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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徐佑紧张的搓了搓手,激动兴奋不已,但还是露出惭愧的表情,道:“不敢当祭酒夸赞!”
宫一心里暗道:林正治就是这点不好,没有为上者的沉稳气度,或者是沉沦太久,一旦受人赏识夸赞,立刻喜不自胜,毫不遮掩不惜一切往上攀爬的野心和欲望。
“既然你料定本无宗要在七月十五反击,那我们未雨绸缪,先把你刚刚写就的《老子化胡经》的第二卷抄录售卖,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也如是想!本无宗憋了这么久,自然会针对第一卷里的经文逐条驳斥,现在突然冒出个第二卷,看他们该怎么办?”
“好,宫一,马上命人下山去雇书佣,人越多越好,不计代价……”
“祭酒,”徐佑打断了袁青杞的话,道:“其实不用书佣,我在钱塘时听说有个天青坊可以用雕版之术来集书,当初第一卷被人传抄之后,内容流传出去,就是这个坊私自刊印了许多卖给了各大书商,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老子化胡经》传遍江东二十二州!”
“还有这样的神术?”
袁青杞近来的精力主要在追杀罗杀天宫,没过多关注钱塘的书市,听徐佑说竟有人能够不用书佣而大规模的集书,立刻来了点兴趣,道:“宫一,正治说的可是真的?”
“是!”宫一犹豫了下,道:“据查,天青坊应该是徐佑的产业,那可以用雕版术集书的地方就建在洒金坊旁边……”
听到徐佑的名字,袁青杞的神色微微愣了愣,螓首转向别处,静静的发了会呆,轻快的笑了起来,道:“徐微之乃天人,创出这样的神术也不意外……”
“好似说是祖骓创的这种雕版印刷术……”
“祖骓?祖氏的那个中校署令?”
“正是他,祖先生辞去官职,千里投奔徐佑,刚到不久,就有了雕版印刷术问世。祭酒也知道,徐佑手下那个冬至厉害的紧,将钱塘经营的滴水不漏,加上和卧虎司交好,我们的人实在难以安排进去,所以其中的具体详情并不知晓……”
袁青杞悠悠的道:“你不了解徐佑,这个雕版印刷术定是他的杰作,只是不想受世人过度瞩目,才假托祖骓的名声罢了!”
真正的徐佑低垂着头,正襟危坐,看似平稳如山,其实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听着别人在眼前若无其事的讨论自己,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好吧,既然是徐佑的产业,那也无妨。林正治,你回钱塘和天青坊交涉,由我们天师道出钱,包下他三个月的书坊,尽全力集印《老子化胡经》的第二卷,日夜不停,越多越好!”
徐佑起身,道:“诺!”
“宫一,吩咐洛心竹,由她带人护送正治回钱塘办事!”
徐佑忙拒绝道:“不必了,我一人独行即可……”
袁青杞摇摇头,道:“你身为正治,一人独行未免让人笑我天师道寒碜。放心吧,洛心竹虽是女子,武功却是五大灵官之首,定能护正治周全!”
“祭酒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洛灵官武艺高强,留在林屋山比跟我回钱塘更有益处。若祭酒实在担心,不如让白易跟着我好了。”
袁青杞想了想,道:“也好,白易到了该出去历练的时候了,他要是不听话,正治可代为严加管教!”
徐佑应下了,任袁青杞智计过人,可怎么也猜不到他的身份,所以毫不担心白易会泄露出什么,就算说出了青龙劲,以林通的身份背景,又不懂武功,恐怕听的只是一头雾水,并不会有丝毫兴趣。
可谁能想到,徐佑的性命就藏在道心玄微大法的秘密里,而这个秘密,又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若水诀息息相关。
青龙劲,是徐佑目前唯一一个还没有真正接触过的劲气!





寒门贵子 第七十八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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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天,负手独立舟头,望着江水一色的美景,徐佑差点诗兴大发,幸好诗到嘴边想起现在扮演的是林通。要想把林通和徐佑区别开来,会不会作诗就是极好的保护色,所以林通没有诗才,这是预先设定好的人物卡,绝不能违背!
“正治,这么好的江水,这么美的月色,干脆作首诗吧。”白易鬼魅似的出现在徐佑身后,笑嘻嘻的道。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徐佑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道:“做饭我不行,作诗我也不行,要是你觉得谁行,就去请谁来作好了!”
白易愕然道:“读书人,还有不会作诗的吗?”
徐佑竟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道:“读书人,读书人,读的是书。要是都会作诗,干脆叫作诗人好了,还叫什么读书人?”
白易抓了抓脑袋,道:“有道理,有道理!”
“噗嗤!”
身后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徐佑转过身,看到不远处有一妙龄女郎正倚着船栏,远眺江岸上的景致,红衣似火,竟是许久未见的朱凌波。
徐佑心中疑惑,朱凌波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吴县发往钱塘的中鳊上,之前上船的时候他和白易来的晚,直接进了船尾的舱室休息,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你笑什么?”
白易眼前一亮,他待在蔡山深山八年,紧跟着就随袁青杞去了林屋山,除过宫一她们,生平见过的陌生女郎不超过十人,而年轻貌美的,除了洛心竹,就是眼前这个朱凌波。
朱凌波歪着头,娇声道:“你管我笑什么?这船是你家的,这月色是你家的,还是这天地是你家的?”
白易只听她的声音,仿佛翠鸟出林,又若泉水叮咚,竟是说不出的悦耳,三魂顿时丢了一半,走过去三步,痴痴的道:“原来这些都是女郎家的么?”
朱凌波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呆呆的男子,顿时笑得直打跌,道:“对对,是我家的,你要看也成,给我五万两白银,少了一文钱,我可都是不依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白易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诗,年少的脸庞红的通透,傻乎乎的看着朱凌波,道:“好,五万两白银,我给你!我愿意一直看,看到你厌烦我为止!”
朱凌波愣了下,杏眼一瞪,道:“哪来的色胚,我让你看风景,你看……看什么呢?”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郎,哪受得了白易这样直白和热忱似火的眼神,以为遇到了喜欢调戏女郎的无赖子,当下就要动手教训人了。
徐佑赶忙上前拉开白易,道:“对不住,我这部曲小时候头颅受过伤,不太好使,女郎别跟他一般见识!”
“真是个傻子啊?”朱凌波娇俏的翻了个白眼,道:“本来听你们方才说话还挺有趣的,结果……算我倒霉!”
她转身欲走,徐佑手中一空,白易竟已拦在了朱凌波身前,脸上露出惶急的表情,双手作揖,道:“女郎留步,我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请教你个头!”
一根软马鞭劈头向白易甩去,褐色的鹿角手柄,鞭身镶嵌着少量的珠玉,做工雅致,又透着低调的奢华。
白易哭丧着脸,也不还手,脚尖点地,依旧是弯腰作揖的姿态,身子轻飘飘的离地数寸,随着鞭子的末梢荡开了尺许,恰到好处的躲过了这一下。
“女郎息怒,我不是坏人……”他伸长脖子,对朱凌波身后的徐佑哀求道:“正治,快帮我……”
“你还敢躲?”
朱凌波气鼓鼓的嘟着嘴,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白易倒是听话,眉角都要滴出来苦水了,却端端正正的站在那,躲也不敢躲一下。
徐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白易都是袁青杞的心腹,若是受了伤,回去怎么交代?只好怒喝一声,道:“哪里来的刁蛮女郎,连我天师道的人都敢欺辱?”
他料到经过早先的那件事,朱礼绝对不会允许朱凌波一个人出门,身边或明或暗必定会有人贴身保护,她少不更事,可负责护卫的人却江湖老练,不会轻易得罪天师道。
话音未落,舱室里飞出一人,长袖翻飞,卷住了朱凌波的马鞭,然后揽住她的腰身,往后飞离了十余步,俏生生的站在那,却是一位眼梢眉角都透着几分妩媚的美妇人。
“林正治勿怪,小丫头不知深浅,得罪了尊驾,尚请见谅!”她的嗓音柔中带媚,仿佛糅合了玉屑糕的酥软和甜腻,身姿绰约,窈窕动人。
徐佑皱着眉,道:“你认得我?”
“正治在明法寺和竺上座论衡那日,贱妾恰逢盛会,得以有幸目睹正治神威!”
徐佑和朱氏算是很合得来的盟友,连带着对朱氏的人也有七分的好感,瞧这妇人身手不错,足可保证朱凌波的安全,刻意露出一丝桀骜,淡淡的道:“言重!舌辩之利,岂能比得上两位的武功?”
美妇人捂嘴轻笑,道:“看来正治余怒未消……这样吧,等到了钱塘,由我做东,请正治饮一杯酒如何?”
“不必了!”徐佑冷冷道:“方才只是误会,既然都没受伤,就此作罢。天色不早了,你我男女共处多有不便,就此别过。白易,我们走!”
白易神情沮丧,却也知道徐佑真的发怒,不敢违背他的命令,跟在身后依依不舍的去了,边走边回头,那眷恋的目光看的朱凌波莫名其妙,小声嘀咕道:“头都病了还不去看大夫,四处瞎跑什么?”
等徐佑和白易消失在舱室里,朱凌波抱着美妇人的手摇晃,娇憨的不依道:“十一娘,你拦我做什么?那小贼眼睛贼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啊,还是这么顽皮!”美妇人爱怜的弹了下朱凌波的秀额,道:“那傻小子你打便打了,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林通风头正劲,又是天师道扬州治的正治,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的好!”
“哼,不就是个正治么,有什么好怕的?”
美妇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朱氏何曾怕过别人?一个正治自然没什么要紧,可你四叔特意交代过,扬州治新任祭酒宁长意极是厉害,若是惹恼了她,当心你阿父打折你的腿!”
朱凌波吐吐舌头,她的性子古灵精怪,却不是真的刁蛮任性,不知好歹,可爱的挥了挥手,道:“算了算,女郎我欺软怕硬,既然宁长意惹不起,那就不去惹好了。嘻嘻,飞卿哥哥送了我一幅画,要我转送给微之哥哥,这不正好有借口去找他了么?十一娘,你说微之哥哥这会在干吗呢?”
美妇人妩媚的伸了个懒腰,盈盈一握的腰身将丰盈的臀映衬的分外的圆润,道:“徐佑那个臭男人,也就你当他是个宝,我管他是在吃饭还是在如厕?”
朱凌波目瞪口呆,道:“十一娘,你再口吐秽语,瞧我回去不告诉二伯,小心他打折你的腿!”
美妇人不屑的仰起头,道:“小丫头懂什么,你二伯在我面前跟只猫差不多,还打折我的腿?我瞪瞪眼睛,他都要吓得跪下来求饶呢!”
朱凌波弯着手指刮了刮脸,道:“好没羞,吹大气!”
白易呆坐在船板上,先是唉声叹气,忽又傻笑了几声。徐佑实在忍不住,道:“白易,我还真没发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是个多情种……”
“什么是多情种?”
“通俗点说,就是见一个欢喜一个。你昨天还要死要活的勾搭人洛心竹,今个就移情别恋,喜欢上方才那个疯丫头了?”
“不一样的!”白易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背上,双目盯着起伏摇荡的船身,低声道:“正治,我知道,这次不一样!我见到洛阿姊,只是觉得开心,想要待在她身边,听她说话,看她做事,不管她笑也好,沉着脸也好,我越瞧越觉得好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厌。可方才见到那个……那个女郎,我的心口突然跳的好快,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瞬间就喘不过气来,她若是笑,我就想笑,她若是生气,我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咦?”
徐佑身为过来人,其实看得明白,对洛心竹,只是少年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而对朱凌波,却是一见钟情,白易在袁青杞的严密保护之下,尚能保留着天性里最纯净的率真,讲究心意所至,随性而为,所以一旦情感显露于外,就会奔放勃发,调侃道:“你还真是个情种,只见了人一面,就情根深种了?”
白易坚定的点点头,情窦初开的感觉最是美妙,也最是忐忑不安,他拍着腿,打着乱糟糟的节拍,口中喃喃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反复吟诵,十数遍后转入低沉,神色忽喜忽悲,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问道:“正治,你有喜欢的女郎么?”
徐佑端坐不动,微微笑道:“此身献于道门,红尘情事,与我无干!”




寒门贵子 第七十九章 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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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日夜,徐佑严禁白易出舱室,以朱氏的门第之高,他这一生除非出将入相,且离开道门这个是非地,否则的话,根本无望和朱凌波开花结果,与其日后为情所困,痛不欲生,不如就此江湖不见。
另外一层意思,徐佑也不愿和朱凌波太过接近,以免言语不慎露出马脚,被她瞧破了身份可冤枉大了。只不过这份苦心,白易却不容易理解,闷闷不乐的窝在舱室,不说话,也不吃饭。
小孩子脾气……
徐佑狠心饿了他一天一夜,第二天刚蒙蒙亮早,开门出去了一会,再回来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坐到旁边,用肩头撞了撞他,笑道:“想不想知道那小娘姓甚名谁?”
白易猛然扭过头来,差点撞翻了徐佑手里的碗,兴奋的脸蛋都呈现妖艳的绯红色,迫不及待的道:“想!”
“想就乖乖吃饭!吃完饭,我就告诉你她的来历!”徐佑突然有种当爹的感觉,这是哄孩子呢。
白易双手夺过饭碗,仰着脖子咕噜倒了进去。“慢点,别噎着……”徐佑话没说完,一整碗稀粥消灭的底朝天,然后急切的望过来,徐佑叹了口气,终于领会到后世家长们看见早恋问题少年的头痛,道:“我刚才去找人家问过了,那个妇人名叫崔英娥,是吴郡朱氏、鹰扬将军朱义的内眷。至于你念念不忘的女郎,乃永嘉太守朱礼的嫡女,闺名叫作凌波。”
白易全然忽略了吴郡朱氏这四个字,眼睛冒着光,口中重复道:“凌波……朱凌波……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徐佑凝视着他,正色道:“白易,你是何出身?”
“啊?我父母皆是农户,后来相继病故,五岁时遇到祭酒,便去了蔡山,一直到今日!”
“那,你可知吴郡朱氏是何出身?”
“自然,顾陆朱张,吴郡四大门阀,世人谁不知晓呢?”
徐佑斟酌词句,力图避免伤及少年的自尊心,道:“门第之别,堪比鸿沟,你的出身注定不可能入得朱氏的法眼,所以这辈子和朱凌波有缘无分。听我句劝,洛心竹其实也不错……”
白易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黝黑的皮肤似乎闪着夺目的光彩,竟有了几分潇洒出尘之意,道:“正治,你太老古板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自白贼之乱后,江东暗流涌动,要不了多久,五年十年,这个天下将不再是诸姓门阀掌控的天下。寒门势必要崛起,此刻的门第之别,或许到了明日,就不会是你眼中的鸿沟了!”
徐佑默然片刻,道:“这话是谁说的?”
白易为之一滞,尴尬的摸摸脑袋,道:“正治怎么看出来的?”
徐佑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没好气的道:“你要是有这样的见识,我早就做了扬州治的祭酒了……说吧,到底谁教你的?”
“老不死的……”
这是白易第三次提到老不死,徐佑终于对这个人有了点兴趣,反问道:“老不死的?世人有叫这个名字的吗?”
“呃,老不死的也住在蔡山道观,大家都称他为曾道人,至于名字,我还真不清楚……”
“那你干嘛叫他老不死的?”
“他偷吃了我的龟,说什么龟肉大补,能延年益寿。哼,天天就知道炼丹,求长生之道,不是老不死的是什么?”
隐在深山道观里的道人能有这样的见识,看来袁青杞的手下颇多能人异士,这也在意料之中,并不算什么惊人的消息。
徐佑淡淡的道:“他说的对也不对,寒门崛起不是必然,而是要看以后的情势。或许鹬蚌相争,会给某些寒门子弟火中取栗的良机,但能不能抓住,还要看每个人的气运。最主要的是,崛起之后的寒门,不过是又一个新的门阀而已,这个天下的本质并没有丝毫的改变!除非……”
接下来的话徐佑没有说完,要想彻底摒弃魏晋以来的门阀制,除非实行科举,也就是分科取士,允许‘投牒自进’,不必再经过公卿大臣的察举推荐,从而给寒门子弟打开进阶之门。不过这件事想要实现,所要面对的阻力太大太大,时机不成熟,贸然去推动只是一个死字。
尽管如此,白易并没有听明白,但他天资聪颖,敏锐的感觉到徐佑的话要比老不死的更深刻和不可捉摸,脸上露出崇拜的表情,道:“正治,你真的好厉害!”
徐佑笑着摸了摸下巴,要不是没有白胡子,倒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棍模样,道:“所以听我的话,不要痴心妄想,等你以后真的有了直面朱氏的资格,再考虑那些男女间的事可好?”
白易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但他之后的路程没有再叫嚷着去找朱凌波,算是收到点成效。徐佑略有些歉然,初次萌发的爱情本该洁净无瑕,不被任何因素影响,可现实毕竟不是童话,早些认清楚这一点,可以少受到些伤害!
傍晚时抵达钱塘,徐佑和白易先下船,没有注意到朱凌波她们的踪迹,径自来到钱塘观,和马一鸣再见时,这老油条丝毫不顾曾为徐佑度师的尊严,舔着脸赔笑,姿态放得极低。
花花桥子众人抬,徐佑自然不会给他难难堪,一口一个度师叫着,再说两句奉承话,马一鸣乐得快要把胡子吹到天上去了。
苦泉站在马一鸣身后,望着徐佑微微笑着,清秀的脸庞一如既往平静和柔弱。要不是清明偶然探知了他的底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子,会隐藏那么深邃的秘密?
晚饭留在观里解决,仍是苦泉亲自下厨,白易吃的直流口水,望着苦泉的双眼冒着绿光。徐佑不用问,就知道这小子起了把苦泉请回林屋山的念头,斥道:“我等修道之士,最忌讳口舌之欲……”
白易的性子跳脱,除了袁青杞,从来没人管得住,可说也奇怪,自遇到了徐佑,被治的服服帖帖,对他说的话几乎言听计从,哪怕不开心,也极少违背。
离开钱塘观,徐佑带着白易去了东郊的义舍,奇怪的是,沙三青和莫夜来都不在家,徐佑叫了半天的门,没人回应。
按说这个时辰,马上就要宵禁,两人不应该外出不归,也或许有别的事离城去了,徐佑没有多想,简单收拾下屋子,打了井水净了手脸,道:“旅途劳顿,你早点睡,明天我们去天青坊办正事!”
白易答应一声,瞧瞧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被,当即要合衣睡到地上。徐佑指了指床尾,道:“出门在外,不必那么多讲究,你去睡那边,地上凉,睡着不舒服!”
白易吓了一跳,他虽被袁青杞器重,可说到底还是奴仆,道:“这不好吧……我怎么敢和正治同榻?”
徐佑笑骂道:“你个泼猴胆大包天,有什么不敢的?别扭扭捏捏跟女郎似的,让你睡就赶紧滚上来睡!”
“好嘞!”
白易嬉皮笑脸的跳上了床,躺下去乖乖的紧靠着墙,把更大的空间让给徐佑。对徐佑而言,白易还是个孩子,反正将就一晚,让他睡地上于心不忍。可白易心里却深受感动,在等级分明的江东,能被上位者如此对待,可以说恩隆之重,无以言表。
到了半夜时分,徐佑被清明用解药弄醒,翻身坐起,扭头去看白易。他双腿夹着被子,嘴角留着口水,时不时的皱皱眉头,比白天更像只猴子。
“他修为不弱,你的迷药没问题吧?”
清明点点头,道:“郎君放心。”
清明办事,徐佑向来放心,既然他说没问题,那白易就绝不会半途醒来。两人来到房屋角落,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院子,满地清冷,说不尽的寂寥。
“朱凌波到了钱塘,明日会去明玉山,郎君见还是不见?”
徐佑笑道:“当然要见,我这段时日没露面,可能有些人会感到奇怪,恰好借朱凌波的口,让那些关心我的人松口气。”
“第二件事,山宗传回来消息,他在溟海已经拉拢了一批旧部,计划可以按时启动。”
“李木和计青禾他们到了何处?”
“按照行程,此刻应该在从广州返回的路上。”
“好,告诉山宗,用计也好,设伏也罢,不管多么困难,都不要伤人!”徐佑静静的道:“若闹出一条人命,我和他的约定就此作罢!”
清明犹豫道:“海上夺船,不伤人命恐怕……”
“以后的事我不管,别人的命我也不管,但这次的船队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骆白衡的人,绝不能有事!”徐佑淡淡的道:“何况,山宗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想重整溟海盗只是镜花水月,还不如早点洗手上岸,隐姓埋名过此残生!”
清明没有再多说什么,又道:“第三件事,何郎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几时动手?”
“七月十五,佛欢喜日!”
徐佑轻轻的推开窗,道:“朱凌波下榻何处?”
清明说了个地点,突然想起一事,道:“忘了禀告郎君,沙三青被县衙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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