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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程敬思叹了口气:“三绝剑客,本名叫做展星河,算是展眉的祖父。”

    肖俞一惊,随即一愣:“祖父便是祖父,怎么叫‘算是’展眉的祖父”

    程敬思道:“这便是展眉不愿听到她祖父名号的原因了。展星河成名极早,弱冠之年,书法、画功和剑法均已驰名天下,引得不知多少大家闺秀、江湖侠女芳心暗许。可他性子冷淡,二十多岁了,还不谈婚论嫁。家中长辈着急,便替他做主娶回一位还算门当户对的姑娘。展星河无可无不可,新婚三日后便外出游历,数年不归家。这姑娘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歹,在夫君离家后不久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展家老人自然喜出望外,可展星河仍是不以为意,孩子出生都没回家看一眼。”

    听到这里,肖俞小声嘀咕道:“够绝情啊。”

    “生下的孩子便是展眉的父亲。孩子长到三岁,其母郁郁而终。”

    肖俞又嘀咕道:“夫君数年不归,也难怪这新娘子郁郁。”

    “那几年,展星河在江湖上闯下偌大名头,渐渐地开始有了‘三绝剑客’的名号。一些仇家真刀真枪敌不过他,便到展家庄园寻事。展家虽然也是一方豪强,但也耐不得月月有人打上门。为防万一,就将庄上妇孺送到了蜀中柳家。这两家本就是世代交好,展眉的父亲便在那里与展眉的母亲相识。按说两大世家亲上加亲,展星河这个做公爹的怎么都该有所表示吧,可人家偏偏还是置若罔闻,连小两口的大婚之礼都没现身。展眉的父亲现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这辈子就见过自家亲爹两次,还都是在幼年之时。展星河自己扬名天下,门子弟子也不少,却净给家人招灾惹祸,你说,展眉这个做孙女的,能对祖父有什么好印象”

    肖俞点点头:“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程敬思又道:“所以啊,展眉儿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肖俞便道:“柳家应该对她还不错吧”这话问出,肖俞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倒像是慈父关心嫁出去的女儿一般。

    程敬思也奇怪地看了肖俞一眼,但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不错的,柳南阳那老儿,膝下七个儿子,就一个女儿,便是展眉的母亲。展眉自幼便被视作掌上明珠。只是柳家人多嘴杂,小人自然也难防,未免有些不好听的传入展眉耳中。这丫头心思太细,万事总爱上心,是否真的畅快,我这做夫子的也说不好啊。”

    肖俞深以为然。世家大族里,哪怕是亲兄弟、亲叔侄,都少不了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展眉木秀于林,风自然必摧之。虽说有个剑道天下第一的祖父,却连面都没见过一次。便有些龌蹉的传言,说展眉的父亲来历不明,所以那位三绝剑客不以亲子待之。展眉的父亲性子平和,听到这些传闻也不深究——即便想深究,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风言风语,到哪里去找青萍之末

    肖俞忽地想起一事:“那蜀中刀皇”

    程敬思道:“是展眉的二舅。怎么,你们见过”

    肖俞赶紧摇头。

    数年之前,肖俞用了假名到蜀中游历,混迹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帮派中。正好这个帮派开罪了柳家,被刀皇柳若风单人匹马杀来,差点灭门。肖俞作为一名入门不久的底层帮众,自然不被人注意,躲在角落里偷偷观摩柳若风的乱披风刀法,居然极有心得,也算偷师学艺了。眼下既然遇上了本家,肖俞便打定主意不在展眉面前轻易显露刀法。

    见肖俞不愿多说,程敬思也不再多问。换了个话题,问道:“此刻你对那位三绝剑客,还那般敬仰吗”

    肖俞抿了抿嘴,陷入沉思。

    其实肖俞隐隐能猜到些展星河的心思。剑客最看重的,便是剑心通明。心境若是蒙尘,多少年的苦修都换不回。老剑客多年不归家,该是刻意回避世俗之乐,保持剑道心境上的纯粹。只是这样一来,做人未免无趣了些。看似人在驱使剑,实则是让剑左右了人。“晚辈听说,三绝剑客的‘三绝’,除了书绝、画绝、剑绝,其实还有一解。从前听到这个说法时,未曾听得详尽。不知前辈是否知晓”

    程敬思迟疑了一下:“那是展星河昔日仇家编排出来恶心他的,已经好多年每人敢提了。说是展老儿一生绝情、绝义,儿子又不类乃父,只怕会绝后。”

    如此“三绝”!

    肖俞苦笑道:“要是要晚辈拿这等代价换来个天下第一,还真不好取舍。”

    一老一少,在林中站了许久。

    空中一声清脆的鹰唳,肖俞抬眼望去,一只青黑色鹞鹰从云中如箭般坠落。程敬思右臂一抬,鹞鹰轻巧地落下。

    肖俞见那鹞鹰体形不大,不过半尺来高,但极有气势,毛羽锃亮,眼神锐利,显然是鹰中良种。

    程敬思笑道:“安稳日子怕是没喽。云影来报信,说是有大队官兵正往这边赶来,咱们可要风紧扯呼了。”

    原来这鹞鹰还有名字,叫“云影”。

    肖俞心道昨天不是说定能护我周全吗,怎地官军一来,就要扯呼了再一转念,人家程老夫子只是说“周全”,可没说要为了肖俞就跟梁军玩命啊。扯呼不也是周全了吗看来是自己先前想的有些美了。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混来混去要居然混到靠老人女子保护,也着实惨了点。

    程敬思叫上展眉和琉璃盏儿,四人便从后山信步走下,悠闲如踏青游人。

    梁军到这里搜山是漫无目的广撒网,自然无法面面俱到。一行人无惊无险地溜达到山下,一名官军都没遇上。

    肖俞担心自己拖累程敬思,便主动提出就此别过。程敬思挽留不得,只得仍由肖俞自去。分别前,程敬思给肖俞留下一瓶药丸,说是对伤势的恢复有些益处。肖俞从琉璃盏儿艳羡的眼神中马上判断出这药不是凡品,本不愿再无功受禄,怎奈拗不过程敬思,便接受了老者的一番好意。

    挥手作别后,肖俞撒开大步向河东方向奔去,身上残余的伤势已不妨碍赶路。只是行走间,总觉得气息有些不顺。停下来调息,却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忽然看到道旁一袭白衣走过,肖俞心头狂跳了几下,赶上前去假装漫不经心地一回头,眼前的白衣女子自然不是展眉,于是气息不顺的感觉便莫名地加重了几分。

    肖俞心中苦笑,远远望着程敬思三人离去的方向,对自己的症结好像有些了然了。




第三十九章 异象
    天空中有雨丝飘落,很快由疏转密,织成一张绵绵的雨幕,一如肖俞此时心中绵密的忧伤。

    虽然下起了雨,肖俞并未加紧赶路。

    虽然已不是初春时分沾衣不湿的杏花雨,但一时也无淋成落汤鸡之虞。肖俞边走边呼吸着雨水激出的草木清香,莫名地有些惬意。

    片刻后,雨丝开始斜飞。

    肖俞心中一动,觉得不止雨点斜飞,似乎天地元气都有些异常。肖俞凝神向四周看去,落地的水珠,地上被溅起的泥土,雨中摇曳的野草,头顶的树叶似乎都在向着一个方向律动。

    西南方向!

    肖俞举目远眺,自然只看得到一片旷野。可他知道,在几百里的雨幕之外,有一座大城,那是东都洛阳!

    与此同时,数千里方圆的中原大地,异象横生。

    刚刚与肖俞作别,走出几十里远的程敬思,皱眉捻须,面沉似水。

    河东晋王府,李克用与张承业满脸忧色远望东南,空中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白色流光在急速向东南方向飘飞。

    凤翔,岐王李茂贞破天荒地撵跑了每日例行歌舞的西域胡姬,站在汉白玉砌就的广场上,对着铺天盖地向东飞去的百鸟跳脚大骂。

    淮南,金交椅还坐得不甚稳的徐温,望着城外有如沸腾的江水,喟然长叹。

    西南,矫诏占据蜀中,一度成为占地最广节度使的蜀王王建,目瞪口呆地任由金杯掉落在地,而他眼前书案上,当年从长安偷偷带出的一方印玺,迅速褪去光泽,成了一块乌沉沉的顽石。

    而在东都洛阳,似乎还无人意识到大半个天下的风起云涌。

    洛阳城中,有座通天浮屠。

    通天浮屠,又名天堂,乃是女皇武曌临朝之时所建。明面上,是女皇为感应四时、与天沟通的御用礼佛圣地,高百余丈,上接天日,故名“天堂”。而实际上,洛阳乃中原地脉所聚,女皇在中州之地建这么一座高塔,大半的用意在于镇压李家气运。而少半幽微的心机,则为汇聚九州气数,为己所用。

    只是天堂建成后没上几年,便给莽夫薛怀义一把火烧做白地。后来虽然重建,但再建成已是多年之后。其镇压与聚气的功效到底如何,女皇至死也未亲眼得见。

    只是当下,原本空置百年的天堂,忽然多了些人气。

    浮屠最高处,环廊之上,四名面容古板的中年人各据一处方位,双目微阖,手掐古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四人做一样的打扮,都是高冠博带,衣带飘飘。本来该有几分仙人气象,但与四张活死人一般的脸孔相映衬,只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四人中间,本该是空无一物之处,竟然有一条合抱粗的光柱在渐渐聚拢成型,浑然要成为这通天浮屠的立柱。

    若有识货的在场,看到四人衣冠上浅浅的符文,必定会暗自心惊,说上一句“这帮人怎地重出江湖了。”

    这四人,便是数百年来江湖上最为诡秘的阴阳术师。

    对寻常人来说,阴阳术师的起源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一群沟通阴阳的神秘人物,能观星宿、相人面,还会测方位、知灾异,道行深一些的能画符念咒、施行幻术,甚至有未卜先知、逆天改命的大能。再无法无天一点的,便是操纵天地元气,强行汇聚或者打散人间气数,扰乱天道轮回,影响王朝兴衰。

    阴阳术师与僧、道还有大不同之处,便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心无敬畏,只追求那至高无上的玄妙力量。故而历代帝王,对阴阳术师的态度可谓一言难尽。既希望这些奇人能为己所用,保自己江山万万年,又怕这些人忽然倒戈相向,自家子孙立时就要死尽死绝。大体上来说,还是一刀砍了来得干净些。

    所以多年以来,阴阳术师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在庙堂中,都成了一个符号般的群体,顶多在应景的时候拿出来开开玩笑。可谁又能想到,在这改朝换代的当口儿,四名看似修为不低的阴阳术师,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旧时皇都!

    而事实上,这四人,是朱全忠除了麾下四十万士卒之外,敢于悍然篡位的大倚仗。

    他们能逆天改命,能扰乱天道轮回!

    李唐传承近三百年,虽说子孙不肖,可百足之虫,终究死而不僵。朱全忠钢刀再快,也砍不尽天下头颅。怎么才能让天下人彻底厌弃李唐靠一个连宫女太监都管不了的小皇帝犯下几百条罪状,惹来上天震怒明显不靠谱。所以当这一支隐世百年的阴阳术师流派传人找上门来时,自然一拍即合。

    环廊中的四人,乃是自幼一起学艺的师兄弟,修炼的便是这窃取气数、偷天换日的法门。

    前十年里,朱全忠征战中原,兵势强盛,在阴阳术师的眼中,他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聚宝之体。这样的大腿,此时不来抱,难道真要等他一统天下了再来吗那还怎么做从龙之臣

    所以,这兄弟四人实在是卖力气得紧。

    时下正是谷雨节气,万木葱茏,生机勃发,便是为新君汇聚气数,改天换日的良辰吉时!

    李克用等人虽然不知朱全忠是怎么鼓捣出的这等天地异象,但对这异象背后的含义都是心知肚明,故而愤懑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均想到朱全忠若是聚气成功,只怕天下真的再无敌手了。

    通天浮屠中,光柱已经有如实质。四名阴阳术师死人般的脸上,竟也隐隐浮现出笑意。只要今日这条光柱立住,大梁江山就算是坐稳了,而李唐天下,便彻底成了明日黄花。这也算是报了师门被追杀隐匿百年的大仇了,更会有朱皇帝许诺下的天下好处,也难怪四位高人心境波动了。

    数百里之外,肖俞闭目沉思,逐渐进入了冥想状态。

    雨丝还在飘落,但落在肖俞身上的却越来越少,慢慢的,肖俞身周似乎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气罩,雨滴打在上面,便轻轻弹开。

    肖俞体内气机急速流转,幼年习武之时屡次突破瓶颈的感觉再度袭来,只是肖俞清楚这次决不是破境。自己刚跻身洞玄境才一个月,断无这么快再上台阶的理由。之所以会有那种感觉,应该与数百里之外的洛阳有关。

    雨势转急,肖俞不自觉地抬起右手,伸向洛阳方向。丹田之中,一股隐晦的力量忽然变得清晰无比。这正是多年来助自己屡屡破境攀升的那股力量。

    天地元气在肖俞的右手汇聚,肖俞改掌为抓,用力一探。只见右手周围的斜飞雨点忽然停住,竟似真的被肖俞抓住一般。

    先是雨点停住,紧接着地上的草叶也停止了律动,随后是遍地泥浆、满山木叶,都在一刹那变得安安静静。

    肖俞呼吸越来越急促,白净的脸上红晕扩散,而静止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终于,肖俞双目暴睁,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给我留下!”

    声震百里!

    有如平地刮起一阵飓风,草木皆惊。飓风过后,细雨继续淅淅沥沥地下,微风继续不紧不慢地吹,只是都不再向洛阳方向汇聚了。

    洛阳通天浮屠内,四名阴阳术师同时面色一变,手上法诀虽然勉强维持着不曾走形,但身前的光柱已黯淡了几分。

    而此时的肖俞瘫坐在泥地里,大口喘息着,一脸茫然。

    几十里外的程敬思欣然一笑,对身边的展眉和琉璃盏儿眨眨眼:“我就说这小娃儿身负大气运吧!”



第四十章 功亏一篑
    君临天下的朱皇帝,此时正在洛阳宫贞观殿中静候佳音。

    本来,依着朱全忠的性子,是不愿意住进洛阳宫的。一来这是这老旧的宫室里里外外透着亡国气象,二来朱全忠总觉着这里还是李家的地盘,不如汴梁住着踏实。可在一转念,洛阳宫主殿名曰贞观殿,自己住进来沾沾太宗皇帝的仙气儿也是好的。朱皇帝住进来之后,倒也没立时破旧立新,至少宫里的嫔妃彩女们,朱全忠一个都没遣散,尽数收入私房。

    眼下已经有天子之实的朱全忠,却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一来未到黄道吉日,二来也隐隐惧怕上天示警。而若是由四位阴阳术师重启通天浮屠内的聚灵大阵,自己一身汇集九州四海之气数,口含天宪,诏令四方,如李克用、李茂贞之流,又有谁敢不服还想再封还敕旨做梦!

    四位世外高人做法聚拢天下气运的时候,朱全忠难得地冠冕整齐,正襟危坐。为了这一日,朱全忠不但向四位高人许下重诺,还遍访天下,秘密弄来十几位命格特异的童子,作为启动聚灵大阵的引子。此外大阵消耗的珍珠云母、精金美玉,倒都是小节了。

    就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却迟迟不见功效!

    终于意识到事情也许不那么如意的朱全忠,轻轻“哼”了一声,四下里伺候的内侍如闻惊雷,一个个躬身控背,大气也不敢出。

    能入殿随侍的,都是些眼皮子活泛的人精儿,自然晓得皇帝陛下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哼”背后,也许不知多少人头要落地。

    片刻后,一名小内官脸色惨白地跑来禀报,四位国师求见。

    对这几名阴阳术师,朱全忠虽然并未实封官职,但已经以“国师”称呼了。

    四人进了殿,齐刷刷跪倒,再也不敢做高人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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