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梓钧
顾昭仪说:“王学士果然勇猛。”
为首的蒙古汉子叫脱脱太,这家伙来了豹房之后,倒也忠心耿耿,就是自负武勇看不起旁人。
在脱脱太的带领下,十个蒙古汉子将王渊团团围住,咆哮大吼着冲锋过来。
因为不使用兵器,这些蒙古汉子都是摔跤招数。王渊却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边打边走,只用拳脚招呼,竟将十个蒙古汉子耍得团团转。
眼见闪避不开,王渊抄起身边一人。接近两百斤的块头,被王渊拿来当武器,左右横扫之下,把其他蒙古汉子砸得东倒西歪。
许泰都看愣了,喃喃自语:“此人不可力敌。”
江彬亦是瞠目结舌:“他平时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像力大无穷之辈啊。”
“哈哈哈哈!”
朱厚照兴奋大笑:“吾有王二郎,天下何愁不能安定?”
“不打了,不打了,”脱脱太连连退后,说着并不标准的汉话,“你是真正的勇士,我打不过你!”
“承让!”王渊扔掉人形武器,抱拳说道。
脱脱太问:“你力气这么大,一天吃几斤肉啊?”
这问题特别可爱,把朱厚照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王渊说:“我天天吃鸡肉,我家养了几千只鸡。”
王渊真没有说谎,经过一年多的实验,蚯蚓养殖技术已经因地制宜,在王渊的地盘上大规模发展起来。
梦回大明春 213【经筵大会和奇葩修撰】
王渊第二次战场立功,获赐千亩良田在城西。而第一次战场立功,获赐十亩良田则在城东。
城东的十亩良田,建起了一个养鸡场,从去年春天就开始养鸡。
后来,王渊又从城西调去一些佃户,养殖规模越来越大,对蚯蚓的培育也更顺手,现在已经发展到两千多只鸡。
那十亩良田剩下的地方,也用来种杂粮和蔬菜——北方冬天实在太冷,用尽各种方法都难以让蚯蚓存活,只能以杂粮和草料代替喂养。
养蚯蚓的肥料,一部分是鸡粪,另一部分来自军营……
豹房里的禁卫、京卫和边军,此时加起来规模过万。他们由皇帝亲自监督训练,伙食待遇非常好,所需鸡蛋和鸡肉,大都在王渊的养鸡场采购。
可惜养鸡场产能不足,扛不住豹房军士消耗。负责采购的中官,每每对此扼腕叹息,只因王学士家的鸡便宜,按照市价采购能吃更多回扣!
王宅,格物堂。
“我们已知事物有三形态,从固态到液态、从液态到气态,皆需吸收能量。而从气态到液态、从液态到固态,则会释放能量。”
“那么,我们可否制造一锅炉,烧水加热让水汽化,吸收能量变成水蒸气。用水蒸气的膨胀之力,推动杠杆进行活动,将其转化为机械做功呢?”
今年是乡试之年,顺天府学的生员们,已经很少来听物理课了,一个个都在忙活着复习应考。
国子监生们也减少课外活动,因为乡试之后半年,便是明年的会试!
现在王渊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十多个人,比去年冷清了不少。
宝朝珍、杜瑾二人必在,他们不管科举仕途,一心研究物理和数学。其中宝朝珍物理最优,杜瑾则数学最优,堪称王门心学之物理学派的核心弟子。
顾应祥偶尔也来几趟,但都是做物理实验,平时他可以在自己家里搞研究。
黄峤、黄峨兄妹俩,也算进步神速。前者自知考不上举人,一边跟着王渊搞物理,一边跟着杨慎玩诗词;后者则是夫唱妇随,黄小妹都不怎么写诗了,专心致志在理科道路上发展。
王渊讲述完蒸汽机原理,便把简单示意图画出来。
他自己也没接触过蒸汽机,全凭想象而已,画出来的东西也显得蹩脚。
宝朝珍在看图之后,立即有了思路:“此物可以代替水力,催动纺车或织布机!”
“然也,”王渊笑道,“不止如此。若能催动铁锤,则百炼钢易造耳,铁匠不需再数百上千次挥锤,只要将钢铁放入蒸汽锤下锤炼即可。”
顾应祥眼睛发亮:“若能快速锤锻百炼钢,则此物有大用!”
黄峨盯着示意图,皱眉道:“怎么防止它漏气呢?”
“慢慢实验改进呗。”王渊笑道。
自从下聘之后,黄峨又跑来了,每天耍得不亦乐乎。
而且,王家的仆人们,皆以主母之礼相待,每次见面都喊“夫人”,学生们自然也敬其为“师母”。
只这两个称呼,就能让黄峨乐此不疲。
王渊又讲了一通,黄峨捧来茶杯递上:“二哥,喝茶,润润嗓子。”
“多谢小妹。”王渊笑道。
黄峨也甜甜一笑,她就盼着日子再快些,早点到秋天就可以拜堂了。
袁达突然跑进来:“二哥,宫里有太监来了。”
王渊立即出去迎接。
那太监微笑道:“王学士,三日之后,陛下在豹房开经筵之会,请王学士务必到场!”
经筵?
什么鬼东西!
经筵制度形成于宋朝,但形式并不固定。
大明开国,朱元璋泥腿子出身,偏偏又特别爱学习。于是召集学士们,不定期给他讲学、讲政,明朝也因此有了经筵传统。
英宗年少继位,三杨秉政,深感教育幼主责任重大。因此把明代经筵制度定下来,每十天一大讲,每天有一小讲,做了皇帝也需要天天听课。结果愣是教出一个土木堡之变!
弘治皇帝很尊重文官,除了儿子朱厚照生病,几乎从不缺席经筵大会。
等朱厚照当上皇帝嘛,刚开始还蛮听话的,半年不到就长期旷课了。
王渊进翰林院已经两年,核心工作便是参加经筵,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收到经筵邀请。
顾昭仪,错了,是庄妃顾氏的功劳!
庄妃娘娘当然不会苦劝,而是在日常闲聊时,开玩笑说:“皇帝哥哥,经筵是什么样子啊?能不能开一次给我看看?”
于是,时隔整整三年多,皇帝终于开经筵了。
消息传出,大臣们闻之落泪,对突然冒出的庄妃也尊敬有加。
杨廷和对此非常重视,特意请来已经七十三岁的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懋,担任这次的知经筵事,杨廷和自己担任同知经筵事。
六部尚书全都来侍班,陪同皇帝一起听课。
阁臣梁储、费宏等人,分别担任展书、侍仪等职务,其实就是帮皇帝翻书,维持经筵秩序而已。
翰林院编修以上官员,全都汇聚于豹房。包括已经调任其他部门,只要还挂着翰林院衔的,今天都必须来陪皇帝读书。再加上内阁、六部和司礼监,居然一下子来了八十多人!
王渊到场之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王渊会试时的考官,有三分之一在此。跟王渊同科的进士,也来了好几个,包括杨修、余本这两位榜眼和探花。
官员相见,纷纷致意,然后各自确定座位。
王渊身边全是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侍讲、侍读次之,修撰、编修排在更后面。
突然,门口一片哗然。
王渊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进来。
此君不修边幅,须髯乱糟糟的。而且衣服也不甚整洁,胸前还有一滩油渍,发髻用木钗斜插着,眼角甚至有坨巨大的眼屎未清理。
皇帝三年以来第一次开经筵,居然有官员蓬头垢面、衣衫不洁便来了。牛逼!
王渊问身边的温仁和:“此人是谁?”
温仁和笑道:“翰林院修撰何瑭,字粹夫,弘治十五年的庶吉士,参与编撰过《孝宗实录》。”
王渊瞬间无语,没想到翰林院还有如此奇葩。
弘治十五年的庶吉士,参与编撰《孝宗实录》,以其资历和履历,混得好都可以当侍郎了。但十一年过去,他还在当翰林院修撰,只能用人嫌狗弃来形容。
坐在后排的余本以手扶额,这位探花郎此刻尴尬无比,因为何瑭是他在翰林院的老师。就在前不久,余本受命去学习修史,而何瑭专门教导翰林院后进如何修史。
王渊问道:“此人如何?”
温仁和说:“一身才华,满腹怨气。清廉如水,放荡不羁。”
“有何才华?”王渊又问。
温仁和解释道:“现在还留任翰林院的官员当中,他是学问最深厚的,经学和史学皆通。两年前,你刚考上状元的时候,他就上疏整顿吏治、严肃军纪、治财固本。还献上《兵语》五篇,专言军制改革和边疆防御,可惜全被内阁挡了下来。自此之后,他就愈发荒唐,经常十天半月都不洗脸洗脚,除了喝酒便是钻研学问。”
王渊笑道:“此乃妙人哉,定要结交一番!”
面对众人怪异的眼神,何瑭毫无所动,大摇大摆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今天是来骂皇帝的,皇帝若听得进去骂,自然是可喜之事。皇帝若听不进去骂,那就骂得更凶,最好把自己外放去做地方官。在地方当官,至少能为百姓干些实事,可比在翰林院修史强多了,这破翰林院他连一天都不想多待下去!
梦回大明春 214【骂皇帝】
众臣等待多时,皇帝与庄妃终于驾到,也就迟到了两刻钟而已(明代一刻钟为14分24秒)。
但没有官员对此心生不满,皇帝能来上课已经很难得了,迟到半个小时又算什么呢?
倒是庄妃的出现,吸引了群臣注意。
一般而言,嫔妃是不参加经筵的,至少从大明开国以来便如此。但又没有严格规定,说后宫嫔妃不能这样做,就算此举不妥,也只是违反后宫的规矩而已。
同样无人反对,因为规矩早就被破坏完了:第一,经筵不应该在豹房举行,这是对群臣的不尊重;第二,嫔妃不应该住在豹房,想想豹房那上万军汉,就知道此举有多么荒唐。
朱厚照接受群臣叩拜,笑着说:“诸卿请起吧,不用多礼。”
庄妃蒙着面纱,而且把整张脸都蒙住,此刻就坐在皇帝身边。
大部分官员,都以为是在避嫌,没怎么当回事儿。只有杨慎和另一位年轻官员,望着庄妃目瞪口呆,明显已经认出那是顾倌人!
已经垂垂老矣的英国公张懋,恭敬问道:“陛下欲读哪本书?”
这也是没规矩的表现,经筵内容需提前定下,好让主讲者有所准备,也避免临时找不到相应书卷。
朱厚照说:“上次讲到哪里了?”
礼部尚书傅珪回答:“《资治通鉴·齐纪之三》。”
朱厚照道:“我忘得差不多了,今日换一本吧。”
傅珪说道:“陛下已将《四书》、《诗经》、《礼经》学完,今日不妨讲《书经》。”
明朝的经筵内容,以四书、五经和通鉴为主,偶尔也讲《皇明祖训》,以及抽讲各朝代的治政得失。
“那就讲《书经》。”朱厚照从善如流,视线往下边一扫,很快落在何瑭身上。
没办法,这位先生太出众了,蓬头垢面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杨廷和刚想宣布主讲官,朱厚照突然指着何瑭:“你来讲!”
何瑭起身离席,大摇大摆走到皇帝对面,毫无规矩的盘坐于地。
朱厚照颇为欣喜,没想到翰林院还有这般人物,顿时笑问:“卿乃何人,现居何止?”
何瑭回答道:“臣翰林院修撰何瑭,奉命教授翰林院后进如何修史。”
“何修撰开讲吧。”朱厚照说。
何瑭等着礼部官员,把一本《书经大全》递给皇帝。他自己则没有接书,两手空空,直接讲道:“《尚书》有古文、今文之分,可并行不悖,古今皆讲之。日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
背诵了一段原文,何瑭开始夹杂私活进行宣讲:“尧帝名叫放勋,他严肃恭谨,明察是非,宽宏温和,诚心尽职……何为《尧典》?载尧帝之故事而为万世常法也!作为一国之君,应如尧帝那般。陛下久居豹房,每日与左右近臣嬉戏玩乐,称不上‘严肃恭敬’;陛下宠幸小人,称不上‘明察是非’;陛下喜怒无常,称不上‘宽宏温和’;陛下不理朝政,称不上‘诚心尽职’;陛下……”
大殿里一片死寂,都傻傻看着何瑭,感觉这位老兄已经疯了。
把朱厚照和尧帝逐一对比,所作所为完全相反,就差没有直接说出“昏君”二字!
朱厚照是不怕被骂的,他早就习惯了,因此还能冷笑以对。
及至何瑭从尧帝讲到舜帝,说出父义、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五种美德,朱厚照终于勃然变色。
何瑭说,皇帝长期住在豹房,不每天去给太后请安,是为不孝;一直冷落后宫,多年来没有子嗣,是为不孝;把先皇传下来的江山搞得乱民四起,是为大不孝!、
何瑭的言辞越来越激烈,至禹帝时达到巅峰,因为“禹帝篇”主讲君王为政!
何瑭面对皇帝的愤怒,侃侃而谈道:“一国之君,应当‘修身、知人、安民’。陛下荒唐无稽,可否修过己身?满朝小人横行,可是知人善任?天下流民四起,可知什么是安民?君主有九德。一曰,宽而肃。陛下该宽时不宽,该肃时不肃,此一无德也!二曰,柔而立。陛下性格刚烈,且又易被谗言误导。此二无德也!三曰……”
“何修撰,适可而止吧!”杨廷和终于听不下去了,何瑭话里多多少少也顺带骂了他。
朱厚照已经愤怒到极点,却冷笑道:“让他讲完!”
何瑭把君主九德与朱厚照对比,从而得出结论,朱厚照连一德都没有。
接着又是为政,《尚书》说明君不能贪污安逸、放纵享乐,应该兢兢业业。明君不要虚设各种官职和机构,应该让有才德之人来完成政事。君臣之间应该互相尊重,同心同德……朱厚照全部违反。
何瑭越说越激动,干脆站起来。他扫视群臣,又直面皇帝:“《尚书》为何记载大禹治水?告诫君臣也!为君者,为臣者,当以造福百姓为先。民乃社稷之本,无民耕种则天下饥馑,无民织造则百工不兴。而今,人民耕种却不得其食,人民织造却不得其物。因此流民遍地,皆不得活也!禹帝开山劈石,乃大水平息,人民安居乐业,自成无上功德,自为万世久仰!禹帝一人可治水乎?需选贤任能,君臣齐心,方能安民!观陛下之行事,皆背离禹帝之德行,乃千古一独夫是也,后世自当唾之……”
王渊忍不住感叹:老哥牛逼,竟敢当面骂皇帝是独夫。
“滚!”朱厚照终于忍不住了,抄起茶杯就砸过去。
何瑭被茶杯砸中,却若无其事,继续说道:“臣再来讲‘甘誓’,请陛下认真听书……”
朱厚照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几案,大喊道:“给我拖出去,廷杖伺候!”
“陛下不可!”
杨廷和带着内阁和六部大臣,全都出来阻止。
杨廷和说:“何修撰奉命讲经,此刻并非臣子,乃帝师也。陛下怎可笞打老师?”
朱厚照愤怒至极:“朕没有这样的老师!”
杨廷和说:“奉命讲经,即为帝师。至少在此时此刻此地,何修撰是陛下的老师!”
朱厚照气得够呛,却又被师生关系阻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庄妃突然开口:“皇帝哥哥,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唐太宗和魏征的故事。此人虽然胡说八道,但陛下乃英明圣君,怎可与他一般见识?何不效仿唐太宗,暂且容忍此等糊涂臣子,让他回家好生反省今日过错。”
听得此言,朱厚照本想要顺坡就驴,不再跟何瑭计较,结果何瑭却不依不饶。
何瑭说:“陛下,臣何错之有?臣不过是在讲《尚书》而已,句句属实,绝非虚言。难道身为臣子,对陛下说真话也有错吗?陛下确非明君也!”
“好,你很好,”朱厚照冷笑不已,抬手指着何瑭,“你说做官应该造福于民,那就别在翰林院了,去地方上造福于民吧。”
何瑭闻言大喜,当即跪地叩头,无比真诚而恭顺道:“臣,谢陛下恩典!”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众人意料,朱厚照瞬间感觉中计了,此人今日就是来寻求外放的!
庄妃说:“何修撰,请牢记今日之言,做一个造福于民的好官。”
何瑭道:“臣一日不敢忘记。”
朱厚照此时怒气已消,望着跪伏于地的何瑭,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居然莫名其妙的对何瑭心生好感。但又抹不下面子,装作怒气冲冲的模样,冷笑着转身拂袖而走。
经筵大会就这么散了,群臣纷纷朝何瑭拱手,以表达对耿直谏臣的敬意。
同时,官员们也私下评价庄妃,众口称赞道:“此贤妃也,当为社稷之福!”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明天补上。)
梦回大明春 215【又是一个同道】
何瑭回家之后,立即沐浴更衣,把头发和须髯也打理一番。
脱离翰林,即将外放,犹如新生,如何不值得庆祝?
何瑭在京城租住的民房,宅子虽然不大,但也不会寒碜。他家属于世袭武将,朱元璋时代便随军北征,获得赏田和功田不少,根本就不缺银子花。
等何瑭梳洗完毕,长子何光祖过来禀报:“父亲,翰林院王学士来访,二弟正在陪他说话。”
何光祖、何显宗兄弟二人,都跟在父亲身边读书。
可惜他们资质鲁钝,只是生员而已,一辈子都没考上举人。何瑭后来虽然可以荫子,却拒绝使用这种特权,做人做官都堂堂正正。
大名鼎鼎的小郑王朱载堉,便是何瑭长子何光祖的孙女婿,何瑭与朱载堉的父亲亦师亦友——包括《中国音乐词典》在内的很多资料都搞错了,朱载堉并非何瑭的外甥兼学生,而是何瑭的曾孙女婿兼隔代传人。
后世之人,将何瑭誉为“中州圣儒”,其最有名的故事,便是临死前留给两个儿子的遗言。
何瑭问儿子:“人生在世,应以何立身?”
长子回答:“为民者勤,为富者仁,为官者廉,以一技而利天下。”
何瑭又问儿子:“我一生为官,没给你们置田产。只有分家得来的五千两银子,你们该如何用?”
次子回答:“银子我们不要,我们兄弟可自食其力。三千两捐给景贤书院,救济贫寒士子;另外二千两府前开市,周济天下穷人。”
何瑭非常高兴,提笔写道:“子孙胜似我,要钱做什么?子孙不胜我,要钱做什么?”
何瑭死后,两子将其遗言刻碑于坟前。年久日深,石碑残缺,只剩两个“要钱”,人们称之为“要钱碑”。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坟墓主人临死前,有多少外债没要回来呢。
何瑭大步来到客厅,笑容满面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王渊起身拱手,逗趣道:“何修撰春风拂面,似有什么大喜事?”
何瑭苦笑:“何喜之有?若陛下若听得诤言,挨骂之后晓得改正,那才是真的大喜事。”
“绝无此种可能,”王渊摇头叹息,“我第一次去豹房,就劝谏过陛下,结果直接被轰出去。陛下是属毛驴的,得顺毛捋才行,你骂得越凶,他越不会听。何修撰今日用错了法子。”
何瑭感慨道:“我又何尝不知?但我根本无法接近陛下,更找不到时机顺毛捋。我的那些奏章,估计陛下都没看过,在内阁和司礼监就被挡下来了。”
王渊笑着说:“外放也好,我明年也会外放。”
何瑭惊讶道:“王学士舍得外放?”
翰林院官职清贵无比,外放等于贬官,何瑭也是没办法了,才寻求外放出去做事。
王渊解释道:“我虽然外放,但翰林院职务保留,算是到地方上去历练吧。”
何瑭羡慕无比:“王学士果然简在帝心!”
外放出去做官,居然还能保留翰林院职务,等于是去镀金混资历和政绩。更何况,明年的事情,今年就已经决定,那得多受皇帝宠幸啊!
王渊说道:“今日听何修撰讲经,有句话我非常认同。为君者,为臣者,当造福于百姓。民乃社稷之本,孟子此言不虚。”
“哈哈,你我乃同道之人也。”何瑭大笑,非常高兴。
畅聊一番,何瑭回到书房,把之前被扣下的奏章副本,全都交到王渊手中:“王学士,烦请转交给陛下,务必要让陛下亲自阅览。”
“我尽力而为。”王渊翻开,粗略浏览一番。
《兵言》五篇的内容很简单,并没有涉及大明军制的根基,却又反应了实际工作中的弊端。
比如卫所权责划分,你管你的,我管我的,互不协调。这个卫所的辖地出现叛乱,只需出兵把反贼赶出去便不管了。反贼来到其他卫所辖地,其他卫所又说这不是我的责任,应该之前的卫所来管。之前的卫所又说,我没有权力带兵越境。
如果是在省内还好,可以由总兵进行协调。一旦跨省,便是糊涂官司,必须由兵部负责处理。
何瑭就建言说,应该设一个总制官,根据反贼的动向,督促本地武官调拨军士镇压。
其实类似于兵备道,天顺年间就有了,但属于非常设机构。何瑭在刘六刘七肆虐以前,就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可朝廷对此没有任何回复。直至现在,迫于形势,朝廷才开始增设兵备道,而且是哪里有叛乱,且镇压乏力,才在哪里增设。
若早听从何瑭的建议,将兵备道在全国铺开,刘六刘七起义哪能横行无忌?至少流窜速度不会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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