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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侯官曹经过彻查,最后列出“收受贿赂、跋扈专权、诋毁先祖、不尊君上、欺压良善”等九项罪名。
证据确凿。
元瑜震怒,于六月初九下诏,诛崔伯余及清河崔氏全族,崔伯余的母亲所在范阳卢氏被诛全族,有姻亲的太原王氏、赵郡李氏也被诛了全族。
其余,如著作令史闵彪等,只杀本人及父母妻子,不涉亲族。
这是针对汉姓门阀的大屠杀!
崔伯余三十年仕途沉浮,历尽千辛万苦,推汉化,革官制、整流品、辨姓族,好不容易把卢氏、崔氏、王氏等汉姓门阀推到和鲜卑贵戚并驾齐驱的地位,结果全都死在这场泼天大狱里。
行刑当天,崔伯余坐在囚车里,由宿卫军押送南市,途中被数十名鲜卑贵戚子弟拦住去路。
领头那人径自解开裤腰,撒尿淋到崔伯余的头和身上,狞笑道:“崔伯余,都说你织妍洁白,美如妇人,今天以耶耶的晨溲沐浴,可还比那妇人美吗?”
众子弟哄然大笑,跟着解裤,围成一团,正待有样学样,突然听到刺耳的嘶鸣声,一箭忽从远处射来,洞穿了领头那人的脖颈。
鲜血涌出,双目圆睁,他捂着喉咙,艰难转头,看到冷若冰霜的元沐兰,正骑马缓缓走来。
这是他今生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自汉以来,凡宰辅受戮,皆要稍存体面。你们这般无耻的羞辱他,伤的是国体,是主上的圣明……都滚去侯官曹,自领三十杖,明日之前,敢不去者,死!”
元沐兰淡淡的道。
众贵戚子弟吓的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崔伯余,秀容公主的凶名,是在无数场血腥的战斗里建立起来的,说让你死,你绝对活不了,仓皇四散逃去。
“崔公,我来送你一程。事已至此,回天无力,你可有什么遗言交代?”
崔伯余枯坐囚车里,浑身散发着溲骚味,他闭目不语,面色无悲无喜,想来已了无生念。
是啊,因一人之过,累得数千人被杀,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间?
元沐兰等了片刻,没得到他的回应,轻叹口气,策马让开道路,对卫士道:“走吧!动手时利落点,别让崔公受罪。”
……
崔伯余既死,其党羽没了依靠和底气,唯恐被鲜卑贵族报复,无不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夜不安枕,精神紧绷的快要发疯了。
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为了自保,何濡都用不着威逼利诱,只用寥寥数语,成功策反了崔伯余的一名心腹。
于是,当初在平城,二皇子等人诬赖太子参与穆泰、陆曷谋反之事,终于暴露在皇帝面前。
“逆子,逆子!”
元瑜很是痛心,不仅因为元敦太让他失望,还有皇鸟、鸾鸟也参与了构陷。
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联合起来欺骗他,那种感觉,对一个病重将死之人,是何等残忍的折磨。
“何爱卿,你怎么看?”
“臣以为,二殿下监国日久,不可轻动,陛下当徐徐图之。可先赦免太子,把他从幽锢的西郊别馆放出来,再择时机免去二殿下监国之职……国史之狱,几乎动摇国本,陛下不宜再兴大狱,且此事牵扯皇家,也不宜广为宣扬……”
元瑜尽数采纳。
太子是鲜卑贵族支持的人选,而元敦是崔伯余及汉姓门阀支持的人选,如今崔伯余身死,汉姓门阀一蹶不振,为国家长远计,放出太子,重新启用,对稳定朝局大有裨益。
旋即,北安王、中书监元祯奉旨前往西郊别馆,亲迎太子回东宫,暂时修养身体,不用与闻朝政。
可明眼人都知道,二殿下元敦的监国之位即将不保了。
“你究竟要干什么?”
鸾鸟闯入何府,当面质问何濡。
她不愿和何濡兜圈子,更愿意听他毫无隐瞒的解释。
何濡倒也坦然,道:“你其实心里早明白了,又何必非要听我亲口说出答案?崔伯余、康静可以辅佐二殿下争夺帝位,我难道不可以辅佐五殿下承继大统?反正只要不是太子当皇帝,威胁不到秀容公主就是,你的立场不该偏向于二殿下,还是五殿下,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鸾鸟打断他的话,逼近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何濡,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濡沉默了一会,无奈的道:“为了自保!”
“有我在,谁能害你?”
何濡抬头,望着鸾鸟,目光里流露出少有的温柔,道:“皇帝在,你尚有权势,可若是皇帝大行,二殿下继位,你自顾不暇,又怎有余力来帮我?”
“二殿下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我辅佐他登基,有大功,无寸过,如何会自顾不暇?”
“你啊……”
何濡的语气里透着无奈,也透着几分宠溺,道:“二殿下或许念旧,但那位王妃,却未必如是想。”
“你还是不放心王妃?”
鸾鸟道:“我听你的,去康静的乡梓查了。果然,之前的那些人证这些年陆续过世,活着的人无法确认康齐妫的身份……可康天师已经仙逝,不管康齐妫身份真假,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有何惧?”
“她的真名,叫陆令姿,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何濡答应过康静,要为陆令姿保密,但现在康静已经死了,大宗师的威慑力消失,那么,言出必践这种专属于正人君子的美德,向来和何濡无缘。
他行事只看结果,不问手段,如果出卖陆令姿,对他的计划有利,出卖时不会半分犹豫。
鸾鸟神色凝重起来,道:“陆令姿?六天的五天主?“
“是,六天鼎鼎大名的五天主,韵外生韵,香外生香,好大的名声。我在江东和她交过手,用徐佑的话说,也是很厉害的狠人!”
“那康天师……”
“康天师是四天主!我和你提过康奇诡身份存疑,你离开邺都前去调查。不想当天晚上,康天师带着康齐妫来见我,逼我为他们保守秘密……”
“啊?”鸾鸟脸色一沉,道:“还有这样的事?”
何濡带着歉意,道:“大宗师的威胁,我不敢不听,所以一直对你有所隐瞒,这是我的错……”
鸾鸟摇头道:“这怪不得你……”
她还没有察觉,从开始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到现在竟然有些体谅何濡的不得已。
所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坚决不能信!
“以陆令姿的手段,就算没了康静,二殿下也必定会受她迷惑。我又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你说,若二殿下登基,她会放过我吗?所以,为了自保,我必须把二殿下拉下来,推五殿下继位……”
“你和六天有旧仇,信不过二殿下和陆令姿,我能够理解。既然各为其主,我没能提前发现你的计划,那现在也没必要怪责你……”
何濡最欣赏鸾鸟的地方,就在于她的聪明和豁达,道:“现在康静和崔伯余都死了,太子被赦免,二殿下独木难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鸾鸟冷冷道:“不要你管!”
何濡笑道:“我不管不行啊,实话告诉你,主上已经知道你在平城屈打成招,制造冤狱,利用穆泰、陆曷谋反来攀诬太子。我估计要不了多久,等主上准备妥当,就会彻底整顿侯官曹,你的小命危在旦夕,我不管,谁管呢?”
鸾鸟哂笑道:“我的命原是他给的,他要拿去,就拿去好了。这些年我杀人无数,难道还能痴心妄想有个好下场吗?”
说着斜眼盯着何濡,道:“你先借国史大狱整死了崔伯余,击垮了汉姓门阀,又收买崔伯余的心腹,向主上揭发,害得二殿下失宠,侯官曹面临被裁撤的危险,我也受到株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会又假惺惺来救我?当我好欺吗?”
“对付二殿下,是为了大局,连累到你,是殃及池鱼。所以,给个机会吧,让我将功赎罪。”
鸾鸟讥嘲道:“给你个娶我的机会,敢不敢要?”
何濡笑道:“好啊,我娶你!”
“就知道你不敢……啊,什么?”
何濡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鸾鸟面前,端起另一杯酒,正色道:“我说好啊,我娶你!”
“你……”
鸾鸟瞬间红透了脸,竟夺门而逃,道:“女郎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要你娶?”
何濡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院子外,平静如水的眼神泛起不易察觉的丝丝波澜。
傻丫头,
我故意让你被皇帝猜忌,然后你才会对元氏私心,方能救你的命。
如若不然,以你的性子,怕是早晚要死在邺都即将到来的波诡云谲的剧变里!
我是寿数将尽的人了,
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年华去挥霍,
别死,好好活着!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章 青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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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在钱塘度过了五天五夜没羞没臊的日子,然后出发前往青、徐二州进行视察。
他现在的地位,一举一动,都受天下瞩目,不可能在钱塘停留太久。
否则的话,恐会引起诸多不必要的惶恐和猜疑。
谁又会相信,堂堂太尉,真的只是为了哄老婆,才放下所有国事,到钱塘过几天清净日子?
视察青徐,不能再轻车简从,徐佑直接从枫营点了两千新兵当近卫,乘坐水师的海龙舟,沿河道北上。
浩浩荡荡的队伍先抵达徐州,徐州刺史山宗迎出州治彭城外十里,州长史、司马、各曹掾属,诸郡太守、县令和当地名门望族、三教名士,还有闻风而来的百姓,在江岸边聚集的足有成千上万人,无不翘首期盼,争睹徐太尉的风采。
徐州,可以算是徐佑的大本营之一。
他自钱塘起家后,一直兼任徐州刺史多年,州府的文官武将全是一手提拔,无不忠心耿耿,只知有太尉,不知有皇帝。
去年年末,为了应对彭城之战,也为了提携山宗,并示好柳氏门阀,才把刺史一职交给了他。
山宗也极聪明,到任之后,萧规曹随,以前徐佑安排的旧人全部留用,没有做任何的调整。
当然,这些老人也知道山宗和徐佑的关系,做事还算尽心尽力。
可尽心尽力,总不是心悦诚服。难免有些时候会怠慢,会欺上瞒下,会阳奉阴违。
里面水深,习惯用杀人解决问题的山宗又不方便在徐州大开杀戒来立威,只能让徐佑来给他稳稳阵脚。
“节下率徐州父老,参见太尉!”
山宗带头跪下,身后跟了乌压压一大片,徐佑走下海龙舟,来到他身旁,斥道:“封疆大吏,动辄下跪,成何体统!”
山宗笑着起身,道:“太尉虎威,见之股颤,实在立不住身子。”
徐佑抬脚佯踹,山宗笑着躲过。旁边众同僚看傻了眼,谁见过山刺史这副模样?溟海盗出身,金陵杀俘,长安杀俘,几万颗血淋淋的人头染出来的煞气,浓郁的让人不敢直视。
可这会和太尉嬉皮笑脸,又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不过,有资格让太尉又骂又打,说明两人的关系比传闻中更加的亲近,不少人暗自寻思,以后应该对山刺史更加敬重才好……
一句话,一抬脚,就能让山宗事半功倍的坐稳徐州,这是权力和威望融合后产生的效应,旁人学是学不来的。
接着,徐佑深入民众当中,询问战后重建的生活如何,有没有遇到困难,可曾被胥吏刁难,苛捐杂税该免的落实怎样等等等等,事无巨细,不怕烦琐,聆听大家的心声。
民众皆对新法赞不绝口,粮食增产,不怕饥荒,交税少了,赚钱的途径多了,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
徐佑当然不会只听这些人的言辞,谁知道是不是下面那些郡太守特地找来糊弄他的,今天所有跟他谈过话的百姓,稍后都会有秘府跟进调查,若发现弄虚作假,会严惩不贷。
等入了城,更是人山人海,道路挤得水泄不通,连树上都爬满了瞧热闹的孩童,徐佑干脆从牛车里出来,骑着马对着人群挥手示意。
该作秀的时候,他并不反对。
塑造亲民爱民的形象,推动某种程度的个人崇拜,可以用最小的代价,降低日后改朝换代引发的恶劣后果。
民心在我,江东自会姓徐!
到了刺史府,听取山宗及两位长史、司马的工作汇报,徐佑表示满意。简单用了膳,他又到泗水河道检查相关的疏通和加固工程的实施情况,然后马不停蹄的前往徐州的五馆学,亲自挑选学子,考校学业。
用时两个时辰,考校了十七名学子,整体还算符合各自的等级名次,没发现弄虚作假,滥竽充数的现象。
管中窥豹,可知山宗对徐州的治理基本及格。
当晚,山宗在家里摆酒,仅和徐佑两人开怀对饮,喝到酣畅时,徐佑问道:“听闻你一遇到棘手的政务,就拿回内宅询问柳红玉?”
山宗惶恐站起,道:“郎君也知道,红玉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可现在下嫁了我,要顾忌影响,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恣意任侠,难免会有些委屈。我存着哄她开心的心思,用不碍大局的事听听她的意见,这是有的,但绝没有……”
他太了解徐佑的为人,绝不会因为夫人干政或者女郎参政而动怒,君不见詹文君执掌秘府,天下惊惧,张玄机执掌书院,四海敬仰,太尉做得初一,还不让别人做十五吗?
只是,态度一定要端正,
端正只会挨罚,不会挨打。
果不其然,徐佑道:“柳红玉出身门阀,当年在金陵能把一众贵女组成军队,训练有素,能力才干都在上上。你从溟海到金陵再到彭城,多在军中,少理政务,遇到疑难,咨询她是对的。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柳红玉没有在州府担任任何职位,与闻政务,就是违制。罚你一年俸禄,可心服吗?”
山宗忙不迭的点头,道:“心服,心服!”他啥都缺,就不缺钱,伐俸禄说明徐佑并没有生气,只是按照规制,赏罚有信,做给旁人看的。
“不过,”徐佑口风一转,道:“柳红玉既然想做事,放在你内宅未免屈才,我准备改革廷尉署,成立大理寺,在大理寺下设贼捕司,专职先选徐州为试点,由柳红玉出任徐州贼捕司司主,不知她有没有这个意愿?”
“这……”
山宗犹豫道:“外朝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魏是鲜卑立国,不怎么讲究男女之别,比如元沐兰,可以为大将军,比如鸾鸟,可以掌侯官曹。
楚是汉人立国,虽然江东风气大开,但在这方面相对保守。内朝的女官有品级和俸禄,比如陆令姿,曾是四品掌书使。在外朝,确如山宗所言,还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秘府不算,秘府属于挂靠在大将军府里的私人情报机构,詹文君的府主之位没有品级,不拿朝廷俸禄,也不受朝廷节制。
“正因为没有先例,所以要想破除窠臼,必须找一开路的猛将。柳红玉位列小宗师,出身柳氏门阀,又是你山大刺史的夫人,用她,朝野受到的阻力会小很多……”
徐佑详细跟山宗解释了什么叫解放生产力,妇人可顶半边天,把妇人束缚在家中是不道德的,也是巨大的浪费和犯罪。所以柳红玉出任徐州贼捕司,是社会和文明的进步,是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大事件……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山宗还能说什么,苦笑道:“好,我替红玉应下了!”




寒门贵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铁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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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脸来的飞快。
第二天一大早,山宗垂头丧气的来见徐佑,道:“红玉不愿意,郎君要不再换个猛将开路吧……”
徐佑看着山宗隐约可见青色的脸颊,忍不住笑道:“挨揍了?”
山宗讪笑着不答话。
徐佑笑道:“我劝劝她,说来也是故人,应该会给我几分薄面。”
……
打脸来得更快。
柳红玉嫁为人妇,可不减当年英气,面对徐佑也是冷着脸,径自说道:“太尉,我家夫君为你出生入死,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又何苦这般羞辱他?满朝文武,谁家的内眷抛头露面,出仕当官?尤其还是贼捕这样,需要常年在外奔波,和各种各样奸猾狡诈凶恶的坏人打交道?但凡有点风言风语传出去,我夫君还怎么带兵,还怎么治民?”
徐佑斜眼看着山宗,意思是你媳妇,你不管管?
山宗的屁股在凳子上扭了扭,坐立难安,对徐佑赔着笑,小心拽了拽柳红玉的袖子,低声道:“夫人,太尉也是好意……”
“好意?”
柳红玉恨恨的戳了戳山宗的额头,道:“我看他就是让你背黑锅背习惯了……”
山宗歪着头,满脸尴尬,看向徐佑的眼神真是一言难尽。
还能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娘家还厉害,名头也不小……
徐佑只能回了个眼神:兄弟,忍了吧。
武力值不能决定家庭地位,他自己是大宗师又怎样,詹文君离京,不是也得屁颠颠的追到钱塘去哄?
家务事,理不清的。
……
“柳夫人,我以为你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这才不远千里,特来请你出任要职。李悝《法经》云,‘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贼捕司负责缉盗、抓贼、刺奸,再交有司审讯、核查、定谳。若天下无贼,则国泰民安,其职司何等之重,没想到你却惧怕区区流言蜚语,望而却步……也罢,既然我看错了你,那此事不再议了。反正女子不可为外朝官,是那些士大夫们的俗见,你们又自个不争气,我也无能为力……”
一席话说得柳红玉挂不住脸,腾的站起,道:“谁说女子不争气?好,不就是贼捕司吗,我干了!”
徐佑黑着脸,道:“你当朝廷是你的闺房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是干不长久,干不出实绩,那就不要来。”
“别小看人,我愿立军令状,三年之内,徐州境内,再无贼患!”
徐佑笑道:“这可是柳夫人你说的,我给你三年!”
柳红玉惊觉中了徐佑的激将法,可她是豪气干云的侠女,说的话必然作数,也不后悔,道:“三年!徐州无贼!”
搞定了柳红玉,又在彭城逗留两天,徐佑继续北上青州,视察沿途郡县,并在初秋之时,抵达黄河南岸、两国接壤的边境。
徐佑的突然莅临,让邺都方面大为震惊。
不仅魏廷紧急向金陵发出国书,质问徐佑此来青州的目的,还通过各种私下途径,联络楚国头面人物,询问个中详情。
曾几何时,不可一世的鲜卑人,竟这样畏惧一个汉人,世道轮回,如此奇妙。
徐佑给北魏的回复很简单:江东酷热,北上避暑,观山河景,不日折返。
魏廷始安。
在青州待了五日,徐佑宣布朝廷任命,拔擢原西凉降将李璧为青州刺史。
这是卜天叛逃后,青州迎来的新一任刺史。
作为和北魏东部对峙的最重要的州,谁也没想到,徐佑会把这个至关紧要的职位交给李璧。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李璧虽是西凉旧臣,但曾经位高权重,极有才干,投降后在江东根基较浅,只能依附徐佑,不怕会生二心。
而且他善守不善攻,这是徐佑对北魏发出积极信号,说明大楚暂时无意开战。
随即,由青州刺史府行文北魏相州和济州刺史府,双方建立了联动机制,积极沟通,避免发生战略误判。
徐佑安顿好青州事宜,走河道南归,先至兖州,和齐啸见面,听取他的工作汇报,再经泗水到洪泽湖,途径盱眙县时,稍作逗留。
盱眙是淮河东线重镇,位于淮河和洪泽湖的交汇处,但徐佑每次经过都形色匆匆,这次返京,特地抽出时间来检视当地的城防。
盱眙县令全程陪同,殷勤但不谄媚,是个妙人,等检视完毕,见徐佑心情大好,凑趣道:“盱眙别无雅致的所在,唯汉朝的铁山寺,尚存点古意,太尉若是有兴,节下可前头领路……”
“哦?铁山寺,可是严浮调的开山道场?”
“太尉学究天人,确实是严阿祇梨浮调出家修佛的地方。”
阿祇梨,梵语,意思是佛教之导师,严浮调是汉人出家当和尚的第一人,他的所有著作都署名“严阿祇梨浮调”。
可知学佛并不能让人谦虚,但严浮调是一代大师安世高的弟子,也该有这股子桀骜和自信。
“走,去瞧瞧!”
徐佑带着清明等几十名近卫,在县令的陪同下前往县城西南。
这里属于方山丘陵地区,山腰陡峻、岗顶宽平、冲沟平浅,多条溪水在山底的裂谷里汇聚成天泉湖,深不见底,幽深碧绿,如天然的翡翠。
经过横在湖面上的吊桥,进入郁郁葱葱的森林内,给人的感觉始终像是走在平地,可登上山顶,来到铁山寺门前,再回头时,发现突兀骤起二十余丈,仿佛抬足迈步,就入了天宫。
徐佑突然停下,站在寺门前,眺望周边的山势。淮河好似缠腰的玉带,从盱眙县北蜿蜒而过,更远处是那烟波浩荡的洪泽湖,阳光洒下,泛起金光处处。
许是停留的太久,县令心生惶恐,捉摸不透徐太尉到底是何用意,左右看看,却不敢说话,只是略带焦急的等候着。
凉爽的山风袭来,松涛阵阵而鸣。
“清明,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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