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宁玄古身后,一女郎白衣似雪,秀丽脱俗,青丝用布带随意的束起,双眸犹如清澈的湖水,透着轻灵之气。
秋分!
她望着徐佑,美目流盼,双颊含笑,十八岁的碧玉年华,再不复当年的娇憨无邪,可不管怎样,只要徐佑在的地方,那微微扬起的螓首,总是随着自家小郎的影子而晃动。
世间再无他物!
宁玄古笑道:“微之,别来无恙!”
久别重逢,自有诉不完的离情,分别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宁玄古对徐佑赞不绝口,又知晓他即将前往江陵,道:“江夏王生母尤妃昔年染疾,我恰好途径荆州,被请去诊治,侥幸得愈,算是结了份小小的善缘。稍后我修书一封,微之若遇到军府中部曲的刁难,可径自递给尤妃,江夏王侍母极孝,旦有母命,不会不听!”
“是!”徐佑对宁玄古甚是恭敬,道:“宁师从峨眉山来此,是为访友,还是游玩?”
宁玄古叹了口气,道:“是为求山而来!”
“求山?”徐佑满脸疑惑。
“峨眉山已非久居之地!”宁玄古眉目隐约可见愁容,道:“微之可知孙冠的近况?”
徐佑摇头,道:“孙冠和竺道融在本无寺大战后突然离京,之后再无音讯传来,可是回了鹤鸣山么?”
“孙冠离京后,在距离金陵三十里外的走蛟涧遇到六天的截杀……”
徐佑并不惊讶,这是他预料当中的事。金陵之变的那夜,六天除了被他和清明联手击杀的鬼师和逃之夭夭的五天主之外,其他几位天主都没有献身,可想而知是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不管孙冠和竺道融之战谁是胜利者,都逃不过六天的围剿。
“大天主出手了?”
“不错!”
宁玄古道:“绝阴天宫的大天主身份一直成迷,这次走蛟涧截杀孙冠,还是他初次公开露面。只是很可惜,跟随孙冠身侧的两大鹤堂高手朱天和墨君都惨死于此役,现在见过大天主真面目的人只有孙冠……”
“大天主还活着?那孙冠呢,伤得重不重?”
“大天主还活着!”宁玄古肯定的道:“若是他死在孙冠手里,此事应该早就传遍天下。事实是大天主没能杀掉孙冠,孙冠也没能杀掉大天主,两败俱伤。”
徐佑沉吟道:“孙冠受竺道融重创,所以迫不及待的离开金陵,这是防着安休明和萧勋奇突然翻脸。至于六天,他应该也料到大天主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故意以身设饵,诱大天主现身。对孙冠而言,这也是擒拿大天主的绝佳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只不过大天主的实力超出了孙冠的估计,孙冠受伤之后的实力也远远超过了大天主的事先判断,猎人和猎物身份多次互换,最后弄得两败俱伤,还赔上鹤堂两大高手的性命。哎,说起来鹤堂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听过鹿堂,由大祭酒卫长安统率,鹤堂却从未耳闻……”
宁玄古眼眸深处闪过淡淡的嘲讽,道:“鹤堂是天师道的秘密机构,里面的都是死人!”
“死人?”
“你可知道大祭酒阴长生的来历?”
“知道,阴长生原是宁越之地的巨盗,杀人无算,恶贯满盈,后来被孙冠收服,让他听了三天道法,自废武功,拜入道门,从此改邪归正,成了大祭酒之一,以符药济世,人们感其恩德,故称之为白发菩提。”
“这几十年来,孙冠收服的恶人,并非阴长生一人,也并非人人都可以改头换面,名正言顺的皈依道门正统,落得天下赞誉。那些民愤极大也难以脱胎换骨的恶人大都对外宣称死于孙冠之手,以此赢得四方崇慕,实则挑选其中容易控制者编入了鹤堂,为天师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白长绝之前是鹤堂的负责人,后来练功出了岔子,竟然在鹤堂里大开杀戒,被范长衣抓到把柄,驱逐去了宁州的蛮荒之地。鹤堂从此直接归属于孙冠指挥,历年来死在鹤堂地牢里的伪教邪鬼,不计其数。”
“何谓伪教邪鬼?”
宁玄古眼脸低垂,道:“背我道者为伪,逆我令者为邪!”
徐佑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冷意,道:“好一个天师道,好一个孙天师!”
“日夜轮替,光暗交错,不管是朝廷,门阀,还是教派,这都是无可避免的存在!”宁玄古道:“所以我潜居峨眉山,试图重整天师道教义,孙冠顾忌先师,容忍了我这么多年,实属不易。可现在情势大变,他彻底击败了佛门,成为天师道数百年来第一人,可在最荣耀的时候身受重伤,无奈躲回鹤鸣山,为了自身安全,再容不得卧榻之畔有旁人酣睡,因此这两月来鹿堂和鹤堂联手,清理益州境内所有反对势力。而之前为了示世人以大度,孙冠都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放在心上。”
徐佑总算明白宁玄古为何千里迢迢来到江州,他居于峨眉山上,本就让孙冠坐卧难安,又暗自修正教义,传法收徒,更是犯了大忌。既然孙冠撕掉了伪装,首先要清理的,就是宁玄古的峨眉山。
“宁师欲求江州哪座山?可是这石钟山么?”徐佑劝道:“石钟山终归太小,又位于长江岸边,非长远之计。”
宁玄古笑道:“当然不是石钟山,我欲求者,乃敷浅原!”
江州多名山,最著名的自然是庐山。
庐山,又称为匡庐,也叫敷浅原,在浔阳南边,临彭泽湖,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美誉,冈岭、壑谷、岩洞、怪石、瀑布众多,自是修道的好去处
只是瞧宁玄古的脸色,想必这样的名山不是好求的。徐佑恳声道:“宁师若有话,尽可对我言明。弟子虽位卑言轻,却也甘愿竭尽全力,为宁师分忧!”
“好,我对你也不藏着掖着,庐山现被历陵陈氏圈占,我登门拜见,愿以巨资购入,无奈对方不肯通融,只好前来浔阳,请朱刺史出面说合一二。可朱刺史写了手书,仍被陈氏婉拒,至此僵持不下,只好在这石钟山的道观蹉跎时日。”
徐佑太了解朱智,他若想为宁玄古求庐山,恐怕有上百种手段让陈氏屈服,之所以悬而不绝,无非是知道自己和宁玄古的关系,只等着他前来浔阳,再给两家做个顺水人情。
“宁师莫急,我再找朱四叔商议,历陵陈氏同意了则罢,要是还拿捏不予,自会让他们好看!”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恶霸的气质,宁玄古道:“不要生事,山是人家的,没有强买的道理。真要是疏通不得,那就再寻别处,你还有大事要办,岂可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
“宁师另立山门,岂是小事?且放宽心,我绝不主动生事,想来那陈氏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区区一山,何至于死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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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第六十五章 草木荣枯,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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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正事,宁玄古识趣的离开,将空间留给徐佑和秋分。一别五年,比约定的三年迟归了近半的时光,思念压抑在遥不可知的识海深处,平日里不见踪影,可真到了此刻,却毫无声息的汹涌而出。
秋分咬着唇,秋水盈盈,慢慢的湿润了眼眶。徐佑笑着张开了双臂,她的双眸瞬间红透,纵身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徐佑,呜咽道:“小郎,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哪怕已不是当年的青涩,身心也都全面的长开,再加上这些年跟随宁玄古修道炼心,甚至被那些师兄弟们敬重如傲霜赛雪的仙子,可面对徐佑时,她仍旧是那个自血海之中开始相依为命的徐秋分。
“傻丫头!”徐佑揉乱了她的发髻,道:“你姓徐,是我的妹妹,一家人生同苦、死同欢,不离不弃,我就是不要了性命,也不能不要你!”
秋分泪如雨下。
回到刺史府,秋分和清明见过,又是一番欢喜。徐佑介绍左丘司锦和宗羽给秋分认识,左丘司锦比秋分大上几岁,经常行走江湖,精明干练,和秋分原是两类人,可也不知竟然十分投缘,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徐佑和朱智会于密室,问起匡庐山之事,道:“历陵费氏敢不给四叔面子,可是在京城有所依仗?”(直接写庐山可能有点不安全,以后改称匡庐山。)
“费氏本不足虑,屈居历陵一县,中品士族而已。只是费氏家主费抟和南阳王安休铄有点干系,每年都给南阳王府进贡大量丝绢,所以自视甚高,并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
经过朱智解释,徐佑了解到费氏以经营丝绢生意为主,从益州进货卖到金陵,说白了这条发财的商路很多人虎视眈眈,因此辗转找到南阳王做靠山,每年交点保护费,吃肉喝汤都在一个锅里,别人就算想掀桌子重新洗牌,也得多考虑考虑有没有这个资格。
“南阳王好像是尚书令庾朓的乘龙快婿?这次金陵之变,庾朓畏死从逆,南阳王也被安休明提拔重用,那费抟水涨船高,不给四叔面子倒也不怪!”
徐佑顿了顿,道:“只是宁真人对我有大恩,他被孙冠逼迫离开峨眉,正是落难之时,我若视而不见,未免让恩人寒心。再者,宁真人道法通神,也是我等日后对抗天师道的一大助力,四叔可否想个法子,让费氏松口卖了匡庐山,钱不是问题……”
朱智笑道:“知道你身家豪富,可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费抟侍母极孝,早年他老母得病,受一堪舆师指点,唯有住到匡庐山才能延年益寿。费抟为此不知求了南阳王多少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把匡庐山占为己有,广修山墅,连宗祠都建到了峰峦叠翠的风水佳处,想以钱帛打动他,毫无可能!”
听到费抟是为了母亲尽孝,徐佑犹豫了一会,道:“那就罢了,百善孝为先,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朱智仰头大笑,指着他道:“微之啊微之,你就是这幅菩萨心肠要不得!费抟谋取匡庐山,是为了给家族门楣鎏金而已,其母住到匡庐山两个月就病逝,关孝道何事?依我看费抟明知母亲重病不愈,以此为借口求得南阳王向朝廷进言赐山,这等假仁假义的禽兽行径,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说完又语带嘲讽的道:“历陵费氏大肆宣扬其以孝道治家,甚至连鸡犬也同沐孝风,一鸡一犬未至,其余家畜尽皆不食,这般长幼有序,古今可曾听闻?”
徐佑道:“沽名钓誉至此,可怜可笑!”
“沽名钓誉不算什么,非圣贤无以避免。”朱智道:“我所虑者,若江州举事,历陵近在咫尺,费氏养着兵甲千余,或成大患!”
徐佑心头一凛,道:“四叔的意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就算没有宁真人求山受阻,我也准备暗中派人铲除费氏……”朱智顺着手势下劈,冷冷的道:“阖家老少,鸡犬不留!”
朱智当年平定白贼之乱时,杀人太多,有伤天和,被百姓称为人屠。徐佑和他接触多次,感觉并不深,直到此刻杀机毕露,方惊觉人屠的雅号名不虚传。
徐佑心里不忍,然而乱世容不得慈悲,道:“四叔算无遗策,必能妥善处置,我明日启程,在江陵敬候佳音!”
离开密室,徐佑再去拜会宁玄古,两人说起金陵发生的事,宁玄古叹道:“金陵一战,竺道融身死,小宗师死伤二十多人,江东武道凋零过半,百年养气,毁于旦夕,实为大不幸。若我所料不差,此消彼长,北朝武道中人必会蠢蠢欲动,高手再来南朝,将如履平地,不可不防!”
“草木荣枯,自有定数,宁师不要太悲观。”说实话,徐佑对别人死了多少宗师并不太在意,仅仅明玉山的势力范围,包括他在内就有三个小宗师,方斯年眼看就是下一个,秋分或许会是下下一个。别人死的越多,对他越有利,至于北朝的威胁,武者只是附带,得天下在政清民富、国盛兵强,武者可以影响局部战局,却无法影响南北大势,真要是魏国派一群小宗师过江,就能把楚国搞的无力应对,这样的国家灭了也就灭了,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最主要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一辈的宗师们凋零了,还有新一代的宗师们接替,以楚国的江河之广,最不缺的就是英雄人物!
宁玄古望着徐佑,释然道:“是,看着你就像看到年轻时的孙冠,有你们这样的天纵之才,武道不绝!”
徐佑忍了忍,没有和宁玄古说朱智准备灭了费氏满门,只是避重就轻的道:“我和朱四叔说好了,由他出面斡旋,请费氏让出匡庐山。宁师这几日待在浔阳,等事成之后,再往匡庐山一行!”
“好!”宁玄古清矍的脸庞露出几分喜色,道:“此番全仰赖微之帮忙,朱刺史很不好相与,若非你和他投缘,怕是再耗上数年也难以如愿!”
徐佑微微苦笑,朱智灭费氏,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确保后方安稳,另外也要借此震慑江州其他士族乖乖听话。但明知如此,你能不受他的人情吗?毕竟灭了费氏,匡庐山终归交到了宁玄古手里,加上这份恩情沾染了无数条人命,更显得比山还厚,比海还深。
这就是江左诸葛,让你明知是个坑,还跳的心甘情愿,跳的感恩戴德!
翌日天光未亮,徐佑和朱智、宁玄古等辞别,秋分留在浔阳,没有跟着他前往江陵。一来宁玄古立山门需要弟子协助,二来江陵凶险未知,带着秋分不太安全。
秋分站在长江边,没有哭泣,目送徐佑的座舟远去,长发翻飞,裙裾飘扬,仿佛深秋枫叶落时那风起的苍凉和落寞,让人怜惜不已。
宁玄古目光里透着慈爱,笑道:“等此间事了,我亲送你回吴县,到时比翼齐飞,有你欢喜的时候……”
秋分微微摇头,道:“比翼齐飞?那是小郎喜欢的女子才有的福分,我只是他的小丫头,我也愿意一生一世都做他的小丫头,这就够了!”
宁玄古叹道:“痴儿!”
“师尊,小郎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微之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我为他推过命,贵不可言,绝非早夭之相,你大可放心!”
……
师徒两个说话的时候,徐佑、清明、左丘司锦、宗羽四人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徐佑立在船头,凝眉不语。清明低声问道:“郎君可是在想秋分?”
“不,我在想孙冠!”
“嗯?”
“若要杀他,现在是最佳时机!错过了这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后面的左丘司锦和宗羽齐齐侧目,他们知道徐佑和天师道势不两立,但从来没人想过竟然真的有人敢向孙冠复仇,这不是勇气可以解释的,要么不怕死,要么脑子有问题!
譬如一人碾死了一只蚂蚁,他不会把蚂蚁放在心上,蚂蚁也不会兴起向人复仇的念头,哪怕徐佑这只蚂蚁现在个头大的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孙冠几十年不败的大宗师威名,想要杀他,真是比登天还难。
清明思考了一会,道:“孙冠先后被竺道融和大天主所伤,鹤堂和鹿堂的高手又死伤惨重,白长绝滞留京师未回,若能召集足够的人手,潜入鹤鸣山刺杀他至少有三成的几率。”
宗羽的后背默默的流汗,你们还真在认真思考怎么刺杀孙冠呢?原来不是说着玩啊?他一时不知道该说徐佑和清明不自量力,还是为他们的胆大包天折服。
徐佑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倒映着江水粼粼,乍看去透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妖异,不知过了多久,道:“可惜!”
若杀孙冠,安休明、萧勋奇、六天和徐佑以及诸姓门阀等积怨颇深的各方甚至可以通过某种途径暂时放下芥蒂,联手对付孙冠一人。只可惜当务之急,不是杀孙冠,而是攻下金陵城!
皇帝的宝座,永远比天师宫里的道座更重要!
寒门贵子 第六十六章 苍老的郭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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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长江逆流而上,耗时半月有余,终于抵达江陵。作为荆州的州治,江陵的知名度向来很不错,当然最让它享誉千年的,还是李白那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江陵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江越,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入城时检查过所和搜身都比别处要严苛十倍,守城的军卒目光坚毅,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悍勇气,应该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存在。
宗羽呈上临川王府的棨牌,守卒不敢怠慢,马上报给城门官,然后由城门官安排专人护送,直接送他们到了王府。
江夏王安休若兼着荆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府内自设幕僚,俨然一个小朝廷。宅院占地极广,比临川王府恢弘大气,设有演武场和练兵湖,四周林立着几十座箭亭,奢华中透着萧杀。徐佑被穿着甲胄的部曲引到正中的院子里,见到了那个传说中比屠夫还像屠夫的颜婉。传闻总是有夸大的地方,颜婉固然算不得美男子,可也绝不是满脸横肉的市井屠夫。人的气质一是与生俱来,二是后天培养,颜婉两者兼备,虽然相貌粗鄙,可眼神凌厉,神态怡然,绝非等闲之辈。
“六殿下遣你来此,可有书信为凭?”
这语气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浑不把徐佑放在眼里,言外之意,你把书信给我,我替你转交,然后给你回信就可以回临川复命了。
“确有书信让我转呈三殿下,不过六殿下的原话是要我面呈,还请参军通融……”
颜婉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三殿下军务繁忙,无暇见你,书信给我即可!若是为了求赏,由我做主,赏你八匹蜀锦,该知足了!”
徐佑颇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唇角挂着笑,道:“在下亦非为求赏而来……”
颜婉脸色一沉,道:“来人,送客!”
徐佑还没动气,左丘司锦忍不住了,怒道:“我等自江州远来,是为了要事相商。参军不问情由直接拒之门外,未免太过跋扈,也太过不近人情,将来传入三殿下耳中,说你离间兄弟,恐怕参军也未能讨得好处!”
徐佑知道今天的见面已经结束了,再待下去毫无意义,还会让事态进一步失控,对左丘司锦摇了摇头,然后向脸色铁青的颜婉赔了不是,匆匆离开了王府。
被冬日的冷风吹过,左丘司锦清醒了许多,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动怒。按说以她的阅历,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颜婉摆明了刁难众人,越是如此越得小心应对,这下嘴皮子是爽快了,可彻底得罪了他,误了大事,该如何向临川王兄交代?
“我……都是我的错,郎君责罚我吧!”
徐佑微微笑道:“那颜参军趾高气扬,我恨不得一拳砸他脑门上,你为我出气,何罪之有?”
左丘司锦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心想就你这身板还要打人家,不被人家打就是好的了。不过他这么维护自己,心里倒是有点异样的情绪。
清明问道:“郎君,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要搞清楚颜婉为什么拒绝江夏王和我们见面,不过不着急,找个地方住下,慢慢打探消息吧!”
江陵城处在长江流域的要地,城内逆旅很多,徐佑等随便找了家看上去干净整洁的店住下,和清明低声吩咐了两句,清明换了衣物,悄然离开。左丘司锦看到后心中疑虑,敲开徐佑的房门,问道:“清明呢?”
“他去见几个朋友,你回房休息会,等下我们一起下楼吃点东西!”
左丘司锦立刻明白徐佑在江陵城里布有暗线,聪明的继续追问清明去找谁接头,而是径自走了进来,道:“清明不在,郎君身侧没人护卫可不成。”
徐佑又不能说我这样的打你几十个没有问题,更不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去换宗羽过来,那样太刻意反而落了下乘,笑道:“也好,麻烦女郎了!”
说着自然而然的解了腰带,脱去厚重又宽大的峨袍,露出里面修长挺拔的身姿,虽然裹着白色里衫,可依然遮掩不住那充满了生命力的阳刚线条,并不是孔武有力的那种简单的粗壮,而是仿佛站在高山之巅,远眺江水东流的天地之大美,玄妙之极,非言语可以形容。
女人看男人,跟男人看女人没什么不同!
左丘司锦别过头去,心想原来看上去羸弱不堪的徐佑,此时给人的感觉却丝毫不弱于习武之人。
房内早有侍者准备好的热水,徐佑净了手脸,刚准备转身去拿巾帕,左丘司锦站在身后递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会,眸子里掠过几分羞涩,眼睛不敢和徐佑对视,道:“我粗手粗脚的,若郎君不弃,我……来伺候郎君更衣……”
她出身算不得名门,可也是绝对的闺秀,自父亲死后家道中落,可随即被安休林认为义妹,吃穿用度,皆按照王女惯例,估计从来没干过伺候人的活。
徐佑接过巾帕,道了声谢,一边擦脸一边说道:“不敢劳烦女郎,其实我在钱塘时身边也从来没有侍婢,洗沐更衣不过小事,用不着别人伺候。女郎可以把我当做行走江湖的同伴,江湖之上,累了倒头就睡,渴了伏地可饮,没那么多的讲究!”
这话有点装逼,徐佑先后有秋分、履霜、於菟照顾起居,虽然不像那些世家子弟们完全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的侍婢都是两位数起的奢靡,但偶尔也会伺候着换个衣物什么的——毕竟这个时代的衣服真的不好穿,可不是他说的从来没有过侍婢。
这样说只是为了避免左丘司锦尴尬,人家是见清明不在,好心来帮个忙,徐佑也不会因此想到歪处,更不会借此动手动脚的自讨没趣。
左丘司锦笑了笑,退到旁边没有言语。她跟随父亲和临川王身边见过太多世家子弟的做派,也正因如此,特立独行的徐佑反倒让人耳目一新。
清明没有出去太久,徐佑三人刚吃过饭还没上楼,他就出现在逆旅里,走过来和徐佑附耳说道;“郭勉已远离江夏王的决策层,他的府邸现在城西……”
徐佑点点头,瞧了瞧时辰,叫来侍者给清明上了当地著名的美食,尤其以江陵鱼糕为最,听着堂子里唱曲的小娘的清澈嗓音,悠然自得的坐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吩咐左丘司锦和宗羽在逆旅好生歇息,和清明两人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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