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杀!
他们的意志和骨头一样硬!
胜利属于大楚!
“军主,营门破了!”
明敬等的就是此刻,万钧弩拉开距离,经过多轮对射,清光了东南方向营门两侧战楼的弓箭手,再用重装步兵护着两侧,靠冲车撞开了营门。
不过,太白营阵以中军为主营,周围共分十七营,成六花状排列,每营都用辎重车和木栅栏围着,中间的甬道弯曲狭窄,五人不能并肩。
“命包左突进去,破敌内营一到两座,站住阵脚,所部五百人,不得后退一步!”
令旗挥舞,左三上四,赫然前指,明确无误的传达了明敬的军令,刚刚撞开营门的包左立刻大声喊道:“破凉都,随我冲!”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都监吕正,两人从当初的徐州之战结识,三年来随翠羽军历经多次大战,全靠着斩首立功,从普通的无名小卒当上了五百重装枪兵都的都尉。并因为在长安城外顶住了西凉大马将近一千骑兵的冲锋,战后被授予了破凉都的旗号。
这是莫大的荣誉,包左以下,皆愿以性命守卫!
刚进营内,甬道两侧高处数百支长枪刺了过来,只是重甲护身,提防在前,战果并不显著。包左根本不闪躲,他是百战老兵,眼光毒辣,任由枪尖刺中肩头,不管是枪杆的硬度还是枪尖的锐度,都远远不能和楚军的装备相媲美,非但没有破甲,反而从中咯嘣折断,他挺枪上刺,手腕用力,顿时挑飞了一人。
就这样冒着枪林,稳步推进,即将抵达甬道尽头,两架床弩赫然入目,包左大惊,后退的命令还没到嘴边,耳边听到弓弦铮鸣,两支巨大的弩箭如犁庭扫穴,迅捷又霸蛮的贯穿了五十多人,彻底打乱了楚军的阵型。
这种自汉代以来就广泛应用于战场的老式床弩由于准度的不可靠性,除了放在城头壮胆以外,其实并无太大用途,和楚军的三弓床弩比,简直是星光之于月华,可在此时此刻,地形和距离的制约,让它重新焕发了死神的力量。
挡者披靡!
两侧的长枪趁机乱捅,顷刻间又死伤了三十多人,包左侥幸躲过了床弩的洗礼,刚准备趁敌人装换箭矢的机会,率领众人冲过去,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百名手持弩机的魏军出现在甬道口,分站左右,成前后五排,冰冷的箭尖闪耀着萧杀的光芒,瞬时如蝗而至。
“举盾,举盾!”
多面革盾竖起,咄咄咄的撞击声仿佛敲打在包左的心坎,他的双目透着不甘和怒火,弩机力度不足,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阻止他们冲锋,给那两架床弩重新装填争取时间,一旦再次发射,手下这帮好男儿怕是一个也逃不出去。
明敬的军令,让破凉都不得后退一步,如果抗命,下场不言而喻。
他不怕死,但是,破凉都身披最昂贵的重甲,承担最重要的任务,面对最大的凶险,无意义的全死在这,才是真正的不负责!
“退!退出去!”
包左毅然决定后撤。
吕正在他身侧,左手擎盾,右手挺枪刺入一名敌人的脖子,前胸同时中枪,枪尖入内三寸,不致命,但也伤的不轻,可他浑不当回事,沉声道:“我附议!”
都监附议,说明监察司和军方将领站在一起,事后划分责任,两人同罪!
最终,破凉都死伤一百五十多人,无奈退出了营门,明敬没能把到手的优势扩大,其他地方也没能成功打开缺口。双方从午后厮杀到了黄昏,正当战局胶着之时,魏军的两千骑兵突然绕过答应后方,出现在楚军的左翼,数百匹骏马后面特意挂了树枝,纵横疾驰间,方圆十里,烟尘四起,只听到马蹄阵阵如雷,却看不清楚具体的动静。
这是魏军轻骑进攻时常用的伎俩,可以给交战的敌人制造严重的恐慌和心理压力,然后静静的寻觅战机,只要对方的阵型有刹那的混乱,就能趁势冲入,然后凿穿、分割、包围,一口一口的吃掉!
明敬早等着他们,左翼始终没动的枪盾兵拉开防线,守得纹丝不动,魏骑接连两次抵近又驰离,始终找不到破绽,只好和防线后的弓兵方阵对射了两轮,射程又占不到便宜,竟策马往西而去。
西边,可是徐佑的中军!
明敬冷笑,他知道魏军打的如意算盘,可还是下令位于后方的预备队过去拦阻。三千人的预备队紧急出动,有的快,有的慢,还有的撞到一起,出现了开战至今唯一一次的大混乱。
魏骑突然转向掉头,杀了个回马枪,领军的尉迟信眼睛里发着兴奋的红光,这真是天赐良机,只要从后方冲入阵内,就能截断敌人的前后军,然后趁乱直插帅旗所在,斩了明敬,这一战将大获全胜。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不是缺水,而是渴望鲜血的味道!
寒门贵子 第一百五十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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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付骑兵,除了骑兵和步阵之外,还有陷骑之法!
《翠微先生北征录》中记录的陷骑六法,徐佑在全盘吸收后又进行二次创作,去芜存菁,更加致命!
其一为伏枪,用火炼竹枪斜埋成列埋在地中,用竹圈束住枪头,上面覆盖茅草隐蔽,挽枪竹圈上系有提头索,当提头索被马踏中后拽去挽枪竹圈,竹枪弹起林立,起地三尺,贼马无不中伤。
这么短的距离,呼吸可至,魏骑甚至来不及射箭,直接拔出了骑枪,上身低伏,后背的傍牌可以挡住从天而落的箭矢,冷风灌入耳朵,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看着敌人的脸从虚无到逐渐的清晰。
还有一百二十米!
嘶!
胯下的骏马突然失蹄,地上弹起成排连片的竹枪,噗嗤噗嗤的刺入马腹,数百名骑士由于惯性凌空飞起,又翻转着往前方落下,就算没摔死也得重伤。
然而撤退已经来不及了,速度到达了顶峰,这时候强行转向只能死得更快,尉迟信面对危机显得异常冷静,楚军未时方抵达战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后方布置陷阱,这伏枪阵应该是双方之间仅有的阻碍了。
越过去,还在慌乱的岛夷们就是马蹄下哀哭的亡魂!
可是,谁能想到,前方是坑!
真的坑!
伏枪被最前面的倒霉蛋们砸成了碎竹子,构不成太大的威胁,紧跟在后的北魏骑士们展现了精湛的控马技巧,双脚猛夹马腹,凌空跃起,堪堪飞过伏枪阵的范围。
人如虎,马如龙,
完美落地!
然后,人仰马翻,场景重现。
伏枪阵的后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马筒。
何谓马筒,在地上挖深一尺、阔三寸的陷坑,内置攒锥,当马蹄被陷,则以攒锥刺伤其蹄踵。
这是陷骑法之二。
楚军阵内鼓声大作!
那看似乱成无头苍蝇的后军预备队听到鼓声,以匪夷所思的高效率重新排列成改良自战国孙膑的云阵,一伏二蹲三站立,每人手持着黑色涂装的万钧弩,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润泽,又如同恶龙张开的双目,盯着眼前的猎物,让人不寒而栗。
乍一看,这云阵蜿蜒横断,正面拉开千余步,似乎没什么章法,实则将火力线堆到最大,且有足够的纵深和夹角,再用三段击保证火力不间断输出。
所以兵法云:陷骑者无出于弩!
可是想要做到如此的行云流水,没有战前千锤百炼的残酷训练,没有后世科学有效的列阵方法,没有形成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的本能,再精锐的部曲也很难在爆发混乱之后凝聚成阵。
说句不好听的,一旦乱起,人心惶惶,屯长找不到什长,什长找不到伍长,伍长找不到自家的士卒,喊破了嗓子别人也听不见,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准确无误的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尉迟信终于色变!
随着赤红色的令旗挥动,万钧连弩那冷酷的机括滑动声吹响了收割果实的号角,仿佛无数凶猛的巨兽呼啸而出,刹那间遮蔽了天地间的视野,狠狠的和那些奔腾的骏马迎面撞击,破甲箭以无比强大的杀伤力,洞穿了所有人的甲胄,喷射的血柱染红了翻腾的尘烟,肉眼可见的,从来耀武扬威的骑兵组成的锋矢阵,头和两翼被打的凹陷了进去,像是无头的大雁,发出无助的哀鸣。
“撤!”
哪怕心在滴血,满腔郁愤,尉迟信也只能面对现实,率领尚存的八百多骑脱离了战场,仓皇东遁。
明敬手里没有骑兵,根本无力追赶,目送尉迟信远去,脸上并无胜敌的笑意。
他的任务是攻陷芦庄大营,然而鏖战半日,始终无法得手。眼看着天色渐暗,地处平原,无险可守,若敌人趁夜黑偷袭,防不胜防,果断的鸣金收兵,等徐佑主力抵达后,择稳妥处安营修整。
当夜,节堂军议,面对众将,明敬满脸羞愧,深刻的做了自我批评,把责任全都揽到身上,申请处置降罪。
徐佑端坐没有说话,谭卓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你今日指挥有度,应对有方,虽没能成功拔掉敌营,可吃掉了尉迟信过半的兵力,两下相抵,功大于过,不必太过苛责!”
檀孝祖也道:“魏军守的顽强,非战之罪!今日至少试出了他们的底细,明日再战,有的放矢,破之不难!”
大家纷纷宽慰,谁不知明敬是徐佑嫡系里的嫡系,何苦落井下石,惹得大将军生厌?再者说,就事论事,明敬以两万对一万,又是攻方,付出一千五百人的伤亡,歼灭魏军两千多人,其中还有一千骑兵,这样的战绩,不能说胜,但绝不能昧着良心说是大败!
等大多数人都表完态,徐佑就此揭过,不赏不罚,道:“你和魏军交手,感觉如何?”
明敬想了想,佩服的道:“六镇强兵,名不虚传。”
他的性子最是狂狷,很少服人,能给予魏军这样的评价,可知对手的坚韧不屈和勇悍无畏给了他多大的震撼。
徐佑点点头,道:“经过这两场仗,我想诸君应该明白,对面的敌人究竟是怎样屹立北境百年不倒的?响鼓不用重锤,戒骄戒躁,正视敌我,军人的荣耀和胜利,要用刀和血去见证,今夜三军修整,明日再战!”
“诺!”
芦庄大营。
回到大帐的尉迟信脸色铁青,胸口憋的火气几乎要烧红了他的双眼和肺腑,虽然李冲刚才在军议时安慰他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且骑兵的出击让明敬动用了预备队,也让他无力继续组织进攻,只能黯然退兵,还是起到了正面和积极的效果等等,但是这些安慰人的话对尉迟信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上酒!”
尉迟信酗酒,或者说鲜卑人没有不爱杯中物的。军中自然禁止饮酒,但身为骁骑将军,又是尉迟家的子弟,法令他们形同虚设。
特权阶层之所以高高在上,正是因为法令由他们设立,却不必严格遵守!
酒也很快端了上来,尉迟信刚要痛饮,抬手摸到了空处,没了惯用的玉杯,越想越气,取了架子上的软皮鞭,对着端酒食的两个亲卫劈头盖脸的鞭打起来。
“养你们这些狗奴,守个门户也守不好,御赐之物被你们弄丢,累得本将军今日败阵受辱,早晚把你们全都杀了……”
弄丢玉杯的那两个亲卫已被鞭打致死,这两人只是端酒也受此无妄之灾,知道尉迟信的脾气,不敢稍有辩驳,跪在地上硬受了十几鞭,衣衫破裂,拇指粗细的紫红色的鞭痕正狰狞的裂开口子,从里面溢出涓涓血迹。
“滚!”
两人如蒙大赦,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互相搀扶着退去。尉迟信发泄之后,暴虐的情绪略觉舒展,连饮两斛,正酒意上头的时候,亲卫都的副都尉凑到旁边,低声道:“郞主,李将军特地吩咐,要小的劝着郞主少饮点,明日还有大战,别误了事……”
铛!
酒杯碎裂,食案掀翻。
尉迟信阴沉着脸,缓缓站起。
副都尉是跟了他多年的亲卫之一,听话忠心,又善谄媚,向来受宠,平时也仗着宠爱颇为趾高气扬,可这会察觉到情形不对,吓得慌忙跪下,还没来得及解释,尉迟信抬脚踹在他的心窝,身子直飞了出去,砰的撞到帐篷立柱,吐出几大口血,惊颤欲绝,道:“郞主,小的小的……”
尉迟信。
“你是我的奴才,还是李冲的奴才?吃里扒外的东西!”
“啊!”
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的乌鸦,眼珠子瞬间爆了出来,倒地立毙。尉迟信收回踩在脖子的脚,浓郁的酒意被血腥味一激,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旁边几个亲卫战战兢兢,谁也不敢上前。
是夜,元沐兰从中牟送来了三千人和大量物资,带队的是虎威中郎将宴荔石,仍归李冲统一指挥。魏军彻夜不眠,重新加固了三条防线,各种拒马鹿角铁蒺藜再次布散满地,营门和栅栏也进行了修缮和加高。
翌日出兵再战,徐佑继续以明敬的两万前锋为主攻,中军大将蔺宝率两万人助阵,主攻方向由西北和东南调整为西北一处,这样方便集中兵力,用数量优势压垮魏军的防线。
从早到晚,厮杀声伴随着漫天的狼烟,见证了沙场的残酷和血腥。魏军由李冲坐镇,主持大营防务,尉迟信率骑兵在左翼给楚军制造了极大的压力,他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并不急功冒进,如最有耐心的猎人,虎视眈眈,择机而噬。
没有射出的箭,最有威慑力!
明敬指挥翠羽军攻营到了紧要关头,手里只保留三千的预备队,其他人全部压了上去,不得不把蔺宝的中军安排到左翼,由他率众列阵监视尉迟信的动向。
不料,夜色降临之时,晏荔石率一千骑兵绕到左翼的后方,突然出现在战场,造成了中军后防线的混乱和崩溃。尉迟信抓住机会,从侧翼跟着突入,两人左冲右突,把中军分割成三段,打的蔺宝无反手之力。
眼看岌岌可危,明敬只好暂缓攻势,一边且战且退,防止魏军反攻,一边由裴叔夜率部接应蔺宝,好不容易稳住了局势。
尉迟信和晏荔石后撤脱离了接触,再次整合了骑兵队形,继续保持着对左翼的威压态势。
明敬无奈鸣金,!
这日楚军死伤两千七百人,远超昨日,大半是蔺宝的中军,可是战果还不如昨日,连营门都未突破,徒劳无功。
芦庄大营,仍旧屹立不倒!
寒门贵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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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到大营,和昨天的颓废震怒完全不同,尉迟信意气风发,心情大好,赏赐了亲卫每人三千钱、五斛美酒、十匹锦缎。
不过,那两个挨了鞭打的倒霉蛋不在此例。
李冲听闻此事,忧心忡忡,对身边的谋士道:“骁骑将军御下并不算严苛,但养气工夫差了些,顺境时皆大欢喜,宠之爱之,宽容有加,逆境时却往往诿过于下,鞭之挞之,暴虐无度。如此两端,人心最易生出怨恨,偏偏他又好饮,我恐怕三国张翼德之旧事,将会重演于今朝……”
谋士道:“军主既然忧虑,何不找骁骑将军谈谈?”
李冲无奈道:“我虽受军帅的信任,责令统率芦庄诸军,然而骁骑将军的爵位在我之上,性情孤傲,家世更是豪雄,岂会虚心听我的劝诫?昨日也曾委婉的作了试探,却害死了他的副都尉。哎,骁骑将军定然是误会了什么,若再干涉,必生芥蒂,于战局不利,还是由着他吧……”
楚军主力大营。
明敬刚刚带着二十名近卫赶到辕门,尚来不及解甲,看到门外站着那人,急忙翻身下马,庄重的行军礼,道:“祭酒特意等我?可是大将军有话交代么?”
“特意等你是真,不过,大将军并不知道我来。”
明敬心里犯了嘀咕,两人都是徐佑的嫡系,但他和何濡的交情真的一般,又适逢今日仗打的不好,这位参军司的军谘祭酒等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用意?
幸好,没让他猜太久,何濡笑道:“我们接到战报了,等会军议,或许会有人向你发难,明将军要做好准备!”
“节下晓得!”明敬愧疚的道:“给大将军丢脸了,不用他们发难,我自向大将军请罪……”
“请什么罪?”
何濡满脸不屑,道:“世间哪有常胜的将军?输了两三阵,不过等闲事尔,换了别人上去,也未必及得上你。我候在这,正是知道你会做如是想,明敬,你要放下心里的杂念,可立军令状,再次向大将军请战,就说明日不克,愿以死谢罪!”
“嗯?”
明敬露出犹豫的神色,他当然不是怕死,而是率兵两日不克,实在没脸继续占着前锋的位子。
他苦笑道:“祭酒,我若厚着脸皮,大将军想必会允了的,可是不瞒你说,芦庄的魏军论及战力,还在我军之上,又有地利,我真的没把握明天攻克……死算得什么,却太伤大将军识人之明……”
“我岂会让你自寻死路,更不会对大将军声名有损!”
明敬猜不透何濡肚子里的主意,道:“请祭酒明示!”
何濡嘿嘿笑了笑,低声道:“昨夜子时,我观长星犯月,因而起卦,料定明日战局将有大变,利我不利彼,破敌之人,正应在将军身上。此乃伐魏之大功,如果你现在放弃,别人踏着你前两日打下的根基摘了功劳去,甘心吗?”
明敬听得目瞪口呆,军国大事,这般儿戏的吗?以卦象看胜负,这是春秋前的做法,何郎君你信易经那套,可我不信啊,怎么办?
“这个……这个……”
明敬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和魏军厮杀也没这么的艰难。何濡眯着眼,神色说不出的滑稽,可他的语气却透着无法拒绝的诱惑,道:“明老弟,我和你无冤无仇,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害你。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芦庄不克,十数万大军困顿此地,不是长久之计。你要信我,等会无论如何都要立军令状,抢了明日主攻的任务,不管成败,我保你安然无恙!”
何濡身为大将军府的军谘祭酒,论身份,论地位,论和徐佑的亲密关系,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明敬就是不愿也得愿,当即把牙一咬,道:“好!我听祭酒的!”
果不其然,军议时终于有人对明敬的指挥能力表达了隐晦的不满,战场以胜负说话,徐佑也不能刻意的偏爱,哪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了他,沉吟一会,正要重新任命前锋指挥官,明敬出列,屈膝跪地,沉声道:“节下愿立军令状,再给我一日,明日黄昏之前,必克芦庄!”
徐佑盯着他,目光如电,道:“军中无戏言,你可想好了?”
明敬义无反顾,道:“是!”
见明敬存了死志,众人也不好多说,不少人心里腹诽,等着看他如何收场。徐佑走过来亲手扶起明敬,摘了腰间宿铁刀,叹道:“这把刀随我多年,常在匣中不出,实在暴殄天物。今赠与将军,且用它饱饮索虏之血,再试刀锋!”
明敬心绪激荡,双手接过宝刀,虎目微微湿润,道:“绝不负大将军厚望!”
待到天亮,楚军再来拔营,双方血战到下午,难分胜负,都以为又是各自收兵的结局,没成想风云突变,滂沱大雨爆豆子似的尽情倾洒,地面瞬间成了泥泞,极大的限制了魏军骑兵的机动性。同时沙河水位暴涨,漫过堤坝,有从北往南逐渐淹没魏军大营的迹象。
明敬大喜,心知何濡说的大变正应在此时,抓住机会,指挥全军压上。他赤膊擎刀,亲自带队冲锋,明字帅旗移到最前,楚军士气大振,人人用命,一举突破了魏军构建的钢铁营防,成功进入太白阵的阵中。
有了包左上次的经历,明敬早有准备,刀盾兵在前,长斧兵在后,劈开两侧甬道的栅栏,拓展开兵线和稳固的后方,再以火箭多轮齐射烧掉战楼,稳扎稳打的推进,顷刻间连破三营。
太白阵共十七营,成六花状,明敬占了三营,从高空俯瞰,就像是把六朵花瓣的西北那瓣给采摘了,简直能逼死强迫症。
天地万物之理,太极阴阳之变,皆在平衡两字,六瓣缺一,全阵摇摇欲坠,明敬并没有分兵诸营攻打,而是率主力直扑中间大营。
李冲的兵力居于绝对劣势,能够和楚军对峙三日,全仰仗骑兵的机动性和威慑力,这会大雨倾盆,己方的优势丧失殆尽,水势滔滔,营防倾覆在即,又遇明敬身先士卒,浑不要命的打法,明白芦庄大势已去,稍有迟疑,将会全军覆没,遂命尉迟信领千余人断后,他和宴荔石先行撤往中牟。
步战是翠羽军的强项,重装枪兵冲阵,左右两翼连弩夹射,轻步兵迂回包围,三万人如饿极了的猛虎,彻底展开来的声势简直山崩地裂,尉迟信只顶了两刻钟,就遭遇全线溃败,千余人战死大半,被俘小半,他仅带了二十多名亲卫,狼狈逃离了战场。
芦庄大捷,一方面暂时取得了对魏军的战略主动权,一方面完成聚歼敌人有生力量的小目标——此役魏军伤亡足足五千人之多,是元沐兰手里兵力的八分之一。要知道这是在楚国的占领区域,绝大多数都是汉人,民心在楚,魏军无法进行有效的征兵补给,死一个便少一个。
齐啸提议明敬的前锋军不修整,冒雨连夜追击,这场瓢泼大雨就是最好的掩护,敌人肯定意想不到,那些曾经一度遮蔽了战场信息的魏军斥候也无法出动,正可打敌人个出其不意,若运气好,说不定可以一战而定乾坤!
檀孝祖强烈反对,他认为齐啸的做法太过弄险,如果元沐兰在前往中牟的途中事先埋有伏兵,则很可能会重演全常翼的悲剧。和魏军相比,楚军兵盛,只需要稳扎稳打,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何必兵行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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