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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嗯?”徐佑皱眉道:“犯了何事?”
“杀人!”





寒门贵子 第八十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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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的原因很简单,几个游侠儿调戏莫夜来,已经不是一次,前几日竟大胆摸到了家里,先用迷香,后使刀剑,意欲破门而入强行非礼。
沙三青忍无可忍,用竹殳砸碎了其中一个游侠儿的脑袋,其他几个也受了伤。事情闹到官府,游侠儿犯错在先,可沙三青下手太狠,反杀至死,亦是死罪,官司如何判,萧纯还没有决断。
清明知道徐佑和沙三青夫妇交好,但是牵扯到林通的两重身份,明玉山这边不方便出面干涉,一旦走露风声,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只能等徐佑回来再做决定。
徐佑想起当初他登门借饭,也曾被沙三青误认为是那些骚扰莫夜来的游侠儿,差点吃了他一殳,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终究这一劫没躲过去。
“此案经过清楚明白,依律当判沙三青无罪。现在萧纯悬而未决,定是那游侠儿乃钱塘本地人士,有家族或亲眷为依仗,欺负沙、莫二人是流民。不过,这件事你不插手是对的,交给我来处理。”
清明点点头没有多问,既然徐佑说了他来处理,那必定会处理的尽善尽美,对他而言,沙三青的死活只是小事,之所以关注他的动向,是因为徐佑明显很重情义,吃了沙家几顿饭,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入秋的天气清凉通透,太阳也比夏季爬升的慢了些,白易从沉睡中醒过来,疑惑的晃了晃脑袋,没发觉什么异常,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扭头看了看,没发现徐佑的身影,他穿衣翻身下床,推开房门,看到徐佑坐在院子里正吃早饭。
“赶紧来吃饭,再迟会就凉了!”
白易坐到徐佑对面,接过他递来的热气腾腾的煎饼和洁白如雪的牛乳粥,三下五除二吞的干净,抹了抹嘴,小心翼翼的道:“正治,我昨晚睡的沉么?没有翻身踢腿碰到你吧?”
徐佑哼了声,道:“翻身?你睡得跟只死猪似的,我踹了几脚都踹不醒……”
可能真是太累了吧,白易很快将心头那点疑虑抛之后脑,高兴的道:“我们这会就去天青坊?”
“不,我们先去毛府!”
毛启自打被徐佑救了之后,开始笃信天师道,分外虔诚,每月初一十五日都到道观的靖室里忏悔修道,礼拜神君,身子骨倒是一天比一天硬朗,血气红润,犹如返老还童,由此更加认为是天官赐福所致,比大多道民都要心诚。
见到徐佑光临,竟不顾士族的身份,要以天师道的道规见礼。徐佑忙伸手相扶,阻止他跪下,笑道:“毛公不必如此,道门不讲虚礼,心到即意到。你年岁已高,就是上鹤鸣山拜谒天师,也勿须行跪礼。”
分宾主入座,毛启感概道:“正治微末之时,我就看出绝非池中之物。可也没想到,短短数月间就能作了扬州治的正治,委实让我敬佩不已。”
“毛公见笑了,只是时势所至,将在下推到了这个地步,却不是我心中所愿。”
“正治雅量高致,乃神仙中人,岂会愿意被俗务所拘束?不过当下扬州百废俱兴,天师要借重正治的才干,且勉为其难!”
不愧是在金陵做过京官的人,说出话来让人如沐春风,两人相谈甚欢,瞅准时机,徐佑叹道:“今日来拜会毛公,实则有一事相求。”接着说了沙三青的案子,又道:“我和沙兄是卑贱之交,虽交往不多,却成了知己,他为妻子安全,这才失手杀人,以《楚律》当无罪。可不知为何,萧明府对此案的态度暧昧不明,将无罪之人拘押在狱,那和死者一道登门逞凶的游侠儿却招摇过市,浑然没事人一般……”
其实关于入室杀人,从《周礼》起,律法就有明文规定: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汉律》规定的更加明确:“无故入人室宅庐舍,上人车船,牵引欲犯法者,其时格杀之,无罪。”到了《唐律》,有“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的规定,且更进一步,“知其迷误,或因醉乱,及老小、疾患并及妇人,不得侵犯“,也就是说,虽然法律给了房屋主人无限防卫权,但仍旧给予了必要的限制:比如因为喝醉酒,或者是老弱病残妇等不具备杀伤力的,该主人不能反击侵犯。
楚国的律法上承汉魏,像沙三青这样击杀意图襁褓妻子的歹徒,完全属于正当防卫,依律无罪。
毛启久经宦海,一听徐佑的话,就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抚须笑道:“正治放心,我和萧明府有几分交情,午后前去县衙拜见,不出三日,定让沙郎君完全无缺的出来。”
徐佑感激不尽,和毛启约好,等下元节时林屋山再见,然后辞别出来。白易听得满头雾水,道:“正治,沙郎君既然无罪,自去县衙找县令申诉就是了,何苦绕着大圈子,来求这老人家呢?”
“萧明府刻意压着案子不判,自然是等人上门说情,而说情岂有空手的道理?”徐佑不厌其烦的解释道:“但是送礼也不是那么好送,我虽然是天师道的正治,可跟这位萧明府素来没有交情,直接找上门去,他为了官声,无论如何不会收,若第一次就被拒,再疏通就难上加难,所以必须找一个掮客……”
“掮客?那是什么?”
“也就是中间人,可以帮我们办事,也可以让萧明府去掉戒心。”徐佑笑道:“钱塘城里,除了毛启,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白易终于听懂了,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道:“正治,你教我这些东西,我在道观里再住上一百年也学不到。”
徐佑摇摇头,道:“那位曾道人的学识不在我之下,只是看你年岁尚小,这些肮脏的东西没有教你罢了。”
白易笑问道:“那正治为什么要教我呢?”
“我看祭酒的意思,是想让你从现在开始历练历练。世事险恶,多少学一点人情世故,免得日后吃亏!”
“嗯,我知道,正治是诚心待我,跟别人不同。”
徐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傻孩子!”
离开毛府,两人去了和义舍一街之隔的天青坊,坊里目前由富婧打理,看来了客人,忙笑着迎了过来。她比在明玉山时胖了些,白皙的脸蛋圆润如珠玉,特地穿着较为宽松的襦裙,看不出腰身的粗细,算算日子,应该显怀了。
徐佑表明身份,说明了来意,要包下三个月的书坊来刻印《老子化胡经》第二卷。富婧有些为难,却也不敢得罪天师道,赔着笑道:“不瞒郎君,书坊还接了其他的生意,若是将所有的人手和雕版都用来刻印你的书,怕要坏了信誉,我们不好交代。”
徐佑想了想,道:“好吧,凡事以信为先,我来得晚,不好强人所难。但是你要保证,三个月内,必须尽量满足我的要求,刻印数额不得少于十万册。”
“好!”
富婧接了个大主顾,兴奋不已,所以徐佑说要去印书坊看一看,她也答应下来。当即关了店门,带着徐佑两人乘牛车到了明玉山脚下。
进了印书坊内,大概参观了一下,当然不会让看具体的制作过程,目前为止,雕版印刷术还是绝密。离开印书坊,徐佑突然问到不远处的洒金坊,富婧介绍说那是造纸的地方,还说了许多由禾纸和元白纸的神奇之处,白易听的来了兴致,喊着要去洒金坊看一看,徐佑拿他没有办法,便麻烦富婧将两人带了进去。
造纸术的秘诀这几年已经彻底公开,白易对所有的程序都极感兴趣,不时的追问两句,还上手试了试抄纸。徐佑笑道:“我累了,女郎可否找个僻静的房舍让我歇息歇息?”
“啊?”白易意犹未尽,道:“这就要休息了吗?”
徐佑无奈道:“我自去休息!”对富婧歉然道:“我这部曲尚有几分孩童心性,麻烦女郎再带他四处走走。”
难为白易还记得职责,道:“可正治身边不能没人侍卫……”
“放心吧,我谅光天化日,没人敢招惹我们天师道!”徐佑笑道:“是不是,富女郎?”
富婧忙道:“正治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富婧带着白易刚刚离开,清明出现在屋子里,服侍徐佑换了衣物,取了面具,重新梳理了头发,然后从侧窗出去,绕了几个小道,来到主楼的二层。
“微之哥哥,你终于出现了!”
朱凌波高兴的扑了过来,徐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抱住了胳膊,感受着肩肘处的柔软,身子一动不动,面带微笑,道:“你怎么来钱塘了?”
“咦?”朱凌波噘着红唇,道:“听微之哥哥的话,可是不欢迎我来么?”
徐佑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道:“我敢吗?”
“嘻嘻,”朱凌波吐吐舌头,得意的道:“我谅你也不敢!”
徐佑这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崔英娥,作出初见的姿态,讶然道:“凌波,这位是?”
朱凌波忙拉着崔英娥做了介绍,这位朱义的如夫人面对徐佑表现的很是清冷,可不像船上时那么的风情万种,不过想想就明白,上次去富春县和朱聪闹得不愉快,也间接驳了朱义的面子,若是崔英娥和朱聪关系不错,那恨屋及乌,理所应当。
见气氛不对,朱凌波可怜兮兮的对崔英娥眨眨眼睛,崔英娥哼了一声,不过脸色倒是好看了点。又拿出顾允的画和朱智的信交给徐佑,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几日,你要陪我好好在钱塘游玩……”
“这次实在不巧,我等会就要动身去吴县,和几位商家谈笔生意。早约好的,不知道你要来,要不然肯定会陪你逛逛钱塘城!”
朱凌波的优点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受过良好的士族教育,虽然不太高兴,可也体谅徐佑的不得已,勾勾小手指,俏丽的脸蛋洋溢着青春独有的光泽,道:“那说好了,下次我再来,你一定要陪我!”
“一言为定!”




寒门贵子 第八十一章 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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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冬至这两天陪朱凌波和崔英娥四处走走,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热情款待,务必要玩的尽兴。徐佑亲自送到门口,等她们的身影消失远处,又掉头悄然回到小屋,重新化成林通的模样,再和富婧白易汇合后离开了明玉山。
接下来签合同、付定金,并约好过几日送来十万册书的一半款项,剩余的一半等生意结束再一次性结清。搞定这些俗务,天色已暗,富婧一个女子,不能留客人吃饭,礼送他们出了天青坊,高高兴兴的回去盘算着这笔生意能赚多少钱。
经过沙三青家时,徐佑发现紧闭的柴门留了道缝隙,大喜推开,喊道:“阿嫂,阿嫂!”
莫夜来从正屋走出来,身穿黑衣戎服,腰系着革带,发髻也挽成了男人的模样,整个身上没有一点累赘和多余的装饰,给人的感觉冷冽又干练,跟往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妩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林正治,你回来了?”
莫夜来神情激动,可转瞬又变成了忐忑的疏远,徐佑走到近前,诚恳的道:“阿嫂,你还是叫我林通好了。我们是杵臼之交,千万不要生份!”
莫夜来容颜憔悴,可想沙三青被抓这几日她的心里受到了多大的折磨,勉强挤出点笑容,道:“是,三青总说你重情重义,不是那些趋利避害之辈。我们是朋友,你在天师道步步高升,我当为你高兴……”
“阿嫂,不说这些了,你这身装扮,是要做什么?”徐佑往屋里瞧了眼,看到桌子上放着两把尺许长的短刀,寒光刺骨,显见的锋利异常。
他神色微变,低声道:“你要劫狱?”
“不错!”莫夜来眸光里流出几分凶狠,道:“既然那狗县令枉法,我只能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然后劫狱救出三青,大不了离开钱塘再不回来就是!”
徐佑没想到莫夜来处事竟然如此决绝,语气透着严厉,道:“阿嫂,你糊涂!萧纯是什么人,那可是兰陵萧氏的嫡亲子弟,若杀了他,别说离开钱塘,就是离开江东,你和沙兄也没有一丝可能保住性命!”
他久居上位,此时没有刻意掩饰,散发出的威严足以使人感到敬畏。莫夜来恍惚中有种错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重新回到了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记忆里每次面对那个人时的紧张和不安再次浮现脑海。
她的脸,刹那苍白!
“阿嫂?阿嫂?”
从恐怖的记忆里惊醒,莫夜来稳住心神,笑的如斯凄美,道:“我何尝不知,得罪了萧氏,这天下再无容身之地?可那萧纯黑了心肝,收那些泼皮无赖的钱财,定要让三青以命偿命,我若不杀他,今后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受冤而死……”
徐佑劝慰道:“阿嫂,你不要激动,此事虽然棘手,却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已经托人去办,你静等两日,必有好消息传来!”
“啊?真的?”莫夜来一把抓住徐佑的手,她掌心的冰凉,犹如冬雪,道:“千万莫要骗我!”
徐佑和盘托出白天和毛启的见面事宜,好不容易安抚住情绪波动的莫夜来,叹道:“你为何不托人来林屋山找我?要不是我有事回来,恰好得知了消息,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怕是真的要误了你们两人的性命!”
“三青被抓时叮嘱过我,不要去惊扰你,说林兄弟初到林屋山,立足未稳,不要因为我们犯的错,误了你的前程!”
沙三青是个可以托付的朋友,徐佑很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对他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感到意外,反复确认莫夜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不会再想着去干劫狱的勾当,起身告辞,道:“阿嫂,你放宽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保沙兄平安无事!”
莫夜来眼中含泪,盈盈拜倒,道:“阿通……全都拜托你了!”
徐佑又在钱塘停留两日,毛启不负所望,疏通了萧纯和县衙上上下下的关系,并赔付了死者家属一些钱财,终于在第三日作了判决。判书如此写道:“即危时救妻是恩爱,非暴;击杀游侠儿是心切,非凶。若非圣化所加,安能及此?《春秋》之义,原心定罪。周书所训,诸罚有权。今本县职当谳刑,合分善恶。虽杀人当死,而妻子可哀。若从沉命之科,恐失原情之义,宜免死罪。此判!”
徐佑将判书交给莫夜来,笑道:“这判词倒还讲些道理,可见萧明府并非糊涂……”
莫夜来仔细收好,这样的判书原告和被告各有一份,日后若起争端,这就是免死的护身符。沙三青刚洗了澡,换了衣,还用艾草扫了扫身子,他在狱中倒没受苦,击殳杀人的名声在,狱里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谁敢惹他?连着喝了三杯温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林兄弟,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此次你救了我夫妇二人的性命,日后但有差遣,我肝脑涂地,绝无……”
徐佑挥手打断了他,佯怒道:“沙兄此言,可是羞辱我吗?我不过动动嘴皮子,既没破费,也没动手,何谈救命?那帮游侠儿擅入宅舍,杀之无罪,就算闹到金陵也是这样判决,沙兄要谢,谢国法就是了。”
沙三青大笑,端起酒杯,道:“好,兄弟豪气,倒是我扭捏了!来,干了这杯!”
痛饮到深夜,徐佑略有醉意,由白易扶着回去,喝了热水润口,斜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白易搬着凳子坐在床边,想着方才沙三青和徐佑的对话,手托着下巴,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朋友吗?
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施恩不曾图报,受恩也未涕零,仿佛本该如此,本应如此!这样的情谊,他从史书里读到过,可在道观、在林屋山里却从未见过。
正治,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林屋山的风景跟他们离开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山风徐来,多了点萧瑟之意。入了左神观,徐佑先去拜见袁青杞,讲述了钱塘之行的种种,犹豫了一会,道:“请祭酒屏退左右,我有隐事回禀!”
“哦?”袁青杞抬起头,美目透着好奇,打量了下徐佑的神色,道:“宫一,你们先退下!”
等房间内再无他人,徐佑低声道:“在去钱塘的船上,我们偶遇了朱氏的一位女郎,白易少年慕艾,对那女郎动了心,我虽劝说开解了一番,但是收效甚微,为了以防日后惹出事端,还请祭酒多加留意……”
“朱氏的女郎?”
袁青杞果然对白易和别人不同,起身从案几后走了过来。徐佑赶忙站起施礼,低垂着头,鼻端传来淡淡的幽香,轻柔的裙裾随着走动到静立飘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惊鸿间露出秀美纤巧的麻布足履,听她问道:“知道姓名吗?”
“朱凌波,朱礼的女儿!”
“原来是她,那怪不得白易见之倾心!”
袁青杞示意徐佑坐下,不必这般拘礼,然后在他对面蒲团上洒然跪坐,高挑几近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微微笑道:“朱智曾说,家有凌波女,犹如芝兰玉树。这些年不知多少大姓门阀想要迎娶她过门,却都被朱氏给婉拒了,对外宣称是舍不得,要在家中多留几年,实则在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正治顾虑的对,等闲人确实入不了朱氏的法眼……”
徐佑干咳一声,道:“白易天资聪颖,又有幸追随祭酒左右,日后但凡学得祭酒百分之一,就足可在江东立足,婚配朱氏的芝兰玉树当不在话下。只是……只是白易太过年幼,未尝碰过女色,别一时冲动,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袁青杞眉头微微皱起,徐佑立刻双手交叠额头,惶恐跪伏地上,身子颤抖着道:“我此言绝无冒犯祭酒之意,实在是关心白易,怕他行差踏错,累及林屋山,悔之晚矣!”
袁青杞默然片刻,裙袖轻拂,盈盈站起,缓步回到案几之后,背对着徐佑,道:“此事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诺!”
徐佑走出殿外,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身上,带来了几分暖意。他眯着眼,心中想着袁青杞会如何处置白易和朱凌波的事。按说训诫一番,要他放下痴心就是了,可袁青杞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七月十五日,佛门自恣日在金陵举行,黑衣宰相竺道融亲临盛会,而陪伴他身侧的,赫然是在白贼之乱里受创颇深的竺无漏。
曾经的佛子已经面目全非,声名扫地,回金陵这两年隐居本无寺内从没有抛头露面,谁也不知竺道融为何带他来参加自恣日的活动。
不过,竺道融在佛门具有无上地位,别说带竺无漏出席,就是再立他为佛子也没敢公开反对。接着先从竺道融开始,自我检讨身、口、意三业,在结夏期中是否犯过?再请他僧众举示对自己修行过程中,在见、闻、疑三事上,是否有所犯?然后依据辈分和名声逐次进行自恣,在金陵的七千僧众从早到晚,昼夜不息,延续了十三日才完成了自恣。
之后,竺无漏登法坛,升莲座,以经过生死大难而更加精进的词锋开始对《老子化胡经》进行逐条驳斥,在金陵引起巨大轰动。然而没过几日,《老子化胡经》的第二卷风行四方,再次掀起波澜,“老君西升,开道竺乾;号古先生,善入无为;不终不始,永存绵绵。是以升就,道经历关。”直接将释迦牟尼贬低成老子的弟子,连佛门创教的祖师都这样了,那徒子徒孙们岂不是见道人更要矮三分?
刚刚清醒过来的竺道安,看了这二卷,再次吐血昏迷!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间各地佛寺的上座和略有薄名的僧人都蜂拥而上,对《老子化胡经》大力抨击,言辞之激烈,亘古未有。甚至有僧众擅闯到林屋山下,点名要和林通辩诘。不过现在的林通不是当初那个不名一文的小道人,连竺道安都败在他的手里,当世除了寥寥几人外,其他人已经不配做他的对手。
为了安全起见,袁青杞加大了林屋山的防御力量,自水月坞往南北三十里内,派出八支巡逻的队伍,并强势封锁震泽湖,所有入湖捕鱼的渔民必须接受检查,而前来赏玩游湖的游客则被拒绝入内。
同时让五婢中修为最高的商二配合白易贴身保护徐佑,所谓贴身,就是十二个时辰形影不离,如厕沐浴也要确保安全,让徐佑苦不堪言,幸好脸上的面具巧夺天工,遇水不会变化,这才勉强维系住身份的秘密。
纷纷扰扰了一个多月,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本佛经,名为《大灌顶经》,此经开篇名义:“佛语阿难葬法无数,吾今当为略说少事,示现未来诸众生也。我此国土水葬火葬塔冢之葬其事有三,阎浮界内有震旦国,我遣三圣在中化导,人民慈哀礼义具足,上下相率无逆忤者……”
经文中的震旦国即是华夏中土,意思是说佛祖派遣三圣来中国传教护法,这才让人民知晓了礼仪,创造了文明。这是针对《老子化胡经》最为犀利的一次反击,直接从本质上否定了老子化胡的存在,大大鼓舞了佛门的士气和人心。
更重要的是,《大灌顶经》也从天青坊出货,集印的质量和数量跟《老子化胡经》不相上下,这也间接推动了《大灌顶经》的传播速度和影响力,佛门更是不惜重金,让明法寺主动联络天青坊,采购了大批经书,并免费发放给普罗大众。
于是,一时之间,江东二十二州,全都掀起了讲解《老子化胡经》和《大灌顶经》的热潮,双方势均力敌,难分上下,颇有后世网上南北争论甜咸豆腐脑的声势。
但是,在这看不见刀光的血腥争斗里,有很多居于高位的人,不管道门还是佛门,都有一个谜底没有解开,那就是写出《大灌顶经》的人,署名为昙念,可是,却没人知道他是谁!




寒门贵子 第八十二章 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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