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衣山尽
正待再劝,就看到刘显驰骋大步走进来。
“显驰,你不在兵备道筹备钱粮回来做什么?”
“有要事禀告抚台。”刘显驰是个军官,可没有唐顺之的好脾气,瞪了赵知府一眼,道:“赵知府,请吧!”
巡抚是朝廷特派的钦差,三堂中排名第一,掌管一省军政,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唐顺之挂了个右佥都御使的头衔,所以被人称之为抚台。台,泛指中央机关。
至于在福建的胡宗显,挂的是尚书头衔,品级比唐顺之高,乃是高官官员。所以,被人喊这部堂。部,六部尚书;堂,指的是三堂中的总督或者巡抚。
听说是机密军务,赵知府这个地方官自然不好旁听,只得起身告辞,郁郁不乐而去。
等到他告辞而去,刘显驰,低声在唐顺之耳边道:“抚台,末将暂代兵备之职之后,发现府库看守有贪墨钱粮的嫌疑……”就把于重九一案大概地说了一遍。
唐顺之:“乱世当用重典,治军当镇之以力。于重九等人虽然贪墨的数量不多,也是军户所约定俗成的旧例,若是在太平年月当可一笑置之。你要在兵备道立威,区区几个小卒办了也就办了,何须禀告老夫?”
“抚台,这其中有个人犯姓周名楠,据他是淮安府安东生员,他……说库房里短少的药材是抚台的命令,都解送到你这里来了。”
唐顺之淡淡道:“未有此事,我身子虽然不妥,但军中尽有郎中下药,还用不着天二库的草药。咦,显驰,你究竟想说什么?”他发现刘显驰话中有未尽之意,好奇地问。
刘显驰:“那个周秀才说抚台身体不妥,说的情形和抚台完全一样,又说若不治,怕是要病入膏肓。看他模样,好象能治你的病。抚台你一肩挑着江南大局,若身子不好,我大明东南局面怕是就此糜烂到不可收拾。末将不敢大意,忙带他过来,要不,抚台叫他看看?”
是的,唐顺之最近一段时间常常口鼻流血,和人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股奇怪的臭味,一天到晚也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叫郎中看了许多次,人参、鹿茸一类的补药也吃了不少,却没有任何效果。
如果唐顺之真的病重不治,那就是明军的巨大损失。可想,到时候部队会乱成什么样子。至于围剿入侵的倭寇,也谈不上了。
没错,周楠说得对,唐公的身体状况乃是军队一等一个机密,确实不能对外人讲。
这也是先前周楠在兵备道说“此事情关系到军国大事,恕我不能细说,否则,只怕要耽误抗倭大事。”时,刘显驰二话不说,就带他来行辕的缘故。
作为带兵大将,刘显驰自然知道唐顺之若有个三长两短,对这场战事意味着什么。
“本巡抚也是年纪大了,故尔精力不济。人年纪一大,哪里会没有病痛。还用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指手画脚,真是笑话了。显驰,你也是个统帅千军万马的人,就这么被人哄住了,三岁小儿吗?”唐顺之淡淡地说,又一挥手:“把人带回去吧,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被他训斥,刘显驰面带羞愧,正要下去。突见唐顺之神色一凝,然后伸手捂了一下嘴。
等到手摊开,掌心竟是一枚掉落的牙齿。同时,他口中全是鲜血,竟遏制不住。
竟不住大叫:“抚台,你怎么了,快叫郎中,快叫郎中。”
刘显驰本是一个小军官,能够做到副总兵,乃是因为作战勇猛,被唐顺之一步一步提拔上来的。唐顺之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是他的父兄。心中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
闲臣风流 第一百一十八章 坏血
屋中的一幕周楠早看在眼中,听到耳里。
见唐顺之口突然掉了一颗牙,又满口是血,心中一阵狂喜:果然是坏血症,赌对了,我和老夏还有詹胖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前头说过,唐顺之乃是王阳明心学嫡系传人。心学门人是明朝政坛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掌握了这个学术门派,就是掌握了一大批行动力惊人的官员。而这个唐应德又是才华出众之人,若不是因为英年早逝,入阁是迟早的事。进入中央决策层后,也没有后来张居正什么事。
按照史料记载,唐顺之在抗倭前线指挥作战,积劳成疾,于嘉靖三十九年四月在南通离世。
现在是嘉靖三十九年三月,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唐巡抚就会去世。
至于唐顺之的死因,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不过,这人是明朝中期一个绕不过去的历史人物。周楠作为一个文科生,所谓文史不分家。平日里也喜欢泡历史论坛和网友掐架、打嘴炮。大家掐着掐着,倒掐成了老朋友,也增涨了许多知识。
历史论坛上有一个说不出是好是坏的风气,网友在讨论问题的时候喜欢抠细节。非要将一些历史事件中不起眼的小事无限引申,上升到无限的高度,最后得住结论:所谓的历史大事件,其实就是被折线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事件引发的。
比如,就有人提出明朝之亡是亡于甲申年间的一场大瘟疫。
类似的言论只能姑妄听之,也不要在意,但还是让人觉得有趣。
以前在讨论唐顺之这人的时候,周楠也知道自己的史学素养比不上那些历史大拿。要想和他们论战,就只能剑走偏锋。于是,他就提出唐顺之的死是死于坏血症。
据史料记载,唐顺之在凤阳巡抚任上勤于王事,尝乘舟率军击倭寇于海上。通常是两月不解甲,不下船。
古时候海船上的水手因为物资保障不充分,一下海,一海产和猪、羊肉为主。长期不食用蔬菜、水果,很多人都得了维生素c缺乏症,牙齿流血、口臭、皮肤角质化、精神萎靡不振、免疫力低下……最后病死船上。
这就是后世所说的坏血症。
中国的水手出海的时候,因为有引用绿茶,又会在船舱里发豆芽当菜吃,问题倒不严重。大航海时代的西方,因为没有喝茶的习惯,很多人都死于这种病。一艘七十来水手的大船从里斯本出发,到美洲,死得只剩几人的情况经常发生。没办法,只能就地招募水手补充。
大航海时代的死亡率之高,已经超出了现代人的想象。
中国水手很少得坏血症并不代表就没有人例外。
周楠也是怀疑唐顺之是因为得了此病而死,但也仅仅是猜测。
先前刘显驰一心要杀他们立威,生死关头,周楠也不顾不得那许多,决心赌一把。反正是病急乱投医,若自己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平白被人砍下脑袋?
见自己说出坏血症的症状,刘显驰面色大变,有马上带他去见唐顺之,周楠就知道自己已经猜中了九成。
却不想这个唐老头竟是个坳执之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有病,还叫刘显驰把周楠带回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纯粹就是讳疾忌医嘛,我既然来了,怎么肯就这么走。
周楠也不废话,就大步朝里面冲去,打算直接说明夏仪、詹通的身份。只要把情况说清楚,大家的命就算保住了,也不白来这一趟。
可刚冲进屋中,就看到唐顺之满口是血。
周楠心中一阵狂喜,果然是。
他自然不会等到军中郎中过来,如此也显示不出自己的手段。
当即,他就卷起一团宣纸塞进唐顺之的嘴里,喝道:“咬住,别说话。小问题,过得片刻血就会停。刘将军,快快快,快去弄些冰块来。”
唐顺之刚才和苏州知府说了半天话,已是精神萎靡,今天牙血出得分外多,心中不觉慌乱,顿时软倒在椅子上。
见他的情形如此可怕,刘显驰将周楠先前所说的“病入膏肓”的话信了十成。
巡抚行辕是什么的地方,马上就要到夏日,为了给唐顺之和一众官员减暑,兵丁们早就从河里打了冰,用棉被捆了放进地窖里。
刘显驰手忙脚乱地拿来冰块,这个时候唐顺之口中的血流得少些,再含上冰块,顿时就止住了。
再看唐顺之,前襟全是点的血迹,看起来甚是骇人。
不觉眼眶又红:“抚台,你老人家已经一把年纪,不能在过于操劳。这位小相公看起来好象精通歧黄之术的样子,今日他既然自告奋勇,不妨让他给你凭凭脉。”
唐顺之看了看衣服上的血,拂然不悦:“人老齿落譬如草木枯荣,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老夫只是精力不济,不用担心。”
刘显驰哽咽:“抚台,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了还说没病,难道要让属下给你跪下吗?”
真是一个拗老头,尤其是身份尊贵的拗老头更是不可理喻。强劝,根本就没办法说服他,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周楠就插嘴:“抚台根本就没病,确实是因为年老所至,根本就不用吃药。”
唐顺之将手中那枚牙齿扔在地上,哈哈笑道:“显驰,你看这位小哥也说了老夫没事的。”
“你……”刘显驰愤怒地回头看着周楠。
周楠忙给他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忍耐。
然后装出很气愤的样子:“没错,正如抚台刚才所说,人老齿落譬如草木枯荣,也不需担心。万物众人皆是平等,终有老的时候,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顺天应命,逍遥自在于天地间。抚台五十多岁的人了吧,就好象一颗参天老树,保养起身子来却不能像新生的树木大水大肥。以抚台的身份,军中郎中下药的时候估计都是人参、鹿茸一类的大补之药。老人火气旺健,再服大补大躁之物,如何经受得住?”
“所以,依我看来,抚台根本就没病,你现在这病是吃出来的。”
“哈哈,显驰,你听听,老夫没病,都是庸医害人。”唐顺之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哥说得有理。”
周楠又道:“抚台,你这病是吃出来的,要想好,也不必用药,只需在饮食上调理一阵子就能好得完全。”
唐顺之口头虽然不服输,可自己的身子自己却清楚,郑重地问:“怎么调理?”
周楠心道,其实要治坏血症也简单,不外是大量服用维生素c,多吃点蔬菜水果。可是,我如果将底牌全亮出来,以后还混个屁啊?
就道:“小生乃是安东生员周楠,曾在县衙担任礼房典吏一职。听问抚台在东南开牙建府,不远千里来投。愿随侍身边,辅佐应德公。”
先前他之所以提出为唐顺之治病,为的是保命。看现在的情形自己的脑袋是安稳了,那么,何不索性入唐巡抚幕中。有他罩着,夏仪也不敢捉自己进京。
辽东镇军马案牵涉到未来的储君还牵扯到边镇,别说自己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就算是朝堂大员,一不小心也要踩雷。
真到了京城,落到锦衣卫手中,卷进朝堂政争,鬼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目前只能以拖待变,拖得几年,等这事冷下去再说。
而且,唐顺之的行辕现在虽然设在江阴,那是为了就地指挥目前这场战役。按照朝廷的制度,他应该在扬州。也就是说过得一阵子,大伙儿还得回去。
扬州离淮安也不太远,乘船经大运河北上,两日就到,也能照顾到家里。
“你要辅佐本官?”唐顺之打量着周楠,微微一笑。
就连刘显驰也忍不住笑起来。
唐顺之是明朝少有的干才,又是儒学宗师级的人物。这次来江淮领军,许多不得意的已经绝了科举之望的士人纷纷来投,有的是想看能不能攀附上唐巡抚这棵大树,谋个一官半职,有的纯粹就是为了寻条生发的路子。
唐顺之是士林领袖,对于士子也也多优容,但凡有能读书识字者都良才而用安置在行辕各部使用。
来投的人当中有秀才有举人,也有不少连功名都没有的童生。若真有本事,早就去考进士做官了,也不用跑军营里来找门路。
所以,这些书生人也都自觉,在行辕中也就做些抄写、收发和钱粮统筹的差使。
至于高端的参谋人员,唐顺之自己就带有幕僚,还轮不到他们。
现在这个周楠一来就说要随侍在唐顺之身边,一个小小的秀才,还干过吏员,却要参与军国大事,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梁静茹吗?
就因为你能治这病,未免有挟持的意思。
两人虽然在笑,可心中却是大大地不快。
唐顺之和刘显驰的反应不出周楠的意料之内,他正色道:“应德公,小生周楠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吏员,不过也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曾去过辽东镇,对于军事也略知一二。方才小生在檐下听抚台和苏州知府谈及刚才一战,在下对于唐公用兵甚不以为然。若仗这么打下去,依小生看来,一旦拖延下去,就是旷日持久。不但不能彻底解决匪患,反让敌之声势进一步壮大。”
要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周楠也不跟唐顺之温良恭谦让,直指要害。
闲臣风流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双国士
唐顺之性格拗执,算是一个小小的缺陷。不过,他这人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什么样的人也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
往日有书生来投的时候,他处于礼貌都会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当然,说话的时间也不长,最多一柱香,有的甚至只两句话就叫人带出去安置。
书生要想在这个段的时间中打动唐顺之,使他高看自己一眼,必须语不惊人誓不休。或危言耸听,或装出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气,或插科打诨哗众取宠。
周楠这话属于危言耸听,套路很老,都审美疲劳了。
唐顺之自然有一套应对的程序,就随口道:“你说本抚用兵有不妥当的地方?”
按照程序周楠还有一句话的机会,接下来,唐顺之准备把他安置在行辕里中郎中。
周楠见他兴趣缺缺的样子,加快了语速,道:“抚台这次出兵苏州府不外是打通水路,取苏州一府人力财力自用。可惜倭寇多善舟楫的亡命之徒,在水上来去如风。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根本不给唐公沙场对垒的机会。朝廷屡屡用兵,耗费巨大,战果寥寥不说,也毫无意义。这大概就是抚台退兵回行辕的缘故。”
“是的,小生是没有行伍经历,对于军事也略知一二。小生以前成在县衙承发房做典吏,经手过钱粮运筹。在我看来,这打仗就跟做买卖一样,总得有赚才能干。出兵苏州明摆着是赔本买卖,自然做不得。”
唐顺之皱起了眉头,周楠这话倒还真是说进他心坎里去了。
没错,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打的就是后勤,需要大笔的军费。
可朝廷拨下的军饷经过层层克扣根本就没剩多少,他之所以出兵苏州,打通水道运输线,就是想取苏州的资源自用。这个计划他筹措了许久,将行辕搬到江阴,又准备了大量物资。
可苏州一战,根本就杀不了几个倭寇,最后只得无奈退兵。等朝廷大军一走,倭寇又钻了出来继续在河上耀武扬威。最后计算一下耗费和到手的敌人头颅,这个本赔大了。
“说得好,打仗就是做生意,赔本生意不能做。每次都必须赚,我们赚得一分,敌人的力量就衰弱一分。”唐顺之笑了笑,看着刘显驰:“显驰,你昨日不说是还替苏州知府说项,让我继续用兵,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刘显驰大觉心服:“道理不说不明白,末将受教了。”又看了看周楠,点点头:“周秀才倒是个知兵的人,是个人才。抚台他既然有意报效,不妨留下。若抚台不用,可给末将使用。”
唐顺之哈哈笑道:“你这人总喊人手不足,现在打主意打到老夫这里来了?好好好,就给你使。让周楠留下治疗老夫疾病的药方,到你们挂兵备道挂一个职,等有了事功,再奏报朝廷正式任命。”
刘显驰不好意思地说:“末将不敢,抚台身子要紧,谨遵应德公之命。”
所谓事功就是官员的政绩,唐顺之这话已经传达出一个消息,将来周楠若有功,可给他一个官职。
估计这官大约是从七品以下,不入流。可官和吏之间的鸿沟却是如此之大,寻常人要想一步跨过去何等艰难,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第一步。
周楠早就绝了科举之路,虽说然他口头常说做不做官不要紧,只要“小丈夫手头有钱就可以了,也不失为完美人生。”但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听到唐顺之许诺,心中顿时一阵狂喜,也明白,唐巡抚这个心意一是酬谢自己的治疗败血症的恩情,二是觉得他确实也是个能做事的人。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需要事功。
等到治好了唐顺之,再到刘显驰麾下效力,自己好象也干不成什么事。首先,打仗他不会,也不想到血雨腥风的战场上去送死。其次,如果留在兵备道,估计也是成天案牍文书被人家当会计使,熬成近视眼,最后混一个九品、八品官了事。
要想再进一步,进入朝廷命官的行列根本就没有可能。
要想当官,当大官,得有事功,得成天呆在唐顺之这种一方大员身边进入这场战争的核心决策层才行。军功,只有军功才是升官的捷径。
明朝文贵武,在刘显驰这种军官身边能有什么前途?周楠自然不愿意,也知道今天这个天大机会稍纵即流逝,必须牢牢把握住。错过了,将悔恨终生。
当即,周楠道:“刘将军,小生这次来投,志在报效国家,愿随应德亲临一线,恕在下不能去兵备道。”
这分明是嫌自己官小,用不起他这个大才,刘显驰脸色有点难看,只是当着唐巡抚的面不好发作。
周楠又高声道:“我有一策要献与抚台,若唐公用我之策,当一举荡平苏、松、常、扬匪患。”
这话说得太狂妄了,令人发指,刘显驰再也忍不住了,铁青这脸喝道:“好个不晓事的书生,不外是仗着有几分才情,出此大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这样的大才子本将可不敢用,快快留下药方退下去到兵备道领了盘缠回家去吧!”
“哈哈,哈哈!”周楠突然放声大笑:“刘将军不想听我把话说完吗?”
刘显驰两眼冒火:“看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周楠大步走到挂在墙壁上的舆图上面,将手在上面指指点点:“倭寇来历想必抚台和刘将军都知道,乃是极东处的扶桑国的亡命之徒。人数却不多,在其中只占一两成,其余都是盘踞海岛的盗贼。唐公要打通苏州水道,想的是取一府的钱粮为军用。至于那倭贼,也贪一府之财货,这才源源不断从海上泛舟而来。”
“抚台和刘将军都是知军之人,自然懂得打仗需要钱粮。两军对垒,要想大获全胜,首先就要断敌粮道。贼军若是没有后勤补给,不用我们去打,自己先乱了。”
“倭寇以海为路,补给线位于茫茫大海上,确实无迹可寻。不过,却不是断不掉。”
“小生听人说抚台以前和倭寇战于海上,常常在船上一住三月。自然知道,要想保障粮路,单靠大船直接运输,时日漫长不说,路上耗费也是巨大。因此,多以海上岛、礁、沙为据点,建船坞,立府库,一程程接力。倭寇从海上来,大海上的岛礁沙也就那么几处,如此看来,倭寇的补给线很轻易就能画出来了。咱们把这条线画出来,把这些岛礁一个一个占了,倭寇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自然溃散。”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果然好法子好法子啊!”刘显驰耸然动容,满面震撼。
周楠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明朝一直实行的是闭关锁国的政策,片扳不得下海。如此,对于越海而来的敌人也是措手无策。我这个战法就是借鉴了第二次大战太平洋战争的蛙跳战术。
见成功地震撼住刘显驰,他心中得意,索性拿起唐顺之的毛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从靖江到崇明岛,然后再到黄海的长沙、北沙,最后深入到大洋深处,在一片沙州处停下来:“这里是三片沙,是三个挨在一起的小岛,正好位大海中心,是扶桑到南直隶中段。按照海船行船速度计算,倭寇从扶桑而来,到这里船中饮水刚好用尽,需要在这里补充。如果小生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倭寇的大本营所在。我军不妨乘倭寇还在苏州,直接抄了他的老巢,断其后路。”
“丝!”刘显驰大抽了一口冷气,略一想,又大叫:“妙啊,妙啊,抚台,我看这事值得一搏。周楠,真无双国士也!抚台,干吧,末将愿为前军。如果不能拿下三沙,你砍了我的脑袋。不不不,我自己跳海。如果不幸殉国,还望抚台照拂末将家中妻儿。我没有儿子袭职,就三个女儿尚未出阁,还请抚台给她们寻个好人家嫁了,要找老实人。”
大约是太激动,他有点语无伦次了。
“这个方略好啊!”唐顺之一脸的惊讶:“倒是值得一试。”
他郑重地看着舆图:“是得打上这么一仗,不然,我至匪退,我走匪来,终究不是了局。显驰,你要做这个前锋也可以。虽说为国效力马革裹尸而还是我等为官者为人臣的本分。不过,却不能轻易言死,也不要说晦气话儿。”
说罢,唐顺之正色地端详周楠,眼睛里有闪闪亮光,就好象是在看一块宝贝。
周楠有点得意洋洋了,作揖道:“抚台谬赞了,小生也是大胆进言,狂悖无礼,恕罪恕罪。”
心中又想:这不废话吗,这个军事计划就出自你手,我只是照搬而以,事实证明这一战乃是空前大捷,能不是好计策吗?
在真实的历史上,就在下月,唐顺之率主力前往倭寇停泊在孤悬大洋中的三片沙,于海上发动进攻,大获全胜,消灭倭寇一千二百多人,击沉其兵船十三艘,缴获无数战利品。这是当年在海上御寇少有的一次大捷。
他一揖到地:“愿追随应德公,为军之前瞻,不破楼兰誓不还。”
刘显驰大叫:“好,想不到周楠你一芥书生也有此豪气,咱们就走上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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