白正一手捏着笔,一面看着堂下众人。
庞仲子见他没动静,只好继续接着审,他朝游画道,“游仵作,你继续。”
“这十一人中,五位大夫,三个配药学徒,三个药堂伙计,他们都是接触过死者,并且有重大嫌疑的人。”游画其实也多次看向幼白。
这次安宁交代他们主审此案,但没有告诉他们谁是凶手,而他们接到的命令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只管审,凶手自会被揭晓。
庞仲子配合的点了点头,目光不善的看着堂下的十一位,暗忖,安宁只交代将这些人抓来就能破案,那必定凶手就在其中。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怎么揪出这个人?
别看他们开堂的气势看起来挺足的,身为主审的庞仲子底气一点不足,他余光一直在注意着满堂的人,还有堂外挤得黑压压的人群。
“游仵作,你一开始说死者皆因病而亡,这会儿又说堂下跪着的大夫们有杀人嫌疑?”
居右侧第二位座儿的赵赫敏直冲着游画笑着温尔,“这到底是暴毙,还是谋害呢?”
“是啊,这五位大夫都是南一城经验丰富且名声正端的大夫……”薛巡抚是南一城的最大父母官,为官以来不仅是广结良缘,更是懂得以德服人,广布德泽,他也略不认同的摇头。
“薛大人,还有赵二公子,你们可能没有听明白,这因病而亡,是验尸结果,”游画,并没有直接回答赵赫敏的问题,也没有看他,她一板一眼,语气认真的道,“而这十七个人皆因同一种病而暴毙,这便是命案关键。”
“在下还是不解。”赵赫敏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脸很有疑惑的样子,“你说验尸结果是,他们是得病死的,这些大夫诊断时,也都说他们得了怪病,治不好才死的,然后因为同时这么多人得了一样的怪病,所以,就成了谋害命案。”
稍微停顿下,他略略笑了,“然后,凶手就在这些大夫中间,你们这般审案,可和传闻的大大不同呢。”
公堂上有短暂的安静,虽无人敢窃议,交头接耳,但是气氛却不太好,外头挤着看的百姓可没什么顾忌的议论起来了。
“薛巡抚,庞大人,请允许属下来回答赵二公子问题。”
与帝为夫 097初惊堂(二)
安宁对岳桂楼里的香脂味极厌恶,但仍然忍着充斥鼻间的味道。
安静。
没有了那些伶人,两人间的气氛又是一变。
安宁冷凝着脸,无话可说的样子。
而安少霂垂着头,神色漠然,良久才开口,完全不复刚才的嚣张,声音带着忸怩:“不是我,他们的死,也与我无关。”
事已至此,安宁本不想逼他,叶希荣和宋季北的死与有间客栈脱不开干系,纵然她万般想为他找理由。
“但你应该知道凶手是谁。”安宁。
安少霂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匆匆跑进来,却是巡抚衙门的一名衙役。
“大人,伍能他……”
安宁拧眉,一眼就认出这是刚才负责押送伍能的一个衙役。
衙役吞吞吐吐:“他……自杀了。”
他们在押送伍能时,因为他很配合,所以衙役并没搜身,谁知道离开岳桂楼,走了没多久,伍能忽然从身上摸出一把短匕,直接往自己胸口一捅,转眼就不行了。
听完衙役的讲诉,安宁的眉头愈皱愈深,她转头朝安少霂问道:“说说他。”
安少霂:“伍能,排行第二,身长六尺一寸,惯用左手,景東十六年生于壶关县,父亲伍拾骝,原籍奉扬,仁德二年在南一城运气佳赌坊当打手,三年后从原赌坊老板手里接管赌坊至今,母亲陈氏,原常州人士,年少失怙,无兄无弟……”
安宁听得这,摇头,“不对……我刚才漏了一个问题。”
安少霂依旧软绵绵的躺着,以手支头,精美如玉的五官还是没什么表情,“什么问题?”
安宁顾不上和他多说,“我先去确定一件事。你——自己当心。”
说完直接提纵身形往前掠去,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哎……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安少霂叹了一口气,仰头枕着手,三分慵懒,三分清贵,一分风流,眉梢轻轻挑起,在自己都没意识的情况下,缓缓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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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本案事关重大,你且仔细应对。”庞仲子装模装样的郑重看着幼白说道,只有天知道他此刻内心是松了多大一口气。
幼白轻轻的点头,走到堂前,背对庞仲子而立,一双眸,清澈如泛波光,他微微一笑,“赵二公子,诸位,游仵作只说,经仵作验尸,诸死者皆系因病而亡,从没有说过他们都是病死的。”
赵赫敏一愣,众人也都一愣一愣的。
“赵二公子可听明白了?”
赵赫敏不止没听明白,反而更糊涂了。
似乎看懂了众人眼里的茫然,幼白换了一种稍微浅显的说法:“他们身上确实有病症,还是一样的病,然而他们的死却不是因为这种病,反而有人利用他们的病,蓄意谋杀。”
“凶手的高明之处就是让一场谋杀变成了暴毙而死的怪病。”
说罢,幼白捋了捋袖子,慢走两步在六具尸体前蹲下身来,他靠的尸体极近,那可是腐尸,庞仲子脸色一白,差点没忍住腾地站起来制止。
众人看的脸色也隐隐发白。
“大家都想知道死者是怎么被人害死的。”幼白没有直接用手去接触死者,而是隔着点距离虚虚的比划,“因为腐烂深度大,从皮表是无法判断死因的。”
与帝为夫 098痛是不会死人的
“先从这具说起,大家不去看他身上腐肉,只瞧这些肉眼可辨之处,”幼白指尖虚点,从头至尾而过,“两眼凸出,嘴大张,四肢蜷曲紧缩……”
他的声音突然清亮了很对,引导着众人视线随着他的手指走向游动,“再看这具,面部已烂糊,然依旧能见嘴开眼凸,两手握拳……接着这个唇开露齿,皮肉多卷凸,还有这个……”
一连五具下来,他都分别点出相异点,最后才落在最左侧后排的尸体,那是所有里唯一的算皮肉完好的,因为被冰冻过,一曝露出来就开始淌着水。
“宋公洗冤集录中有句话‘被打或刃伤地方的伤痕,皮肉作赤色,深重的作青黑色,贴骨不坏,虫不能食。这是所有死者中较完整的,从皮表和内府都没有发现任何伤,”幼白一手撑着地面,蹲太久加之从头至尾的投入,又与腐尸挨得如此近,他额上青筋一直隐隐暴起,“因为所有人都是患一样的病而暴毙,便给人一种错觉,他全身无伤,定死于急病,其他人便也如此,熟不知,这也是行凶者给大家最大的误导。”
在身形都快维持不住之下,幼白仍坚持着用手隔着白布撩起死者的发,“真正的死因,就在这里。”
在众人消化他这些话的空档,幼白将置于担架上的一柄早已备好的剃刀拿起,迅速而利落,三两刀就在死者头顶剔出一片光亮的头皮。
许是他剃死者发的行动过于惊世骇俗,所有人都从聚精会神中醒神,但是死者头顶曝露出来的一个圆圆的拇指大小的黑印又再度吸引了他们。
“那是什么?!”有人禁不住脱口而出。
幼白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指无力到任由剃刀滑落,他弓着背,咬牙站起来,“那是头顶的百会穴处。”
“大多数人怕是都不知道,但是所有懂医理的应该都清楚,人体百会穴是一要穴,轻按慢揉能舒缓偏头之症,重敲数次能至颅内经脉破裂而亡。”
眼睛略带审视的落在一群跪着的大夫们那里,幼白忍不住冷了声音,他抿抿嘴唇:“他们都有个老毛病,那就是偏头痛,而所得怪病却是经脉寒凝气滞,腑气不通而见腹痛。”
“腹绞痛而呼吸猝,一口气没顺上来极有可能痛死过去,症状与颅内经脉破裂而亡并无二致,但是……”
后面的话幼白按下未将,而是转头朝庞仲子看去,“既然这几位大夫都是南一城佼佼,不如就让他们说说其中玄机。”
庞仲子看着他明显青白了的脸,自己的脸也跟着铁青了,他双眼狠狠一瞪:“你们,从左开始,一个个说!”
当头被点的一个是年轻伙计,他抖索的连连摇头,“大人,大人……小的只是配药的伙计。”
“说不出来的与凶手同罪!”庞仲子啪的一声拍桌,神色狠厉。
吓的那伙计面白如纸,忙磕头,结结巴巴应答:“回、回大人,小人只知腹、腹痛是不会死人的,可是脑袋若是受了伤可就说、说不准一命呼呜了……”
难为他这样惊慌时还能说出个一二来。
幼白暗暗笑了,痛是不会死人的。
与帝为夫 099其貌不扬的医童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后面的其他人都顺畅起来,幼白一一听他们说完。
他没有思考太久,就干脆利索的抬手一指靠后一边上的小医童,“你知道为什么指着你吗?”
“小、小的不知。”那小医童木愣愣的。
“因为你在说谎。”幼白脚步微挪到他跟前,静静的看着他,“你叫十三,今年也才入的益药堂,从一开始你进堂,惊鸿失措至跌倒,后磕头喊冤,到刚才你说‘腹痛致死的人会肌肉痉挛,颅脑经脉破裂的人急促而死,不会出现……’你短短时间里犯了两个极大的错误。”
那名十三的医童一副懵懂而错愕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只以为是个孩子。
“一是,他们都怕被牵扯上人命案,比怕死人都怕,只有你不怕,可你却怕死人,二是,在这些人死因的说法里,哪怕是久负盛名的大夫们都没有说出的准确的两点,你却说出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在那小小医童十三身上,其貌不扬,瘦瘦弱弱,一直缩着脑袋惶惶怯怯的模样,这会儿倒是静定正常了起来,一张带着稚嫩好奇的脸仰着看幼白,“因为他们不敢说。”
幼白默了下,“为什么要害他们?”
十三抿着发白发干的唇,慢慢的挺直了背脊,跪的端正,他先是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开堂前,我在提审名单里看见的,你一进来就我知道,那个名字是你。”
十三岁的孩子,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说的好听是学徒,其实在药堂里做最低级的活计,每日起早贪黑也换不了多好的对待,乞儿出身,又无长处……
幼白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太多熟悉的东西,某根类似的弦被轻易的挑起,瞬间竟觉心酸无比。
十三慢慢的眨去眼里湿润的东西,他似乎也从幼白的眸光里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柔、惋惜。
他倔强的扭过头去看向堂前摆的尸体,试图用恐惧来捍卫自己要崩溃的防线,“这些人,他们都该死。”
“你这小屁孩死到临头了还不悔改……”
“赵二公子!”幼白打断他,他极少这样在人前声色冷怒,一字一句道,“扰乱公堂者,立斩。”
赵赫敏顿时铁青了脸。
十三却这时候直直的看向他,骤然冲他声音朗朗道:“你不必急着想我死,人在做天在看,我虽没念书,却也知道自作孽不可活……你肯定不知道,你以为的这些得力下属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赵赫敏一怔,随即脸色倏尔一沉,“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我赵家兢兢业业的……”
“你只知道他们平日里为你敛财有道,难道你就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干过什么?”十三完全不似孩子的言语,看的大伙都难以置信。
他甚至把目光投向了至始至终都当自己不存在的李家大小姐李偲身上,幼白的角度正对着十三,所以他很清楚的扑捉到,那小小的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挣扎,很快却只剩下黯淡而无波的东西。
一个来不及成形的念头刚起,他就眼睁睁看见对方再度仰头朝他笑了,幼白心狠狠一疼,那是个属于孩子的天真可爱的笑容,他的脸唰的白了,整个身子像突然栽倒进了冰窟了。
是谁——竟让这样的一个孩子来背负沉重与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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