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京沧海
而肖俞就要安心在漕帮待下来,谍子房在洛阳的人手会全力配合他,直到漕帮南下得手。届时肖俞就能功成身退了。
既然解药那边不用自己再操心了,肖俞便要沉下心来好好想想漕帮的南下大计。
先取武宁,这已经是定下来的调子。鹿清远作为武宁地头蛇,于公于私都要打这个头阵。只是这老儿如今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能起多大作用还难说得很。说到底,这第一阵,还是得自己这个首席大客卿坐镇才行。否则,万一出师不利,漕帮着些草莽英雄怕是立马就会生出其他心思。
根据漕帮对南漕的侦察,还有谍子房零零散散得到的消息,南漕在武宁一带根基其实很深。过去三漕并立的年代,旧北漕还没开始衰落的时候,曾也觊觎过淮南、江南的花花世界,想要南下分一杯羹,只是多次的努力,最终都在武宁铩羽而归。
武宁民风彪悍,自古有尚武之风,不少寻常市井百姓也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帮会抢地盘,自然很少请得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宗门高手,故而能决定胜败的,一是人数,二是气势,三是普通帮众的战力。这三样,武宁都不缺。南漕家底丰厚,在武宁广开码头、邸店、货场,武宁百姓受惠颇多。武宁地面上叫得出的帮会,也有几家是暗地里也受南漕扶持。
所以,在武宁抢地盘,不是个简单的事儿。
不过好在武宁除了云龙剑派,还没听说有什么顶尖的宗门,可巧云龙剑派还被打散了。
过去在武宁的江湖上,云龙剑派多少也有些一方霸主的气势。至于漕运上的买卖,云龙剑派自有一份矜持,也不去插手,与南漕不即不离。这么多年来,云龙剑派在武宁产业不少,地盘不少,但与底层江湖却一直相安无事。
而自从云龙剑派倒下,地面上的大小宗门、帮会就蠢蠢欲动起来。经过多方打探,这次蒙山群盗是携雷霆万钧之势杀来,云龙剑派十有是没机会翻身了,一帮小鱼小虾就开始一点点蚕食云龙剑派名下的产业,慢慢地就有了冲突,再后来就是拳脚相加、刀剑相向了。
所以眼下的武宁江湖,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
乱点好啊,这样才好火中取栗。
当然了,想火中取栗,先得自己不怕烫手,虽说肖俞莫名其妙攀上了入微境界,但自己连洞玄境都没来得及稳固,这就左脚踩右脚又上了一个台阶,肖俞着实有些心虚。即便本家老道李无心解释了这是乾坤玺的大神通,但自幼惜命的肖俞还是对这个来历有些可疑的神器持保留态度。功夫么,终归是自己苦修出来才是自己的,其他的手段都是扯淡。为了保住小命,还是得勤练功啊。
肖俞简单规划了一下到武宁之后该如何行事,而后便开始了运功调息。一夜时间,眨眼即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买米
接下来的日子肖俞有点闲。
孙趋庭每日忙着调兵遣将,漕帮总舵门前车水门龙,倒比洛水码头最火爆的货栈还热闹三分。而肖俞对这些具体安排不好置喙,也就乐得清闲。就等着最后孙大帮主调度完毕,自己随同先头部队一起出发便是。
李存勖想必已经悄悄离开洛阳了,没来告别,也没再派人来传信。在朱全忠眼皮子底下,能多谨慎就多谨慎,少联络一次,便少一分暴露的危险。
在漕帮住到第四日,孙趋庭仍是没给肖俞分派差事。肖俞见阳光正好,不由得来了兴致,溜达到外面透透气。
肖俞也不敢走太远。在漕帮周围,巡街的兵士毕竟少,这是地方官儿给漕帮的一个面子,信得过漕帮能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看好,故而明面上的巡卫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便绕开了。自然,暗地里有多少官府的眼线在盯着漕帮,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眼下肖俞也只敢在巡卫士兵少的地方溜达了。要是到人多眼杂的地方,备不住就有谁看见过肖俞这副模样。到时候肖俞脱身是不难,只是要办的事儿就砸了。
肖俞逛到一处小河边,沿河一带是百业商户,看上去都并不豪奢,只是普通的市井小店。这里方圆数里,也就漕帮的大院最是气派。别的大买卖家都不会在附近购置产业,为的是怕有和漕帮比风头的嫌疑。这也就导致漕帮和一帮平头老百姓做了邻居。而真正的达官显贵,自然不会主动搬到这一带——漕帮终究是草莽之辈,那些门第高华的贵人们,还不愿意有这么一位邻居。
肖俞坐在河岸边的青石条凳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市井百态。倒不是肖俞矫情,闯荡江湖和建功庙堂其实都不是他的志向。他深藏心底的一个小小愿望,是将来觅得一红颜知己,在闹市中开个酒铺,文君当垆卖酒,相如弹剑而歌,岂不快哉。只是须得世道太平才好。否则买卖做不了几日,兵祸一起,什么都要化为乌有。这么起来,洛阳的太平还是颇为难得的。就是不知道还能太平几日。
街心跑过来一个小男孩,手里还捧着个空碗。男孩看去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皮肤微黑,想来是左近人家的孩子。
男孩从肖俞身边跑过,拿着碗在河水里涮了涮。肖俞瞥了一眼,有些奇怪。这碗其实并不脏,里面什么都没有,为什么男孩要特意过来涮一涮呢何况洛阳城里用水并无限制,就算要洗碗,在家里洗不是更方便,为什么非要拿到河边来呢
肖俞不由得多看了男孩几眼,男孩歪着头瞪了肖俞一眼,却没说话,捧着空碗走开了。
斜对面是一间米铺,男孩到铺门前清脆地喊了一声:“老板,买米!”
里面走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敦敦实实的汉子,低头看了男孩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道:“又是你啊。这回是买米不是赊米”
男孩爽快地说:“老板,今日我有钱了,不赊账。”一边说一边装了满满一碗白米,问道:“多少钱”
敦实老板道:“我还没称量呢。”
男孩道:“您就估计一下嘛,反正也不多。”
老板道:“约莫一斤出头,你给十五文钱好了。”
肖俞远远听着,点了点头。这老板做生意还算公道。虽然面目可憎,难得是童叟无欺。
男孩答应了一声,腾出一只手入怀去掏。掏了半天,忽然委委屈屈地老板说道:“老板,我的钱不见了”
老板一瞪眼:“小子,还是要赊米”
男孩忙道:“不赊米、不赊米。我回去找一找,一会再来。”
反手将碗中的米倒回竹筐,一溜烟儿跑远了。老板在后面皱着眉头嘟嘟囔囔,显然是被男孩搅坏了心情。
肖俞却似乎顿有所悟,起身跟在男孩身后走去。
男孩转进一条小巷子停了下来,低头去看手里的碗。碗壁上因有水,沾了不少米粒在上面。男孩用手指拢了一下,自语道:“少是少了点,可好歹也够一顿稀粥了。”忽然身后一声轻笑,男孩吓了一跳,差点失手打了碗。
回去看去,是方才在河边偷看的那个讨厌鬼。男孩终究年纪小,胆子也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大,犹豫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是谁,干嘛跟着我”
肖俞道:“你先别管我是谁。你年纪不大,揩油的功夫可不赖啊。要不要我去和米店老板说一声啊”
男孩脸色一变,旋即放软了口气:“大叔,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家里还有生病的弟弟等着吃饭,您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肖俞见这男孩见风使舵,变脸比翻书还快,大感有趣,也知道他说的多半不是实话,便又问道:“生病的弟弟等着你回去才有饭吃,那你父母呢”
男孩低头道:“我没有父母了”
看情形,这句话倒不像假话。若是说“没有父母”,那就是从小就是孤儿;而这男孩句尾加了一个“了”字,显然是最近才失去了父母。李唐王朝大厦倾颓之际,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家人的生死离别似乎常见的多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肖俞心里一软,温声道:“你莫怕,我是与你开玩笑的,不会去告诉那老板。”
男孩抬头看了肖俞一眼,说了声:“谢谢大叔。”扭头便走。
肖俞在后面叫住男孩,男孩紧张地回过身,肖俞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管你家里是不是真有个弟弟生病,这点儿米哪里够一顿饭。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帮你多买些米来。”
男孩一怔,道:“你说的,是真的”
肖俞道:“我很像骗子么”
男孩认真地说道:“我娘说,越是骗子,越不像骗子。”
肖俞笑了笑:“你有个好母亲,但我要告诉你,万事无绝对。不信你就在这里等上一等。”
男孩道:“你不是去给那老板报信吧”
肖俞失笑:“几粒米的事,我至于为这个骗你”
男孩将信将疑地看着肖俞。肖俞道:“不如这样,你要是害怕,咱们换一处米店。”
男孩点头道:“那行。后街还有家米店,那里卖的米成色比这家好得多。要不是没办法,我才不爱吃这家的米。”
肖俞忍者笑问道:“哦那你为什么不去后街那家店‘买’米呢”“买”字咬的特别重。
男孩脸一红:“拿沾了水的碗去了两三回,被人家发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郭雀儿与史弘肇
肖俞哑然失笑,又想起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学着为生计骗人,心下又有些酸楚。每当看到这么大小的孩子,他总能不期然想起自己失散的弟弟。虽然明知道弟弟若是还活在世上,必然已经不能是小孩子的样貌,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愿意多看几眼,希冀着能看到儿时熟悉的眉眼。
带着这男童走到后街,肖俞买了五升米,又买了些杂粮。男童力弱,势必不能自己背回家去,肖俞索性好人做到底,送男童回了家。
出乎肖俞的意料,男童的家看上去倒颇为殷实,院子足有三进,门楼上挑着兽首,黑漆大门。虽然不是豪奢之家,但在这片坊市中,算的上是出挑的宅子了。
只是这院子有些失于打理,就连门槛上都落满了灰尘,显然是很少有人出入。肖俞推开大门,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房门紧闭,显然是空无一人。
肖俞将米袋子放在地上,打趣道:“你那生病的弟弟呢”
男童道:“刚才我是骗你的,其实我没有弟弟。”
肖俞道:“刚才你说,越是骗子,越不像骗子。说得很对啊。”
男童也不脸红,道:“你是大人,我是小孩,打架我是肯定打不过你的,要是再不用点脑子,岂不是就剩下吃亏了”
肖俞摸了摸鼻子,感觉男童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只好换了个话题:“这么大的宅子,就你自己住不害怕吗”
男童道:“我有个结义的大哥,与我住在一起。今早我们一起出门,说好谁先弄到吃的谁先回来做饭。”
肖俞问道:“你那结义大哥,今年贵庚啊”见男童一脸茫然,便解释了一句:“你义兄多大年纪”
男童自豪地道:“他比我年长两岁,虽然和我差的不多,却是见过大世面的。”
肖俞哭笑不得。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住在一起,身边也没有个年长的护持,真不知这哥俩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肖俞环视一周,见廊下挂着两盏灯笼,本该是大红色,现下已经风吹日晒,有些泛白了,但灯笼上一个“郭”字族徽还清晰可见。便又问道:“你姓郭”
男童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肖俞扬起下巴指了指廊下的灯笼,男童“哦”了一声,道:“我叫郭雀儿。大叔你贵姓”
肖俞想了想,道:“我姓肖,你不用叫我大叔,我其实没那么老,你叫我肖大哥就好。”
郭雀儿看着肖俞那张其实并不太年轻的脸,无奈拿人家的手短,只得口不对心地叫了一声“肖大哥”。
肖俞重新拎起米袋子,问道:“这个给你放在哪里”
郭雀儿领着肖俞来到第二进的厨房,让肖俞把白米和杂粮分别倒在两口陶缸里,盖上缸盖,又压了两块石头,这才放心。
肖俞嘴也不闲着,又问道:“你家中当真没有长辈了吗”
郭雀儿有些黯然:“我父亲被坏人害死了,母亲病逝。父亲的几个兄弟便要谋夺我家这片宅子。要不是我请出族老主持公道,早就流落街头了。那些狗屁长辈,还不如没有!”
肖俞听了,顿时对这男童有些刮目相看。在这个世风日下的年月,失祜的孩子被所谓的叔叔伯伯欺负是常有的事,可这孩子才不过区区五六岁年纪,竟能保得自家产业周全,也算是一桩奇事了。只是看这院子里各处过于的空旷,想来也有些物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小小孩童,毕竟力有时穷。
这时前面大门忽然被人撞开,肖俞警惕地飞身跨到二门前,却见一个个头比郭雀儿略高些的男孩儿飞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嚷嚷:“小鸟儿,你回来没,今日运道不好,本来弄到了一屉肉包子,我吃了半屉,要给你带回来半屉。谁知半道儿上遇到一条大黑狗,非抢我的肉包子。我这顿厮打,才只抢回来一个”猛然一抬头看见肖俞,忙停住脚步,满脸敌意地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私闯民宅罪很大的,信不信我去报官抓你”
郭雀儿从肖俞身后探出头,道:“弘哥儿,别害怕,这位大哥是好人,刚送了咱们一缸米!”
弘哥儿狐疑地看着郭雀儿,道:“小鸟儿,你可要当心,这人当真不是你那些叔伯找来骗咱们的”
郭雀儿道:“不是,那些人就算要骗我,又怎么舍得花钱让我上钩”
弘哥儿道:“说得也是。”忽然回过神来,扬声道:“刚才你说谁害怕我是担心你好不好”
肖俞却有些无语。若不是自己大方了一回,帮郭雀儿买了些米粮,那么自己就要被怀疑成谋夺幼童家产的同案犯了。两个加起来刚刚十几岁的孩童,就有这么些心眼。
弘哥儿又打量了肖俞几眼,故作老成道:“这位大哥请了,小弟史弘肇。这郭雀儿是跟我混的,你帮了他,也就是帮了我,小弟感谢得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吧”
肖俞一怔,怎地自己做了一把好事,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这孩子就下了逐客令
郭雀儿连忙将史弘肇拉到一旁,道:“弘哥儿,怎么这就赶人家走可不是待客之道。”
史弘肇道:“傻鸟儿,你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几斤就把你收买了”
郭雀儿伸出一把手,道:“不是几斤,是五升。”
史弘肇愣了一下,似乎也被这人的大手笔给镇住了,但很快摇摇头,仍旧说:“十升米也不见得就是好人啊。”
郭雀儿道:“反正我觉得这大哥不像坏人。”
史弘肇见郭雀儿态度坚决,便只得住了口。
肖俞有些尴尬,道:“你们到底商量好没有,我到底是害人还是坏人”
郭雀儿笑道:“肖大哥自然是好人。我这义兄说话直,您不要见怪。”
肖俞道:“我自然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郭雀儿迟疑了一下,问道:“肖大哥会武功”
肖俞知道自己方才无意中施展的那一下轻功身法,这在没见过武林中人的幼童眼里应该算是天人之举了。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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