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李存勖贼贼地一笑:“要不,咱俩比划一下”
肖俞连连摆手:“不了,我怕打坏了你,回去不好和老爷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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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肖俞悄悄潜入安业坊的一处小宅子。白天他便旁敲侧击地打探到了祝言同的住处,趁着夜色一路找来,倒也没费多少功夫。
这处宅子占地不小,但院中已有破落之象,初更时分,一丝灯火也无,整个院子死气沉沉,显然除了卧床养伤的祝言同,并无一名丫鬟仆人。祝言同虽说挂着个副舵主的虚名,但这虚名也着实虚得太厉害,不但没有外出捞油水的机会,就连月例银子也时常被克扣。除了几名难兄难弟偶尔过来喝喝酒,再无其他人登门。帮中的下人自然不会被派到这里,祝言同自己也懒得花钱雇人,连狗都没有养一条,故而宅院越发地冷清。这么一来,肖俞倒是方便了不少。
他悄无声息地落在正房门前,听到里面祝言同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轻轻推开房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祝言同顿时警觉,喝问道:“谁”旋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肖俞见已被发现,也就不再藏头露尾,索性大大方方地燃起火折子,找到室内的牛油蜡烛点燃。祝言同看清肖俞的脸,微微一惊:“怎么,你是来斩草除根的吗”
肖俞笑道:“我要是想要你的命,白天那一脚就不会留情。”
祝言同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肖俞落在自己胸前的那一脚顶多用了三分力,要不然自己哪有命回来。
“那你来来作甚”
“不要的你命,自然是要救你。”肖俞走到祝言同床边,探手摸了摸祝言同前胸,见胸椎骨并无异样,又伸出两指搭在祝言同手腕上。“嗯,不错,比我想象的要经打。能自己坐起来吗”见祝言同挣扎着要起身,肖俞接着说道:“得了,别硬撑了,我扶你吧。”轻轻托起祝言同后背,运指如飞,连点他背上几处大穴,祝言同闷哼一声,吐出几口暗红色的淤血,顿觉舒畅了几分。
肖俞自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彤彤的药丸,送到祝言同嘴边。
祝言同犹豫了一下,想到肖俞如果真要自己的命,大可不必这次大费周章,心一横,将药丸吞下肚去。肖俞将瓷瓶放在祝言同枕旁,道:“这是补气活血的良药,你一日服两颗,对内伤大有裨益。胸前肋骨也许有轻微骨折,但没有大碍,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祝言同沉声问道:“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到底有什么目的”
肖俞道道:“没什么目的,白天是各为其主,不得不出手。其实私底下你老哥为人不错,我是愿意交你这么个朋友的。”
祝言同再度警惕起来:“哼,想诱我背叛师门做梦去吧。”
肖俞哭笑不得:“就你这师门,还剩几人有什么值得我引诱的我就是敬你老哥是条汉子,不忍心看你受这份活罪,这才拉你一把。”
祝言同忽然想起一事:“以你的身手,不像是孙趋庭能支使得动的。你说各为其主,你主子另有其人吧姓孙的突然要南下吞并南漕,也是你们给的胆气吧”
肖俞这才知道孙副帮主居然有这个高博雅致的名字,就是不知道孙大帮主幼年趋而过庭的时候领到什么教诲了。也对祝言同的反应有点意外,看来这汉子倒也有几分头脑。便道:“我主子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对姓孙的也没有,你们漕帮内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与我无关。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想收拾南漕。我不知道眼下漕帮还有多少人是暗地里心向着你师父的,也无意过问,但要是你们两派的嫌隙耽搁了我的事,那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见祝言同神情复杂,肖俞便确定今日议事厅上那些对孙副帮主毕恭毕敬的舵主堂主们中间,必然有些人是心口不一的。甚至祝言同今日看似莽撞的举动,也是有人暗中授意的。再想想孙副帮主的意气风发,不禁有些好笑。
第八十三章 动动嘴与跑断腿
祝言同虽然打定主意不回答肖俞任何敏感的问题,但这汉子终究不是城府很深的角色,肖俞察言观色,已经对他们这边的情形了解了不少。他今日之所以敢明刀明枪地和孙趋庭叫板,确实是有人指使。漕帮中对孙副帮主口服而心不服的,也是有那么几位的。说不好是对老帮主忠心,还是另有打算,总之这次见孙副帮主要大展宏图,便有些不是滋味,便撺掇祝言同闹上一闹,如果能稍稍阻滞孙趋庭固然最好,就算挡不住孙趋庭的脚步,至少也能看看他手里面藏了什么底牌。
果然,祝言同做仗码之鸣,“徐客卿”这支套马杆就立刻出手了。
不过在肖俞看来,这种试探其实毫无意义。即便祝言同不跳出来,孙趋庭也会找机会让自己露一手。毕竟一名洞玄境的打手在身边,不用白不用啊。
肖俞又试探着问道:“你今日闹这么一场,你师父知道吗”
一提到自己的师父,祝言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警惕,干脆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打理肖俞。
肖俞见他对老帮主忠心可嘉,不由得心底赞叹了一下。反正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再难为这直性汉子,又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方才我说的话,你记得转告你身后那些人便是。至于你的伤,原本我是有些抱歉的,但方才给你诊脉时发觉,你练功过于操切,内息根基有些不稳。就算给你侥幸破境跻身上品,这辈子恐怕也就在洞玄初境徘徊,难有大的作为了。今日受的伤,也许会使你的进境延缓个三五年,但反过来说,你又多了三五年的时间筑牢根基,所以嘛,是福是祸就难说得很了。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祝言同倏地睁开眼,床边已空无一人。要不是枕下放着一瓶药丸,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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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俞回到客栈,见李存勖房中挤满了人,便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谍子房洛阳大掌事庞均扩带着几名看起来是心腹的老谍子正在李存勖这里回事,随李存勖南下洛阳的方士戴天伦、神偷侯永健原本为了避人耳目,被安置在了另外一家客栈,此时也来到了李存勖房中。
肖俞见李存勖面色有些凝重,小心地问道:“公子,可是解药的事有岔头”
李存勖道:“柳三郎列出的那几味主药,谍子房寻了半日,在洛阳市面上竟是一丝不见,就连鬼市上的人都打听了,都说没货。方才戴天伦看了,说这几味药都是南疆所产,中原本就稀少。想来秘药监怕外人误打误撞配出解药,索性连这几味药材都禁绝了。”
肖俞揉了揉鼻子:“这伙人办事周密得紧呐”
见李存勖白了自己一眼,肖俞苦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绝没有夸他们的意思。”转向戴天伦,问道:“戴夫子出身南疆,自当对这几味药材有所了解。咱们要怎么到哪里能寻得到”
戴天伦双手笼在袖中,无精打采地说:“公子方才给我说的这四味药,我只见过龙黛草、金玉灵,在岭南的药行里,稍微用心打听,不难寻到。只是另外两味,连云花与青芽根,产自烟瘴终年不散的深山,能采到的极少,我只听说过,并未见过。”
肖俞看了侯永健一眼,道:“公子将候大倌儿召来,看来是准备去动一动秘药监的小库房了”
李存勖道:“秘药监如果被盗,肯定会很快惊动朱温。他们只要查对丢失的药材,必然猜得出我们是要配制解药,到时候全城大索,咱们怕是就留不得了。”
肖俞心知他是不甘心放手漕帮,便道:“漕帮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要不就让他们去试试能不能寻到这几味药材”
李存勖摇摇头:“漕帮人头太杂,况且对姓孙的我本就不太放心,这事儿我可不敢交给他。万一漕帮中有人也是识货的,姓孙的立马就会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这个险,冒不得。”
肖俞盘算了一下,要是真的被迫走到最后一步,去秘药监盗药,即便柳三郎的老友莫副监仍能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助他们炼药,到时候能不能在外廷监和缉捕司找上门来之前炼制好,都很成问题。若是提前将柳三郎、莫副监一起劫持到晋阳之后再开始炼药,又怕老家伙闹脾气,不好好炼药,到时候仍然鸡飞蛋打。
肖俞斟酌着说道:“依我之见,眼下咱们似乎只剩下两条路了。一是盗出药材,同时直接将莫副监弄到晋阳,许给他高官厚禄,让他尽心为咱们办事。”
庞均扩道:“这事儿恐怕难办。姓莫的亲族几百口人都在洛阳,他要是去了晋阳,家中老小可就一个都剩不下了。咱们眼下也没有那能耐将他举族迁走。”
肖俞点点头:“嗯,那么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去会一会秘药监监正,我就不信他手里没有现成的解药。得手之后,公子你带人先撤,我换张脸继续留在漕帮。”
李存勖摇头道:“咱们与漕帮的接触,并未刻意掩饰。有心人一旦查到这间客栈,你再多换几张脸,也躲不过他们的盘查。何况万一他们宁错杀不错放,漕帮还是藏不住你。所以,咱们是解药要拿,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肖俞叹了口气,心道:“做大哥的动动嘴,做小弟的跑断腿。世子殿下想法是不错,可真要想做到,屋内这些人可要费一番思量了。”
侯永健忽然道:“若是直接偷解药,我倒是有法子让他事后一时发现不了被偷。”
李存勖眼睛一亮,道:“说说看。”
侯永健道:“无非是偷梁换柱罢了。咱们事先准备好模样、味道一模一样的药物,我寻到解药之后,将真解药盗出,假解药仍放在原处。想来他们这解药一年半载也用不上一回,即便时常检视,真伪却是无从查考,自然也不会发现被调了包。”
李存勖失笑道:“不错。方才咱们都想得左了,一上来就要和人家玩命。侯大倌儿倒有些旁观者清的意思。”
侯永健忙道:“公子带小人出来,小人可万万不敢旁观。”
李存勖一摆手,示意自己只是打个比方,他不必字字都往心里去。
调子既然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庞均扩派人去打探秘药监监正的一应资料,肖俞则去找柳三郎,问能不能实现准备出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解药”。侯永健和戴天伦告辞回了自己住的客栈,李存勖反倒闲了下来。
推窗望月,李存勖忽然想起南下之前那一夜肖俞修为暴涨之事。初见肖俞时,自己还能稳赢对方;而眼下嘛不免唏嘘几声,回到床边开始调息。一时被落下不要紧,只要练功勤勉,凭本世子的资质,还怕不能再反超
第八十四章 “那人来了”
柳三郎看到肖俞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破旧的小宅子里,吓了个半死。待听清肖俞的来意,柳三郎思索片刻便说只要看到解药原物,炼制出外形和一模一样的药物倒不是难事。
这么一来肖俞又有些头痛。若是如此,必须得先将解药盗出,而后照着样子炼制出仿品,再由侯永健送回去。这么一来一回,风险依旧是不小。假如头一人盗出解药后对方便有所察觉,加强了戒备,侯永健第二次再去,岂不是送上一份大礼
肖俞有些拿不定主意,柳三郎见状便道,只要不计较药性,就算自己单独出手,有几个时辰的功夫也能炼制出形似的药物。只要肖俞这边有人能潜入秘药监,一夜之间偷梁换柱也不是做不到,肖俞这才稍稍放心。
从柳三郎的宅子出来,三更鼓已经敲响。肖俞回想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当真是比以往数月还要忙活。昨夜在青楼喝了一宿酒,今日奔波一整天,晚上又连闯两处民宅,到头来连顿正经饭都没吃上。世子殿下还真是抠门啊。
借着皎洁的月色,肖俞看到那伫立在宫城对面的通天浮屠。
不知为何,到洛阳之后,他便觉得这浮屠内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上次天地异动,四方灵气便是向着洛阳方向聚集。体内作怪的那方印玺模样的东西,难道和通天浮屠有关联肖俞其实是很想去其中探查一下的。但他也知道如今通天浮屠必然是重兵把守,自己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只是另外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反正这里距离通天浮屠也不远,远远去看几眼,总不会惊动守军吧
肖俞深吸一口气,轻轻跃起,接连越过几片密集的宅子,在离通天浮屠二里地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蹲在一处大宅子房顶,在镇宅兽头阴影的遮掩下,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那几乎触手可及的接天巨塔。
通天浮屠下的阵眼中,云何子身着一袭洁白的羽衣,发髻打散,端坐在绣墩之上。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面色看似波澜不惊,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决然之色。
他的两名师兄丹霞子与玄幽子立在阵眼的另一侧,面色都是有些不忍。玄幽子低声问道:“小师弟,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云何子断然道:“师兄不必多说,开始吧!”
玄幽子与云何子对视一眼,咬咬牙,双手掐诀,飞快地弹出,几十个光点先后没入云何子身上。
云何子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玄幽子见状,手上动作缓了下来。云何子从低吼道:“莫要停手!”
玄幽子一狠心,闭上眼睛继续探出光点。
云何子身上光点没入的地方,点点血迹渗出。转瞬间,血迹由渗转为喷射,落在云何子身前空地上,却不流散,反而凝成一个殷红的血球,看去甚是诡异。
云何子双手扣击在天灵盖上,似乎用力地拉扯出什么东西,而后向血球用力掷出,血球一阵扭动,如泥人塑形般竟自行生出脑袋与四肢,只是面目看不分明。在原地晃了几下,便慢慢走向阵眼,在阵眼边缘停了停,模糊的“脸”似乎分别看了看对面的玄幽子与云何子,而后“双臂”一张,扑到在阵眼之中,顿时消弭无形。
阵眼中爆出一阵轻微的声响,随后光华大作,朱温今日派人送来的精金美玉之属此刻派上了用场,被玄幽子二人不要钱似地投入阵眼。光华越发盛大,一阵浩瀚的五行之力喷薄而出,玄幽子喃喃道:“成了,成了!”再看向云何子时,只见这位小师弟早已身形委顿,气绝身亡。原本高大的身躯缩成干瘪的一团,面容枯槁,不似人形。玄幽子脸上的欣慰之色迅速褪去,快步绕过阵眼,来到云何子身旁,抱起小师弟的尸身,重重叹息了一声。
丹霞子见状,扬声道:“小师弟求仁得仁,早生仙界,比咱们自在的多了。师弟你就莫要悲伤了。”
玄幽子强笑道:“我只是想到咱们师兄弟四人一同下山,将来回山时只剩两人,多少有些伤感。虽说大道无情,但咱们终究还没走到大自在那一步,又哪能当真无情”
丹霞子正待再开解两句,忽然眉头一皱,看向塔外,道:“不好,那人来了!”
玄幽子一怔,旋即明白二师兄说的“那人”必是首次聚灵之时出手干预的那位高人。不由大是愤恨。这人早不来玩不来,偏偏在己方刚刚修复阵眼,力量最弱的时候打上门来,当真是歹毒地紧。
肖俞若是知道玄幽子心中所想,也要大呼冤枉。自己本来只想远远看看,解一解眼馋。谁知塔里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自己丹田里那方印玺既然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再度现身,还蛮横异常地放出气息,牵引着自己横掠过这近二百丈的距离,直通天浮屠。这份轻身功夫,自己在平时可是万万施展不出来的。
“哐”地一声巨响,塔身被撞出一个大洞,肖俞灰头土脸地坠落到阵眼之中。玄幽子和丹霞子待要出手阻拦,可肖俞下坠之势太快,转眼间便没入了阵眼光华之中。
丹霞子心一横,也要进入阵眼,奋身一跃,却被弹了回来。玄幽子大惑不解,试探着上前去触摸光幕,竟感觉像摸到一层坚韧的皮壳,只能往里探入半尺,然后再怎么用力,也都无法再进分毫。
可既然如此,那人是怎么进去的
肖俞落在阵眼深处,五行之力便不再向外逸散,而是一股脑儿全灌注到肖俞身上。准确地说,是肖俞丹田里的那方印玺在疯狂地汲取五行之力。片刻之间,肖俞丹田里的气息暴涨,只是这些力量来得过于突然,又都是肖俞无法掌握的横暴之力,就如一个只能装下一升水的皮囊,确硬要往里灌十升水,那皮囊便似乎只剩下被撑爆这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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