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比今晚的明月还亮!
徐佑听得出来,这句话对於菟尤其的重要,可惜的是他仍旧听不懂。突然之间想起了许久未有音讯的履霜,这个时代能够懂得多种语言的尖端人才不多,甚至可以说稀少度堪比熊猫,好像袁青杞把她派往南方做事,不知道过的怎么样。
不过,这只是偶然闪过的念头,就像风吹落叶,转瞬无痕,过去的事,过去的人,徐佑从来不会留恋,也从来不会去想念,离开了缘分已尽,相忘江湖,各自安好。
於菟完全忘记了她此刻还是别人的奴仆,是困在江东、无家可归的囚鸟,自从被楚军俘虏成了营妓,哪怕来明玉山摆脱了困境,她那毁掉的容颜一直笼罩着一股子死气,要不是为了丑奴,没人怀疑她赴死的决心,可听到穆兰这句话,她终于活了过来。
不是因为公主,不是因为可以回家,而是因为“奉师命”这三个字!
十二年了,从怀上丑奴被迫离开,他沉默不言;无奈下嫁给边镇戍主,他置若罔闻;兵败被俘,沦落成世间最下贱的营妓,哭干了眼泪,等不来他的援手;转卖为商人奴,四海飘零,朝不保夕,日夜北望,看不到他的身影。
整整十二年,四千三百八十个日升日落,没人知道於菟怎么熬过来的,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和羞辱,不仅仅身体上,还有心理上,要不是幸运的遇到了徐佑,天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可是,於菟对那个人没有一丝的恨意,因为明白他的不得已,体谅他的困境和束缚,自己遭遇的这些苦,或许还远远比不上他空负武功和权势,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痛楚!
从千辛万苦逃出营户开始,於菟就彻底放弃了对外援的幻想,只靠着自己的身子和智慧游走在那些人面兽心的豺狗之中,艰难的保护着丑奴不受到伤害。直到上了明玉山,才慢慢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她不是没想过继续逃跑,徐佑御下很宽厚,她的出入并不受限,可问题是她和丑奴的胡人特征太明显,没人帮助,根本逃不出关卡林立的楚国。就算有人愿意帮忙,她也不敢相信,之前已经受过太多太多的教训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冬至手里握着庞大的情报机构,触角遍布江东各地,徐佑不点头,她哪怕化成鱼,也游不出长江。
徐佑会点头吗?
於菟不确定,她其实是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带着丑奴度过这些年的生死炼狱,可她始终看不透徐佑,若说慈悲,徐佑可以说是她见过的真正的君子;若说神秘,这个男子背后又藏着无数看不见的阴影,足以吞噬掉他的笑容和身上温暖的光。
所以於菟不敢开口,因为徐佑自刚进府时问过她的来历,之后再也没提过一句!
这说明什么?
说明徐佑没有放她离开的打算!
现在,那个人突然派了最珍视的女弟子潜入了江东,亲口告诉她,要接她北归!
於菟陷入了失神当中!
与此同时,
锦瑟从袖中飞出,五条金丝分别缠向徐佑的手脚和腰部,穆兰没打算现在杀掉他,擒住做个人质,可以保她们全身而退。
等到了安全的时候,再杀了不迟!
凡是折辱过於菟的南人,从荆州营户的那些兵痞们开始,一个不留!
徐佑轻轻握着詹文君的玉手,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宿铁刀后发先至,劈中金丝,柔软如发的锦瑟微微颤抖,发出刺耳的鸟鸣之音。攸忽倒卷,如同长了眼睛般攻向扮作四个婢女之一的清明。
每条金丝的顶端连着指头肚大小的尖刺,不知什么材料制成,月色下竟然不怎么反光,黝黑如墨,一看就非同凡物,怪不得京口那夜轻而易举的击碎了赤马舟,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高阖挫骨分尸。
清明收刀入怀,原地旋转,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数息间两人不知交击了多少下,金丝完全缠住宿铁刀,穆兰冷冷道:“撒手!”
清明脚尖轻点,弃刀后退,可下一瞬却诡异的出现在穆兰的身后,一把不起眼的短剑吐着蛇信,迅若奔雷,刺向她的后心。
烛龙剑!
这是徐佑取自戒鬼井历代天师神像里的宝物,清明迄今只动用过一次,也就是那次和徐佑联手杀掉了六天的鬼师——鬼师位居三品,比穆兰尚高出一线,可也被烛龙剑毫无阻碍的破开护体真气,直接削掉了一只手。
穆兰头也不回,又是五条金丝飞舞,纵横交错,织成了蛛网状的防御,立在短剑的前方。同时左手成拳,大道至简至易,就那么随意的往清明胸腹砸去。
清明不闪不避。
扑哧!
蛛网碎裂,穆兰轻咦一声,左拳收回,她犯不着和清明两败俱伤,身子微微一晃,却妙之巅峰的错开了三寸,让烛龙剑失去了攻击的目标。右手乍然收紧,宿铁刀倒飞而回,她握住刀柄,转身凌空下劈。
砰!
清明被穆兰强横无匹的真气控制在极其狭小的空间,只好硬接了这一击,噗的吐出口血,后退隐入黑暗,再出现在徐佑身前,横剑防御。他没受伤,只是借吐血化去了侵入体内的真气。
三品小宗师,真是厉害!
清明要不是借着烛龙剑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鬼气,可以影响人的神智和感官,让穆兰停滞了一息,他到现在还应该陷在那里无法脱身。
正面对攻,不是他的强项,原本扮作婢女,是准备瞅准时机进行偷袭,可没想到穆兰这么果断的率先向徐佑出手。
擒贼擒王,这是兵法!
徐佑笑着拍了拍手,道:“女郎好高的修为!”
从山巅隐蔽的角落里冒出五十人,成扇形散开,人人手持威力强大的新型臂弩,带队的是方斯年,将穆兰、於菟和丑奴围在悬崖边。
明玉山最喜欢弩机的有两人,一个是徐佑,一个是方斯年,靠着弩机,徐佑破了四夭箭的杀局,又靠着弩机,逼退了卢泰。所以当螺旋钢练出来之后,高炉和炉温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可以大批量的生产各种强度的钢,然后结合后世先进的弩机工艺,新造了这种跨越时代的臂弩。
於菟也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张手抱住穆兰,怕她继续动手,哭喊道:“郎君,你听我解释……”
“是吗?”徐佑淡淡的道:“於菟,这五年来我待你如何?”
“郎君对婢子恩重如山,这辈子做牛做马也难报之万一!”
“那我问你,你身边这叫的穆兰女郎究竟是谁?”
於菟哀声道:“我……我不能说……”穆兰的身份若是暴露,对江东所有人而言都是天大的诱惑,徐佑固然对她良善,对丑奴疼爱,可南人北人是百年死敌,别忘了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不敢赌!
或者说,在她内心深处,也不愿意拿这样的诱惑来赌徐佑的选择,她怕失望!
徐佑叹了口气,道:“连她的来历你都不能说,我还要怎么听你解释?方斯年!”
方斯年拉开臂弩的机括,五支弩箭上弦,三十人就是一百五十支弩箭,瞄准了穆兰,全覆盖,无死角。这种弩尚未命名,由徐佑提供建议,祖骓改进设计并生产制造,不仅射程和弩箭的数量都比雷公弩更先进也更具杀伤力,而且装上箭匣可以连射三次,类似于传说中的诸葛连弩,只是更精密也更科学。
丑奴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死死咬着唇,望着徐佑的眼眸碧波闪动,泪水几乎溢出眼眶。徐佑立刻心软,可这时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不然被穆兰捕捉到他不忍伤害丑奴的心态,她很可能就这样挟持着於菟和丑奴,大摇大摆的离开。
现在反倒是形势颠倒,徐佑越表现的无情,穆兰就越是不敢轻易造次,她躲得过弩箭,於菟和丑奴却躲不过。
“穆女郎,你虽是三品,可毕竟只有一人,我这里有五十人,五十架连弩,山下还有一千人,整个钱塘有一万精兵,你逃得出去吗?”
穆兰轻笑道:“万余猪狗之辈,有何足惧?徐佑,你其实不该出现在我面前,清明护不住你,我这就先拿了你,看他们谁敢动手?”
“女郎还是蠢蠢欲动,看来我的筹码还不够。”徐佑笑道:“不如动手之前,再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带上来!”
楼祛疾、于忠、还有另外七名白鹭,被铁锁拴住手脚,如同牛马般一个不落的被左彣押了过来。
穆兰轻松如意的脸蛋首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寒门贵子 第八十四章 借如来一叶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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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的不是楼祛疾等人,而是左彣。
左彣在徐佑前往鹤鸣山盗经的时候就已经四品巅峰,可如果没有奇遇,以他的资质,终生无望进军三品。所幸徐佑从戒鬼井里盗出的宝物有天师道第八代天师宁九州凝聚毕生心血自创的刀法秘籍,听从清明的建议,左彣以刀意入剑法,再以剑意入刀法,刀剑双修,终于在徐佑离开这三个月再次突破山门,窥得三品玄境。(详见第四卷第九十八章)
此时的他,如同行走的人形兵器,普通人看着并无异状,可看在穆兰眼中,左彣的举手投足,无不杀气凛然,并指如刀,凝眸似剑,真正的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女郎现在觉得如何?可还视我等如猪狗么?”
大意了!
穆兰原本打算先借萧药儿的名义进入明玉山,暗中找到於菟和丑奴的位置,和她们秘密取得联络,然后按照楼祛疾这些在江东潜伏多年的地头蛇安排好的撤离计划,神不知鬼不觉的返回北方。
谁成想这么快就被徐佑一网打尽,计划成了笑话,楼祛疾等人被生擒,甚至可能威胁侯官曹在楚国精心布局多年的谍报机构。
不过,穆兰并不惊慌,她不是第一次陷入这样的绝境,天下没有不破的局,只是被种种不利因素蒙蔽了寻找破局之法的眼睛。
徐佑看似占尽上风,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托大的站在她身前十尺之内。詹文君已经退到了方斯年身后,被弩机阵团团围住,安全无虞。徐佑却站在弩阵之前,左边站在清明,右边站着左彣,他以为有两个小宗师在侧,就可以视自己如无物?
得意忘形,
愚蠢!
“趴下!”
穆兰冲天而起,撞破凉亭的宝顶,上百块碎裂开来的木头和琉璃瓦仿佛暴雨倾盆,遮盖了满山的月光,呼啸着往住徐佑三人笼罩而去。
於菟此时也知道绝不可能善了,她人微言轻,谁也劝不住,只能果断的抱住丑奴,死死的趴在地上,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人受伤。
方斯年抬起臂弩,对着半空,道;“放!”
箭雨如蝗。
这三十个弩手受过严格的训练,射箭的角度存在微妙的不同,高低左右,互相之间大概维持着三五寸的差距,可以组成密不透风的箭网,将特定的扇形区域内的目标残忍的绞杀。
清明上前一步,烛龙剑点出,剑尖轻颤,以肉眼不可见的高频形成空气漩涡,将飞过来的木头和琉璃挡在身前尺许之地。
穆兰突然坠落,比升起时快了无数倍,眨眼间出现在箭网的下方,刚好位于徐佑面前五尺内的半空。不是封闭狭小的空间,弩箭的速度很难对小宗师造成伤害,她这样声东击西,骗过一波弩箭,避免了因为顾忌於菟和丑奴的安全而束手束脚,顿时攻守逆转。
完好无缺的四十五根金丝毫无保留的倾巢而出,一根根笔直坚硬的和长枪无二,其中五根攻向清明,四十根攻向左彣,夹杂在碎木之中发着灿灿金光,恍如千军万马,席卷天地。
清明轻功超绝,若是往常,自可以暂避锋芒,游斗之中另外寻觅机会,可这时守在徐佑身侧,躲无可躲,只能出剑硬接。
五品和三品整整差了两级,分了五根金丝给清明,灌注了三成的功力,对穆兰而言,已经是对他极其重视的结果了。
锵!
五根金丝看似齐头并进,其实有先有后,角度诡异的攻向五处不同的要穴,只要击中一处,保证清明立刻丧失战斗力。
清明脸色凝重,烛龙剑如笔走银蛇,自上而下划出一道玄妙之极的弧线,却恰到好处的挡住了金丝。由于速度太快,五下交击发出的声音竟汇聚成了一下。
锵!
清明噗的吐出一口血,身子倒退七步,全靠着青鬼律的秘法压下丹田内元炁的剧烈波动,可十息之内,无法再挪动分毫。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全力施为的穆兰,竟如此霸道,远超同样位列三品的六天鬼师!
不对,三品之内,同一境界的差别不该如此巨大,穆兰霸道的不是三品,而是她的功法!
就像徐氏的白虎劲,出招气势惊人,几乎可以碾压同境界的其他人,好比同样是刀,宿铁刀破甲似切菜,盖锻造工艺之先进。
穆兰的功法,哪怕比不过道心玄微,至少也不比青鬼律差,甚至还更胜一筹。
他接五根金丝,三成功力,就这般的吃力,可想而知左彣现在面对的局面又是多么的凶险!
左彣刚入三品,以他的天赋和资质,实属大不易,可幸运的是,他的武道之路走得极为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没有投机取巧,没有拔苗助长,根基打的无比牢靠,所以三品初期,也尚可一战。
左刀右剑。
宿铁刀用的是剑法,日炎剑使的是刀法,刀剑合一,如封似闭,和清明不同,四十根金丝却发出百余声巨响,左彣站在原地,未曾后退半步!
长枪似的金丝突然变的柔弱无骨,交错盘旋,如金龙飞舞,带着煌煌天威,从眉心、喉咙、胸腹、四肢和后背进行全方位的无间歇的进攻。
惊涛拍岸,激起千堆雪!
左彣也随之变招,刀剑快的只能看到光芒闪耀,仅仅数息,两人就交手不知多少次,这样高强度的对攻,容错率直接降为零,金龙随时可以化为毒蛇,被它的毒牙咬上一口,不死也得重伤。
声音骤停。
天地俱寂。
穆兰的身子这时才从容落地,不等左彣喘口气,新剥春葱般的玉指跳动着暗合道法的韵律,四十根金丝合并成了一条无比奇特的长枪。
以金丝为枪杆,以尖刺为枪头,和当年邓滔的单手槊比起来,犹如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可握在穆兰手里,给人感觉却像是黄沙滚滚的两军对垒的战场,所向无敌的将军骑着矫健的骏马,正举枪前指,准备率着无数百战雄兵,消灭阻挡在眼前的一切。
她踏步前行,每一脚落地,青石板上都会留下清晰的脚印,山巅也似乎随之颤动,三步之后,澎湃的战意凝聚到顶点,然后一枪刺出。
大道至简至易!
左彣连想都不想,自然而然的以剑相迎,这是气机牵引之下最本能的反应,他还是选择了最擅长的剑!
刀剑合一,由此一分为二!
左彣借以突破三品的法则,被穆兰一枪破之!
枪尖和剑尖轻轻一触,
左彣的脸色由白而青,再由青而白,身子触电般颤抖起来,然后如同被弹射似的往后方飞去,接连撞到了十数个弩手,不受遏制的冲着方斯年而去。
方斯年扔掉臂弩,双手接连结出各种法印,托住了左彣,脸上宝相庄严,如佛祖,如菩萨,如莲华,如圣光。
七身、七手、七安般,共有三百四十三种变化!
左彣终于停了下来,立刻盘腿跌坐,闭目调息。方斯年护在他的身前,凛然无惧,区区六品,却涉及三品战局,已隐约可见宗师气概。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借如来一叶菩提,度六道芸芸众生。
这就是菩提功的无上真诀!
淡淡的赤色从穆兰脸上一闪而逝,为了速战速决,她不惜以最霸道的真气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左彣,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虽无大碍,静养一日即可恢复,可现在身陷重围,无暇分心,当务之急,必须抓住徐佑为人质。
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方斯年,脑海里记住了这个少女的样子!
徐佑张口结舌,似乎被吓傻了,不敢相信麾下两个最强战力这么轻易的被击败,穆兰已来到身前,持枪架在脖颈,眸子里似笑非笑,道:“徐佑,如何?”
寒门贵子 第八十五章 一指破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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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入三品之时,如隔岸观火,岂知火焰当中究竟几分炽热?
到了今夜,穆兰一人之力,连挫清明和左彣,心智、胆色、手段,无不是上上之选。
她眸子里的笑意,好像在说嘲讽徐佑:你对三品一无所知!
徐佑很配合的两股战战,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道:“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你逃不出江东,所有人都得陪葬!”
穆兰淡然道:“放心,我对你的人头毫无兴趣。只要我们离开钱塘,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徐佑的脸越发苍白,支吾道:“我,我信不过你……”
这时丑奴从於菟怀里抬起头,看到徐佑被挟持,小脸吓得比徐佑还白,口中哭喊道:“不要伤害小郎,你这个坏女人,你是坏人!”
於菟死死的抱住她,安慰道:“丑奴不怕,丑奴不怕,穆女郎不会伤害郎君的,不会的……”
“放开我,阿母,我要去救小郎,放开我!”丑奴虽然被徐佑宠溺的很,调皮可平时侍母极孝,这会却疯了似的用力挣扎,想要往这边冲过来。
穆兰没想到丑奴对徐佑这么的崇慕,望着她那双澄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双眸里透射的仇恨和怨愤,原本打算等安全了就把徐佑杀掉的想法随之动摇。不过,这个时候绝不能流露出半分的软弱,那会给敌人可趁之机,柔声道:“丑奴,我不杀他!我答应你,等离开了钱塘,确保你们的安全,我就马上放了他。”
“我不走!谁和你这个坏女人走?”丑奴略显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山巅之上,道:“我要和小郎在一辈子在一起……”
事已至此,於菟知道解释什么都没用,还不如脱身之后再想办法缓和彼此的关系。无论如何,这很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返回北地的机会,为了丑奴,也为了那个人,她必须抓住,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
至于徐佑这些年的大恩大德,她虽是胡人,却非禽兽,自然没齿难忘,日后必有回报。回报的价值将远超徐佑的想象,那是她在明玉山为奴为婢伺候主子一百年也达不到程度。
於菟双膝跪地,将丑奴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看到眼前这幕,声如泣血,道:“闹成这样局面,绝不是我的本意。郎君,你若亲口答应既往不咎,放我等安然离去,我这就请穆女郎放了你。”她对徐佑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只要承诺就不会反悔,那样的话,还能给双方留点体面,日后弥补起来,也能少费点曲折。
可穆兰却信不过,徐佑给她的印象极其奸猾,那夜船上救人时看上去尚有点人性的闪光点,但人性是复杂的,从他以假名欺骗,再布置陷阱,然后瞬间翻脸的做派来看,堪称无耻之尤。
这样的人,承诺一文不值!
“好,我答应了!穆女郎,你先把锦瑟拿开!”
穆兰摇摇头,道:“放你可以,先把他们放了!”她指的是楼祛疾等人,一旦楼祛疾脱困,己方战力成碾压的局面,下一步怎么走,就由不得徐佑做主了!
徐佑倒也干脆,道:“吴善,放了他们!”
“诺!”
吴善听命,转身去解楼祛疾手脚上的铁链。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们身上,穆兰微微松了口气,真要是徐佑强硬不从,局面僵持下来,那还真不好办。她可以杀死徐佑远遁千里,可於菟、丑奴乃至楼祛疾等人的性命,正如徐佑所说,都得陪葬。
正是此时!
徐佑等的就是穆兰紧绷的弦松弛的刹那,脖子错开锦瑟枪,揉身撞入她的怀中,攻势最为凌厉的白虎劲从肩头吐出,直冲心口。
穆兰大惊!
她和徐佑同行数百里,可谓朝夕相处,从未察觉他会武功,身体羸弱的就跟江东那些士族废物们一般无二,所以擒住了他,九成的心神在关注清明和左彣的动静,最后因为楼祛疾,连最后的一成也分散了过去。
没想到,徐佑竟高明至此!
狡诈如狐!
穆兰心里掠过这四个字,锦瑟枪瞬间折弯,重重拍打向徐佑的后背。徐佑单手回劈,玄武劲善守,挡住枪势,同时屈膝上顶,以青龙劲长驱直入,毫不顾忌男女之别,尽冲着隐私之处落招。
换了江南女子,这时估计就得大骂徐佑卑鄙下流了,可穆兰身为武者,又是北人,不讲究这些面子活,与敌厮杀时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君子风度?等着被狼群撕碎了吧。
锦瑟再次化长枪为漫天金丝飞舞,如罗网般当头罩下,穆兰足尖轻点,想要借机和徐佑拉开距离。然而徐佑猛的转身,左手五指凌空弹出,黄麟劲上善若水,泽被万物而不争,夫不争,故能容以弱胜强,将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变幻无穷的金丝罗网尽数破开,而右手肘部却狠狠的往穆兰侧脸撞去。
依旧贴身,如春风化雨,不离不弃!
穆兰以肘部对肘部,娇躯借力上翻,玉腕轻抖,金丝成了一个又一个圆圈,好似京剧里的水袖连叠,套向徐佑的脑袋。
徐佑左手托天,抓住金丝形成的第一个圆圈。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九个圆圈层层落下,轻如鸿毛的金丝,这会却仿佛泰山压顶,脚下一沉,青石砰然四碎。
隔着金丝圈,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徐佑唇角溢出血丝,眼眸里流淌着莫名的笑意。穆兰心里一惊,最为阴狠的朱雀劲毫无征兆的透过金丝在体内爆发肆虐,真气断流,翻身落地,虽只有一瞬间,可方才被左彣造成的伤势再按捺不住,让闻到了腥味的朱雀劲趁虚而入,连吐了三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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