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实习手记上

今天四月一号，老师一早就开我玩笑，说我鞋带散了，我扭扭屁股道：“今天愚人节，我又不是没看日历。”老师觉得索然无味，便走开了。
“看什么呢？”那个急诊儿科刚转科来的实习医生从后面冒出来，见我在往医院庭院看，不明所以地开口问道。
我在看急诊门口花坛里那一树紫红色的花，前一段时间还是枯树枝呢，这悄然间，满枝满枝的繁花，开得密密麻麻的，好不拥挤。
“我在看那个花，”我指向和医院萧瑟背景格格不入的紫红色的花，“你看，开得多好，甚至有点违和的感觉。”
她笑了，“是的啊，你看它下面的草坪还是枯草，它却开得那么茂盛。”
“可能这就是春天到了的缘故吧……”我感叹道。
我也不知道她笑个什么劲，“笑啥啊？”我问，她收敛不住，“看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突然感春伤秋，太反差了……”她笑着说。
“艾西……”我唏嘘道，“你这人，煞风景。”便转身要走，我俩虽然经常上班凑在一起聊上两句，但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她拉住我问道。
这一问我才想起来，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还很神和地谈天说地，“我叫韩旭，”拿起我胸牌给她看。
“你呢？”我问。
她也把自己的胸牌抬给我看，“我叫赵靖雯，”又补充道，“‘郭靖’的‘靖’”，我翻了白眼给她，“咋地啊，怕我认字少？咋不是‘李靖’的‘靖’？”
“托塔李天王！……”我做了一个托塔的动作，“‘那托’闹海……”
“还跟我，”我学她的口气和模样，“还跟我，是‘郭靖’的‘靖’，”她佯嗔，“哎呀，不是怕你以为是‘安静’的‘静’嘛……”
我假装生气了，“哼，伤自尊了，不聊了，我认字少……”说着要走，她看破我的假装，从后面给我一拳，“打死你丫的……”于是乎，我跟她在急诊大厅你一拳我一拳，小粉拳你撵我我追你，按到墙角打得不可开交。
“哎？你有对象吗？”我突然问道。
她给我问懵了，“有啊，怎么了？”
“我靠，你有对象啊？”我惊讶道。
她不以为然道：“你没有吗？”
“没有。”我答道。
“不玩了，伤自尊了。”我扭头佯装又要走。
她安慰我道：“没有对象也挺好的呀，多自由，是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也不用跟谁说，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用考虑对方的因素，多好？”
我摆摆手，“再见。”
“这春天都到了，我对象还没到。”我无望地说，“搞得我只能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日子枯燥得连个消遣的对象都没有……”
医院就像一座没有围栏的监狱，关着没戴手铐脚镣的我，我跑不出去，我男票跑不进来，我不要和秃头的老师谈恋爱。
今天出奇地平静，一上午都没什么人来，莫非是暖春？大家身体都蛮好的了？
蛮好的也好，我们能休息休息，聊聊天什么的，我就喜欢跟老师们在一起，听她们八卦，说医院哪个主任跟医院的谁谁搞在一起了，被捉奸在床，哪个进修医生骗实习生上床了，还把人肚子搞大了，这些花边听着……
好刺激啊……
“所以讲啊，女孩子一定自尊自爱，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媛媛老师一本正经地说，“那个来我们医院进修的医生，骗科室里面新来的实习生，就像你们这么大的小姑娘，说他自己是医院的正式职工，把人家肚子搞大之后就跑了，那个小姑娘查他工号，在我们医院根本没有这个人！”
我吃惊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
“你别以为人家就是你看见的样子，他心里有多龌龊，你是看不见的！”媛媛补充道。
陆老师打趣，“你媛媛老师恋爱观有些偏激，这才找不到对象，”拍拍我的肩膀，“你也别太相信这些事情，生活中还是会有真心喜欢你的人的，你还那么年轻，观念还是要积极一点的。”
我疑惑：“可怎么才能遇到呢？”“我感觉我困在医院里，医生都是一把年纪了，周边的人又都是女生，唯独的几个男生，也阳气不足阴柔有余的样子，没个正常的。”
陆老师笑了：“这种东西就是缘分的问题，急不来的。”
“那老师你们的对象都是从哪里找来的？”我问问经验，好以后去那里蹲点把着。
叶子老师说：“等你以后工作了，会有各种同学聚会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啊，会带上自己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就这样，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聚会，其实就是假借着聚会的名义去相亲，看对眼了就谈呗。”
我故作明白地点点头，心里却嘀咕，因为我向来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同学聚会，看来命煞孤星啊，就这样吧，罢了罢了。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来？我不禁觉得有些闲得发慌，总是忍不住跑到门口看有没有120或者110的车子，平时反感他们送人过来，他们真不来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还在望花呢？”赵靖雯又从后面冒出来。
“没有，我在看咋没有120呢？”我很是不解，“今天很反常啊，都下午两点了，就来了两个问路的，什么情况？”
“对，今天诊室人也很少。”她说。
“韩旭……”陆老师突然喊我，“咋啦？”我回头问道。
“过一会要停电，我们可以罢工了。”陆老师如是说。
“又想骗我？”我才不信呢，这么大的一个医院急诊能停电？“咋可能，哎……”我觉得这个把戏有点幼稚了哦……
老师百口莫辩的样子：“哎呀，真的，旁边工地，人家小区搞电路，要停这一片的电！”
我一脸“你可别骗我，我都看穿了”的样子，玩味地看着老师：“还编……”
“你去ct室问问，要是停电了，他们还能不能拍片子，万一要是来病人要拍片子呢？”陆老师说道。
我懵了，“老师不好吧，玩笑我俩开开就好了，还去骗ct室老师吗？是不是有点过分？”
陆老师都无语了，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不做解释。
“真的啊？！真停电啊，这么刺激的吗？”那心肺复苏的按压机没电还能按吗？我只关心这一点，不能按的话得我们自己手按，手按超级累人的……
我跑去ct室问那边老师停电能拍片子不。
老师告诉了我一个很无望的结果：
“能啊。”
都特么停电了，你们就不能休息休息吗？非得干活？
“老师……他们说能拍。”我回去复命道。
陆老师听到这一消息，和我一样的失望，抱怨道：“都停电了，还能拍片子？就不能休息休息吗？”
“老师……如果说，他们不能拍片子会怎么办？”我问道。
“他们要是不能拍片子，我们就可以跟120指挥中心汇报，让他们暂时不要往我们这边送病人。”陆老师很无奈，“我还以为停电可以罢工了。”
没到半个小时，急诊真的停电了。
但是医院停电不像家里停电，它还有备用的应急电源，但为了省电，启动备用电源的时候，急诊就只有几盏灯是亮的，抢救室又是封闭的，几盏灯幽幽地亮着，生生把白天弄得像深夜，你只有出了抢救室到大厅上，阳光从玻璃窗投进来你才有白天的感觉。
“这个样子还会有病人送过来吗？”我深深地担忧着，“这要是送来了，不是在等死吗？”
“这光线这么暗，哪看得见静脉血管的啊，通道怎么打？”我坐在抢救室幽幽地抱怨道，“不能来人啊，来了就是延误病情啊，120指挥中心你要清醒啊！”
陆老师听我在一旁幽怨，开口道：“它就是再清醒都不行，方圆几十里，就我们一家三甲医院，120是按就近原则以及医院是否具有抢救资质送人，不往我们这里送，还能跑个二三十公里送到市里面吗？”
“今天要是送来了，那过来就是来等死，这个情况怎么抢救？”我无奈道，“抢救室光线根本不行，难道要在大厅抢救吗？”
“要是真那样，估计得在大厅抢救了。”
“心肺复苏机呢？”我问，“手动啊？”
“那能怎么办？”老师批评道，“本来就是要手动按压的，为了省力才用的机器代替！”
“可是我觉得机器比手按得好啊，频率、深度都比手按的好。”我深以为然。
陆老师也表示同意：“确实，我也感觉机器按的更好一点，机器能一直连按半个小时力度一点不变，但是要是手按，太费力了……”
可能大家不是很能体会心肺复苏多耗力气，我解释一下，心肺复苏简单的可以分为单人心肺复苏和双人心肺复苏，说白了就是一个人抢救和两个人合作抢救，步骤一般流程是判断心搏骤停、呼吸停止，然后实施胸外按压，按压30次之后（频率在100-120次/分钟，频率掌握不好也会死人，深度简单的记就是三分之一胸廓的深度，深度掌握不好也会死人，要么太深把人家肋骨按断戳进肺里，太浅没有泵血的作用，是无效的），然后紧接着是开放气道（方法有三种，什么情况用什么方法，具体操作自行翻书查询，不做赘述……哎呀，不放心，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普及一下。
从头开始讲吧，大家记好啊，这是知识点啊！万一以后遇上心脏病、高血压突然倒下的，能救人一命呀！
首先，先判断意识丧失、大动脉波动消失、自主呼吸消失，具体就是拍他肩膀，轻拍重喊：“你咋啦？你咋啦？”他不理你，然后手指放到他颈动脉波动处——大概在脖子上三分之一正中往外面偏两三厘米，男的找到喉结，喉结旁边一点，一摸就能摸到波动，数时间“1001、1002……”数到“1008”这就是八秒钟，判断他心跳还有没有，同时看他胸口有没有呼吸的起伏，好的！
手上没有摸到大动脉波动，也没有看到他胸口呼吸的起伏，
进行胸外按压30次，每按一次计数，“01、02、03、……30”，尽量15秒按压30次，这样频率就会在120次/分钟左右。
好了，按完了——
紧接着把他头偏向一侧，检查有无口腔或气道异物，若有取出，或者有假牙也要取出来，
要开放气道了，三种方法，仰头抬颈法——左手按着额头，右手托起后脖颈同时按头的手下压，托脖子的手上抬，患者呈仰头状态即可；仰头提下颏法——同样也是，左手按额头，右手是两指提患者下巴，使他呈仰头状态即可；这两个方法用于颈部没有外伤的病人。双手托下颌法——从患者头顶方向伸手，双手放于患者双耳后，同时用力上抬，使他呈仰头状态，这个方法用于颈部有外伤的患者，以防万一他是颈椎骨折，开放气道时会进一步损伤脊髓，那就麻烦大了。仰头状态就是耳朵和地面垂直。
下一步，口对口人工呼吸，其实还有口对口鼻人工呼吸，是用于婴幼儿的，成人或儿童一般都用口对口人工呼吸，但是不要干吹，在开放气道的基础上，按住额头的左手还要捏住他的鼻子，然后吹气，效果是要看到他的胸口因为你吹气而有起伏，然后赶紧松开捏着人家的鼻子的手，给人家呼气的机会，再吹气，吹完松手，一共吹两次，吹气量在500-600ml，不要猛吹，吹气匀速，不然吹到胃里面了。
以上是一个完整的循环，但是呢，一个完整的心肺复苏是两分钟完成五个循环，就是你第一个循环吹气结束之后紧接着就第二个循环，开始胸外按压……一直做五个循环，再次判断意识、大动脉搏动、自主呼吸是不是都有了，没有的话，继续心肺复苏……）
以上内容请大家背诵，明天默写。
非专业的人做到上面的步骤就已经足够了，但是专业内的人仅仅做到上面的步骤是远远不够的，具体时间节点和动作精确性都有更高的要求，提一点，关于溺水患者的心肺复苏，上面的步骤可以有调整，先清理呼吸道开放气道做人工呼吸，再胸外按压，简而言之，你就是要看他心搏骤停的原因，是因为肺源性的还是心源性的，是肺就先人工呼吸，是心就先胸外按压，没有非常固定死板的流程，要灵活判断。
专业内的同学，一定要做到两分钟做完五个循环啊，但也不要因为抢时间就力度减小了，心肺复苏是门力气活。
不过现在医院里面抢救基本上不用你口对口人工呼吸、手按了，都是大机器解放双手了。但要是遇见户外情况，还得你手动操作。
说到这里，再普及一个急诊很坑人的病，心肌炎。
很多人感冒发烧来医院，医生让他去抽血化验，他很不能理解，咋感冒还抽血呢？
同志，我劝你老是感冒不好的话，一定要去抽血看看，到底是不是病毒性感冒，病毒性感冒就稍微警惕一下，防患于未然嘛，因为心肌炎最常见的病因就是病毒感染，急诊最怕这样的病人，因为症状很轻嘛，不算严重嘛，就感冒嘛，但是感冒老是不好，最多感冒超过两个星期不好，我建议你去医院抽血看看，注意休息，不要增加心脏工作负荷。
如果你说你感冒老是不好，你想抽血看看是不是病毒感冒，医生说，哎呀，别了，给你省点钱，不要抽血了，他要么是庸医，要么就是不大想让你活着了。
王老师闲聊的时候告诉我，以前他刚进急诊的时候，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就感冒嘛，开几副药让病人回去吃，耶——？
然后过一段时间心搏骤停送过来。
他就在想这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就想起来，感冒和心肌炎的关系。恍然大悟，再也不敢掉以轻心，感冒入急诊的统统抽血看血象。
“你在这愁眉苦脸的，怎么了？”赵靖雯溜进来，走到我旁边坐下问道。
我撑着脑袋，愁苦道：“你说这要是送人来了，这不在害人吗？”我大手一挥抢救室里面的状况：“这怎么抢救？”
“摸黑吗？”想想我都头大。
她岔开话题，“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急诊人这么少吗？”我摇头，“不知道。”
“好像是因为修地铁，这边封路了，少了一条路，”她如此推理并无不妥，“但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可能有这方面影响。”我反驳道。
“那因为什么啊？”她看我好像分析的在理，便开口请教道。
“可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追问道。
我看她那么想知道的样子，便告诉她好了。
“因为今天是愚人节，”我调皮了，“老天想给你放一天假？”她听了便小拳拳捶我。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了120的鸣笛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医学生实习手记上 最怕命运突然打喷嚏
正当我心下还在担忧这120送人进来可怎么抢救之间，120已经停在急诊大厅门口，老师示意不要把人推进抢救室了：“别推进去了，里面太暗了看不清，就放在外面。”
我闻声，赶紧把抢救车一把推出去，掉回头揣了一瓶盐水一瓶乳酸格林在两个白大褂口袋里，拔了一台心电监护赶紧往外面跑。
“老师，给你准备好了。”我说，把药水放在抢救车上，挤进去，赶紧接上心电监护，一时间，周边围满了一群围观的吃瓜群众，你一句我一句窃窃私语汇在一起就是喧闹。
接好心电监护我就从抢救人员（我的老师们）当中退出来了，因为抢救节奏要快，我在里面堵着除了碍事，就没别的作用了。
“韩旭，疏散一下群众，到里面把药车推出来！”叶子老师说。
“收到！”我赶紧跑进去把药车推出来，我刚从围观群众里面挤出来，推来药车我就发现我挤不进去了，都特么在看什么热闹呢，我艹。
这种把别人的灾难当故事看的人让我心里免不了有些恼火，都特么看得一身劲，还拍视频，你经过患者同意了吗？你就拍视频，不怕人家告你吗？
我恼了，不耐烦地嚷道：“都让一让，不要在旁边看热闹，影响抢救秩序！”离我近的人让了让，但还是没走开，还是在看，是这样的围观群众在我被醉汉堵墙角的时候救了我，但或许也是这样的以看热闹心态的围观群众会害死人。
“韩旭！韩旭！”老师在里面焦急地喊我，我急了，这怕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是要静脉推药，找我拿药呢，“让一让！不要再围观了！”我直接拿车怼他们的后背，管你让不让我，怼疼了你自然就让开了。
外科罗医生也在里面，他翻身上了120的推车上去给男子胸外按压，男子心搏骤停了，我一路挤进去才来得及看受伤患者，外伤，是多发伤（就是同时多处受伤，一处或以上的伤势危害到生命），简略看一下我推测应该是车祸外伤。
“除颤仪！除颤仪！”罗医生低头按着，偏过头来吩咐我道。
我立马转身又回去推除颤仪，听见他说，“多巴胺，十支，静脉滴注。”我心下慌了，完了，这小伙子可能保不住了，一般上多巴胺升压的人，大多数没一会就要上心三联呼二联抢救，这样的人最少要将近两个小时持续抢救，还不能保证能救回来，即使救回来也不能保证日后能醒，亦或是只是因为抢救而艰难地多活了几天而已。
我跑进去，推了除颤仪，感觉移动呼吸机和插管说不定也会用得上，万一持续心搏骤停，时间长不恢复自主心跳，得辅助呼吸，我又把插管箱子拎上，把移动氧气呼吸机的箱子架在除颤仪上，一手推着除颤仪和移动呼吸机，一手拎着插管箱子，艰难地再挤进去。
“大家让一下，”罗老师连除两下，小伙子被电击得抽搐，心电还是没有恢复有效波形，罗医生继续按压，没一会，罗医生按不动了，换了叶子老师按。
我看应该没我的事了，便到一旁疏散围观群众，“紧急抢救，不可以围观！”我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这句话，废了老大口舌才驱散这群吃瓜群众，按压的老师已经轮换了一圈，老师们一个个都气喘吁吁的。
从120大叔口中得知：这个小伙子是因为违规装石子的大货车掉头侧翻，砸到了他，他当时开车跟在大货车后面。我这个时候才回想到赵靖雯跟我说封路的事情，郊区的路上违规大货车、渣土车疯跑，是一件大家见怪不怪躲远远就好了的事情，偏偏砸到这么个小伙子身上，小伙子面目俊朗，棱角分明，蛮帅的，“太年轻了啊……”我惋惜道，120大叔也感叹，“可惜了，唉……害人啊……”
赵靖雯可能是嗅到了什么重大事件的发生，露头，跑出来，凑到我身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出于好奇问了这么一句。
“被装石子的车子侧翻压到了，是个小伙子，很年轻，”我如此总结道，“太可惜了。”我补充。
“救不回来了吗？”赵靖雯是儿科的实习生，可能不太了解急诊的进程。
“很危险！”我说，“即便他救回来，愈后肯定也不好了，被大货车砸到，你想想，这得多严重……”
赵靖雯伸头往里面窥探，莫名地问我，“他多大？”
“二十三四吧。”我约摸道。
我不知道当时她是什么心境，她突然叫道：“然然！”我被她吓一跳，“是然然吗？”她大叫着奔到旁边，不顾一切地抹掉小伙子脸上的血迹，仔细又不敢相信，“许尤然？”“许尤然，”“许尤然，”“怎么会是你？！”“许尤然，”“许尤然……”“然然……”“许尤然……”“许尤然……”“然然你醒醒看看我！”“然然……”“你醒醒……”“你醒醒看看我……”“你不要吓我！”“然然……”……她一直抱着他的头，脸贴着他的额头，哭喊着呜咽着。
“韩旭过来，”叶子老师喊我，我跑过去，“上手按。”老师俯身耳语道。
我不知道这个男生和赵靖雯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肯定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从前胸外按压从来不会紧张的，可能关心则乱，上手的力气比平时大了许多，赵靖雯泪眼婆娑地央求我的老师们：“老师……”她环顾老师们，“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他是我男朋友……”说道这里赵靖雯的喉头都已经哽住了，说不下去了，我只顾低头按压，平时我顶多按五六分钟就下来换人按，因为按压时间过长，按压的幅度会因疲劳而减小，所以基本上我们都是轮换着按，以保证按压质量。
我不知疲倦，也不知道按了多久，“再按30，下来，”陆老师在我耳边说道，“收到，”我说，站在我对面的叶子老师已经准备好了接替我。
“再按一会，我颤一下。”罗老师说道。
只要家属不放弃抢救，我们就要一直按下去，直到没有抢救意义（完全死亡）。
罗医生默默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这就是不妙的意思，我一时心刀割般的痛，“怎么会这样呢？”我问自己，我不懂，为什么事故要夺人所爱？
盐水、平衡液是一瓶接着一瓶地续……
人生最怕突如其来的浓墨重彩，横空而来，措手不及。
但求，平平淡淡最好。
我哭了，可能看见赵靖雯涨红的脸、哭肿的眼、慌乱的眼神、无助的语气，我心揪得紧，难过得窒息，我看见陆老师也掉眼泪了，除了手头的活，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就非得这样不遂人愿呢？非得死他吗？老天，你也太不公平了吧，多少有罪的人逍遥法外，你不去惩罚他们，偏偏对无辜的人施罪吗？
老师们卯足了劲，不信邪，不停地按，我曾经听同学说过，有七十多岁老人心搏骤停按一个小时按回来的，他这么年轻，除非心已经不向生，不然我觉得有必要坚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