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宴荔石忍不住道:“长孙将军的十万部曲岂不是成了诱饵?为何大将军不在叶珉进攻长孙将军时从后袭击,这样,既能击败叶珉,也能保住长孙将军所部……”
“除了赤枫军之外,随叶珉出征的,还有唐知俭的镇海都!镇海都的战斗力极为强悍,据兵部的不完全评估,就算不如百保鲜卑,估计也相差不远,而大将军只有五千人,并无绝对把握短时间内全歼楚军。若是战况陷入僵持,或放跑一小部分,引起洛阳方面的警觉,哪怕有郑氏为内应,我们也彻底失去了攻占洛阳的机会……”
“为全局着想,”她的声音略有些低沉,道:“所以,长孙将军的牺牲是值得的!”
真的不是因为长孙氏的势力太大吗?
长孙晟此败,或许会连累太尉长孙狄!
不过,这些朝堂内的权力纷争,都跟他无关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楹,照着宴荔石的脸,长长吁出一口气,离席跪地,俯首而拜,道:“殿下,请下令吧!若有来世,我还愿受祖灵庇护而生,追随殿下征战四方,再为大鲜卑山而死!”
元沐兰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停了下来,曼妙的身姿沐浴在金色的光晕里,仿若九天仙子,飘忽降临人世。
“安心上路!你的家人不会受到株连,有我一日,保他们无恙!”
宴荔石再抬头时,已看不到元沐兰的身影,他走到窗口,望了望窗外的景致,神态变得坦然且从容。
“好美的秋色啊!”
宴荔石之死,彻底震慑了全军上下,身居三品高位,出自名门望族,皇帝荣宠有加的虎威中郎将,就这样不请旨而斩之,连曾与闻宴荔石兵谏的贺拔允也坐不住了,当着众人的面,脱去袍服,仅穿缚裤,以角端弓捆裸背,手捧鹿角一对,匍匐跪行入帐。
这是鲜卑人表达臣服的礼节,元沐兰收了羊角,取角端弓抽打贺拔允背部三下,以示惩戒之意,然后扶他起身,温声道:“老将军,下不为例!”
贺拔允浑身流汗,道:“谢殿下开恩!”
自此,无人再敢对元沐兰的决策发出任何的质疑声,尤其在洛阳战局天翻地覆之后,她的威望飙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和群情振奋,战意高涨的浚仪城不同,中牟城内的气氛比这秋末冬初的寒风还要冰冷,城主府大堂内鸦雀无声,众将面色凝重,似乎还没有从洛阳失陷的消息里缓过神来。
是啊,眼看着胜券在握,功业将成,却突然变起肘腋,后院起火,换了谁也一时接受不了。
“怎么,霜降未至,你们却被打蔫了?”徐佑环目四顾,笑道:“元光是何许人?他开始骑马杀敌的时候,在座的诸位有很多估计没摸过刀枪,至于我嘛,那时还没出生……”
徐佑故意说的轻松,众将也努力想要捧场,可咧咧嘴实在笑不出来。侯莫鸦明身为征事司的征事,也有资格位列节堂,见场面冷清,很自觉的当起了捧哏,道:“大将军生而知之,我等就是虚长几岁,也难及大将军之万一。”
这马屁拍的直白又炽烈,颇让人羞耻,众将大都低着头,没人接话,尴尬的脚指头可以抠一套前后五进的宅院出来。
徐佑还能怎么着,面带微笑,对他投以嘉许的目光,侯莫鸦明顿时来劲,张嘴还要继续说,被徐佑赶紧打断,将话题扯回正途,道:“北魏这些年南征北战,灭国无数,开拓了数万里的疆域,靠的什么?靠的就是元光的赫赫战功和无敌威名!我们不能奢望用区区二十万部曲,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就能轻而易举的击败如此强大的敌人……敌人如果这样不堪一击,那我们汉人百余年来流的血泪又算什么呢?”
“离开长安时,军议定下的六大战略目标,其一,打痛敌人,让其十年内不敢觊觎犯境;其二,练兵练胆,使我军不再惧怕魏军如虎;其三,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不在意一城一地得失……你们想想,我们是不是这样做的?元沐兰五万精骑南下,现在包括留在仓垣城外的两千骑和李伯谦驻扎襄邑的两千骑,最多还有三万人,折损近五成。将士们也不再是以前看到魏军骑兵吓得浑身颤抖的怂样,敢打敢冲,不仅练出了胆,也练出了精气神……比起洛阳,这些才是我们此战最重要的收获!”
众将心里好受了些,徐佑的话如醍醐灌顶,把他们从连番胜利的狂热里解脱出来。其实和元沐兰交手就已经感受到了魏军骑兵的厉害,只是己方相对势大,天时地利人和,牢牢的掌控着战略主动权,所以能把元沐兰一步步逼入死路。
可北魏不仅仅有一个元沐兰,元光才是那个撑起了北魏王朝的擎天之柱,他选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最该出现的位置,狠狠的掐住了楚军的七寸。
仔细想想,出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谭卓叹道:“如今看来,元瑜对元光的猜疑,元光的辞官修养,还有平城内的种种暗流,都是掩人耳目的诈术了……元瑜能把百保鲜卑交给元光统率,是不是说,他对元光的信任也一如从前?”
何濡冷冷道:“那倒未必!元瑜不是圣人,元光功高震主,岂能没有猜疑?只不过,元瑜乃不世出的雄主,危急关头,猜疑可以暂且放下,不仅再次重用元光,甚至把百保鲜卑交出来以施恩典……可战事过后,元光若是不反,只有死路一条。”
“为何?”弥婆触奇道。
“挽天倾,救社稷,保境安民,若人主为之,则威隆渐盛,朝野升平,若人臣为之,则内外不安,四海谗讥。久而久之,圣主也不能容,更何况雄主呢?”
弥婆触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徐佑,见他面含微笑,瞧不出喜怒,心头突然有了丝明悟,忙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接何濡的话。
虽然这话里说的是元光,可徐佑和元光又何其相似,功高震主者,他比元光更甚……元光都没了活路,那等着徐佑的下场会是怎样?
弥婆触暗中捏了把汗,何祭酒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当面讽谏大将军,他究竟想干吗?
谭卓岔开话题,道:“不管元光会不会兔死狗烹,那是后话,现在洛阳被他夺去,那我们接下来是反攻洛阳,还是先就近攻克浚仪,然后再打洛阳?大家议一议吧!”
檀孝祖沉声道:“元光手里只有五千人,兵力严重不足,我军要反攻洛阳问题不大。只是元沐兰还有两万余骑兵,她若不肯决战,跑起来我们也追不上,掉过头反而可以随时袭击我们侧翼……”
这就是骑兵的难缠之处,徐佑如果反攻洛阳,从中牟到虎牢这段距离,走陆路大概要一天一夜,元沐兰可以从任何角度任何地点以及任何时间发起攻击,再训练精良的部曲也遭受不住。可要是走水路,陆路又让给了元沐兰,逆流而上,舟船的速度比不过骑兵,她提前赶往洛阳,元光的兵力将达到三万,那时想要攻克,付出的代价会成几何倍数的翻滚,实在得不偿失。
左彣皱眉道:“幸好洛阳的存粮不多,从长安运来的粮草约有八成都已提前运到了中牟,时间还在我们这边。元沐兰不肯决战,那就把她困死在浚仪,以浚仪囤积的粮草,她坚持不了太久。”
曹擎赞同左彣,道:“对,元光夺取洛阳,看似占了便宜,可也把他和百保鲜卑钉在了洛阳,丝毫动弹不得。我们可让朱公在长安新募兵卒,秦地民风彪悍,还有原西凉的众多老兵,朝夕之间足可募兵数万,充实秦州军,然后择一良将出潼关进驻弘农,再用幽都军沿黄河东进,水陆两路,保持对洛阳的威压态势,再集中兵力,先行吃掉元沐兰为上!”
现在的局势,通俗点说,就是和平安格勒战役很相似,那是李云龙把晋西北打成了一锅粥,这是整个洛州打成了一锅粥。
在地图上画条线,洛阳以西,弘农郡和潼关都在楚军手里,可元光占了洛阳,洛阳以东,徐佑占据中牟,但在中牟以东,元沐兰又占着浚仪。
也就是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犬牙交错,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局势复杂之极。
“参军司的意见呢?”
徐佑习惯先听取其他人的看法,最后再问何濡。一般来说,何濡会综合大家的见解,然后提出最符合徐佑心意的方案。
何濡摇摇头,道:“我还在考虑,请谭司马先议!”
谭卓也不矫情,径自说道:“元光兵力不足,可占据着虎牢地利,且这位明月将军盛名在外,很不好对付,可以参照曹将军的提议,用幽都军和长安军将他钉死在洛阳。”
他指着沙盘,又道:“再以弥婆触将军所部为后军,在牟山脚下扎营,和中牟互为犄角,防元光再出奇兵,从洛阳偷袭我后方。之后,我建议,不可再拖延了,要集中所有兵力,即刻对浚仪发起强攻。元沐兰若要死战,那再好不过,正好不惜代价歼灭之。若她仓皇退走,我们就可安然反攻洛阳,只要能击败元光和百保鲜卑,军事上的胜利尚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给我军的军心士气提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寒门贵子 第一把五十九章 遵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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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徐佑苦口婆心的安慰了众人,不要把洛阳失陷看得太重,但人的名树的影,元光突然加入战局,给了所有人太大的心理压力,所以连谭卓也反对继续围困浚仪,而是不惜代价的先解决元沐兰,再回头和元光决一雌雄。
谭卓的意见得到了几乎全员赞同,也就是说,楚军内部已经达成了统一,就是徐佑也轻易更改不得,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拍板,而是耐心的等着何濡。
又过了半响,节堂内静的可以听到风吹过砂粒滚动的声音,何濡开口说道:“曹将军和谭司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有些一厢情愿。秦州军远不是百保鲜卑的对手,若贸然出潼关,弘农无险可守,元光只需分兵两千突袭,就能把秦州军击溃,再不慎失了潼关,战局将进一步败坏……至于强攻浚仪,倒是可行,元沐兰用兵再出神入化,她的粮草不足是最大的破绽,应该坚持不了几日……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元沐兰不惜将自身陷入死地,也要把我军主力诱出洛阳,牵制在中牟周边,只为让元光偷袭成功,如此深谋远虑,她又岂能没有后招?”
徐佑心头微动,道:“祭酒是指?”
“益州!孙冠!”
满堂皆惊!
檀孝祖抓着椅子扶手,身子绷紧前倾,道:“孙冠要反?”
何濡道:“孙冠必然要反,只是什么时候反,以前的形势不够明朗,无论秘府还是参军司,都没能深入鹤鸣山进行查探,故一直无法确定孙冠的动向。而洛阳大战之前,天下都以为魏强而我弱,只要北魏出动中军精锐,我军就成了碾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所以孙冠完全可以等到我军大败之后,军心士气降到谷底,再起兵造反不迟。可眼下的局面,我军却占据了优势,反倒是魏军败相已露,因此孙冠不会再等下去,元光的突然出现就是明确的信号,益州,这会应该已经反了……”
仿佛为了印证何濡的神断,当天夜里,詹文君从金陵送来急报,为了赶时间,竟让沙三青这个小宗师当了信差,他日夜兼程,累死了四匹骏马,只用了两日夜就赶到中牟,呈上了詹文君的密信。
信里说,孙冠在鹤鸣山斩青蛇起兵,自称通玄正法至圣天师,受奉太上老君神谕,赐天师教众 “长生”之号,立誓要涤荡清扫被恶鬼占据的人世间。
益州二十九郡同时响应,益州刺史刘仁甫、成都太守李太忠投敌,几乎顷刻间天师道占据了整个益州。
益州之外,宁州、越州、广州、湘州、郢州也发生了大规模的天师道教众攻打郡县的浪潮,其余扬州、江州、荆州、雍州、南豫州等地也发生了此起彼伏的骚乱,唯有远在青州、徐州尚保持着大体稳定。
天师道扎根江东百余年,势力之大,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虽然都在等着这天,可真当这天来临,掀起的声势还是震惊了所有人。
就算是都明玉的白贼之乱,也不能和这次相提并论!
幸好徐佑出征前做了周密的布置,扬州、荆州、雍州、郢州、湘州等拱卫京畿的重要州郡迅速做出反应,将叛乱的苗头扼杀在了摇篮里。但是被安休林寄予厚望的江州,却因为江州刺史魏不屈的处置失措和应对不力,让天师道攻陷了三郡二十一县,和广州失陷的五郡贼众连成一片,并依仗着沿海水路和数十座海岛,进退自如,眼看着要立足脚跟。
乱起之后,朝廷召集文臣武将彻夜商讨对策,起初是打算用平江军和天平军为主力,先封锁夷陵,压制住益州,让孙冠麾下最精锐的部曲动弹不得,再命各州都督府率州郡兵迅速平定各州的叛乱。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江州和广州的局势也开始糜烂,朝臣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谢希文领头上奏,要请皇帝下旨,召徐佑和西征大军回京。
安休林尚在犹豫不决,出征前他答应过徐佑,绝不会因为国内局势的变化去干涉北方的战事。可孙冠来势汹汹,大有气吞山河之象,金陵城内人心惶惶, 甚至有人备妥了车马和细软,随时准备逃走,若是不召回徐佑,朝廷承受的压力太大。
詹文君提醒徐佑做好随时奉诏回京的预备案,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因为据她打探的消息,不仅谢希文、陶绛等潜邸旧人上了奏疏,连庾、柳等诸姓门阀也有些意动,毕竟西凉已经拿下,此次出征的战略目标完美实现,和北魏的战争打到现在,虽然还占着主动和优势,但是明显不可能打到平城,到了最后,还是得退兵,与其如此,不如早撤为好。
尽管这是詹文君的密信,不是朝廷的正式公函,但徐佑还是对众将作了详细的通报。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檀孝祖的荆州系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值此双方大战的关键时刻,应该先歼灭元沐兰的骑兵,再击溃元光和百保鲜卑,配合远在邺城的叶珉,将并州、冀州、济州、相州等地搅个天翻地覆,彻底占住豫洛二州,大大的扬我国威,从而建立之后十年南北对峙的战略优势,。
而曹擎等中军系的人则认为金陵是国本,是根基,若根基动荡,让孙冠恣意横行,肆虐民众,二十万大军却孤悬于外,亲人友朋都在后方,难免会军心不稳,很可能遭遇无法想象的惨败,惨败后再撤回江东,士气低迷,兵不可用,更加挡不住孙冠。这是恶性循环,聪明人应该及时止损,趁着优势在我,就此和魏军展开谈判,双方体面的结束战斗。
钱塘系的左彣等人唯徐佑马首是瞻,并没有直接表态,但明敬插了一句:不管是战是和,必须考虑魏军的态度,不能一厢情愿,我们想谈,也得看元光愿不愿意谈。
这番话中军系也赞同,曹擎提议先派人和魏军方面接触,探探对方的口风,趁着天师道叛乱的消息还没传开,魏军手里的筹码不多,应该能谈出一个比较符合楚国利益的条约。
何濡冷笑道:“我说过了,孙冠选择此时造反,绝对和外侯官脱不了干系,元光肯定比我们还早知道这个消息。他等的,就是我们主动找他谈判,那时主动权转到他的手中,不被人连着骨头吞掉就是好的,还想着占便宜?做梦!”
曹擎的额头青筋暴起,强压住怒火,道:“祭酒料敌如神,我们远远不及,可是祭酒有没有想过,若明日主上的诏令真的送到了中牟,大将军该如何做,才能上不负朝廷,下不负黎民?元沐兰还有三万骁骑,元光的五千百保鲜卑更是可抵五万精锐,就算抗旨不遵,继续打下去,也绝非十天半月之功,我怕主上等不了那么久,江东的父老也等不了那么久……”
“孙冠是泥捏的神龛,看着唬人,其实不堪一击。南蛮校尉陈景文率两万中军驻扎夷陵,还有张槐的平江军坐镇湘州,狄夏的天平军拱卫京畿,长江防线固若金汤,何必担忧?最多八到十五日,我们就能结束洛阳之战,然后回师剿灭孙冠……大将军治兵誓众,扬旗西征,广固横溃,卷甲北趋,诸君青史留名,升官赐爵,安享富贵,荫蔽子孙,大楚一扫先帝三次北伐的劣势,主上内厘庶政,外修封疆,岂不三全其美?”
曹擎驳斥道:“全常翼冒进而死,芦庄大营屡攻不克,鸡洛山损兵折将,中牟城外狼狈不堪,云门渡口水军尽没,这还只是元沐兰的手段,现在加上天下皆以为无敌的元光,祭酒如何能保证八到十五日结束洛阳之战?”
何濡眯了眯眼,道:“元光来了,所以曹将军怕了?”
“你!”
曹擎怒而站起,手按刀柄,铁甲铮鸣,何濡淡然端坐,手放入怀里搓灰,毫不把曹擎的威胁放在眼里。
大堂内寂静无声。
檀孝祖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曹擎若真的敢对何濡不敬,少不得他要出面好好教训教训中军的这帮大爷们。
左彣却是满面忧虑,皇帝的旨意还没来,楚军内部已分裂至此,这场仗还怎么打下去?
曹擎终究不敢放肆,转身向着徐佑屈膝跪地,哽咽道:“大将军,节下一心为国,并无二志,既然何祭酒疑我胆怯0,节下愿做先锋,无论是战魏军,还是剿孙冠,皆为前驱,万死不退!”
中军系的众将领齐齐目视何濡,面色不善,谭卓看了看徐佑的脸色,走到旁边,亲手去扶曹擎,安抚道:“大家各陈己见,争议在所难免,祭酒也无他意,将军莫要介怀。”
曹擎仍跪着不起,徐佑笑骂道:“好了,你曹擎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哭啼啼的变娘们了不成?”
说也怪,被徐佑这样一骂,曹擎浑身舒坦,赶紧爬了起来,那股子委屈也不见了,乖乖的回座位坐好,只是不再搭理何濡,显见存了芥蒂。
军议持续到了天亮,还是没能达成一致,徐佑环视众人,道:“传令各营,严守城寨,密切关注洛阳和浚仪的动静,不得疏忽大意。至于其他的,你们不要多想,朝廷若有旨意,我等自当遵旨而行。”他的声音突然严厉,道:“都记住了,这就是我的意思:朝廷有旨,遵旨而行,谁敢在背后妄议,斩!”
寒门贵子 第一百六十章 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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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漫长又暗流涌动的军议,徐佑单独留下何濡吃早饭,饭后两人绕着府内不算大的后花园散步,入目是池子里的残荷,青石板道旁的败柳,满地的枯黄凌乱,寒风调皮的钻进袍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
这是初冬独特的凋零的美,和秋色不同,却更加的难以忘怀!
“其翼,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何濡笑而不语,他为了报仇,一直想推翻安氏在江东的统治,这点从未瞒过徐佑,所以在节堂军议时力主抗旨和魏军决战,其实着眼点并不是洛阳战局,而是打算撺掇着徐佑迈出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自然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徐佑的意志再坚决,也阻挡不了黄袍加身,代楚自立的浩浩大势。
徐佑知道不可能说服何濡放弃这个危险又充满了诱惑力的念头,只和他就事论事,道:“兵凶战危,面对元光,谁敢说必胜?何况还得速胜?你想没想过,抗旨是大不敬,若胜了,还可以说将在外,君命不受,回京之后受到台省的责难尚有几分转圜的余地,若败了,两罪并罚,维系现状也是妄想……其翼,我们在金陵并不是没有敌人,先保存自己,才能说其他,你是聪明人,不要做傻事!”
何濡略带嘲讽的道:“我还以为七郎不在意大将军的位置呢……”
“我不贪恋功名富贵,可身在其位,才能谋其政。许多事,别人做不得,或者不想做,那就由我来做。”
何濡跟在徐佑身边多年,明白他并不是虚言,论及为国为民之心,实在是超出旁人太多,现在做的和将要做的事,无不是千难万难,却始终不曾迟疑半分,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滚滚历史长河,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何濡也不再坚强求徐佑留在洛阳,毕竟元光选择了最巧妙的时机加入战局,如果不能速胜,任由孙冠攻掠州府,就算最后击败了元光,徐佑也要受到来自国内的极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责难,甚至会抵消西征取得的所有战果。
因为灭西凉,战北魏,只是为了取得了战略优势和长远利益,厮杀的再怎么惨烈,金陵的贵人们也看不到,感受不到。而孙冠造反,影响的可是士族门阀的眼前利益,伤筋断骨之痛更直观,也更容易失去理智和判断,然后人性之丑陋,习惯的转移仇恨,让徐佑承担起所有罪责。
这个时候,徐佑的实力还不足以和门阀阶层翻脸,所以他才说先保全自己,何濡明白其中的难处,所以也改变了立场。
他是想推着徐佑更上层楼,可地基塌了的话,一切又何从谈起?
“好,我支持退兵!不过,最好等冀州的沙门生乱,再谈判不迟……”
这是要在谈判桌上增加己方的筹码,徐佑道:“我让沙三青连夜赶往冀州去见冬至,要她务必说服法归,暂停举兵,另等时机。”
“嗯?”
“和北魏的谈判,加上冀州不多,没了冀州也不少,我们还是要做长远打算,不能一次用完了所有的筹码……”
何濡想了想,道:“也好!”
持续了三十天的战事诡异的进入平静期,元沐兰和元光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中牟方面做出决断,这更验证了何濡的猜测,孙冠造反果然和外侯官脱不可干系。
徐佑也没有等待太久,仅仅四天之后,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语气虽然温和,且带着商量的口吻,但核心目的还是让徐佑酌情退兵,要他以国内局势为重,妥善处理洛阳战事,既能不坠军威,也能尽早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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