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982

    天还没有放亮，空气还有些微冷，呼吸间，能清晰的看到白气。

    在段云家的楼下，曹东早就骑着侉子等在楼下，远远的就看到他嘴里叼着的香烟忽明忽暗。

    “哥！”看到段云西装革履，拎着箱子走来后，曹东扔下了手中的烟屁，一脸羡慕的说道：“哥，你这打扮挺时髦啊。”

    “羡慕么”段云一屁股坐进挎斗后，将行李箱放在了身上。

    “羡慕！”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把摊子给我盯好了，等我回头给你带点洋货。”段云笑着说道。

    “哥你放心，我保证这段时间不会让生意出岔子的！”曹东信誓旦旦的说了一句，接着嘿嘿一笑，说道：“哥，你走的这段日子，我们兄弟都会帮你盯着呢，又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敢趁你不在对嫂子下手的话，我们打断他的腿！”

    如今作坊的这些青工都知道段云和程清妍关系非常好，所以就认定两人已经开始搞对象了，将来肯定也会走到一起的，毕竟段云有钱，程清妍是厂花，这是标准的‘郎财女貌’!

    “你快拉倒吧！”段云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随即说道：“开车”！

    “哎！”

    曹东应了一声，随即猛的一脚踩着油门后，迅速离开了小区。

    半个小时后，曹东将段云送到了大兴火车站。

    来到火车站门口后，段云将箱子放在脚边，点燃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烟抽到半截的时候，段云就看到瑞阳和一厂总工以及另外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这次出国谈判的一行五个人，都是清一色的藏青西装，清一色的国旗颜色领带，皮鞋擦拭的锃亮，显得派头十足，站在满是蓝灰色中山装的人群中，显得分外亮眼。

    提前半小时检票，上了火车后，段云一行坐在了位于车厢前面的硬卧车厢。

    八十年代的绿皮车行驶的很慢，但却正好给了瑞阳等人研究改变采购方案的充裕时间。

    早上餐车吃过饭后，段云这次和瑞阳一厂的总工王伟围坐在了一张餐桌上，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则回到卧铺车厢看行李了。

    瑞阳直接拿出了段云之前写的那份技术报告，开始按照上面列出的设备数据，开始逐个和王强段云商量起来。

    段云其实并不想抢王强的风头，毕竟他是一厂的总工，技术就是他的饭碗，而且被段云这个小技术员抓住话语权，对他来说是很面子的事情。

    但王强之前一直都没看过多少这次引进设备的图纸，毕竟之前大部分图纸都没有翻译过来，所以即便他想说，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而这就等于将话语权强行交给了段云。

    段云开始挨个将表格上对照的关键设备图纸拿出来，然后和一厂的现有设备做了个对照，详细的谈了一些引进设备对生产效率和质量的提升幅度。

    谈到一厂的现有设备的时候，王强总算是有插话的机会了，但他的口才和表达能力差段云一大截，往往他半天讲不清楚的一件事，段云一句话就能让瑞阳听明白。

    结果三个人的交流变成了段云和瑞阳一对一的讨论，王强这个堂堂的总工则彻底沦为了配角。

    这年头的绿皮火车速度着实有点慢，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七点，才最终到达了北京站，走出站台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轻工部拿着牌子负责接站的人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穿着西装的五个人。

    坐上上海牌轿车，几人被接到了招待所，吃过晚饭后，段云瑞阳和王强三人又开始讨论起图纸来。

    不过晚上段云话说的很少，这也终于让王强有了能说上话的机会，堂堂一个大厂的总工居然在涉及本厂引进设备的方案中说不上多少话，这如果让外人得知的话，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但总的来说，段云对王强还是比较尊重的，有时候还故意引出他比较擅长的话题，比如国产相关设备替代，这方面往前对国内设备厂家还是相当了解的，他提出的替代设备也被瑞阳一一采纳。

    三个人在招待所房间交流了一个晚上，最终完成新的引进方案。

    第二天上午，由于段云是第一次出国，所以部里还派人对他进行了一上午短暂外事纪律培训。

    下午三天，段云一行来到了首都机场，经过一个小时的候机等待后，登上了前往柏林的航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出国谈判
    八十年代的民航服务让段云感觉新鲜。

    这年头的民航不光是可以免费喝茅台，还免费送香烟，香烟是印有aa标志的5支装中华香烟。

    客机中能抽烟这让段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瑞祥和王强显然已经是‘过来人’了，一人叼着一根香烟惬意的抽了起来。

    而且段云还得知，飞机上可以携带火柴，打火机甚至油瓶！机场入口处只是标明一些禁止携带上机的标识牌，没有严格的检查，也没有任何x光机之类的安检设备。

    中国和柏林的时差是六个小时，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段云一行终于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柏林这个季节的天气和国内北方相差不大，只是要更冷一点，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北方人而言，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没有太多调整时差的时间，段云等人就开始了谈判。

    议程，会场，都是中国技术进出口公司安排。

    中国技术进出口总公司，简称中技公司，英文缩写nti，成立于1952年，改革开放后，中技公司共为国家引进367个项目，其中有大型化肥设备、大型化纤设备、石油化工装置、数据处理设备、发电设备、采煤机组、制氧设备等。

    早期国内引进的大部分国外设备和技术，都是通过这家公司运作的。

    段云跟着瑞阳等人走进谈判的高级会场，对着头顶华美璀璨的枝形吊灯和脚底比他的床垫还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目光有些发呆，重生在国内一段时间后，对这种极具反差的奢华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办公桌上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的设备图纸资料，注定这不是一次轻松的谈判。

    虽然只是个翻译，但段云之前的表现，已经让他成为了这次谈判的重要角色。

    段云瑞阳一行五人坐在谈判桌前身板挺的笔直，虽然这是在谈生意，但瑞阳还是要考虑一下形象和国际影响，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和段云几人谈到要‘友谊第一’的宗旨，千万不能把脸丢在国外。

    其实在段云看来，瑞阳等人口口声声说的什么国家形象友谊第一之类的东西，就是一种国人潜意识的自卑，段云认为，生意就是生意，对方也是看钱供货，谁都不必感觉亏欠谁的。

    谈判一开始，段云就拿着图纸一张一张的和对方交谈，虽然最终拍板的权利在瑞阳的手中，但段云总是可以提出左右瑞阳做出决定的关键建议。

    第一天的谈判中，一厂总工王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彻底沦为了配角，基本上就是段云在和瑞阳两人商量，瑞阳对段云的依赖也是越来越大，毕竟几个人中，段云是最了解这套生产线设备的。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段云已经彻底主导了这次谈判，他的思路敏捷，英语和技术水平也高，以至于有些时候在讨论一些设备的技术细节时，对方厂家的技术人员也对段云的技术水平啧啧称奇，甚至还聊起了一些无关这次设备引进的技术话题。

    总的来说，和德国人打交道还是比较轻松的，德国人说话做生意基本上不拐弯抹角，喜欢直来直去，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段云也不许去过多的揣摩对方的真实底线和心思，所以谈判的进度还是挺快的。

    第三天上午，整个谈判终于结束了，外方开了一瓶香槟，双方举杯庆祝。

    此刻的瑞阳也是非常高兴。

    经过两天多的谈判，采用了段云新的采购方案后，原本两百六十多万的采购计划最终压缩到了一百四十五万美元，节省了将近一半的外汇，虽然还有一部分生产线设备需要在国内采购，但从国内采购不必动用宝贵的外汇，而且性价比上，也要远高于那些进口二手设备。

    而作为这次谈判的重要功臣，瑞阳回到酒店后，也当面表扬了他，表示回国后将会给予他一定的奖励。

    下午团队放假，瑞阳领着全队五人到城区购物，也算是对同行几人的一个奖励。

    段云先是买了足足三十支钢笔，主要是考虑自己现在在技术科工作，都是厂里学历高的人，进口钢笔耐用，而且插在中山装的上衣口袋中也算有牌面，当然最重要的是便宜，所以当做礼物送给厂里人是最好的。

    当然考虑到有些钢笔要送厂领导，所以段云就多挑了几种档次造型不一样的钢笔。

    随后，段云又给母亲妹妹和作坊的几个兄弟买了一些礼物。

    一行五人中，段云兑换的外汇是最多的，其他几人中，总工王强算是带钱最多的，他兑换了三百的外汇，而段云则兑换了价值一千二百块的德国马克，要不是银行对个人兑换外汇有限制的话，段云绝对会换更多的钱来购物。

    最后段云还去了一趟西柏林最大的书店，准备给程清妍买几本资料书。

    让段云高兴的是，西柏林的这家书店确实有英文的资料书，最终段云挑选了三本书，一本《机械工程大词典》一本《美国工程师手册》还有一本则是《机械工程自动化》。

    一个下午转下来，段云买了整整一箱子的东西，这才重新返回到了宾馆中。

    晚饭的时候，几个人受到德国方面的宴请，吃了一顿丰盛的西餐，看到瑞阳几人拿着刀叉面对盘子里的牛排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段云暗暗感觉好笑。

    第四天，段云等人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经过十多小时的长时间飞行后，重新回到了北京机场。

    两个同行的市局工作人员凭外汇换的兑换券从友谊商店扛回家用电器，而段云则用剩下的外汇券买了好几盒的雪茄和咖啡。

    到了北京，瑞阳也顾不上调整时差，就带着这次谈判的成果马不停蹄的去部里和领导汇报了。

    这次谈判很成功，按照但也提供的购买方案，节省了大量的外汇，而这也就成为了瑞阳在部里捞取政治资本的一个功劳，至于谈判的功臣段云，他的奖励则会在瑞阳那里获得……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家人的礼物
    又做了十个小时的火车，段云终于回到了大兴。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凌晨四点，那时候没有出租车，段云在候车大厅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坐上公交会到了家中。

    时差对段云的生物钟影响有些明显，一周之内往返国内和欧洲，他多少有些不适。

    到了家中后，段云只是和妹妹招呼了一声后，就回到自己屋子中睡觉了。

    母亲和妹妹不敢打扰他，早上吃过早饭后就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段云这才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到水池用凉水抹了一把脸后，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段云目前依旧处在放假中，瑞阳已经跟厂子那边打好了招呼，所以最近几天他依旧可以在家里呆着休息。“哥，你好点没”此时刚起床的段芳看到哥哥在厨房洗脸后，关切的对段云说道。

    为了不打扰到哥哥休息，段芳昨天写作业都是在大屋写的，吃饭行走的时候，脚步也非常的轻。

    “过来，哥给你点东西。”段云微笑着对妹妹说道。

    到了小屋，段云打开箱子，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大堆印着外文的东西。

    “哥，你买这么多东西啊”段芳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惊讶的说道。

    “难得出一趟国，不多买点东西行么”段云笑了笑，随即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纸盒，递给段芳说道：“拿着，这是德国的钢笔，等会儿你灌上墨水，试试看好用不好用。”

    “太好了！”段芳从哥哥手中接过钢笔后，惊讶的说道：“这笔挺漂亮的，看起来好高级啊。”

    “还有这个。”段云说话间，又从箱子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了段芳。

    “这是……”段芳见状一愣，她没想到哥哥居然给她买了两件礼物。

    “你打开看看。”段云微笑着说道。

    “嗯。”段芳应了一声，将盒子接了过来，轻轻的打开了外边的包装纸。

    “咔。”段芳打开包装盒的瞬间，里面出现了一个单脚独立，双臂舒展，姿势优美的芭蕾舞女孩雕像，底座是金属的，银白色的质感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

    “太……漂亮了！”看到这个雕像后，段芳忍不住惊叹道。

    这年头国内的玩具匮乏，基本上都是一些简单的塑料制品，价格便宜，质量低劣。。

    所以当段芳看到这么漂亮的雕塑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转一下这个小人的身子，逆时针转动。”段云在一旁提醒道。

    “这个还能转啊”段芳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按照哥哥教他的方法转动了小人，下一刻，令她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叮叮咚，叮叮咚！”

    段芳放开手的瞬间，芭蕾舞小人旋转起舞，清脆悦耳旋律欢快响起，最神奇的是，舞蹈小人的手脚关节还能随着旋律做出一个优雅的动作，仿佛真人一般！

    “这个……”段芳见状，顿时惊讶目瞪口呆，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显然很喜欢这件玩具。

    “这是德国的八音盒，全部都是用机械零件手工制作的，喜欢么”段云微笑着问道。

    看到妹妹脸上绽放出的惊喜笑容，段云就感觉这钱花的很值。

    毕竟在段云看来，赚钱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能生活的更好一些，否则的话，赚再多的钱也没什么意义。

    “哥，那这个盒子肯定花了不少钱吧”盯着那个八音盒足足三分钟后，段芳转头问道。

    “以后这玩意就放在你写字台上，累了的话可以听一下放放松，花多少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哥我有钱多花点，没钱就少买点。”段云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你哥我还会有出国的机会的，你要是学习好，我保证会给你买更多的好玩意，明白么”

    “嗯。”段芳闻言，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小云，你好点没”此时母亲高秀芝也穿着拖鞋走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事了，睡一晚上早就恢复了。”段云说着，从箱子里又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母亲说道：“妈，这个是给你的。”

    “这是……”高秀芝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是一张毛毯，说道：“这毛毯挺漂亮啊。”

    “这是电热毯。”段云闻言笑了笑，接着说道：“妈你以后睡觉的时候就把这个毯子铺在褥子下面，然后插上电源，这样你晚上睡觉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