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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肖俞暗道,看你老人家眼下的光景,可真没看出在忙什么俗务。面上却自当恭谨如常。

    童子又插嘴道:“我们岳渎书院有训言,不与官府中人打交道,救你是一片仁心,可不是贪图你们的富贵。”

    肖俞再度吃了一惊:“前辈辞官后,竟然是去了岳渎书院”

    程敬思微微点头。

    华山之下,大河之滨,有雄关曰潼关。潼关上接五岳之一的华山,下临四渎之一的黄河,关上有一飞石,相传有仙人镌刻“岳渎相望”四字,古来便是兵家兵争之地。

    五胡乱华之际,汉家衣冠南渡,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盗之难。而士子便自发地聚集起来,组建书院,为往圣继绝学。这类书院不同于后来只读圣贤之书的学堂,而是既读书,也习武,医巫百工无所不包。其中名气最大者,便是隐于华山中的岳渎书院。

    当时的北方在汉人士子眼中便是“万丈风潮人,腥膻满地血如糜”,自恃汉家正统的士子们自然不愿与“胡人”建立的王朝为伍,故而多数书院立下了“不与官府打交道”训言。

    只是世易时移,原本胡汉杂处之地,也渐渐融合为一,加之后来隋唐两代恢复了汉人皇统,不少隐世书院也就失去了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但也有少数大儒在长久的隐世生涯中悟出另外一个道理——读书人在朝固然能兼济天下,而在野更能扶助百姓。如岳渎书院等,索性再不出世,潜心教导门下弟子读书习武。书院择徒甚严,又有多位文武宗师坐镇,每有学成出山的子弟,要么是一方文宗,要么是乡间豪帅。只是都恪守院训,无一人出仕为官。

    唐初之时,官府还多方征召,只是无人响应。后来太宗皇帝时科举取士成为定制,书院中自然无人应考,官府也就不便自掌脸皮,非要请书院子弟来做官了。可即便如此,“岳渎书院”四字,仍是隐然有着能左右中原人心的力量。以至于一些了解内情的世家大族中,子弟通过了科考不视之为大喜,而若是有子弟被岳渎书院收入门下,则被视为实打实的跃过了龙门!




第三十六章 小秘密
    肖俞静静地看着程敬思,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程敬思在有望出任宰相的节骨眼,忽然辞官远遁江湖,连代代承袭的国公爵位都拱手让与自家兄弟,成为一段众说纷纭的秘闻。虽说嗣后朝廷并未怪罪程家,但一个世家,少了这样一位擎天玉柱一般的人物,影响力终究打了折扣。

    谁知这位老先生竟悄然加入了岳渎书院,从庙堂之高,闪身进入江湖之远。难道老先生人过中年,忽然发现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乐趣大过做官

    肖俞没好意思问。

    程敬思自然也不会主动说。

    肖俞忽然想到一事,忙问道:“敢问前辈,方才那位姑娘和这位小英雄是”

    程敬思道:“那丫头没给你好脸色吧”见肖俞尴尬地点头,程敬思接着说道:“他是我一位老友的外孙女,叫展眉。我那老友,你应该听说过,蜀中柳氏的当家人。”

    肖俞“哦”了一声,心道怪不得看上去身负神妙内功。蜀中柳家传承数百年,虽然比不得那些动辄五百年起步的世族豪阀,但也是底蕴深厚、人才辈出的门庭了,家传的学问与武道都颇有独到之处。柳家子弟文武兼修,在大唐各地官府和江湖都小有名气。只是听说柳家族长与朱全忠手下头号宠臣,河南尹张全义交情莫逆,柳家不少子弟投身到了汴梁。这女子虽说不会出仕,又身在岳渎书院,但难免受家中风气影响,觉得河东都是些粗鄙无文的乱臣贼子。

    程敬思看着那总角的小童,不自觉地微笑道:“至于这位捣蛋鬼,是我们书院的混世魔王,叫琉璃盏儿。”

    肖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琉璃盏儿,轻易碰不得,一碰就碎,自然是说这小童难缠至极了。

    小童嘟着嘴,不满地看着自家夫子。

    程敬思又道:“书院里没人敢惹他,也就老夫的话他还听得进去几句,没法子,出门只好带上这么个拖油瓶。”

    琉璃盏儿哼了一声,歪着小脑袋跑了出去。

    程敬思道:“看,生气了不是。娃儿你且好生休息,我出去哄哄。”边说便起身去了。

    肖俞心道,你这老夫子当着外人这般揭短,琉璃盏儿饶是好心性也难保不生气,哪有这么做夫子的,也不怕学生都跑了。

    听得脚步声远去,肖俞便闭上眼睛,默运腾龙诀,开始滋养受损严重的脏腑经络。

    转眼日落又日升,次日清晨,肖俞睁开眼睛,便觉得浑身轻快了不少。

    尝试着动动手脚,发觉已经可以自如地伸展,肖俞便起身下了床,信步走到屋外。

    门外山风并不凛冽,吹在面上很是清爽。肖俞这才看到木屋建在距离山顶不远的一处向阳山坳,位置颇为隐蔽,又有些藏风聚气的妙处,仰头望去,看到程敬思负手立于山顶,向西北远望。本色的麻衣被山风一吹,飘飘然真有神仙气概。肖俞对这位程老夫子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肖俞慢慢走到程敬思身旁。虽说伤势已无大碍,但毕竟多日来一粒米未曾下肚,几十丈的山道走下来,肖俞便有些气喘。

    程敬思头也不转,仿佛知道来者是谁,说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万里长河,养育了中原万万千千的百姓。”

    肖俞顺着程敬思的目光望去,约莫十几里开外,一条大河正汹涌奔流。此时正值春夏之交,清明之后,伏日之前,正是桃花汛涨水之时,虽然隔了甚远,但仍隐隐有滔滔之声传来。

    肖俞道:“黄河固然活人无数,可多年来的决堤泛滥,也是莫大的灾祸。”

    程敬思点点头:“天下四渎,黄河最是难治。盖因河中所携泥沙甚多,别处堤坝两丈厚足以,到这里,三丈都难挡。古人说圣人出,则黄河水清,老夫活了一辈子,眼看着黄河一天比一天浑浊,难道这世道,会接着坏下去”

    肖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程敬思道:“老夫当年离开朝堂,便是想去寻个治理黄河的法子,彰其利而抑其害。只是蹉跎十几年,也没有什么建树。琉璃盏儿年纪虽小,但天性亲水,我把他带在身边,一点儿私心,就是想着自己死后,事儿还能有人接着做下去。”

    肖俞奇道:“前辈既有如此宏愿,当年在朝堂之中,岂非更容易办下来”

    程敬思摇摇头:“庙堂之上,衮衮诸公,会做人有的是,可能做事的,太少了。”

    肖俞哑然。

    程敬思又道:“此前十几年,朱温虽说穷兵黩武,但在宣武这几镇,有张全义全力襄助,民政上倒能称善。兴修了几处水利,以泄黄河之淤堵,虽说于大局无补,可终究让数州百姓得了实惠。”

    肖俞自然不了解这些事情,只好点头称是。

    程敬思继续道:“只是朱温称帝后,战事必然更频,只怕也就没了心思去管什么黄河红河。打起仗来,即便没有水患,百姓也得不了安生。”

    肖俞心中微惊,暗想,你老夫子不会是要以天下苍生为筹码,劝说晋王归降朱温吧这可是万万没希望的。

    程敬思显然没意识到肖俞想得那么远,仍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这几年我走遍黄河下游各处州府,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肖俞很配合地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程敬思原本淡然的脸上渐显忧色:“河底淤泥年年沉积,平原之上,河底几乎与地齐平。换言之,自汴梁以下,整条黄河几乎是悬空的,就靠两岸年年加固的河堤来约束这越来越不安分的大河。而且,人堆出来的河堤,终究不如老天爷那般严整。如今汴梁以下数百里河岸都是北高南低,长此以往,只怕黄河还会改道。”

    肖俞这次是发自真心地“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程敬思苦笑一声:“我其实很希望是自己错了,但是多番考证之下,种种迹象都表明,我还没老糊涂。长则百年,短则二三十年,黄河必有一场前所未见的大决堤,甚至改道。”

    肖俞也苦笑了一下。老爷子,您这哪是小秘密啊,说出去,半个天下都会震动。就是不知道晋王梁王岐王们知道了之后,是会更加玩了命的抢钱抢粮抢地盘,还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这天字第一号的民生大事

    仅仅一瞬,肖俞就有了答案——也许,大概,八成,是前者!



第三十七章 三绝剑客
    程敬思斜眼瞧着肖俞,道:“怎么,你也忧心了”

    肖俞问道:“若前辈将这个发现告知两岸百姓,会不会减少一些生灵涂炭”

    程敬思笑容古怪:“告知百姓然后呢多数人是不信的,会当我是个老疯子;若是信了,更糟,再来一次衣冠南渡大河两岸重归荒野世家大族尽可迁走,只是百姓奈何”

    肖俞想了想,无奈了叹了口气。

    程敬思又恢复了最初的云淡风轻:“其实,黄河改道,未必不合于天地自然之法。大河也是有灵性的,这一处河道不堪使用了,便换一处。仅史籍所载的黄河改道,便有四五次之多。就像习武之人,受伤之后内息不畅,便换一处经络行气,若强行冲关,就会走火入魔。道理是相通的。”

    肖俞第一次听到这种譬喻,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可又有些别扭。便问道:“以前辈的高瞻远瞩,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程敬思摇摇头:“若是在我大唐繁盛之时,借旧隋时的通济渠,引黄河之水南下入淮水,经由武宁、海州入海,可保几百年平安。只是眼下嘛”

    肖俞点点头,这等改天换日的大动作,少说也得动用十万民夫,非得太平盛世不可为。

    程敬思转过身看着肖俞,语气有些凝重:“老夫粗通阴阳,看得出你是有气运在身的,只是功力所限,不好妄言你将来的造化。只希望今日这一番话,你能记在心上,将来若是能兼济天下了,莫忘了黄河两岸的百姓。”

    肖俞顿时满脸通红。

    过去张承业偶尔会拿肖俞的长相开玩笑:“眉长而秀,目切而清,鼻如悬胆身须贵,耳廓分明有堕珠”,乃是个大富大贵之相。只是性子过于柔仁,在这乱世之中不太好出头,算是生不逢时。眼下程敬思说得这般直白,肖俞倒有些不好答话。总不能横打鼻梁说“前辈放心,将来我一定如何如何”,而要是直截了当地说“没那么一天”,未免打了老前辈的脸。思量半晌,也只能说上一句“晚辈自当尽力”。

    程敬思拍拍肖俞的肩膀,问道:“几天没吃东西了,大清早又陪我这老头子吹了半天风,早就饿了吧”

    肖俞也不客气,重重点了点头。

    程敬思道:“展眉那丫头厨艺倒还过得去,这会儿早饭该是做好了,咱们下去看看。”

    也不知程敬思如何掐算的时间,二人刚走回木屋,展眉便摆好了碗筷。

    四样精致的小菜,一碟水晶萝卜,一碟清拌瓠瓜,一碟麻油藿菜,一碟蟹黄冬笋,主食是贵妃红酥皮,还有一钵热腾腾的长生粥。清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程敬思说展眉厨艺还过得去,看来是倒是谦抑了。

    肖俞不禁暗自感慨,不愧是钟鸣鼎食的世代公侯,虽说隐身江湖十几年,可在吃上的讲究劲儿到底比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要强的多。别的不说,这瓠瓜眼下并非时令,像洛阳、汴梁这样的大城之中,也仅有豪富之家以暖室育之。眼前这小小一碟,少说也得花费个数百钱。

    程敬思上了岁数,讲究个食不言,展眉看到肖俞上桌,照旧冷着脸,肖俞自然也不好没话找话。因此一顿饭下来,就听琉璃盏儿一人滔滔不绝。一会儿说到华山雄奇冠绝天下,一会儿说书院中的师哥师姐们个个佩服自己的学问,都称自己为小夫子,一会又说到自己习武更有天赋,将来的武道成就可以直追传说的中三绝剑客被展眉横了一眼,这才吐吐舌头埋头吃饭。

    肖俞心里一动,想到岳渎书院文武兼修,程敬思看起来在书院地位超然,想必不只是靠道德文章折服一众学子。何况这一老、一小、一女子结伴行走江湖,必然得是自保有余。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已将近一日,此刻才反应过来,当真是给董延年打傻了。

    程敬思三人吃饭不慢,片刻后都放下了碗筷。肖俞胃口本就不错,加之这几日着实饿得狠了,双手翻飞,箸勺不停,桌上饭菜大半被他下了肚。

    琉璃盏儿看着光溜溜的碗碟,冲着肖俞一伸大拇指,道:“好汉,比咱们书院的张大壮还能吃。”

    程敬思莞尔一笑:“年轻人多吃些是福,总比老夫这把年纪有心无力要好。”

    听到“有心无力”四字,肖俞没由来地偷偷一笑,显然自己是想歪了。饱暖思,古人说得有理啊。

    坐在对面的展眉见肖俞偷笑,以为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肖俞的眼神倒没有先前那么冷淡了。

    吃完饭,琉璃盏儿抢着去收拾碗筷。

    肖俞装模作样要帮忙,被展眉拦在身前:“回床上躺着去吧。”也不知是真顾及待客之道,还是嫌肖俞碍手碍脚。

    肖俞只好讪讪地出了屋。

    好容易能下床,肖俞还是宁愿四处走走,程敬思自然陪着。肖俞趁机旁敲侧击打听些老头儿隐身江湖这些年的秘闻,顺便问问老头儿的武学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一问之下,肖俞倒抽一口凉气,程敬思的武道境界,竟然也是上品大观。怪不得昨日敢对自己说“保你周全”,有这样一尊大神,就算是董延年追来也不怕啊。

    但程敬思颇为自谦,说读书人以儒家浩然正气入武道,极重修己身,讲究个诚心正意,看上去如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气象博大,威仪凛然,但也正因为过于修己,不重破敌,故而临敌之际,除非境界远超对手,否则以命相搏的话多半不占上风。

    肖俞虽然深以为然,但一顶顶高帽子还是毫不吝惜地给程敬思送上。程敬思也不是酸腐冬烘,自然听得出肖俞言过其实,一笑而过,并不往心里去。

    不知不觉肖俞提到方才琉璃盏儿说的“三绝剑客”,悠然神往道:“江湖传闻,这位三绝剑客不但剑法卓绝,更是文采斐然,书画双绝,只是晚辈生得晚,一向没机会与这位前辈碰面,不知是何等风采。”

    程敬思笑道:“想碰面倒也不难,他就住在泰山三绝宫,离这儿不远,小娃儿要是觉着自己功夫还成,大可以去投拜帖。”

    肖俞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干笑几声,没接茬。

    开玩笑,谁都知道三绝剑客这些年潜心武道,不问世事,但总有好事之人去打扰,有些人是以晚辈自居,求前辈在剑术上指教一二,有些人是心比天高,非要和老剑客切磋切磋的。为求个耳根清净,三绝剑客立下个规矩,想见自己的,不管你是来求教还是砸场子,先和座下五名弟子较量完再说。

    而这五名弟子,也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宗师级人物。

    一开始还是有些人不知深浅,贸然前往,在三绝宫外残肢断足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之后,渐渐地也就没人敢再去自讨苦吃了。所以肖俞只是感慨自己“生得晚”,没赶上三绝剑客行走江湖的那些年,却万万不敢上门找打。



第三十八章 症结
    看到肖俞无语,程敬思似乎颇为开心。随后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习武的仰慕三绝剑客,倒是常事。只是当着展眉儿的面,莫要提及。”

    肖俞想起方才吃饭时琉璃盏儿说到“三绝剑客”时,展眉横了他一眼,当时以为是展眉不耐小童聒噪。现在看来,倒是别有隐情。

    “这是为何”肖俞小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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