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难道,这就是白前辈所说的真元?”
李长安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柳半仙的尸体,发现他身上并没携带什么东西。
他想到进门时候柳半仙便护住那山水画,便把它一把掀开,发现上面的墙壁有些异样。
李长安摸索几下,就发现这是一块可以推动的木板,后面是一个暗格,暗格里有少许金银,四块白玉,还有一本薄书。
李长安把那泛着赤色金子放手里掂了掂,估摸着约莫有四两,九成以上纯度的黄金会显现出赤色可称为赤金,一两赤金大约可以换到十两雪花银。这四两赤金,加上另外二十来两银子,统共就是六十多两白银的样子。
那四块白玉的价值他不太懂,就尽数收入腰囊,然后拿起那本薄书。
薄书上面,写着《三阴引气诀》几个字。
李长安心中了然,这大概就是柳半仙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修行残篇。
此处不宜久留,过了一会,他从柳半仙家中翻墙出去,小心看了四周没人,又回到了菜场中。
旁侧相识的摊主问起李长安离去的原因,他只是随意敷衍几句,并未多说,也没人想到,他离开这两个时辰内就已杀了一人。
很快便到了黄昏,李长安回到家中,草草收拾了一下,就翻开了那本《三阴引气诀》。
这是他首次见到修行法门,但读起来却没什么障碍,原来书里有不少内容跟白忘机教他练武时所讲述的道理是相通的。
此书中的修行之法残缺不全,说天地之间有三阴,若三阴合而为一,就能炼化真元。
说一为“少阴”,出现在每日的午时三刻,又说一为“太阴”,出现在每日的子时,至于还有一阴,却因为法诀不完整,而没有提及。
白忘机曾说过,修行一道十分艰险,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所以李长安也不敢贸然修行这残缺不全的法诀。
李长安刚一想到白忘机,那高冠广袖的身影便真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如此手段,当真神秘莫测,但李长安早已见怪不怪。
白忘机只是瞟了一眼李长安手中的薄书,便道:“《三阴引气诀》?原来是这个。”
李长安道:“原来白前辈认识这法诀?”
白忘机道:“你手里这本《三阴引气诀》说起来其实并非残篇,你可知三阴为何物?”
李长安道:“书里说是太阴与少阴,还有一阴则不知道。”
“太阴与少阴你没说错,而剩下的一阴,名为中阴,书中就算提及了,你也无法修行。”白忘机指了指李长安眉心,“所谓中阴,就是魂魄与肉身脱离的状态。”
李长安面色古怪道:“那岂不就是鬼魂?”
“此为大谬。”白忘机摇头,“世间并无鬼魂,凡人死时魂魄便会消散,并不能离体长存。所谓中阴,又可称为元神,一般来说只有元神出体才能达到中阴的状态,但若修行到元神出体的地步,已能动辄飞天遁地,又怎是入门的修行人能做到的。”
李长安道:“难怪那姓柳的无法入门,原来这《三阴引气诀》是鸡肋之法。”
“没错。”白忘机点头道:“若说真元是丹,太阴与少阴二气是则两味药材,那么中阴身便是丹炉,没有丹炉又如何能炼药成丹?初次修行之人所以根本无法修行此法门,就是无法元神出体,除非……”
李长安见白忘机欲言又止,便问道:“除非什么?”
白忘机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李长安一眼,道:“没什么,你可以先试着修行这法门,《三阴引气诀》的功法不算霸道,又是残篇,暂无走火入魔之虞。”
横刀 第五章、风雨欲来
子夜,至阴之时。
李长安盘坐于屋内,那得自柳半仙的四块白玉,被他按照书中方法,摆在身体四周,形成聚灵阵。
午时三刻天地中阳极生阴的那一缕阴气是少阴之气,而这子夜之时,修炼的则是太阴之气。
李长安舌顶上腭,存神灵台,心中默念:“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太阴引气,复返真元。”
他用鼻腔缓缓呼吸,这一口气吸入的仿佛不是肺部,而是流入头顶,然后折道向下,到达小腹处。
吸这一口气,所用的时间,有平时呼吸时长的几十倍那么久。
天上月明如镜,一片清冷的月辉无视屋顶,射入房内,没入李长安天灵盖中。
李长安头顶一阵沁凉,这股凉意又直贯而下到达下丹田,让他浑身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这就是太阴之气,既然太阴之气已引入体内,待到次日午时再引入少阴之气,用法诀让二者相融,就可以炼化真元。
但修行《三阴引气诀》的前提是修行此法门的人处于中阴也就是元神的状态,不然,三阴不齐,炼化真元之时便会收效甚微。
李长安在屋里修行,却不知道他院子旁边已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那青衣少年手中捏着一张青符,符咒上有一道血光,指向李长安的屋子。
“按血引符所示,屋里的人便是杀人凶手了。”青衣少年收起符咒。
青衣少女掐了个手诀,一道青光没入墙壁,墙壁毫发无损,但屋里的景象却展现了出来。
青衣少年看着李长安,低声讶异道:“这也是个修行人?”
青衣少女也挑了挑眉,待又看了李长安几眼,才说道:“不算是,此人身无真元,而且你看他修行的法门,看出什么了么。”
青衣少年顿了顿,道:“原来是《三阴引气诀》,这法门出了名的鸡肋,他难道想靠这个来开辟气海不成?”
青衣少女语气淡漠:“对于凡人来说《三阴引气诀》已算是至宝,毕竟只要能凝练出一缕真元,也能增加一些寿元,这足以让那些江湖人梦寐以求。”
青衣少年道:“这么说来,我随手给青虎帮扔的那本《四象淬体功》比这《三阴引气诀》要好上不少,却是份大礼了。师姐,这人既然就是青虎帮的仇家,该怎么处置?”
“警告便可,若他不识抬举,再出手惩戒。”青衣少女拔出长剑,唰唰几剑,在屋门口的石砖上写下一行字,石屑纷飞。
随后便收了剑,说了一声:“走。”
二人几个纵跃,便无声无息消失在夜色中。
屋里的李长安恰好修行完,还没来得及感受太阴之气的玄妙,便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他心中一凛,推开房门,只见月光下的石砖上似有字痕,待贴近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再敢动手,死。”
这四字深深没入石砖中,字体娟秀似女子所书,但笔锋转折间,铿锵凛冽的金石之意扑面而来。
李长安环顾四周,只见月色清冷,并无人影。
方才听到动静,只是一瞬,那来人竟已在石砖上写下这么一行字,这份功力,让人心惊。
“再敢动手,死……”李长安眉头紧皱,“此人是要阻止我向青虎帮寻仇?但青虎帮怎会有如此高手,到底是什么人……”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李长安对院内朗声说道,但等了一会,也没见再有动静。
本来要对付张豹,李长安便没十成的把握,此时突如其来的神秘高手,让李长安更加忧虑。
回到房中,他便坐到桌边思索。
“来人既然知道是我杀了青虎帮的人,按照她的功力,只怕要杀死我也轻而易举,但只是出手警示,看来她与青虎帮的关系还没到同气连枝的地步。”
犹豫了一会,李长安咬咬牙:“罢了,不管如何,该报的仇要报,该杀的人要杀,一个都不能少。”
但话虽如此说,他仍感到了十分强烈的危机感,这份危机感,来自于自身与刚才那神秘来客的实力落差。
无奈的是,如今练力暂时进入了瓶颈,而且那《三阴引气诀》的修行也非朝夕之功。
一夜过去。
次日清晨,李长安依旧用射鹰桩练力。
到了正午,便把聚灵阵摆好,盘坐床榻上运转《三阴引气诀》,与昨夜子时不同的是,李长安这次引动的是少阴之气。
悠长的呼吸后,一缕少阴之气被引入体内。
这少阴之气甫一入体,便与昨夜吸收的太阴之气互生感应,交缠在一起。
李长安按照法诀中的方法,将它们一同炼化,如水乳交融。
一道柔如风和的真元出现在李长安下丹田中,这道真元刚出现,李长安只觉浑身充实无比,如果说身体是一片枯涸的池塘,这道真元就是化雨的春风,但他还没来得及欣喜,这道真元便仿佛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李长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散,到最后只留下微不足道的一丝,仅剩下之前的千百分之一。
“三阴未齐,前功尽弃,原来没有中阴,就会锁不住真元,让修行功亏一篑。”
李长安明了了此中关节,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以刚才的真元炼化速度,若能将炼出的真元全部锁住,那么这《三阴引气诀》的修行速度简直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但它之所以鸡肋,就是因为要聚齐三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按照书上柳半仙留下的笔记,他修行了二十多年,却只是炼出了少许真元,未能开辟气海,这样的修行速度,简直是虫行龟爬,更休提修行途中还有诸多难处,法财侣地缺一不可,还常有心魔乱道,艰险无比。
短期内要靠《三阴引气诀》提升实力简直是妄想,李长安心中隐隐担忧,昨夜那神秘人已知道他是凶手,那么青虎帮此时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
之前能杀掉青虎帮五人,是因为自己在暗,他们在明,但若失去了隐蔽,陷入被动,便会双拳难敌四手。
但担忧也无用,他背起装肉的竹筐,又出了院门。
今日,李长安握刀时手有些不稳,在切肉时已有几回让刀剁在了案板上,他知道是自己的心乱了。
心乱,是因为他在抉择。
今日的天气有些闷热,李长安抬头望了望天,见到有些阴云聚集着,风雨欲来。
横刀 第六章、狂风急雨
黄昏收摊时,穹窿已变成铁青色,淮安城里起了风。
回去的路上,李长安遇见了韩老太,她正在与旁人说话,又笑又哭,笑的是单强已死大仇得报,哭的是又想起了她苦命的孩儿。
韩老太见到李长安,便抹了把眼泪,谢道:“长安,多亏你前天提醒,不然老身的家底要是都给骗走可就真活不下去了,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这话语里还含着愧疚之情,前天柳半仙行骗之时,她心里还有些责备李长安的阻拦。
李长安笑了笑,“不妨事,谈什么谢不谢的,只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
韩老太感叹道:“你这嘴皮子也真是灵光,若再多说死几个恶人岂不更好。”
旁边有人笑道:“李家小子,你说得那么准,该不会,那单强就是你半夜去杀了的吧?”
此人纯属信口一提,但话一出口,就连他自己看李长安的眼神都有不对了。
其余人也都齐齐愣住,怀疑地看了过来。
街坊们也不是瞎子,昨日李长安在李传财面前显露的凶相他们看见了,而那厉鬼二十多天没出现,李长安却一言便说准了单强的死期,哪能有这么巧的事?
一双双眼睛不住在李长安身上和他的腰刀之间睃着,众街坊小心打量着他的反应。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李长安倒是若无其事,笑了笑,“我杀头猪都费劲,青虎帮那帮强人不来找我麻烦就是万幸,哪还敢起别的心思。”
这话说完,那几人也放松了。
有人笑道:“也是,这小子闷头闷脑的,他要能杀人,咱都能上阵当将军了!”
李长安附和着笑了两声,脚步不停,转头离开,转过头时,他眼中却一片阴霾,一如天边的阴云。
市井百姓管不住嘴,若这样传下去,青虎帮也迟早会怀疑到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一粒尘土终于在黑云中蓄满了水汽,化作冷雨,滴落下来,被天风一吹,不偏不倚落向淮安城。
…………
夜深之时,大雨倏忽而至。
轰隆隆——
闷雷滚过,豆大雨珠噼啪打在青瓦上,汇聚成流,像瀑布一样从瓦檐间哗哗泻落。
李长安关上被风吹得哐哐作响的木窗,在灵前续了一根香,灵位上有七个字:“先父李传垠之位”。
“爹……”李长安对着牌位低低念了一声。
灵牌后面是一个人头大小的黑色骨灰罐,就算是一捆干柴烧出的灰也比这罐里的骨灰多。
看着这冰冷的骨灰罐,李长安怎么也没法把它跟自己的养父联系起来。
他并非李传垠的亲子,但却与亲子并无区别,十七年前的一个雪夜,李传垠在街边捡到了襁褓中的李长安,此后养他长大,供他吃穿读书认字。
两月前,李传垠出事的前一天,还在饮马街上的悦来酒楼里给李长安找了个帐房先生的活计,对于自己杀猪的行当,李传垠心里一向有些鄙夷,所以期望儿子能有份体面工作。
不过现在,李长安显然是辜负了李传垠的期待,不光将他杀猪的行当发扬光大,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开启了另一项衍生行业。
杀人。
李长安拿起桌上那把剔骨尖刀,刀面隐约映着他决然的脸。
刀刃隐约透出一股暗红色,这把刀李传垠用了十几年,当初他总说这刀沾了太多血,读书人不该沾这晦气,于是直到两月前,李长安才第一次摸过这刀。
“该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李长安用衣角擦了擦刀刃,把它挂在腰间,换上一身贴身的玄黑色窄袖劲装,束紧头发,穿上软底靴子。
之后,他又背上一把油布包裹的铲子,望向窗外。
窗外大雨滂沱,说是有人蹲在乌云头拿大水桶猛倒水也不夸张。
这样的雨在秋天太难得,雨水可以冲走很多东西,雨声也能盖住很多声音。这雨下得很急,下得不留后路,这样顶多也就能下一天一夜,今夜过后,不知再过多久才能再遇上这么一场雨。
李长安走向墙边挂着的蓑衣与斗笠,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要动手了?”白忘机又如影子般出现,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也不知他是从哪出来的,身上并未沾半点雨水。
李长安道:“既然已有人知道杀人的是我,再等下去,不知还会出什么变数,等不了了。”
白忘机道:“你现在若直面与他们对敌,会有丧命的危险,我不会帮你。”
李长安披上蓑衣,戴起斗笠,脚步顿了顿。
“白前辈,这回一去,就可能真回不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目的……为什么要帮我?”
“哦?”白忘机表情玩味,“终于憋不住问出口了?”
“若一去不回,只怕辜负了前辈授业之恩。
白忘机没有直接回答,却指了指李长安腰间的刀,问道:“你明不明白你现在带着刀,是要去做什么?”
“了断恩仇。”李长安握了握刀柄,又补充了一句:“杀人。”
白忘机淡淡笑了笑,“了断恩仇,那好,你现在的刀连仇都未能了断,又有什么资格去问恩?”
李长安怔了怔,这是白忘机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显然白忘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语气越来越重。
“所谓杀十人者可出草莽,杀百人者能称豪杰,杀千人者成堪为大将,杀万人者便是枭雄!若杀十万人百万人千万人,万万人!就如那大承皇帝一般,举世无双君临天下,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窗外惊雷响起,白忘机的话却是更惊人的霹雳,让李长安寒毛炸起,久不能言。
“你的刀,连十人都杀不了,又安敢来问我有什么目的!莫非以为我帮你真是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既然你已拿起刀,那就去杀,杀给我看,也杀给你自己看,看你李长安能不能杀出草莽,能不能了断恩仇!”
李长安一颗心狂跳不已,深深呼吸几口气,终于重重点头。
“好!”
他头也不回地闯入重重雨幕中。
刚出门,却在门口见到两个人,让他心中一紧。
定睛一看,发现是韩老太和韩苏儿,便不动声色地把刀藏到蓑衣之下。
韩老太却瞧见了他藏刀的动作,问道:“长安呐,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
原来她黄昏时候与别人说话,听他们有些怀疑李长安,自己也越想越不对劲,今夜便做了些好菜,想来问问李长安是怎么回事,却恰好撞见到他带刀出门。
李长安撒了个谎:“有东西落在菜场没拿,去拿回来。”
韩苏儿好奇道:“长安哥哥,你带刀干嘛呀?”
李长安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的头,“世上歹人多,带着防身。”
韩老太把伞递给韩苏儿,突然跪下给李长安磕了个头,“恩人,你可不能就这样去找他们啊!”
李长安连忙去扶起她,暗暗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谁知韩老太闻言又流泪不已,连连磕头,“果然是这样,原来真的是你!”
李长安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韩老太诈出了真话,不由摇头失笑,道:“他们与我本就有生死大仇,你也不必感激我。”
他说罢转身就走,韩老太上来扯住他袖子,他便沉声道:“我帮你报了仇,你也莫要阻我报杀父之仇。”
韩老太一愣,李长安已转身离去,在雨中留下一个背影。
韩苏儿拉着韩老太的衣角,喃喃道:“长安哥哥好威风。”
韩老太将韩苏儿搂进怀中,韩苏儿又轻轻哼起童谣来:
“月亮爷,丈丈高。
骑白马,带腰刀。
腰刀长,杀个狼……”
奶声奶气的童音哼着歌谣,在嘈嘈雨声中传出很远,李长安踩着水花,老少的声音逐渐隐没在风雨声中。
如意赌坊就在城北,淮安城是个边陲县镇,地方不大,但要到城北也得大半个时辰。
他在街上走了许久,身上蓑衣吸饱了水,重逾铁甲。
但压抑了两个月的仇恨却燃烧起来,化开了层层冰封,让身体越来越轻,似脱去了万斤重担!
每走出一步,脊梁都挺直一分,到后来就像笔直的刀背!
雨虽冷,血却热得冒泡!仿佛身体里烧起了熊熊火焰,再冷的雨也浇不熄!
他想狂奔长啸,乘风飞奔至长街尽头,却按住腰间的刀,稳稳走着。
大风呜咽如洞萧,急雨噼啪似千万鼓点,狂风急雨之中,李长安一步一步踏着拍子。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隐隐有些灯光。
雨夜中,狰狞的檐角初露峥嵘。
嗵!
一道炸雷将夜空照破,浩浩荡荡,惊心动魄,仿佛神兵天将在云端擂响战鼓!
李长安扶起笠沿,望向面前青瓦白墙的大院,顿住脚步。
横刀 第七章、剑雨
雨夜里,青衣少年站在一片瓦檐下,远远望着那雨中独行的蓑衣斗笠的身影,玩味道:“师姐,这小子倒还有点破釜沉舟的气势。”
“凡人总会做无意义的尝试,我给过他机会,他不珍惜,这就是他的命。”
青衣少女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判处死刑,她缓缓抽出长剑,那剑锋在黑暗中亮起剔透的青光,这柄剑与李长安的刀相比就像琉璃与瓦砾,仅从肉眼就可区分出高贵与低贱。
在她眼中,凡人与蝼蚁无异,那个少年在冷雨中披着铁甲般的蓑衣艰难独行,而一身青衣飘然而立滴雨不沾的她却可以轻易决定他的宿命,这就是修行人与凡人的差别,这差别比绵亘千万里的青牢山更难逾越。
她抬步走入雨中,她将去摧毁那个少年的意志,至于是否要留下他的性命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会考虑。修行人怎么会在乎凡人的性命,就像她这一步落下又怎会在意脚下会碾碎多少石砾或蚂蚁,这一步没有一丁一点儿的趾高气扬,却漠然而高高在上。
但这一步却悬在空中,久久未落下。她整个人维持着举步的姿势,纹丝不动,雨还在嘈杂地下着,她却好像成了一尊静止不动的石像。
这一步,她不敢再跨出丝毫。
“师姐?”青衣少年疑惑地喊了声。
下一刻,青衣少女收足后退,握剑的玉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一滴水珠从她云鬓中流下,不知是冷汗还是雨。
她低头怔怔望着自己的青衣下角,这片衣角方才随着她走路的动作露在雨中,被雨淋过后,已千疮百孔。
她又抬头望着夜色中的瓢泼大雨,此时,那每一滴雨珠,都是从九天之上降下的神剑,散发出让人眉心刺痛的杀意。
雨珠打在瓦檐上,落在地上,便会脆弱地四散飞溅,不会留下丝毫痕迹,但青衣少女知道这些雨珠并不似它表现出来的这么无害,此刻若她走入雨中,瞬间就会被它们在身上穿出万千孔洞。
这夜雨,已化作无边剑气。
她脸色白了白,举剑齐眉,对雨中一拱手,“敢问是哪位前辈?”
青衣少年也拔出长剑,如临大敌。
一道白衣身影在雨中负手而来,那在青衣少女眼中锐利如剑的雨滴在落到他身边时,便宛如春风中的柳絮那般温柔,轻飘飘地荡开,不会有一滴落到他身上。
“你是什么人!”青衣少年提剑喝问。
白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剑尖就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偏去,仿佛有意识般不愿面对这雨中的白衣人,青衣少年心头大诧,就算是剑道三境中的剑与心合之境也未曾听说能令敌剑自主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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