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双桃
坐到日头升起,坐不下去,欢娘踱到厢外,也不敢走太远,只沿着院边矮篱笆墙闲晃,却见墙外对面走来一名少女,大约比自己还要小半载一岁,粉罗裙鸳鸯鞋,身量清瘦,一张脸儿我见犹怜,美玉塑成一般,柳叶眉儿间似嗔不嗔,秋水瞳仁含水沾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绑了小足,走路不大自,极慢极仔细,靠旁边丫鬟搀扶。
用现代眼光来看,这女孩就是个精致无暇sd娃娃,随便摆个姿势p上网,绝对就是一夜爆红网路红人,除了走路姿势有些怪异,简直无可挑剔。
欢娘好赏女色胜男色一筹,不免看呆了眼。
那少女见另一个女孩儿正篱笆墙内望着自己,问了身边丫鬟两句,又仔细将欢娘端详一次,轻喊一声:“你便是爹爹给大哥寻回来小媳妇儿么。”
欢娘顿时明白,这秋水为骨小美女正是高姨娘给郑济安生女儿郑绣绣,想那郑济安不算美男子,高姨娘虽姿态柔媚婉约,却也只能算中上之姿,可这女儿倒是美貌非凡。
正是迟疑,郑绣绣身边侍女不耐:“小姐问你话呢,你怎不吭气儿?”又面露不屑,附耳低道:“哪儿是什么小媳妇儿,听成大娘说,不过是买来给小公子抱牌位通房,给少爷那边院子填个冷清,连妾位都不定能抬得上…”
欢娘虽是昨日才进家门,郑济安未当家人正式通知,但人口不多,一会儿便传了个遍,此刻见这丫鬟对自己不单是瞧不起,有些敌视,心头疑惑胜过气恼,又想这郑绣绣虽是庶女,却是郑家如今唯一宝贝疙瘩,可得罪不起,忙迭声道:“绣绣小姐真是美得我差点儿隔了早食,话儿卡喉咙管,硬是吐不出了。”
郑绣绣被这女孩赞得心里高兴,又见她晓得自己闺名,一笑,是仙子般清丽无双,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欢娘跟自己差不多大,一抬手,袖儿一滑,露出皓白雪腕,夺人眼球:“你来。”
欢娘多想出院转悠转悠啊,就是怕成纪氏见了责怪自己,如今见郑绣绣亲自放话,只暗自想,嘿嘿,我如今还站院墙里头,这可是你家姑娘邀请,我拒绝不得,便弯身醒行了个礼,忙道:“嗳,奴家这就来。”
那侍女见这小瘦马竟将召了小姐满意,面色不甚开怀,可也没法,只得跟后面。
郑绣绣自幼到大,虽随着父亲从桐城到肇县一路跑,却因自身说不出缘故,一直养深闺,难得见几个外人,现下见着个同龄玩伴儿,见这女孩嘴巴甜滋,每句话都听得沁入骨子里,极受用,且这女孩见识也不浅,讲是自己没听过事儿,心情大好,仍是保持着闺秀般矜雅,声音却激动起来:“你是常春馆出来,给我讲讲瘦马事儿罢,你们平日学什么。”
欢娘可没傻,哪儿敢讲瘦马馆那些杂七杂八污糟事儿。
学什么?学可是春宫图上花式儿,这能对着没出阁仙女儿般小姐说么?传到家主耳朵里,自己哪能落个好,只呵呵一笑,含糊一笔带过,将一些瘦马馆听到民间轶闻,转给郑绣绣听。
郑绣绣听兴奋了,自然不放欢娘走,毕竟年龄小,忘了此次出屋目,什么事儿都撇到一边去,又将欢娘拉了后边大院子里去玩儿。
大院儿里巧得有两名小丫头正打毽子,欢娘见郑绣绣面生欣羡,不由道:“郑家人踢毽子是绝活儿,个个踢得好,昨日奴家刚来,院子饭后玩耍,也是输给了袅烟。”
郑绣绣坐石头墩子上,低头看一眼自己裙下双足,脸色暗下,并不说话,又看一眼欢娘,见她皮肤白白细细,两个颊儿却是透着蜜色,桃儿一般娇艳,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身量却丰润饱满许多,说话也是清清脆脆,看来踢毽子一次踢好几十回,都能不落地儿,想着想着,本是开心心绪,沉下来。
欢娘也不知自己讲错了什么,叫这小姐突然阴了脸儿,下意识闭紧口,再不发一语。
没弄清情形前,沉默是金。
只那两名小丫头,也不知是不是踢忘形,脚下失控,鸡毛毽子咻声射歪了去,正凌空朝郑绣绣这边儿飞来。
欢娘与侍女一左一右,却挡不及,正叫喊出声,只见郑绣绣惊愕白嫩小脸儿前头赫然出现一只大手,不偏不倚,捏住那毽子,定住须臾,旋即扬起,往地上掷去。
那大手骨节恁粗,不用细看,也知是个男子,却显然不是郑宅内男子。
郑绣绣长到十几都没见过外男,惊吓过度,滑下石墩。
欢娘仔细一看,这男子竟是昨日客厢内,戏弄过自己,留宿郑家那名昭武校尉。
这人醒了酒,并没昨日二流子气儿,却也好不到哪儿去,眸里带笑,弯着眼儿伸过矫壮臂膀:“小姐怎么摔了。”
郑绣绣抬头见这男子,看似比自己要大十来多岁,可生得十分英俊,身型亦是魁硕不凡,倒吸一口冷气,一张小脸儿刷一下通红,心里宛如打雷闪电,软成了一团泥儿,地上爬不起来,越发柔若无骨,楚楚可怜。
欢娘跟那侍女一块儿,合力抱了半天,竟死活抱不起这小姐,心想看她连人带衣裳带妆加首饰多也不过五六十来斤,怎硬是像个石头,就是起不来,见那霍怀勋摇着头,像头大尾巴狼似步步逼近,连忙加了把劲儿,心里啐:“起来,起来,起来!”
谁想欢娘面前一暗,光线被遮住。那厮嘿嘿两声,大脚一移,已然走到面前站定,笑得加灿烂:“姑娘家力气小,是要晚生来抱?”
郑绣绣见这俊朗阳刚男子靠近,咬了下唇,微微一垂首,不胜娇羞,脸色仍然红得冒血儿,如幼猫一般,并不反抗。
欢娘扶额,郑小姐,是对这贱人,一见钟情了!
侍妾闺门札记 闺心萌动
果然,郑绣绣一听霍怀勋问话,娇生滴滴地捏了裙袂,看模样儿,倒是极想答应,只是碍着室女身份,才难为情开口。
霍怀勋早看出这少女是郑家女儿,刚刚只不过占个口头便宜,压根儿不负责,哪想到她并不拒绝,见她盘坐地上,扭扭捏捏,脸得能淌出血儿来,像是害了大病似,肉送嘴边岂有不吃之理?弯眸一笑,跨前一步,便要去伸手搀一把。
欢娘想郑济安不喜欢这浪气十足、背景不干净校尉官,怎能待见他损了自家女儿闺誉,今日自己陪郑绣绣身边,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责任,上岗翌日便得罪了上级,这可怎么是好!
念及此,欢娘扑身展臂,护住郑绣绣,瞪了一眼霍怀勋:“莫劳烦了大人,奴家来搀!”又同那侍女使眼色。
霍怀勋没捞着美人儿抱,倒吃了一瞪。
寻常人要么退避三舍,要么心生怨怼,他偏骨头发痒,摸摸下巴,那杏仁圆眼儿,冷光含艳,飞射来一瞬,弄得自己像夏日里吃个串冰儿,通体爽。
有意思,有意思。他眼神追过去,打算细细看这小丫鬟容貌。
欢娘哪儿注意到霍怀勋意图,只跟那侍女重蹲下身,将郑绣绣小腰身合着一箍,臂一沉,往上托抬。
郑绣绣虽是个没分量身子骨儿,无奈此刻根本不用劲儿,只顾傻愣愣坐青卵石地面,痴痴盯着这男子。
欢娘跟那侍女也不过十来岁没做过粗活儿女娃,力气都不大,半会才是勉强抱起来,将这痴了魂儿闺秀送到了石墩子上。
郑绣绣睁着两只似水柔情美眸,眼巴巴望着霍怀勋,嫌弃丫鬟同欢娘手太,甚至觉得是多管了闲事一般,垮了脸,临坐下一刹,臂儿下意识地懊恼一甩,不慎顶着欢娘。
欢娘得力不稳,手肘撞到石头砌成棋盘桌子边角,“咚“一响,肿高了一块儿,疼得呲牙,轻轻揉了两把。
脸蛋儿虽微微扭曲着,霍怀勋掠过去一眼,也算看清全貌,只觉这青裙女孩儿有些眼熟,不禁多瞧了几眼。
欢娘正疼着,见这昭武校尉不住打量过来,眼神却陌生,似是并不记得自己,天生薄唇带着个勾,就像嘲笑一般,想着昨日被他醉酒扯下了裙子,今儿又被他见着狼狈景象,越发焦心,银牙嵌下唇,甩了几记冷眼。
对了郑家人卑躬屈膝,曲意承欢是生计所迫,对着这外来登徒子犯不着扮一副奴才嘴脸,万一这登徒子找主家告状,便说自个儿天生眼球硕圆外凸也就好了。
想来,欢娘眼白一翻,没个好脸色。
霍怀勋这许多年外头混得上天入地,潦倒高升,样样经历,算是看了无数脸色,也给了脸色给无数人看,却是头一回被个丫头片子摆谱儿,倒是鲜,又是摸摸下巴,嘴巴歪了半边:小辣椒,小辣椒。
郑绣绣看来英俊绝伦风华无双笑容,欢娘看来是淫猥,想着昨儿那一出客厢艳景,不是跑得,便得被他得手,是气不打一处,目眦灼灼一记,才叫霍怀勋倒吸一口冷气,略收回目光:太泼,太泼。琢磨了半会,还是没想明白这丫头眼熟劲儿怎么来,也懒得去管了。
郑绣绣此刻已坐稳,梨枝迎风吁喘两口气儿,娇娇柔柔开了口:“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霍怀勋刚刚正打量欢娘,也没仔细听郑绣绣话儿,随便摆了个动作,咧了咧嘴,敷衍回应一通。
不过是拦个毽子,多大个事!欢娘垂头退了后面,揉着肘子,微一抬眼,见那人端起英雄救美态势,摆手微笑,一派不必客气模样,心里越发鄙夷。
天下果真有这等居功不傲好男儿,宛如从话本里走出英雄豪杰一般,郑绣绣心头一漾,俏脸抹粉,愈发动容。
正值几人各怀心思,不远处那两名小丫头见冒犯了自家小姐,已急急过来。
两人晓得这小姐身子有些殊况,摔不得,生怕受罚,双双”噗咚“跪下。
郑绣绣望一眼面前这伟岸男子,眸儿都成了泉眼,能渗出水来,瞥向那两名丫鬟,脸色宛如春季晴日,语气万般和蔼温婉:“起来吧,下去干活儿吧,你们也不是有心,我不会跟爹爹多说。”
心慈则貌美,这郑绣绣本就生得不俗,哪儿还禁得起这样善解人意,慈悲为怀,打点儿背景柔光,都成观音娘娘了。
两名小丫头如临大赦,磕了两回头,又瞧一眼这小姐腿脚,犹豫道:“咱们去叫人来帮忙。”匆匆退了下去。
郑绣绣见那霍怀勋眼眸似有赞赏,愈发赧然,头都抬不起来,举袖挡了半张颊。
幸亏那侍女还算心眼清明,见小姐同个外男对久了不妥,轻催慢促:“小姐先回屋吧。”
谁想郑绣绣轻蹙黛眉,弯身揉了一把踝儿,不挪屁股。
那侍女一见郑绣绣摸脚,脸色暗下一变。
也不知是不是这日头升高了,照得欢娘背后直冒汗,这倒霉催没见过世面娇小姐,难得见着个长得像人样男子,就春心泛滥,也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这昭武校尉就不是好鸟儿,昨儿醉酒荒唐之举就不提了,一成年男子,瞧这年纪,家中大小老婆只怕都有好几房了,却撩拨十二三岁小姑娘,哪儿能是个好德性?说得难听,指不定还有恋童癖倾向。
想着欢娘倒打了个寒战,自己跟郑绣绣也差不多大,亏得昨日没被他害了。
欢娘见郑绣绣含情脉脉,身上擦着火绒都能点着了,全然不知危机,正略感头痛,那头传来纷沓脚步声,原是两名丫头跑了去,叫了成纪氏,成纪氏一听,换了两名小厮,抬了个木制担架来。
欢娘见这阵仗浩大,弄得连木头担床都搬来了,十分惊奇,郑绣绣也不是伤残人士,用不用闹得这样兴师动众。
成纪氏没顾得上欢娘,望见郑绣绣面色潮红,又见那昭武校尉场,心头雀子乱飞似,很是忌惮,也不能发作什么,指挥家里婆子把郑绣绣搀上去,先送回小绣楼。
郑绣绣人已上了架子,两个眼睛却还偷偷朝霍怀勋身上瞥,渐行渐远中,才百般寥落地转回头。
成纪氏打理妥事,朝霍怀勋一弯身,客气道:“霍大人怎有兴致逛来了这边?老爷前厅等着大人呢。”
霍怀勋袖子一甩,背了手,慢悠悠踱着四平八稳标准官步,朝前厅去会郑老儿了,正同欢娘擦身而过,却听这妮子眼儿望天,嘴里若有若无蹦出个:“痞子。”
侍妾闺门札记 风波小起
欢娘不过做个口型,哪儿真敢叱出声音。
偏偏霍怀勋一肚子贼水猴精儿人,收眼底,嘿,那两片小香唇,骂人哩。
他不说话,只侧过半边,低下脑袋,望了一眼比自己矮了两个多头女娃娃,笑了一笑。
欢娘见他笑得极有内涵,也没曾意,只默默听着成纪氏叨念。
霍怀勋走了几步,只听背后老妇人声儿飘来:“……叫你屋子里呆着,你怎出来了?”
又听那丫头搬出由头:“是绣绣小姐经过,唤奴家出来陪她。”
成纪氏怀疑:“绣绣小姐性子温驯娇顺,平日话都难得说几句,况且又不是没人伺候,怎会无端端喊你来陪她?可是你对着她说了什么哄人话儿,诱骗她带你出来?”
这绣绣小姐确实看上去比绵羊还温驯单纯,可心里头清楚得很,也不是三五七岁幼女,刚刚还懂得对着心怡男子放电呢!皇天后土,我哪儿有本事去诱骗她?欢娘苦笑。
无奈眼下也无人作证,欢娘只得低了头,打算听成纪氏责几句,也就大事化小了。
原先常春馆也这样,有时上头管事妈妈站院子里拎着教化棒开骂,也不一定是真事儿其罪当诛,不过是借机泄泄脾气立立威罢了。能骂谁?还不是身份地位低。
待成纪氏说了几句,松弛了口风,看情形,要就此作罢了,前头那厮竟一驻足,声音悠悠传来:“这丫头脸生得凶,瞪着一双眼,像个要干架牛蛙,郑小姐那样胆小心善之人怎么镇得住,只怕……”
一箭之仇,算是报了。女娃娃又怎样?犯我者,三岁孩童也得诛。
欢娘气得举目眺去,那货泼完了脏水,大摇大摆地离了。
成纪氏自然不信欢娘胆敢摆凶脸给小姐瞧,无奈贵客丢了这一席话,总不能叫外人说郑家家规不严,只得当了几名婆子面,朝欢娘叱道:“你这小人儿正是活泼年纪,关不住也正常,可不该拖着绣绣小姐闹,伤了怎是好!”说着,叫来一名牙松背驼老婆子,命她将欢娘押回下人屋厢去亲自看管着。
欢娘心里恨那昭武校尉恨得要命,却辩解无门,被那老婆子扭了手往院外拉回去。
这老婆子娘家姓尤,郑家老宅向来做灶房里烧火劈柴活儿,成日灰头土脸,不见天日,难得跟主子打交道,今日也是成纪氏正灶厨里听郑绣绣摔了,才顺便喊了她来,虽已六十好几,耳朵都半聋了,手脚力气却大得很,完全不懂温柔。
欢娘撞过伤处被蹭得烧疼烧疼,只得瘪了脸小声讨饶:“妈妈力气小点儿……妈妈走路慢点儿……”
尤婆子晓得这丫头是要搬进小公子院儿里人,又知道是从常春馆出来瘦马姑娘,倒是鲜,非但不怜香惜玉一些,反将欢娘袖子一掀,将笋般嫩胳膊儿捏手中,买肉一般掂量:“啧啧,老奴还是第一次见着真瘦马,果然是娇养出来,生得这般细软,像是弹出来棉花……若是块肉,不用怎么烹煨,怕都是入口即化……”
尤婆子一双老手上净是刺人拱凸厚茧,不一会便将白皮嫩肉上摩出些红痕,见这小瘦马哀哀呼痛,听得甚是舒爽,笑着亮出脏乎乎黄板牙,又隔了肚兜儿,将欢娘胸脯鼓起捏一把:“这生得好,这生得好!难怪男人们纳妾非喜欢瘦马馆子里挑,也不吝钱银,啧啧……那一百大几十两银子,够买好十几名上等丫鬟了呐!原来是这般好货色,压着肉实,享用着舒坦,物有所值,物有所值哇。”越说越下流。
古代大户人家婢鬟成群,长年冷清寂寞,私通男子风险大,还有珠胎暗结等后顾之忧,所以仆妇之间私下不乏磨镜之乐,有甚者心理已趋变态,性子强势主事妈妈,仗着位份或年龄,看中些不懂事进小鬟,占为己有也是常有事。
类似宅门秘辛,欢娘也是听过一二,现被尤婆子捏得生痛生痛,见她一双泛黄混浊眼珠盯着自己,像看鲜肉野物一般垂涎,好话都嫌恶说了,挣力要避开,不慎勾了婆子发髻,弄得大乱。
尤婆子蓬头散发,宛如鬼魅,见她不服帖,几步冲了上前,甩手一巴掌呼去,把这女孩掀翻地,还不解气儿,暗想毕竟是买来给那死鬼少爷院子里人,伤了脸太显眼,又往欢娘肚皮上闷踢一脚,学主子打罚下人手法,不伤头脸,只暗处下狠手。
这一脚下去,力气下了七八分,欢娘抱了肚便难得起身,见那尤婆子气势汹汹,只怕又得受苦,急道:“奴家是小公子那头人,妈妈怎能下这狠手!”
尤婆子这一辈子窝灶房里,被人小丫鬟瞧不起,被老妈妈教训,今儿能修理修理这瘦马,日后说出去,也算是个风光事儿,如今得了成纪氏嘱托,已是仗着几分势,兴奋过头,逼过去咧开黄牙,口臭熏得欢娘欲死:“哎哟,半拉主子都谈不上,还将这狐狸尾巴翘到了天上!小公子那头人?你可有夫君替你撑腰?”又要朝她腹下踹去。
刚把脚一伸,太湖石砌成假山后头转出个男子身影,将这尤婆子拉了开,朝她心窝子就是一脚猛踹去,又开起骂来:“老虔婆!还不滚去灶房做事!今日蜜饯燕窝羹还不做好,炉子都熄了!夫人正发着脾气!你倒是这儿过起主子瘾来了!”
侍妾闺门札记 遇舅老爷
尤婆子被男子踢翻地,滚了个半圈,待爬起来,看清面前人,气焰消了大半,却犹自不甘心地犟嘴:“是成大娘叫奴婢押她回屋看着。”
男子大喝:“成大娘那边,自有我去说!”
尤婆子被吼了一通,这才捧着心,喊冤呼痛地下去了。
男子约莫二十有余,绸袍青帽,装扮并非读书文士,倒像个精干麻利商户子弟,身量极清瘦,颧骨微显,透显出几分阴鸷气,鹰钩鼻,薄嘴唇,一双眼瞳沉阴阴,眼睑下眼圈一片青。
有黑眼圈瘦子通常都是内火重,心事多,思虑沉,加上这男子着装相貌,欢娘只觉得这男子似是个心思颇重,很有打算人。
男子将尤婆子赶下去,才过来搀欢娘,触手一碰,见她吃痛避开,骤生几分怜爱,气力温柔了一些,慢慢将她扶到一边廊下美人靠上坐下。
近距相处,男子只觉绵绵处子稚香扑鼻,指腹犹余少女软滑肌肤触感,毕竟正是血气方刚年纪,打从来了异乡,妻眷也没跟身边,忍不住腹下一热,泛出一些无边际绮思。
须臾,男子制住思绪,才将欢娘上下打量一通,大略猜出这少女身份:“娘子是昨天才从常春馆来吧?”
欢娘没料到那个烧火粗使婆子这样凶狠,坐到美人靠上,才反应过来腮帮子阵阵疼痛,惊魂未定地揉着,一时并没来得及回应。
那男子也不赶不催,站一边,一边儿负手任她回魂,一边安静欣赏这受了惊吓小娇娘。
郑家年轻丫头不少,生得好看,也有那么几个,可哪儿又赶得上天生为男人订制打造瘦马?
一举手一投足,俱是风情……现下,连喘个气儿,也是香喷喷。
待歇过气儿,欢娘才打量面前人一通,不由又联想起害了自己昭武校尉,若不是他多嘴贱舌,自己怎会受人污辱还被掌了一嘴!腹内恨不得又将霍怀勋骂了上千回,再想这男子知道自己身份,尤婆子又如此惧怕他,忙躬身谢道:“多谢管事。”
那男子一怔,笑得和煦:“娘子误会了,下不是管事,只是郑家亲戚,刚巧暂住郑宅罢了。”
欢娘若有所思:“公子是哪房贵戚?”
男子走近两步,犹含笑意:“你家柳奶奶,是我嫡亲大姐。”正是柳倩娥亲弟弟柳嵩,今年刚从桐城来了肇县投靠姐姐,本想借着姐夫原先官场人脉同如今家业,做些买卖,谁知郑济安做事谨慎,并没那样好说话,如今只被安排郑家下面一家香粉铺里当二掌柜,帮忙料理些无足轻重事务,因为还没来得及置产,暂时留居姐姐家中。
欢娘捻裙福身:“原是舅老爷。”
小小人儿素衫布裙,揖身一拜,说不出俏。柳嵩小声关切:“娘子可没被那婆娘轻薄吧?”
这问题尴尬死人,被男人轻薄也就罢了,被个婆子轻薄,真是难说出口。欢娘脸一烧:“不曾,舅老爷有心了。”退了两步。
柳嵩见这女孩儿避讳,倒也风度地倾后几寸,并不步步紧逼着,寄人篱下本不该多管事儿,却倾前问:“刚刚瞧那婆娘下了死手,可没伤了娘子哪处吧,可需下帮衬什么?”
欢娘见柳嵩关切,无缘无故竟想起那狗仗人势、心胸狭窄贼官儿,都是男人,怎么就悬殊这么大?既然主动上门想要提供帮助,也不好费了这机会,想了想,垂袖福身:“并没大碍,只不知老爷现下可府中?不晓得奴家这会儿,可否有机会同老爷见上一见。”
柳嵩只当她要向家主告状,眯目点头:“这等恶奴,确实该要整治。”
遭了满口污言秽语侮辱,加上一巴掌一脚,确叫人气愤,可欢娘刚到郑家,还没底气闹事,这点儿委屈,尚且能忍。
她找郑济安只不过是考虑到,郑绣绣后院遇外男,又遭了惊吓后被抬走事儿,自己场,必定瞒不过。
那个昭武校尉小肚鸡肠,有仇必报,完全没一点儿男子汉胸襟气魄,万一哪根筋不对,嘴巴发了痒,也不知会不会老爷面前又添油加醋埋汰自己两句。
她原先只当身正不怕影子斜,可现才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与其叫老爷对自己生了误会与怨怒,不如拿个主动权,自行先去解释,好过被他人栽赃。
欢娘将顾虑和目说出来,柳嵩听毕,道:“原来是误惹了外甥女,她腿脚不好,家人自然紧张一些,娘子先行去说说,也是有道理。”
欢娘听柳嵩说郑绣绣腿脚不好,一惊,再听他细说,才知原来郑绣绣走路怪异,并非是束小脚缘故,而是幼年发了一场烧后,得了小儿麻痹,治了几年,年纪大些后,也不算严重,可还是略微一高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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