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荒丘子纵身掠上城头,见兵士各持刀枪,却并不出击,大是奇怪,便喝道:“这道人是陛下钦点的要犯,为何还不拿下”
荒丘子虽然被朱全忠奉为上宾,可一帮大头兵哪里认识他一名队正语气生硬地道:“这位道长是活神仙,救过洛阳城内外不知多少百姓的性命,今日不过无心犯了夜禁,劝他回去也就是了,哪里就成钦犯了你这人鬼鬼祟祟,又是什么来路有什么企图”
荒丘子这才知道道人原来竟在本地道观修习,而且看起来声誉甚佳,故而本地守城的兵士都成了信众。而方才通天浮屠下的三百弩手,想来当是朱全忠自汴梁带来的野战之军,这才敢悍然对道人出手。
荒丘子想通了来龙去脉,对队正说道:“我是陛下请来的客卿,现正奉命捉拿钦犯。你若不信也不打紧,躲在一旁别掺合也就是了。”依着他往日的性子,哪里会对一名碍手碍脚的小小队正如此容忍。现在不过是打狗看主人,不愿意再让朱皇帝添堵罢了。
那队正却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拿刀尖一指荒丘子,道:“老家伙口气不小,你若是陛下请来的客卿,那老子就是大唐的皇帝了。你”
话说到一半,被道人打断。
“小兄弟,他说的是实情。”
队正一愣,再开口时便有些结巴:“老老神仙,这可可玩笑不得”
道人温声道:“我并未玩笑。眼前这人确实是你们的陛下请来的。只不过在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老道我看不过眼,出手给他捣蛋,没想到嘿嘿”
队正脸色顿时变了数变。想到自己方才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冷汗便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道人又说道:“放心,只要你这些兄弟不说,我担保没有外人能知晓你今晚说了些什么。”边说便看向荒丘子,道:“道友,你说是吧”
荒丘子冷笑一声:“你要怎么封住我的口”
道人轻松地说道:“死人还用我封口吗”
队正听得有些傻眼,不晓得这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先是巴巴地成了朝廷钦犯,眼下又对人喊打喊杀,这世道真是看不懂了。
荒丘子本来见道人出手虽然凌厉却是只伤人不杀人,只道他修炼的功夫恐怕伤了天和,况且似乎已是强弩之末,这才追上来看看能不能套不便宜。谁知道人转眼间便要为了一个小小队正就杀自己灭口,看起来还不像在说笑,不禁有些后悔没有等三名师弟一起追来。但心底终归有些底气,洛阳城就这么大,此处一旦有斗法的气息外泄,三名师弟片刻间就会察觉到。到时候以四对一,还是有胜算的。
荒丘子一边想,一边提聚功力,十指指尖再度闪烁起点点火星。
道人不动神色,背上的长剑慢慢地腾空而起,在两人之间来回游弋。
队正看了更是目瞪口呆,乖乖了不得,真是真遇上了神仙打架,搞不好咱们凡人便要遭殃。当即招呼兄弟们贴着墙垛悄悄退出十几步。
道人目光一凝,飞剑倏地激射到荒丘子身后。荒丘子心中冷笑,自己虽不是剑修,但对御剑之法并不陌生。这一招回风剑,企图背后偷袭,小儿科了。他微微侧身,左手在身后洒出一片火光,飞剑果然来袭,被挡在火光之外。
虽然提防身后飞剑,荒丘子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眼前的道人,见他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荒丘子正要出言讥讽,忽见道人微张的口中光华一闪,荒丘子暗叫一声“不好”,已然是来不及了。
道人口中光华吐出,化为一道剑光,眨眼间便飞到荒丘子身前。荒丘子抬起右手格挡,剑光丝毫没有阻滞地穿过荒丘子的右手,径直没入胸前。
荒丘子一点声息未能发出,直挺挺向后倒去。
第六十章 俗家姓李
一个照面结果了荒丘子,道人却没有丝毫欣喜之色。
这一招出手,大有取巧之嫌,而且为了把握那稍纵即逝的时机,对心力着实损耗不小。何况,两人气息一露,荒丘子的三名师弟随时会赶来。
道人招手收回一大一小两只飞剑,向早已呆若木鸡的队正笑了笑,道:“再有人来,可要小心说话。”言毕,身形飘然下了城墙,向城外黝黑的密林掠去。
道人一口气行出二十里,向北过了洛水,到了邙山脚下一处道观。立于道观门前,负手看着门额上“无心观”三个古意森然的大字,轻轻叹了口气:“唉,留不得了。”
道观内一个洪亮的声音随即响起:“早知如此,你又何必非去趟这趟浑水”
声音由于而近,说前半句时似乎人还在房中,说到后半句时,人已经到了门后。
大门咣当一声被拽开,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立在门洞里,满脸虬髯,目露凶光,虽然头皮刮得乌青,身上穿着直缀,却怎么看也不像个吃斋念佛的衲子,倒和杀人越货的响马像了个十足十。
道人平静的笑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老道虽然出了家,但立身处世,也得求个心安。朱三儿想做皇帝也就罢了,镇压李家气运我也忍了,居然还要强聚天地灵气为己用,这还让天下百姓怎么活”
僧人瓮声瓮气地道:“你倒是问心无愧了,害得我还得跟你做逃犯。”
道人反问道:“怎么,要是没有今晚这一出,你便打算在洛阳城外终老吗”
僧人道:“前半生太苦,只想下半辈子安安稳稳。”
道人慢慢走进道观,僧人身形宽大,在门洞里只留下身侧两道小缝,道人居然也毫不费力地闪身而过:“这话别人说我都信,唯独你说出来我不信。昔日杀人如麻的当朝大将军,如今真放下屠刀了”
僧人微怒道:“哪里来的大将军贫僧法号戒杀!”
道人失笑道:“当初求相国寺的智光长老为你剃度,终究在法号上失了算计。依着你的性子,单单一个‘戒杀’是约管不住啊,怎么地也得戒嗔、戒酒、戒色才好。不如今日你就改了法号,换做‘四戒’,可好”
僧人道:“莫要扯淡,贫僧只戒杀,其余一概不戒!”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内堂。道人取下神龛中的三清坐像,又从神龛下暗格里摸出一本泛黄的经书,扯下半块帷布简单打了个包裹,见那僧人只是定定地跟在身后,便问道:“咱们这就要逃难了,你没有些体己之物要带上”
僧人答非所问道:“老道士,你伤的不轻啊”
道人不以为意:“小伤,将养几日就无妨了。”
僧人又问:“是龙涎山的手段”见道人点头,僧人急急问道:“龙涎山那四名首座弟子都出山了”道人又点头。
僧人脸色连变:“那四人还好说,他们的师父隐峰先生,据说是上一代阴阳术师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你招惹了他们,以后麻烦可就不断了。”
道人将包裹负在肩上,昂首道:“来便是了。只要老道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与他们周旋到底。”
僧人面色一黯:“你这又是何苦。”
道人迈步向外走去:“没奈何。谁让老道俗家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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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驿馆。
肖俞真气在李柷体内流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饶是肖俞根基扎实,此时脑门上也见了汗珠。
终于,李柷原本细不可闻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胸腹之间也有了起伏。
肖俞见状缓缓收了手。李柷的生机已被彻底激活,最终醒转不是难事。若一味地施加外力,恐怕过犹不及。
果然,没过片刻,李柷艰难地睁开了眼。
从深度的昏迷中醒来,李柷一时有些发懵。看到是肖俞守在床边,很快地便认出了这位“族兄”,勉强向他一笑,却说不出话来。
肖俞温声道:“知道你无力说话,也动弹不得,等着,我这便去请医官过来。”走到门前,忽然止住了脚步,回身对李柷道:“还记不记得在济阴时,我叮嘱你的事”
李柷疑惑地看着肖俞,想了一想,用力地眨眨眼,表示不会将肖俞“也”是“李唐宗室”的事情说出去,肖俞转回身向房门做了个鬼脸,心情畅快地打开了门。
谁知一开门,几乎和李存勖撞个满怀。
肖俞吓了一跳,道:“殿下,你这是”
李存勖急匆匆地道:“睡不着,过来看看。可醒了”举目向床上看去,低声叫道:“好极!好极!二郎,快去叫谢兴普!”
肖俞道:“正要去。”
言罢便向谢兴普的房间小跑而去。
谢兴普年老睡浅,早被这边的声音吵醒,知道十有是李柷醒了,正披衣坐起,肖俞便半搀半架地将老夫子请了来。
给李柷号完脉,谢兴普也面露欣慰之色:“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厚,毒性已然控制住了。只是眼下虚弱得很,殿下可着人做些温补的膳食,要稀软之物,先让小哥儿硬实硬实。”
肖俞听了,一溜烟跑到廊下去吩咐,自有谍子盯着驿卒去厨下忙活。
李存勖便对肖俞道:“二郎守了半夜,够辛苦了,去歇着吧。这边我安排别人守着。”
肖俞也觉得有些精神不济,只道是给李柷渡气有些损耗大了,便依言去旁边找了间空房舍,准备调息一下。
静坐片刻后,肖俞只觉胸中烦闷难耐,与以往历次调息补气大不相同,唯恐是练功出了岔子,当下不敢久坐,来到院中慢慢走动,夜风拂面,甚至惬意,烦闷之感渐渐散去。一抬头,见天色幽蓝,月光皎洁,忽然心有所感,脚尖一点,轻飘飘上了房顶,面朝南方,盘膝坐定。
这次不但烦闷之感尽去,内息运转也是前所未有的顺畅。肖俞将气息外放,再度引动身周的天地元气,却见月光洒在衣衫之上,竟一点点凝若实质,衣角上闪烁着点点银光,如水银般流转不喜。
肖俞以手抚过衣角,银光沾在手上,拖曳出一道断断续续的流光。他试着将手一挥,流光如烟火般散开,随即消失在乳色的月光中。
虽然不知道凝聚月华意味着什么,但肖俞知道肯定不是坏事,至少目前自己的气息在一点点增强。看来自己修炼的腾龙诀与李柷的卧龙诀交叠合鸣,颇有龙虎相济的功效。
想到此处,肖俞心情大好,莫名地生出一腔豪气,自丹田深处迸发出一声长啸,声振屋瓦。
李存勖听到动静,飞身上了房顶,见是肖俞在作怪,不由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见肖俞气息暴涨,却也见怪不怪,叮嘱他赶紧休息,之后便回了房间。
肖俞独自坐在房顶,脸上半是兴奋,半是惶恐。
兴奋的是,伴随着那一声长啸,自己的境界已经提升到实打实的洞玄境巅峰,不敢说何时破境,但至少打得过李存勖是没问题了。而惶恐的是,丹田深处那股难明的气息,方才清晰无比地被自己捕捉到了。
那股疑似屡次助自己突破习武瓶颈,在前几日那场天地异象中代替自己出手的神秘力量,源自丹田中一方虚影。那个虚影,在刚刚闪出实体,竟然像是一方印玺。
寻常人血肉之躯,稍有异物便会疼痛难忍。会是什么样的通天手段,能将印玺藏在人的丹田之中,这么多年不被发现
肖俞想不通,也不敢深想。
他试探着在胸腹之间来回按压,没有丝毫异样。
“见鬼了。”他只能这么讪讪地咕哝一句。
第六十一章 乾坤玺
距晋阳八百里远的洛阳城外,邙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港汊中,一艘小船正顺流而下。
船舱中,法号戒杀的大和尚和俗家姓李的老道一躺一坐,都在闭目养神。
东下六十里,这条小河便会汇入黄河。一僧一道顺风顺水,天亮之前就能够离开洛阳地面,远走高飞,寻个清静地方继续清修。
只是正北方向忽然有些异动,李道人霍然睁开双眼,撩开船帘向北方望去,一脸的激动之色。
戒杀和尚也睁开了眼,只不过是一脸的不耐烦:“无心老道,你又要抽什么风”
姓李名无心的老道哈哈大笑:“是它,是它,不会有错的,哈哈,哈哈”
戒杀和尚打断道:“是谁谁不会错”
李无心好容易止住笑,放下船帘,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声音里的兴奋,对戒杀和尚说道:“乾坤玺,是乾坤玺!它醒了,不会错的!”
戒杀和尚腾地一下坐起来,小小船身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你能确定”一脸横肉的脸上也满是热切之色。
李无心矜持起来:“老道好歹是太宗皇帝嫡传血脉,岂会连乾坤玺都感知错了”顿了一下,语气恢复了平静:“那日龙涎山四人在通天浮屠强聚灵气,我本打算当时就动手,可被一个神秘人抢了先。”
戒杀和尚道:“是啊,还是在几百里之外出的手,道行着实在你之上。”
李无心道:“那时我便隐隐感觉出出手之人,身上有乾坤玺的味道。只是事发仓促,无暇去细细分辨。但这次老道时时留意,想来是不会错了。坤玺气机勃发,看来是已有苏醒的迹象。”
一方印玺,即便有些灵性,但李无心用“苏醒”来描述,戒杀和尚竟然丝毫不觉得别扭,自然是那物灵性非比寻常。
李无心再度探出头去,望着北方:“原打算顺流东下的,现在看起来,要费些手脚了。船进了黄河,咱们往西北去,寻一寻这乾坤玺的下落,可好”
戒杀和尚立刻点头。
时下正值黄河汛期,水流虽不及盛夏雨季那般湍急,但这样一艘小船溯流而上,而是危险重重。李无心重伤在身,操舟之事自然是戒杀和尚来做。而他这般干脆地答应了下来,自然是格外看重乾坤玺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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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天色依然大亮。
晋阳,驿馆。
肖俞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调息,暴涨的气息得以平息,但是想要彻底稳固境界,还不能急在一时。李存勖仔细打量了肖俞一下,这才发现肖俞并非先前所想的只是练功有了进境,而是几乎横跨一个大境界,这才有些啧啧称奇。
肖俞有苦自己知,只得微笑着含混应对。
李柷在凌晨时分服下半碗茯苓续断粥,精神开始健旺起来,谢兴普详细询问了他近几年的饮食起居情况,确定了之前对李柷所中之毒的猜想,他长期食用一种能使体力衰竭、经脉闭塞的诡异毒药,同时也在少量服用解药,以至于毒性一时未能发现。李柷一阵后怕,对李存勖和肖俞自然是感激不已。
只是谢兴普对如何解毒还是没有头绪,只说这种毒药配方并未流传于世,需得找到毒药原物,或者药方,加以破解,才能彻底解决眼下的死局。
李存勖将谢兴普拉到门外,低声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假如没有解药,以夫子的医术,最多能保他多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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