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若兰之华
老者苦笑一声,半睁的苍老浑目,陡然迸出浓烈的恨意:“若非明姬公主留有遗言,当年,老朽无论如何也不会忍痛将少族长送回相府、任人欺凌。如今,少族长已与那南央父子情深,难道,老朽不加劝退,还能逼着少族长与我们一同举事造反么?”
“举事造反?!”
南隽遽然变色,颤抖着问:“族叔这是何意?”
老者恨意敛去,面上,又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是替西梁十万冤魂报仇雪恨的意思。”
“若苍天开眼,让老朽取了那巫贼的首级,去祭奠西梁十三城,明姬公主,亦能含笑九泉了。”
南隽惊恐的睁大眼睛,连连摇头:“不!母亲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族叔带领端木族过上远离仇恨、安稳无忧的生活,她从未想过要报仇雪恨。族叔这么做,是将端木族往火坑里推啊!”
“这九州之内,弱肉强食,朝代更替,本是常事。当年,若非西梁国主荒淫无度、疏于朝政,宠信奸佞、残害忠良,以至百姓哀声哉道、将士临阵倒戈,西梁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就算不是亡于巫国,西梁也迟早会被其他强敌所灭。”
“你住口!!”
老者被激得面色通红,剧烈的咳起来:“你、你怎能如此污蔑自己的祖父!”
南隽从容起身,强忍着悲痛,傲然道:“身为少族长,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族叔拉整个端木族陪葬。隽儿言尽于此,族叔好自为之!”
从屋出来,南隽站在空荡的苑,抬头望着明晃晃的阳光,只觉恍如隔世。
这时,桓莼也从回廊另一侧走了过来,见南隽一个人呆呆的立在庭院,是她从未见过的迷茫神色,不知不觉间,脚步已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不知何等烦心事,能让兰台令如此形容?”
南隽恍惚之间,听到这么一句话,骤然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待看清对面紫衣少女的容貌,才长长舒了口气,揉着额角掩饰道:“无事。方才和舒靖王子聊得太久,有些头疼。”
桓莼点头,虽有疑惑,也没再追问,便和南隽一起朝着苑外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将要分别时,南隽才记起来问:“对了,公主情况如何?医官查出病症了么?”
桓莼低低笑了一声,没有立刻作答。
南隽大是不解,忍不住追问下去。
桓莼悠然道:“依臣女看,这位夜照公主,根本不需要医官。”
南隽道:“可昨日我见那公主,确实病容满面,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茶饭不思,辗转难寐,日日呆滞,如失魂魄,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
桓莼幽幽念着,忽然抿唇一笑:“这夜照公主,只怕是患了相思之症。”
“这病古往今来,不知祸害了多少痴情怨女,再高明的医官,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南隽抚额,顿时一头黑线。
垂殿
落花辞 第210节
听完穆寒的话,巫王保持着一国之君应有的温和笑意,问:“又发现了一股残匪?孤怎么没听辰儿上报此事?”
穆寒本就不擅说谎,更何况,还是在一国之君面前,便含糊道:“是、是昨夜刚发现的,事出突然,可能将军还未来得及上报。”
巫王也不拆穿他,墨眸一晃,已看向跪在左首的白袍少年,含笑问:“剑儿,你可知晓此事?”
季剑本就因枭首之事,对九辰多有不满,乍听巫王把话锋转向他,便板着脸道:“善后之事,由死士营负责,臣未曾听闻。”
巫王微微挑眉,意味深长的道:“看来,这两年死士营对暗报越发灵敏了。”
待二人详细汇报完浮屠岭战事,巫王命穆寒先行退下,而后亲自离案扶起季剑,拍了拍他肩膀道:“此次大获全胜,孤很欣慰。这次回来,先别急着走,孤准你半月的休假,回家陪陪季老。”
季剑见巫王语气凝重,眉间隐有愁绪,无端有些不安,急问:“爷爷他――”
“入秋以来,东阳侯便旧疾复发,一直卧病在床。孤去看过几次,他总说不碍事,只要挨过了冬天便能大好,但医官说不可掉以轻心。你难得回来一趟,多陪陪他,兴许能助他舒缓病症。”
季剑心酸涩,满是感激道:“是,剑儿多谢王上恩典!”
殿复陷入死寂,巫王静默的负手站了会儿,才转身坐回案后。方才被强压下的一股无名火气,此刻,不受控制的滋生出来。
“嘭!”得一声,散乱的简册,直接从案上滚落地面。内侍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惶恐跪落。
晏婴悄无声息的走进殿内,见状,忙挥手命众人退下,弯腰拾起地上的简册,恭敬的呈到案前,躬身道:“王上息怒,殿下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未能及时回沧溟复命。”
巫王被他戳心思,骂了句“老东西”,冷哼道:“你不必替他说好话,这两年,孤看他是越来越放肆、把规矩都忘尽了!”
晏婴眯眼一笑,熟练的替巫王换了盏热茶,似是不经意道:“依老奴看,这死士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比不上其他营盘。就说去年和前年春节,其余将领都有机会请假回家探亲,唯独殿下还带着死士营在边境执行任务,九死一生。老奴要是殿下,一定会求王上换个营盘,不去吃这份苦。”
说到这儿,他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笑道:“老奴失言了,该打,该打!”
巫王端起茶,轻抿了一口,闻言,隔着茶盏雾蒙蒙的热气,倒是怔了怔。
“罢了。你去让司膳房做些世子喜欢吃的糕点,派人送到军,就说这是孤对死士营的赏赐。”
晏婴顿时眉眼笑开:“殿下最贪吃这些零食,若是见了,一定很开心。”
沧溟北市,随着天气转冷,百姓们大多紧闭门窗、缩在家,马场的生意也冷淡了不少,有些不太景气的马场甚至挂出来歇业的牌子。在街道的尽头,便聚集着几家这样的。
歇业的牌子一挂,马场的老板大都回家搂着老婆过冬去了,只留几个伙计在里面饲养马群。来这里买马的都是十分懂行情的,基本上逛了前面,就不往这片区域走了。
可此刻,却有四道人影,完全不顾这些,明明看到街道两侧的马场都挂出了歇业的牌子,还毫不理会的往里走。一些马场的伙计见这四人皆穿着宽大的黑袍,掌间握着大刀,眼神犀利冷,你这里有重要的消息出售?”
那老板一听,立刻搁下烟筒,点头哈腰的窜到四人跟前,目精光一闪:“四位,也是来看那半具尸体的?”
另一个黑袍人听了这话,不满的嚷嚷:“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来看?”
老板贼兮兮的一笑,悄悄指着后院的方向,道:“不瞒四位,有人比你们早了一步,正在看呢。那些爷个个财大气粗,出的是这个数――”
说着,老板得意的伸出五指。
那黑袍人一听急了眼:“他们是何人?竟敢同我们老大抢东西!”
老板神秘的道:“个个带刀,听说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
为首的黑袍人眉峰骤冷,哼道:“无论他们出多少钱,我都给你两倍。”
老板眼睛一亮,似为所动,很便露出愁苦之色:“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已经答应了给他们,若再反悔,他们定会怀恨在心、一刀将我砍了。”
黑袍人目挤出一丝阴冷的笑:“那就,让他们没机会报复。”
马场的后院,颇为宽敞,左边圈着栅栏,饲养马匹,右边则是一排草料房。那老板引着四人来到院,指着最里面那个草料房,道:“尸体就在里面,那几个刀客正在里面看呢。”
四人身形一晃,转瞬已至那间草料房前。血狐手痒难耐,冲在最前面,嘿嘿道:“老大,让我先进去瞧瞧。”说着,他已单臂推开了门,将脑袋伸了进去。
屋内果然横着具被斩掉一半的尸体,三个头戴斗笠,刀客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翻看那具尸体。见门被推开,三人腾地站起来,警惕的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血狐眼精光四转,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掌刀刃,倏然腾起血色光芒。他正欲先发制人,解决到屋里的三人,身后的血凤忽然低声喝道:“不好,有埋伏。”
他话音未落,屋顶上已蹿出十余道手握银刀的魅影,幽灵般缠向他们。血狐下意识退了一步,正想退出屋外,道道利箭,突然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结成密密的箭,将他们四人和那些幽灵般的银刀杀手困在了里面。
马场不远处,一个供来往商客休息的茶楼里,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公子,此刻,正伸出一只瘦骨如玉的手,端起杯天青色茶碗,细细品着。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禀道:“阁主,龙首四卫被那些银刀死士困在了箭阵里,我们该帮哪边?”
“依你看,哪边胜算更大?”
“那个箭阵,曾困住离恨天,只怕,四卫这次要倒霉了。”
白衣公子淡淡扫了一眼混战的方向,唇边,溢出丝冰冷笑意:“先按兵不动。兴许,这次本阁要卖给四卫一个大人情。”
“阁主曾说,龙首四卫是暗血阁的叛徒,阁主为何要帮他们?”
“他们是该杀,不过,还不是时候。”
“是,阁主。”影子领命,复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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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情断义绝
龙首四卫最擅长结杀人,但这一招对于银刀死士,显然没有用。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了,到四卫根本没有机会聚在一起,到血丝还未相结、已被银光割断。他们灵蛇一般巧妙的避开密密箭雨,配合着箭矢,瞬间夺命一招,又瞬间消失不见。
这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血狐仅有一臂,光对付银刀死士已是十分吃力,不多时,腿上便了一箭,鲜血直流,疼得他嗷嗷叫唤。血燕和血鹰也相继负伤,唯独血凤尚有自保之力。
落花辞 第211节
眨眼功夫,血狐腰上又了一刀,眼前一黑,“嗖嗖”两道利箭,先后射在他右臂上。血狐掌间血刃应声坠地,血凤大惊,祭出血刃逼开缠着他的四名死士,顺势捞起血狐,欲劈开箭阵逃生,怎奈试了几次,那箭阵反而越击越坚固,毫无突破口。
茶楼内,影子复又出现,禀道:“阁主,龙首四卫,已有三人负伤,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子彦搁下茶盏,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只要血凤的性命,剩下的人,留给世子解恨罢。”
“是,阁主!”
血凤拖着血狐,难免要分出些精力,一不留神,右臂也被箭矢擦伤。他明白,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都会葬身阵。血狐见血凤目露出狠色,心神一颤,哀求道:“老大,你不能扔下我!”
他们脚下的地板,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紧接着,整座屋顶都被掀开,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外将箭阵撕出一道口子,血凤看准机会,拎起血狐便逃了出去。已然受了重伤的血燕与血鹰大喜过望,正要紧跟着逃出去,那道口子却已合住了。
急速旋转的箭阵骤然扭缩在一起,又骤然破开,十名银刀死士毫发无伤的飞出阵外,只留下阵两团血肉模糊的尸体。
隔壁的草料房里,缓步走出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袍少年,双眸锋利如刀,冷厉的盯着马场后院一道矮墙。
究竟是何人,竟有瞬移之术,能以雷霆之速撕开箭阵,瞬间将人带走。
一名死士走过去,在血燕和血鹰身上仔细摸了一遍,禀道:“将军,消息不在他们身上。”
九辰冷冷一笑,隐有不甘:“消息定然在血凤身上。只差一点,我就能成功了,可惜――”
北市,一处废弃的民宅内。
子彦负袖站在院的一颗枣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叶片泻下,洒在他俊秀的眉眼上,柔和而温暖。
“本阁还以为,凤叔会宁死不屈,和自己的好兄弟一起赴死呢。”
子彦半闭着眼,听起来极是遗憾,丝毫不顾及身后两位当事人的情绪。
血狐重伤,惜命的瘫在地上。血凤只能咬牙忍着这份屈辱,双目如炬,死盯着背对着他的白衣公子:“既如此,为何要留我性命?”
子彦笑道:“自然是有件差事,需要辛苦凤叔走一趟。”
血凤摸不清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皱眉问:“何事?”
子彦这才半睁开眼睛,自袖露出一截手,挡住刺目光线,道:“后日,时侯会押送一批云弩回沧溟,我需要凤叔在半道将它们劫走。”
血凤眼睛骤然一缩,怪笑几声,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私劫云弩,乃是谋逆大罪!阁主就不怕,我走漏消息、去王上面前告状么?”
“凤叔心里明白,作为暗血阁的叛徒,能庇护你的,是本阁,而非王上。”子彦轻轻笑着,嘴角弧度很柔软,像是一条柔软冰凉的毒蛇:“正因为是重罪,才要由凤叔来承受。”
血凤霎时目眦欲裂。
子彦优雅的笑道:“我答应凤叔留这废物的性命,凤叔可莫让本阁失望才好。”
血狐吓得一哆嗦,立刻哀求的望向血凤。
血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令他不甘而愤懑。
九辰不敢在沧溟多做耽搁,收拾完残局,便带着十名银刀死士赶回威虎军驻地。辗转反侧的睡了一夜,第二日午后,穆寒也从沧溟归来,并带回了巫王赏赐给死士营的数车糕点。
九辰向随行的司膳房刘管事谢了恩,便命人将所有糕点分发到各营。刘管事见状,忙谄媚的笑道:“这些糕点,都是王上命司膳房根据殿下喜欢的口味准备的,殿下怎么全分给将士们了?”
九辰挑眉,故作不解:“本将军向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有何不妥么?”
“妥,妥,妥当的很!”
刘管事笑得满脸开花:“奴才的意思是,先把殿下喜欢的那几盒挑出来,再分给将士们不迟,省得一会儿分乱了。”
“不必了!”
九辰随手拣了块桂花糕,抛弄着道:“我向来对秋桂过敏。司膳房从未派人问过我的喜好,竟也能根据我的喜好做出这些糕点,果真令人敬佩!”
“刘公公放心,我一定会上书父王,让他好好嘉奖司膳房的。”
刘管事顿时垮了脸,有苦难言。司膳房没有世子的分例,是王后吩咐的,没想到事隔多年,这位小殿下竟然还如此记仇。
他惶恐不安的搜肠刮肚,想挽回一下这尴尬的局面,九辰却已经大笑着的走开了。
穆寒将此次君前奏报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末了,忽想起一事,道:“这次,季将军没有和末将一起回来,听说,要休假半月。”
九辰大是意外:“为何要休这么久?”
穆寒:“听说,是东阳侯病了,王上才命季将军暂留王都侍候的。”
九辰心一沉,若是普通病症,巫王绝不会如此行事,难道,侯爷的身体――
他越想越觉不安,沉默半晌,猛地冲进帐内,提笔写了封简信,召来信鸽传给南隽。
明日一早,时侯就要押送云弩回沧溟。入夜后,九辰便到督造营转了一圈。巫子玉兴致勃勃的拉着九辰参观了一遍他新铸好的十辆云弩车,颇是骄傲:“依殿下看,为兄造的破云弩,比当年楚公主所造破云弩如何?”
九辰看这弩车的样式,与那半张草图上所绘的形制极为形似,尤其是机匣的规格,最多可容纳二十五矢,正和传说一样。
“楚公主毕竟是女流之辈,论胸襟气度,哪能和王兄相比?”九辰噙着点笑,意味不明的道。
巫子玉听得心里美滋滋的,甚是受用。
空间狭小的绘图营里,延陵正埋首在一堆潦草的稿纸间,伏案昏睡,脚边滚着一个酒壶。九辰甫一掀帐进去,便被浓烈的酒气熏得皱了皱眉。
两年未见,延陵整个人变得邋遢颓废,不仅蓬头垢面、满脸胡渣子,原本傲骨嶙峋的背影也变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九辰斜靠在帐门处,黑眸明亮,嘴角微微一挑:“既然这么痛苦,何必要违心屈服?两年前在百兽山,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延陵傻笑着,眼睛张开一条缝隙,自嘲道:“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其实,我自己也很瞧不起我自己。可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兄弟。”
九辰隐隐猜到几分内情,拧眉问:“他们又抓走了延山?”
“不。”
落花辞 第212节
延陵忽然笑得很幸福:“他们帮延山解除了军籍,在沧溟城里给他买了栋大宅子,还给他娶了一房老婆。上个月,我有了小侄子。”
“这是我,一直想给他却永远也给不了他的生活。”
“我……很开心,很开心。”
说着,他真的咯咯笑了起来,稀里哗啦的流了满脸泪水。
九辰忽然觉得悲凉,这样的幸福,对延陵而言,只怕比加诸于延山身上的任何不出的舒坦,像醉倒在酒缸里似的,渐渐地,车娘皎然如花的面容也渐渐虚晃起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他凤目陡然迸出道凌厉光芒,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只是那一瞬的反抗与挣扎,他便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榻上。
车娘半跪在榻边,枕着他明黄衣袖,先是泪痕满面,然后是嚎啕大哭。
雅室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灰袍老者,双目矍铄,长髯及腰,叹道:“漓儿,走吧,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和爹一起,为西梁、为端木氏而战!”
南隽昏昏沉沉醒来,又昏昏沉沉走回相府时,已是深夜。
向来闭门甚早的相府,此刻灯火通明、门户大开,家丁们举着火把站成两排,个个神色肃穆,气势震人。
南央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便拎着跟黝黑的藤杖,在院急躁的走来走去,神色焦急。管家南福拖着肥胖的身躯,缩着脑袋站在一旁,想去劝两句又没那胆子,只好继续缩着。
走到相府门前,南隽似乎没有察觉到府的异常,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他只是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望着相府巍峨的黑底朱字匾额。
家丁们等了一夜,终于等到自家公子出现,似乎看到猎物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冲过去、将南隽用绳子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推到南央跟前。
当朝左相一张脸黑得如锅底一般,二话不说抡起藤杖,便劈头盖脸的朝南隽身上抽过去,似乎在发泄这窝了一整日的火气。
与往常的冷言讥讽或巧言争辩不同,南隽只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硬受着,不一会儿,脸上、颈上、身上已经布满了血淋淋的口子,锦袍上,更是溅上了道道血迹。
南福噗通跪下,杀猪似的喊道:“老爷,老爷,您就饶了公子罢!”好像那藤杖是打在他身上一般。
南央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人求情,猛一听,甚至是怒气更盛,愈加用力的抽打跪在地上的锦衣少年。
南隽渐渐支撑不住,连着两杖落在肩头,他闷哼一声,用双手扶住地面,脑袋垂的更深,却始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落花辞 第213节
这场惩罚,以南央手的藤杖断为两截而结束。最后那一杖,打在了腰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不仅南福愣住了,连肇事者当朝左相也愣住了。
南隽浑身伤痕,一条锦袍已经被打烂了好多处,就算完好的地方也都透着血迹,十分狼狈。他扶腰站起来,艰难的站稳,终于肯抬起冷汗淋漓的面部。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
他态度极其恭顺的说完这一句,便艰难的转过身,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
“站住!”
南央铁着脸高吼一声:“我早说过,你若再敢流连那些风月场所,就别怪我南央无情!你丢得起那张脸,左相府丢不起。你知不知道,其他朝臣,是怎么戳着我的脊梁骨笑话我的?!”
南隽身形一顿,自嘲般笑了笑,有些疲倦的道:“明日一早,我会搬离左相府,此后,与相府、与左相,再无半分瓜葛。”
南央骤然变色:“你、你说什么?”
南隽勾唇笑道:“我知道,十年来,这份父子关系,于左相而已,只有困扰和负担,而无半分人伦之乐,对左相府而言,更是祸患。我,很抱歉。”
说完,他再无留恋,便扶着腰,继续一步步艰难的回房去了。
这晚,发了一通火气的南央,却是一夜辗转难眠,脑挥之不去的,全是南隽浑身血色、踽踽独行的画面。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洗了把脸,又认真打了番腹稿,负手踱到北院,欲为自己昨夜的过火与冲动向儿子道个歉,手里,还握着一瓶上等的金疮药。
谁知,北院的阁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并无南隽人影,倒是他卧病已久的侧室徐氏,正由丫环扶着,立在门口出神。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南央急问:“隽儿呢?”
徐氏悠悠叹道:“他身世孤苦,有许多心事,都藏在心里不愿说,老爷又何苦总是逼他?”
“外面再好,无家无亲,就像那浮萍,虽然美丽,可终归是漂泊无根的,风一吹,就散了。等隽儿想明白了,兴许就回来了。”
南央顿时怆然。
南福带着两名家丁,捧了南央的朝服朝冠过来,小声提醒道:“老爷,今日王上携百官去南山寺祭祖,若误了时辰,可是大罪。公子此刻,想必也在赶去德门。”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南央。南隽身为兰台令,最擅舞弄墨,所撰经史章,立意巧,不拘常规,独得巫王青眼。按惯例,南隽每年都要替巫王撰写祭的,是以虽官阶不高,却能和百官一起参加祭祖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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