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肖俞道:“孙帮主有所不知,咱们做的,可是真正的大买卖。”
孙副帮主已然没有耐心再和肖俞多费口舌,手一挥,四面环廊涌出数十人,发一声喊,各持兵器作势就要跃下。
肖俞心里一笑,看来孙大帮主的谱摆得着实不小,煞费苦心在二楼埋伏下几十人,为的就是现身时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吧足下微微用力,身形已经飘在半空。
孙副帮主见势不妙,赶紧退了一步,几名护卫立刻补上空档,对上了高高跃起的肖俞。
岂知肖俞如鸟雀般在空中居然还能转向,也不知他是如何借力,就见眼前一花,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再看到肖俞的时候,已经掠过旁边几名漕帮弟子的脑袋,落到了孙副帮主身旁。
环廊并不宽敞,孙副帮主站立之处本就有十几人挤在一起。肖俞落地后,二楼一阵骚动,更显得拥挤不堪。
孙副帮主本就一直在防备,见肖俞这么轻易地便来到了自己身旁,心中暗暗抱怨手底下实在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他自己身手也自不弱,五年前已经到了上品洞玄境界。虽说当年勉强破境之后再无寸进,但自忖应付个一两招是没问题的。谁知肖俞出手实在是快得惊人,孙副帮主只出了半招,就被肖俞单掌封住了攻势,正待变招之时,肖俞右臂已经搭上了他的脖颈,如老友重逢般勾肩搭背,大声叫道:“谁敢乱动”
孙副帮主也是识时务的,紧接着就喊了一声:“都别乱动。”几名身手灵便、反应敏捷的弟子手中的兵器几乎要招呼到肖俞身上,此时几柄距离肖俞堪堪只有半尺的短刀很听话地停在了半道。
孙副帮主又强自笑道:“这位兄弟轻功挺俊呐,不知师出何门啊”
肖俞道:“惭愧地紧,没有正经师父,全是自己瞎练的。因为自幼惜命,所以不得不在轻功上多花点精力。”
肖俞说得倒也不是虚言,他自幼年开始习武之时,大半是靠张承业给的典籍和自己的参悟,确实没有师门。张承业虽说没少指点,但终究是没有师徒名分。而孙副帮主听了,稍稍放下心来。江湖中人,最是尊师重道。无论多么不肖的子弟,被人问及师门的时候,十有都会如实相告。即便为了隐藏身份不好明言,也会说一句“不便相告”或者捏造一个不太辱没师门的名号,而决计不会像肖俞这样说“没有正经师父”。这话若是传到师门,就算他说这话时事出有因,也是少不得一番重罚。既然眼前这人没有师门,再怎么厉害也是有限,兴许还更好拉拢。
霎那之间孙副帮主脑子里已经转过不知多少个念头,试探着对肖俞说道:“方才兄弟说有笔生意要做,不知是你们二位直接就能做主啊,还是身后有别人坐庄”
肖俞向楼下一指:“喏,坐庄那人就在楼下。”
孙副帮主下意识地李存勖哪里看了一眼,有些不相信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能开出一个足以让自己不计较妻弟被废之仇的条件。但嘴上确不敢直说,只是随口答道:“既然这样,也不是不能谈。”
肖俞道:“那就好!”向楼下喊道:“公子,孙帮主答应和你谈了。”
随后对孙副帮主道:“还请孙帮主下令,让漕帮弟子先到楼下稍等,正好二楼僻静,咱们就在这里谈,如何”
孙副帮主自然没有异议,连声催促帮众下楼。有几人还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不肯下楼,被孙副帮主喝骂几声,也都乖乖离去了。
李存勖见二楼已经没有了闲杂人等,腰一挺,直接从椅子上腾身而起落在二楼。孙副帮主心里再次哀叹一声,看来这人的功夫也没差多少,单打独斗的话自己一样是没指望。洛阳漕帮在册的帮众弟子足有八千,称得上是人多势众,但从来就没有过太顶尖的高手。能跻身上品境界的,每一代也不过二三人而已。自己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攀上洞玄境,其后多年一直止步不前,而眼前这两人年纪轻轻都有了远胜自己的修为,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李存勖随手推开旁边的一扇房门,先走了进去检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而后扬声道:“孙帮主请进吧。”
肖俞松开胳膊,对孙副帮主微一躬身,示意请进。
孙副帮主整了整衣袍,干咳一声,瞬间便恢复了一帮之主的威仪,迈着四方步走了进去。肖俞在外面轻轻关上门,双手抱怀环廊上来回踱步,看似心不在焉地环视着楼下的漕帮弟子。漕帮众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肖俞可以轻而易举听到房中二人的交谈,但偷听世子殿下与人“谈生意”自然有些犯忌讳,何况自己本来就知道二人要谈什么,肖俞也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房中,而是默默捕捉楼下漕帮弟子的窃窃私语。
小半个时辰过后,房门“呀”地一声被打开,李存勖与孙副帮主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
孙副帮主率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李存勖抱拳道:“李兄弟请留步,今日愚兄来得孟浪,回头定要下帖子请二位兄弟到我那里,咱们一醉方休。”
李存勖也客气得很:“孙帮主说哪里话,是我二人失礼在先。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客套了一番,气势不再像半个时辰前那般咄咄逼人,反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也不知先前剑拔弩张的两伙人是谁了。
送走了孙副帮主,肖俞低声道:“果然啊,有了那么大一块馅饼,妻弟绝不绝后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李存勖哂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如此。”顿了一下,流露出一些尴尬神色,继续道:“二郎,这姓孙的着实谨慎,方才为了让他安心,我将你抵押给他了。”
第七十八章 杨行密的传家宝
肖俞顺口应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了一声:“你说什么”
李存勖笑得很诚恳,诚恳中带着三分狡狯:“我说,为了让姓孙的安心,我把你抵押给他一阵子。”
肖俞忙问道:“怎么个抵押法”
李存勖道:“我说要助他吞下南漕,他身边缺高手,怕到时候南漕与他鱼死网破,我说这好办啊,我家二郎兄弟身手好,为人又机警,正好借给他用一阵子。遇到他们那帮废物解决不了的对手,你就随随便便出一两次手。平日里正好也帮我盯着姓孙的,免得我一走他就三心二意。”
肖俞有些后悔方才没偷听李存勖和孙副帮主的谈话,要是早些听到,兴许还能打断两人的交易。只是现在孙副帮主早已去得远了,再叫回来说自己反悔了,未免于理不合。怔了片刻,又问道:“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是吧”
李存勖道:“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总不能让本公子食言而肥吧。”
肖俞无奈地一笑:“看起来我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那孙大帮主开除什么价码来请我这个高级打手啊”
李存勖以手加额:“糟了,一时忘记给你讨个职司了,姓孙的也没说。”
肖俞深吸一口气:“好吧,这些细枝末节,还是我去和孙帮主说吧。”
李存勖道:“还是不要说了,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不得了的身份,你要是开口向姓孙的要这要那,恐怕会穿帮。”
肖俞疑惑地看着李存勖。
李存勖有些心虚:“我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是眼下淮南实际掌权人徐温最得力的养子,徐知诰。”
肖俞有些眼冒金星,明显是跟不上李存勖的思路了。
李存勖拉着肖俞回了房间,坐下细细讲述了自己和孙副帮主的“生意”。若是直接挑明自己就是晋王世子李存勖,那么就算是有天大的馅饼,漕帮也不敢接下,反而会干脆利落地把李存勖当成馅饼献给梁帝。故而李存勖另辟蹊径,诈称自己其实是名义上的淮南节度使、小吴王杨渥的兄弟杨隆演,而肖俞则是权臣徐温的养子徐知诰。二人结伴游历天下,为的是广交天下豪杰,光大杨家淮南基业。淮南辖地之中,北漕、南漕的生意都有,相比之下,淮南的当家人更愿意和豪爽坦荡的北漕打交道,而对斤斤计较的南漕始终看不上眼。而南漕扎根在杭州多年,和吴越王钱镠积攒下了一份香火情,也算得上是有点背景,轻易不好摆弄。朱全忠称帝后,因为记恨老吴王杨行密过去对自己阳奉阴违,便大笔一挥将淮南节度使的头衔给了钱镠,还给钱镠封了个“吴越王”的爵位来恶心淮南君臣。是可忍,孰不可忍眼下淮南自然是无力对梁帝正面冲突,但暗地里给钱镠点颜色看看还是做得到的。于是“杨隆演”和“徐知诰”这对难兄难弟,就想到了打掉南漕,断了吴越王府的一条财路,也为将来淮南势力东扩、甚至兼并吴越埋个伏笔。
至于孙大帮主,到时候一统南北漕帮,千里运河只剩下一家旗号,还捎带手和淮南道炙手可热的两位大人物拉上关系,哪里还会计较小舅子绝不绝后这点小事
听李存勖讲完,肖俞想到一个问题:“公子的想法也算得上合理,只是你拿什么取信于姓孙的呢总不至于你说自己姓杨,那厮就信了吧堂堂一帮之主,不至于这么缺心眼吧”
李存勖高深莫测地笑了,而后从袖中取出一方绿沉沉的玉璧:“你来看,这是何物。”
肖俞接过玉璧,只觉入手微凉,玉质沉细,如琉璃一般莹润,就算不是行家也看得出这是一块质地极佳的美玉。细细看去,玉璧正面是山川祥云,背面则是一个古篆“杨”字。
李存勖解释道:“这是南疆产的翠玉,水头足,品相佳,当地人称之为‘冰种’,质地坚硬如铁,雕琢起来甚是艰难,故而在中原之地少见的很。老吴王早年得了一块仔料,不惜重金请高手匠人制玉,毁了大半玉料,才刻成四块玉璧,被当成了老杨家的传家宝。这事儿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所以我拿出此物,姓孙的立马就信了大半。”
肖俞把玩着玉璧,问道:“那公子是从何处得来此物的”
李存勖得意地说道:“难道你忘了,杨行密当年对我父王可是仰慕得紧呐。”
肖俞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
当年杨行密初得淮南淮南之地,正值李克用带着沙陀铁骑横行大河上下,所向披靡。杨行密对晋王的赫赫军威甚是仰慕,就想见识一下这位番将出身的藩王究竟长得个怎生威武摸样。只是一来镇守一方的节度使不能擅离汛地,二来心底也有些“王不见王”的顾忌。后来心血来潮,竟派了一名高明的画师北上晋阳,要找机会给李克用画上一副肖像,拿回淮南瞻仰一番。
画师行事不周密,人刚到晋阳就被当作细作抓进了王府。李克用命人好生查究,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相信这位画师真的是不远千里来给自己画像的。一向性子暴躁的晋王难得地赏脸,居然成全了这位画师,坐了小半个时辰,让画师细细描摹。
只是李克用一目微眇,落到纸面上着实有些不雅观。可若是不照实画吧,又怎么能叫画像两难之中,画师画了个晋王张弓射箭的场面,这样一来既为尊者讳,又不算刻意谄佞,还将李克用的威武神态刻画入木三分。晋王“龙心大悦”,当真拿了一副弓箭让画师带到淮南赠与杨行密,就说是画像上晋王拿的那副。杨行密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得了画像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轻轻巧巧便与中原首屈一指的强藩结下了善缘,以后出门说话底气也足了些。于是杨行密又精心挑选了几件回礼,派人送到晋阳。其中就有这块传家宝。李克用自然知道这块玉璧的分量,李存勖性喜游历,李克用早早地便把这块玉璧赐给了李存勖,为的就是对景儿的时候拿出来唬唬人,关键时刻也许能救命。哪知李存勖从这块玉璧上敷演出那么一大片故事,还真唬住了孙大帮主。
第七十九章 八分解药
午后,柳三郎来找李存勖,却没上楼,在楼下找了个靠门的桌子坐下,让小二去请“长安来的李大郎”。
其时李存勖与肖俞刚刚商定好如何与漕帮周旋。见柳三郎这么快便来了,自然喜出望外,赶紧下楼。
甫一照面,就见柳三郎面沉似水,低声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肖俞左右看了一眼,中午饭口已过,一楼大堂仅剩下稀稀拉拉几桌酒客,无人注意柳三郎。便嬉笑道:“早上不是和老哥说了么”
“少他妈扯那个淡!”柳三郎猝然爆出一句粗话,肖俞与李存勖有些面面相觑,没想到这老家伙脾气还挺暴躁。柳三郎继续道:“什么为朋友找解药,什么得罪了外廷监,都是鬼话!我与那秘药监的副监打听了,你说的那种药物,是他们的不传之秘!叫做七夜勾魂,炮制甚是繁难,莫说区区一个江湖人物,就是对付一般二般的藩帅,也用不上这等奇毒。我那老友说了,自从这味药被配置出来,仅从秘药监流出去过三副。一副被送到晋阳,一副被送到凤翔,还有一副,原本在洛阳宫内廷监。你们倒是说说,你们的那位朋友,是哪位大人物”
柳三郎面色通红,却不敢大声喊出来,拼命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狰狞。
李存勖苦笑一声,坐在了柳三郎对面,先给柳三郎倒了杯凉茶,而后说道:“没想到这毒药这么名贵,咱们倒是失算了。先前小弟所言多有不尽不实之处,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柳老哥海涵。”
柳三郎看也没看李存勖推过来的茶杯,继续道:“海涵你大爷!要不是老子和那副监早年有些交情,要是他禀报外廷监,老子就脑袋不保了。”
李存勖道:“让老哥受了惊吓,小弟自有一份心意奉上。只是这解药”
柳三郎眼睛一瞪:“什么还惦记着解药你们就不怕打草惊了蛇,大祸就在须臾”
李存勖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中毒那人是什么身份,我既然应了这桩事,总要办得有始有终才行。”
柳三郎“哼”了一声:“别说我现下压根儿就没见着解药的影子,就算解药已经在我手上了,可给了你,那就是跟梁王过不去。你们不要命也就是了,何必再拉上我。”
李存勖道:“没法子,解药,我们是要定了。不怕实话说与你,我们兄弟俩,是做好了拿命换解药的准备。至于老哥你,我们自会想法设法护你周全。最不济,我也能保证,要是咱们三个被梁军堵住跑不了了,我们俩会死在你前边。”
柳三郎神色变了变,上下打量了李存勖一眼:“看不出来,你倒是讲点义气。”
李存勖道:“老哥昨夜就该看出来的,我们兄弟二人都是厚道人。自然的,老哥你也不用提前防着一手。就算你不是在这大堂之中而是在暗室无人之处挑明此事,咱们兄弟也万万不会伤你分毫的。”
柳三郎被说破那点小心思,老脸一红,道:“江湖险恶,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李存勖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似乎下定了决心,语声笃定地说道:“不瞒老哥,我要救的那人,你已经猜到了。现在那人毒性已然被控制住,但随时有可能再次发作,一旦再发作,便是神仙难救。老哥你好歹吃了大唐几十年俸禄,如今虽然时移世易,但世道人心总不会变得那么快。我也不说什么天下苍生如何如何的空话,就要老哥你一个答复,救这人,你帮还是不帮”
肖俞在一旁紧张起来,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柳郎中,只要他稍稍露出意思异样,肖俞立时就会出手将他打晕。
柳郎中反而笑了:“好,好,好!英雄出少年啊,看来我虽然泡在酒缸里多年,可眼力还在。那莫老头儿——就是我那做副监的老友——还说人心隔肚皮,生怕你们会杀人灭口,又怕你们见势不妙溜之乎也。还是我多信你们几分,坚持来见你们一面,看看这解药到底给得给不得。还好,老夫赌赢了。”
肖俞如释重负,李存勖则毫无意外之色:“如此,便多谢了。”
柳三郎话锋一转:“只是嘛,那位莫副监手里的解药,只有八分。”
李存勖“哦”了一声,静待柳三郎的解释。
柳三郎继续道:“梁王向来用人要疑,疑人也用,掌管这类奇门毒药和解药的重任,也不能由一人把持。七夜勾魂的方子上,有九道工序,莫老头只知晓前面七道。再加上他炼药多年积攒的对草药年份和炼制火候的把握,制出的解药也最多有八分功效。你们须得心中有数。”
肖俞插嘴道:“可有法子找到后面两道工序”
柳三郎白了他一眼:“也简单!将另外两名副监抓来细细拷打,总能问出来。”
肖俞顿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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