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衣山尽
周楠谢了一声。
他坐了两个时辰马车,这时代的车辆没有弹簧钢,没有橡胶轮胎,减震系统一塌糊涂,颠簸了半天,屁股都快被颠开花了。再不肯坐回车上去受了那苦,现在距离荀家也不过二三里地。索性叫马车一边歇着,等下在庄园门口等,一个人安步以当走,举步朝那边走去。
走了一气,总算到了荀家庄园门口,身子活动开来,顿觉神清气爽。
走到庄子路口,顿时热闹起来。只见好多人,有马车,有牛车,又有轿子。
庄口有一座小石桥,乃是必由之路。道路突然变窄,这么多车马挤在那里,顿时走不通了。一时间人车争道,轿夫马车夫互相叫骂,喧嚣声响成一片,好象是在赶大集。
“这么热闹……”周楠想了想,荀举人去世已经有些日子,棺木应该已经运回家来,今日难道是荀家设灵堂接受亲朋好友吊唁的日子?
又定睛看去,却见有好几个荀家家丁正在桥边疏导车马和人流,这几人头上都缠着麻布,腰上系着竹麻,竟戴着重孝,果然如此。
实在太挤,周楠可不想被车撞着。这时代可没有第三责任人保险,真出了车祸,也没保险公司赔钱。荀举人毕竟是有功名的举子老爷,结交的不是豪门子弟读书种子,就是士绅官僚,大家都在场面上走动,难道还叫人家付汤药?自己这个九品知事,在淮安城里也算不得什么。
于是,周楠就立在桥边,准备等这一波车流过去才去拜见荀家遗孀。
车祸还是发生,只听得砰一声,一个老汉就被一辆马车的车辕撞到背心,直接跌到河里去。好在今天淮安旱得厉害,小河里干得露出河床中的鹅卵石。老头一落下去,脑袋撞在石头上,顿时血流满面。
顿时,桥上就乱成一团,纷纷喊:“糟糕,跌伤人了!”
立即就有两个荀家家丁冲下去,将手中的棍子使劲朝老头身上抽去,一边打一边骂:“不开眼的东西,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桥上是什么人,也敢来挤?”
那老头发出阵阵惨叫:“我我我……是夫人有急事吩咐下来,说是迟到就打断我的腿,真不是我故意冲撞老爷们啊,饶命,饶命啊!”
“哟喝,还抬出夫人来骗老子?你就算有急事,这河里又没水,从河里过去不行吗?你当你是什么人,也配从桥上走。你要抬出夫人来,好好好,等下咱们就到夫人那里禀告此事。”
一听家丁说要要去禀告夫人,老头脸色大变,显然是对荀举人的大妻畏之如虎,连声哀叫道:“饶命啊,饶命啊,不要禀告夫人啊!”
“现在知道后悔了,嘿嘿,不开眼的东西,今天非卸掉你一条腿不可,也叫你这老不死的长长记性,知道咱们荀家的规矩。”
见这老头满面都是殷红鲜血,家丁又是如此凶残,周楠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也不是个善良的人,尤其是穿越到这丛林法则的古代世界,更是手狠。可他做人做事,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奉还。
在不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欺男霸女这种龌龊事情还是不屑为之的。
就大喝一声:“住手,干什么?”
一个家丁斜视周楠:“你又是何人,咱们荀家的事情与你何干?”
周楠皱了一下眉头:“某乃淮安府理刑厅知事,你们欺压良善,本官见着了,却不能不管。”
两个家丁却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知事,又算得了什么,吓唬谁呀!咱们荀家什么样的官没见过,还轮不到你抖威风。”
“好个刁民,竟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周楠大怒,正要耍官威,两个家丁已经收起棍子走了,给他来了个置之不理。
好个狂悖小人,周楠气愤难平,正寻思着该如何整治着两个混蛋。那被打的老头就走过来,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多谢老爷,若非老爷说话,小老儿这条腿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头上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甚是可怜。
周楠心中怜悯,将他扶起,道:“老丈,我是府衙里的,和荀举人有旧。荀家乃是书香门第,必不会容恶奴祸害乡里。等下我见了夫人,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老头苦涩地摇头:“多谢老爷好意,若大老爷真的可怜小民,还请休要在夫人面前提起此事情。否则,小老儿日子更不好过。被家丁打一顿不过是皮肉之苦,若是触怒了夫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去年庄子里就有一人不小心喂死了夫人养的猫,被打了一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屎尿都要人接,估计这辈子是起不来了。”
周楠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真没想到荀举人的老婆如此凶残,一言不合就把人打成瘫痪。这不就是传说中旧社会的土豪劣绅吗?
“荀举人乃是正人君子,为人宽厚。我听人说,荀家祖上郡望颖川荀氏,乃是荀子后人。书香门第,门风自然极好,怎么会鱼肉乡里?”
是啊,据周楠和荀举人接触,此人乃是谦谦君子,为人也温和,怎么家里人如此凶暴,他是怎么教育妻子儿女的?
老头叹息一声:“荀老爷本是好的,可他已经十多年没回来了,家中的事情也一概不管。”
这老头又说了半天,周楠才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这个荀举人确实是个好人,却书生意气,又不通时务。少年时在科举场上屡屡碰壁,不甚得意,功名只止于秀才。
荀家是有钱,可不能拿到举人功名,对于荀子后人而言,确实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在十八岁那年,荀举人时来运转,总算乡试折桂。事情是这样,这一年,荀举人迎娶了一个姓丁的河南女子,此女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其父和荀家老太爷是同窗,两家倒是门当户对。
丁家人能读书,子弟多在外做官,官职还不小。
有了妻子家这个背景,荀举人总算顺利地变成举子老爷,算是能够维持家声不堕。
可惜,丁家的权势大约也只能勉强影响到省一级,再往上就不行了。
荀举人诗酒风流惯了,八股文章只算是勉强,死活也中不了进士,搞得甚是抑郁。
丁家背景不错,丁夫人又是个嫉妒凶悍之人,荀举人的小妾和妾生子女在府中颇受欺凌。就连荀举人,也经常被妻子骂得狗血淋头。
荀举人畏惧妻子,加上夫妻关系也差,就借口在外游学,十多年不归家。后来投到唐顺之幕中,未必没有通过获取军功入仕,重振夫纲的念头。
“看来这个丁夫人不是个好人,若她知道亡夫留下遗嘱要分一小半家产给妾生女,也不知道要恼怒成什么样子。”周楠心中想:“这荀家人实在可恶,竟然连我这个理刑厅的知事也不放在眼里,这次荀家家产缩水,真是大快人心。”
他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决心替荀小姐撑腰,狠狠地报复荀家一次。
闲臣风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六小姐
“兄长,此人是谁?”
此刻,在荀家后院的精舍中,一个身戴重孝的五十来岁的妇人拿着一本名刺问。
此妇人生得银盆大脸,身材中等,面上带着一种居移气养移体的富贵人家女眷的威严。不过,她那双眼睛里却带着莫名的凶横之色,却是破坏了个人整体形象。
屋中还有两个男子,一人大约三十出头,面容苍白,显然是酒色过度精力不济,他也披麻戴孝,显然是荀举人的直系统亲属。
另外一个也是五十来岁的老人则相貌堂堂,面色红润,身上只穿着一件道袍。
他接过帖子一看,道:“是河工的一个杂流官,从八品。”
妇人有些恼了:“他这次登门吊唁我家老爷,怎么只随了二十两的心意?兄长,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没错,这人就是荀举人的大妻丁氏,另外两人,三十来岁的是丁夫人的儿子,得了秀才功名,世人都唤着荀举人,道袍老人则是丁夫人的兄长。
道袍老人一笑:“妹子你也休要气恼,河工那边可同我没有什么关系,此人和我也就是认识,彼此也没有什么交道,他能来也是一份心意,不必在意。”
“恩。”妇人又拿起一本帖子,眼睛顿时一亮:“此人又是谁,这礼是不是太重了?”
这人在帖子上附了一个礼单,倒也丰盛,起码价值三百两。
老人拿起帖子看了看,回答说:“大河卫下面一个千户所的千户,他儿子进学的时候我说过话,这次应该是借这个机会酬谢,可收下。”
在三人身前的案上还放了几十本拜贴名刺,都是府中的官吏名流乡绅。
荀举人殉国,荀家新丧,都过来吊唁。
按照本地风俗,婚丧嫁娶亲友都要随礼,待到人家有事,你要加上一两成还礼。
丁夫人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外间的事情也不清楚,就一边看名刺,一边问自家兄长对方的姓名来历,这礼当不当收。
她嗜财如命,别人送钱来,只恨其少,不怨其多,自然是要通通收下的。
“这人是谁,府衙理刑厅知事周楠,没听说过,和咱们家也没有交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道袍老者接过妹妹递来的帖子,想了想,然后道:“想起来了,此人说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乃是安东县生员。十年前沾上一桩命案被发配辽东。刑满回乡,进县衙做了个吏员。后来洗脱了身上的冤屈,恢复功名。可前程已然尽毁,后来进府衙做了个九品知事。这个周楠虽然官位卑微,可诗词却是了得,如今在士林中也有些名声,城中到处都在传唱他的诗词。这人荒唐胡闹,好酒贪花,世人都知道他自伤身世,故尔放纵。”
说着,他大概将周楠的事迹说了一遍。
周楠来府城不过几日,大约是所做的事实在太精彩,场面上走动的人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当听到周楠嫖故友寡妻,并纳为小妾,又和许多女子夹缠不清,刚到淮安上任没两天就和一个民女在衙门里行苟且之事,丁夫人母子都抽了一口冷气:这不就是只辣鸡吗,真?禽兽也!
丁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声:“真是斯文败类,士林之耻。这位周大人走衙门里公然与妇人苟且,他不要名声了吗,这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道袍老者:“他一个杂流,这辈子也就这前程,难不成还想升官?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别人也不好说什么?闹大了,最多年考岁察的时候评他一个品性卑劣,报吏部免职了事。”
荀秀才:“他算什么士林中人?”
丁夫人最后鄙夷地哼了一声:“原来是个九品杂流,芥子般的小人物,一个品行不端不知礼数的东西,叫人随意应付两句,打发了事。”
她的心思道袍老者自然明白,这个周楠今日登门吊唁,名刺上也没有随礼,引得妹子心中不喜,就道:“不然,来者都是客,不可得罪。”
既然兄长这么说了,丁夫人心中虽然不快,却不好反驳,只呵斥儿子:“你这小畜生不也是同样好酒贪花,整日只知道狂嫖乱酒,真是丢了咱们老荀家的脸。”
荀大公子荀秀才被丁夫人娇生惯养了一辈子,听到母亲呵斥,心中不满,正要发作,一个婆子走进来,磕了一个头:“见过丁大老爷,见过夫人、大公子,六小姐她……”
荀秀才问:“她怎么了?”
婆子回答:“今天是老爷出殡的日子,六小姐在院子里哭了一上午,说是要替老爷披麻戴孝,送老爷最后一程。夫人不答应,就要死要活的。”
六小姐就是荀举人信上所说的妾生女,她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和姐姐。这年头婴儿死亡率高,到现在就只剩下荀秀才和她两个。
丁夫人大怒,猛一拍桌子:“她还要死要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奴婢子生的野种,还真当自己是主人家了。想干什么,当着所有亲朋故旧的面想要为她六小姐的身份正名吗,想得倒美,咱们荀家可从来没有认过这么个女儿,真是个卑鄙的小贱人!”
“她要当这个六小姐,是不是还想将来嫁人的时候好敲我们家一大笔嫁妆,做她娘的清秋大梦!你去告诉那个小贱人,就说,叫她老实呆在屋里,等到三年服丧期满,我会给她说一门好亲事的。嘿嘿,对了,马管家不是有个侄子在《醉花楼》跑堂吗。我看那孩子挺机灵的,乃是良配。”说到这里,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道袍老者吃了一惊,《醉花楼》是什么地方,城中有名的青楼。马管家的侄子在里面估计是当茶壶的,忙摇头:“不妥,毕竟是妹夫的骨血,这么做,岂不是叫别人笑话你们荀家。”
荀秀才不满:“舅父,我看这么处置不错。那小贱人就是个淫贱柴儿,配给龟公正好。”
道袍老者,面色一整:“胡闹,荀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如何能够做出这种事来。妹子,我外甥好歹也是个有秀才功名的,将来若是中了举,可是要做官的。就算中不了,也可以给他在府衙里谋个杂流官职。若是坏了名声,还如何做官。听我劝,还是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为好,大家颜面上也过得去。”
兄长是家里的主心骨,他既然这么说,丁夫人只得道:“兄长说得是,妹妹明白。”心中却发狠,小贱人想嫁,可以。富贵人家,书香门第就罢了,得配个粗鲁不文的农夫方消我心头之恨。
不过,把小贱人远嫁赶出家门还需等三年,真叫人气恼。
她就对那婆子一挥手:“下去吧。”然后又对道袍老者道:“兄长,客人们都到齐了,咱们出去回礼。”
闲臣风流 第一百三十六章 社会黑
不愧是荀子的后人,周楠进得庄里,只见得眼前都是雕梁画栋,大厅堂中到处都挂有牌匾。仔细看牌匾上的文字,不是进士及第就是蟾宫折桂。
按照这个年代读书人的规矩,只要你得了功名,家里人就会刻个匾高挂堂上,以示荣耀。
数了数,近百年以来,荀家出了三个进士。
不过,荀家到荀举人曾祖父那一辈,运势就转了,连续两代人都是白丁。到荀举人才勉强过了乡试一关。他儿子荀大公子虽然是个秀才,估计前程也止于此。
周楠又看了看大厅堂里的宾客,却见都是有功名的乡绅名士,还有五六个穿着官袍的官员,都是六七品命官。
他回想起先前前来吊唁的浩荡车马,心中奇怪,荀家家境豪富,可没有人才,估计未来几十年也出不了什么人物。荀举人这一死,家中能够支撑门户的人都没有。这些官绅还如此热情过来哀悼,却是奇怪。
人走茶凉乃是人心常态,大明朝官场可没有照顾烈士家属的传统。
大厅堂里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前面摆了香案。
想起荀举人以前在唐顺之幕中和自己是老乡,也说得上话,周楠心中有些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就看到主人家走了进来。
一个五十出头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老妇披一身重孝,出来对众人微微一福,道:“恕报不周,荀府新丧。先夫为国捐躯,劳烦各位大人和亲朋前来吊唁,未亡人荀丁氏感激不尽,携子给大家施礼了。”
众人纷纷向前给荀举人的亡灵拱拱手,又上了三柱香,然后被荀家下人引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茶。
上香吊唁也要论资排位,过得很长一阵才轮到周楠。
他便上前给荀举人的灵位鞠了三记躬,旁边,丁夫人和荀秀才还了一礼。
上完香,周楠才自我介绍:“夫人,大公子节哀顺便,在下府衙理刑厅知事周楠,和荀举人有过多面之缘。故友罹世,不胜哀痛。”
听说是周楠,厅堂里有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欲要将这个传说中的诗词圣手色中饿虎端详清楚。
丁夫人恼周楠不随礼,冷淡地说:“多谢周大人过来祭奠先夫,且在一边吃茶。”就要把他给打发到一边。
这话却引得周楠心中一阵不快。
原来,在古代“大人”这个称谓可不是乱喊的,那是上级对下级的称。若是弄反了,却是大大地不敬。比如熊推官可以喊周楠“周大人。”而周楠在喊他的时候,则要冠上官衔叫“熊理刑”或者直接“大老爷。”
如果喊“熊大人”相当于后世喊“小熊同志”你就等着被丈夫去世的时候他就在身边,这次来又说要见荀六姐,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就喝道:“我是她母亲,我女儿尚未出阁,不方便抛头露面,有话但同我讲。”
反正她铁了心就是不让周楠见到荀六姐。
这话也对,荀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家中的小姐如何能够轻易让人看到,那不是笑话吗?
周楠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唐突,就冷冷笑道:“当初荀举人临去世之前留了一份遗书,交代身后事。”
“什么,先夫还留有遗书,快给我!”丁夫人大惊,也顾不得体面,叫了一声,就朝周楠伸出手去。
周楠摇头:“嫂夫人,抱歉,荀兄去世的时候叮嘱下官一定要亲手交给荀六姐。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既然六小姐不方便出来和大家面前,那就请几位大人代为开启,做个见证。”
说着,就将目光落到左手几个身着红色官袍的的官员身上。
分割荀家家产一事直接关系到丁夫人的切身利益,若是将信交给她,怕就怕这个妇人一拿到信之后就翻脸不认,自己还真拿她没个奈何。
如何将信交给来吊唁的官员,那就是直接走法律程序。
周楠问:“敢问各位大人中谁负责淮安民政,与我理刑厅一道观看荀举人的遗书?”
大家已经隐约感觉到荀举人这封信必然涉及到了家业,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都不着声。
一时间,灵堂中寂静无声。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道袍老者走了上来,温和地对周楠道:“老夫山阳知县丁启光,周大人,请开启信件,与本官共览。”
周楠一楞:“你是山阳知县?”
老者微微一笑:“难道还有冒充的?”
其他几个官员一脸的精彩,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同时点头:“周知事,正是山阳的亲民官。”
周楠之前也听说过丁启光的名字,山阳因为是附郭县,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在淮安府官场上,这个知县就好象是隐形一样。
就将信从怀里掏出来,展开来。
丁夫人和荀秀才也围上来,定睛端详。他们母子二人是死者直系亲属,他们要看遗书,既然丁知县没有反对,周楠也没有道理赶他们走。
这一看,丁夫人顿时流下眼泪来:“是,正是亡夫的亲笔。”
荀秀才也哭道:“见信如面,正是先父遗墨。”
荀举人离家到处游荡已经十年未归,加上他又怨丁夫人娥眉善嫉,仗着娘家的势目中无人,使得别人都笑话他夫纲不振,夫妻感情已经成路人。
听到他的死讯见到棺木之后,这对母子也就是当着外人的面干哭上几声。此刻,见到信上大笔财产被分割,心中又气有急,这哭声也显得分外伤悲。
周楠一直在留心观察这对母子,却见丁夫人气急败坏,眼睛里又闪烁着对自己这个信使赤裸裸的仇恨,心中自然是分外痛快。哈哈,知道得罪我周大人的下场了吧,爽,我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最喜欢看到你把我恨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了。
周楠:“丁知县,荀举人对后事已经有交代,还请县尊当着众宾客的面宣读此信,了切荀兄身后未了事,告慰他在天之灵。”
“应当的。”丁知县点点头,突然对周楠道:“周知事为亡友送信,千里奔波,乃古人侠者之风,本县心中敬佩,荀家上下也感念你的恩情。对了,听说子木与郝庙祝有旧,欲要使郝家落籍山阳。朝廷早有旨意,让地方官员妥善安置流民,本官也知道民生之艰难,可让将路引文凭备齐了来县衙户房办理,也感念君父和朝廷的恩泽。”
周楠有点迷糊,这丁启光怎么这么热心要帮郝庙祝落籍山阳,那姓郝的跟我又有屁关系。对了,定然是我名声在外,世人都道我和郝家娘子有私。
众口铄金,积骨销毁,这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不对,丁启光要卖我这个人情意欲何为,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丁知县说完话,扬了扬手中的信,朗声对众宾客道:“本官妹夫的遗书上说,他自知伤重不治,这次能为国捐躯,虽百死无悔。惟独不放心的是家中妻儿,望妻子善待儿女,督促子弟读书上进……”
反正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这些可没有写在荀举人信上,都是丁知县胡编。
周楠心中疑惑,继尔大惊。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丁夫人流泪接着说道:“先夫说他尤其放心女儿六姐。家中产业悉数交给妾身和长子打理。又感念周知事的千里送信,久仰周子木文才风流乃是我府一等一的人物,欲将六姐终身托付给他,以为……妾室。
最后,她又抹了一下眼泪,对丁知县道:“兄长,家夫罹世,我心中直如一团乱麻,家中大小事务都稀疏托付给兄长。”
丁知县一脸骇然地看着丁夫人,须臾才长叹一声,摆首无语。
“啊!”周楠瞠目结舌,心中只有个念头:好黑,不怕黑瑟会,就怕社会黑!
灵堂中万籁俱寂,只一团团香烟袅袅升起,几片纸灰因风飞舞。
闲臣风流 第一百三十七章 骨骼精奇
周楠万万没想到这个丁知县竟然是荀举人的大舅子,这封信落到他手里,还能抢回来?
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竟然忘记了在送信之前调查清楚荀家的家世背景,这才着了人家的道儿。
不过,他只是一个送信的,来之前也没想过要拿这封信做什么文章。刚才也不过是在庄外受了荀家家奴的气,才决定找回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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