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外头议得热闹,徐家这几天不得安宁。廖氏做不到超脱俗人境界,如何能接受这样事?第一回听到青莺要做女官上船出海话,简直比听到她要出家还惊骇。拼了命地反对。只可惜闹到后,不但惊动了皇后开口嘉许,连一开始也不同意司国太,与孙女一番长话之后,竟也改了态度不再反对。自己丈夫也指望不上。至于那个长子与媳妇,说不定。廖氏到了后孤掌难鸣,想到丈夫离心,儿女不孝,竟没一个让她省心,一时悲愤难当,差点撞墙寻思,被沈婆子死活拖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这才停了下来,只当晚便躺了下去起不了身。青莺侧服侍了一夜,廖氏看都不看她一眼,天明时,只睁开眼恨恨道:“我这一辈子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成了活死人,到死恐怕都难再见一面,另一个,我就当她已经死了。你走吧。往后是死是活再与我无干,我也没你这个女儿。”
青莺虽与这个母亲向来不投,只毕竟是亲生养母女,见后落到这地步,心中也是难过,道:“女儿诚然不孝,累母亲生气。往后但愿母亲事事顺心,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说罢朝她磕头,这才含泪而去。
一边沈婆子见廖氏怔怔望着青莺背影去了,见屋里没旁人,恨恨道:“太太,这事必定是大房那边搞鬼。倘若不是他们从中搅合,故意要你们母女离心,四姑娘这样一个养深闺小姐如何会闹出这样事?这可好,当什么女官,一上船,虽有太监照拂,却也架不住身边都是粗汉子,名声必定受损,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返还,那时都成老姑娘了,还如何嫁得好人家?”
廖氏拿帕子拭了下眼角。“妈妈,你说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咱们有把柄人家手里,便是没把柄,那个人如今位高权重,咱们一时也奈何不了。”
沈妈妈冷笑道:“花无百日好。太太你瞧着吧,我就不信他们能好一辈子。等时候到了,自然有人会替咱们出手。咱们只需看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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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正是钦天监择定宝船首次下水之日。lanhen皇帝对此极其看重。十七日便携文武百官顺水路抵达太仓,准备次日早亲送袁迈出行。
这一日艳阳高照,太仓大港沿途数百里旌旗招展,官府兵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卫,身上铠甲与手中刀戟阳光映照下光芒闪刺。成千上万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夹道而立,等着欢送船队离港,谈及此事,几乎人人脸上都挂着与有荣焉神情。
回去之后,生活或许仍旧艰难,他们或许暗地里还会唾骂官府和皇帝。但这一刻,人人却都感觉到了身为天朝上国子民那种荣耀。
人头攒动中,徐若麟领了青莺登上大船船尾。
此次出洋,大小船只共计六十五艘,随众数万,以脚下这条主船为引人注目。长将近五十丈庞然大物,舱底三层,上两层载货、大炮,下吃水层建造成密封隔舱。也就是说,下层是一个个密封小房间。就算其中几处船壁遭遇意外破损进水,也不会延及别舱进而危及整条大船。
青莺身穿崭青色女官制服,长发结辫藏入帽内,跟随兄长上了这艘大船时,心怦怦地跳,身子甚至微微颤抖。
天是这样高,云朵是这样白,她第一次闻到海风味道,淡淡咸,还夹带了丝腥气,和她习惯闺阁中脂粉腻香完全不同。但是这种奇味道,她却如此着迷,
这一切来得太过幸福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还梦中一样。她紧紧跟着身前兄长迈出矫健步伐,看着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对面船头,看着身边插于船舷海风中猎猎飞舞大楚飞龙旗帜,看着甲板上粗得赛过她胳膊一堆堆缆绳和高入云霄、需她仰望面面风帆,还有身边那些不时用惊诧目光看向她随船官员和水手们,顿时有些窘迫,脚步微微一顿,也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去。
“怎么了?”
走前头徐若麟仿佛觉察到了她变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四妹妹,”他看了眼边上男人们,对着她和蔼地低声道,“倘若你改主意了,现还可以随我回去。我先前跟你说过,一旦上了船,和你先前想象就不一样了。海上生活不止枯燥乏味,还有危险,绝比不了你家舒服……”
青莺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疑虑和不信任,胸中一热,立刻抬头迎上他目光,道:“我上船,不是来享福。我想要做些我能做事,再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不怕吃苦。”
徐若麟望着青莺,无奈摇了摇头。他不信这个自小养深闺妹妹真能吃得了船上苦。恐怕没几天,她就会打退堂鼓了。为防备这样,他甚至已经额外准备了一艘船交托给袁迈,万一青莺生出悔念,出去也不远话,请他到时候安排人将她送回。
“徐大人!”
一身整齐官服袁迈从对面甲板上走来,徐若麟忙迎了上去。两人寒暄后,徐若麟正式介绍青莺给他。
袁迈刚才远远就看见青莺了。对于这个自己接下来可能要日夜相处文书助手,老实说,他有些后悔去年护国寺偶遇时对她说那一番话了。自己当时不过是无心随口,不想她却记住了,且不顾一切终于这样上了船。
他想法和徐若麟基本一样。这样一个娇滴滴年轻贵族小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长时间海上生活?想来是贪图一时鲜,这才闹着要上船。所以对于徐若麟先前暗中请托他事,他一口应了下来。
“袁总管,我名叫青莺,往后您可以叫我名字。有事只管吩咐,我会力而为。”
青莺朝袁迈见了个礼后,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道。
港口风拂动她散落脸庞边一绺鬓发,阳光照耀下,她眼睛如黑宝石般闪闪发亮。整个人像春天里一株树苗,生气勃勃。
袁迈一怔,随即笑着点了下头,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屋子,就是一层舱楼到底那间。屋子好,也清净,我就住不远。有事唤我便是。你丫头住你隔壁。她带了你行装昨日便到了,想来都布置打扫妥当了。我另安排了个小太监供你使唤。刚出港还没什么要你做事,你先好好休息几天,适应下船上生活。”说罢回头叫道:“小柱!”
一个十四五岁看起来很机灵小太监立刻应声跑了过来,朝着徐若麟先见了礼,又笑嘻嘻朝青莺见了个礼,领了青莺往舱楼去。
青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目送自己徐若麟道:“哥哥,真谢谢你,还有嫂子!我会很好。你叫嫂子不用挂念我。等我回来,我会给果儿和我小侄儿带礼物!”说完,这才跟了小太监离去。
徐若麟等她身影入了舱楼,这才叹了口气,朝袁迈道:“如此我就把舍妹交托给袁总管了,多有劳烦。”
袁迈客气道:“徐大人何出此言。以令妹身份甘愿上船做书记之事,实是帮了我大忙。我要感激才是。”
“呜呜——”
正这时,港口大埠头方向传来了沉闷海螺之声。两人对望一眼,急忙往船尾方向飞奔而去。
大小船只首尾相连,整齐停于港口。迎风招展旗帜中,所有随船官员、医士、技工、僧道、水手,整齐排列于甲板之上,面向大埠头方向建而起龙台。
吉时到,皇帝登上龙台,将手中宝剑和一面银座镶金罗盘递交给跪接船队大总管袁迈。宝剑象征无上皇权,而罗盘则寓意此次出使一帆风顺,永不迷途。
“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固远矣,而程途可计。今我大楚天恩,混一海宇,极天际地,罔不臣伏?”
袁迈接过御赐之物后,面向船队高举过顶,大声如此宣告,声音随了海风传送而去,声浪和着海风和波涛激荡回转,四下随之响起一片海啸般欢呼之声。
太子赵无恙领皇帝命祭海龙王庙与妈祖庙。祭祀过后,震耳欲聋礼炮声中,袁迈万众瞩目之下手持皇帝所赐之物上了正中宝船,起锚扬帆,两百位水手齐齐就位,震天号子声中,大船缓缓驶离港口。
赵琚情绪十分高昂,直到当先大宝船消失视野之中,这才下了龙台。
日头毒辣,随了赵琚立了大半天文武百官里,年纪大和体弱,早有些吃不消了。只是皇帝带头晒太阳,下头人自然也不敢动。此刻见他终于下来了,暗地了舒出一口气。
赵琚今日龙袍穿得严密,崔鹤见他下来时,额头满是汗,急忙命人撑来龙伞。赵琚接过帕子擦了下额头汗,心情并未受炎热天气影响,一边往停前头龙辇去,一边与随身侧大臣说话,兴奋地挥着手臂。
“众位爱卿,我大楚有如此浩荡船队驶上西洋宣扬国威拓展海域。试问浩宇之瀚,又有谁能与之比肩?”
“空前绝后,再无第二!”
立刻有人跟上拍马。
赵琚哈哈大笑。只是笑声还没歇,戛然止住,以手扶额。
“万岁,你怎么了?”
崔鹤看见赵琚脸色忽然发白,双目紧闭,身体微微摇晃,失声叫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堪堪就赵琚就奥栽倒地时候,徐若麟和方熙载一左一右,敏捷地箭步到了他身侧,各自扶住了他一边臂膀。
徐若麟扶住赵琚时候,觉到手臂一沉,知道皇帝已经晕厥控制不住身体了,急忙发力托住,抬眼之时,正与对面方熙载四目相对,刹那之间,两人都是目光微动,随即各自收回。
赵琚方才正兴奋时,忽然一阵头痛晕眩,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意识,好很便缓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徐若麟与方熙载一左一右正托住自己,晃了晃头,有些茫然地道:“朕怎么了?”
方熙载恭敬道:“想是天气炎热,万岁曝晒过久,刚才略有中暑之相。”
崔鹤忙指挥远处龙辇抬来,奏道:“万岁,此处设有行宫,请万岁过去驻跸,暂作停留,奴去唤太医。”
赵琚阻拦,又一把甩开徐若麟和方熙载托持,身边众臣注视之下,大声道:“朕好得很,看什么太医!宫中事务繁多,这就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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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107第一百零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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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到太仓,路途数百里之距。6zz众多随行大臣里,有年老体弱,前日起起便跟随皇帝出行,舟车劳顿到了这里,又大太阳下晒了半天,好容易送走了船队,都是松了口气,以为可以此停歇一夜。没想到皇帝连口水不让人喝,张嘴就说又要上路回去了,顿时大失所望,面上难免就有所表露。只是皇帝自个儿连晕了醒来都当没事儿人一样,他们这些做臣子哪还敢抱怨什么?纷纷正准备随皇帝上路,方熙载略一想,此时便开口,对着赵琚劝道:“万岁勤政,臣等敬尚不已。国事虽重,那些重要奏报,自有马派送至万岁御前御览,不会耽搁。万岁虽龙精虎壮,只也不宜如此路途劳顿。何不此停歇一夜,明日再上路?”
赵琚看了眼边上大臣们。见年纪大些,一个个被日头晒得泛油脸上都露着疲色,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虽自认年富力强,但外接连奔波了数日,此刻也是感觉乏力。何况方才头晕目眩之时,不止胸闷气滞,左侧头颅内也似忽有细细铁丝深勒入肉,那阵强烈痛感虽很便过去,但此刻仍感觉留有些微余痛,心有余悸。只是他生性好强,不愿诸多臣子面前表露出来而已。此刻听方熙载这样劝言,想了下,终于点头道:“朕倒无妨。只是不忍诸多年长老臣随朕过于奔波。方爱卿既上言了,如此便此地停歇一夜,明日再行上路。”
皇帝一声令下,仪仗立刻改道往驻跸行宫去。众大臣纷纷谢恩。
皇帝领头先去后,方熙载见余下诸多老臣皆用感激目光看向自己,心中不禁略自得,面上却肃然,无意般地瞥了眼徐若麟。
徐若麟自然知道他这借机笼络人心手段,朝他略微颔首一笑,转身随了前头御驾而去。
赵琚行宫驻跸后,立时有随行一位张姓太医过来为他诊治。
张太医也是太医院里老人了,除于院使外,以他医术为高明。他仔细查看,又询问他当时及事后之症感。因近旁无外人,赵琚便也照实描述。
“陛下头颅左侧作痛之处,从前可有过旧伤?”
张太医听他讲述当时痛感,立时便排除了中暑晕厥可能,出于谨慎,这样问了一句。
赵琚想了下,道:“十数年前,朕有一次骑马时不慎坠地,记得当时这处磕破头,出了些血。但很便好,再无什么不妥。怎么了?”
张太医沉吟片刻。
太医院里太医,出于医治对象特殊性,长久以来,对于自己不大确定或没把握医好病症,说话从来不会说死,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老规矩了。所以面对皇帝询问,张太医避重就轻若无其事地道:“如今天正暑湿,万岁又连日奔波,加上曝晒过久,胸膈痞闷内停,牵动旧伤,这才中暑头痛。微臣有香薷丸,正治伤暑中热形神劳役,万岁服后,好生歇息便可。”
赵琚听到自己无碍,松了口气。服药后小睡片刻,醒来神清气爽,便也把方才晕眩头痛之事丢脑后了,见京中又送来马报奏,不过半日功夫就堆叠起半手臂高,便如常那样开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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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天擦黑后,张太医被唤去替方熙载看胸闷之症。完毕后,方熙载屏退屋中人,低声问道:“万岁白日病情如何,何以忽然晕厥?倘若当时不是我与徐若麟手扶住,他便真当倒地。真是中暑缘故?”
张太医见左右无人,靠了些过去,压低声道:“中暑倒也无错。但倘若真单单中暑,也不至于头痛如有铁丝勒。我先前特意询问过万岁,言早年头部有跌破旧伤。倘若我推断无误,这也是头风病发之症。”
“头风?”
“正是。头风乃感受风邪所致。起因有内有外。外风乃风、寒、暑、湿、燥、火六气,遇节气转换,或病患自身体质虚亏避之不及时,六气就会变成六邪,侵犯人体,导致发病。至于内因,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人首乃人之高点,易受风邪侵袭。万岁常年为国事殚精竭虑,思欲过多,加上头部又有旧伤,且他体型壮实,面红燥火、脾气暴躁,这些都是肝阳上亢之兆,邪风早就侵袭入脑。只是到了今日,因了中暑这才一并发作出来而已。”
方熙载神情凝重,盯着张太医,慢慢问道:“可致大事?”
张太医自然清楚他这句话意思。低头沉吟片刻,终于用细若蚊蝇声音一字一字道:“实不相瞒,倘若真是旧伤引发头风,此病无药可根治,须得宽心静养。否则日后发作,不但愈发频繁,而且每况愈下。以万岁这种性情……”
他摇了摇头。
方熙载目光微闪,忽然道:“我晓得了。事不宜声张。”说罢将早备好一张银票推了过去。
张太医敏捷地收纳入袖,跟着起身笑着告辞道:“多谢方大人,下官晓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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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赵琚率文武随行百官踏上回程。
金陵太仓两地水路通达,行一段陆路,御驾抵达停了御船埠头后,赵琚护卫和太子赵无恙簇拥之下正要上船,不远处数丈之外河面上忽然哗啦一声有人钻水而出。几乎就眨眼功夫间,只听嗖一声,一道乌黑箭弩便如闪电般地朝岸上射来。箭弩所取方向,直指太子赵无恙。
变故实是太过突然,近旁侍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待要飞身扑去救护时,箭弩距离赵无恙胸口已经不过数尺之距了。
“叮!”一声。就这千钧一发之刻,站数步之外徐若麟眼疾手,抽出边上一个侍卫腰间佩刀,格开了那枚箭弩。箭弩啪地落水,溅出一团水花,瞬间被没。
“有刺客!保护万岁和太子!”
众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侍卫首领大喝一声,与手下将皇帝和太子迅速包围起来拥着上船。
“抓刺客——”
方熙载跟着大喝一声。只是水中忽然冒出头那个刺客来去如同鬼魅,见一发不中,并不恋战,迅速便没入水中,转眼便不见了人影,只水面余留下一圈圈涟漪,表示这里方才还停留过一个人。
“下水,去抓刺客!”
赵琚站定之后,勃然大怒,对着众人厉声喝道。
他方才与赵无恙离得近,那枚箭弩虽朝着他儿子当胸而去,但是就连他,当时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死亡逼近恐惧之感,此刻定下心神,自然万分恼怒。
“噗通”声不绝于耳,近旁护卫纷纷跳下河去抓捕刺客。一阵忙乱过后,数丈宽河面之上,只见碧波荡漾,哪里还有方才那刺客踪影?
“护送万岁入舱,启船!”
方熙载脸色铁青,再次飞看了眼一边正注视着自己徐若麟,大叫。
仪仗和护卫队阵很便恢复了秩序。
赵琚此次出行,护卫自然森严,不止宫中近卫随伺,当地官员不敢怠慢,提早数日便清场赶人,几乎出动了手下全部人手,这样情况之下,水下居然还突然冒出个刺客,一袭不中迅速借水遁去,赵琚心中如何不恼?见几个地方官吓得面无人色地跪地请罪,哼了一声,只朝徐若麟略微点头,道:“幸而有你。徐卿你又立一大功。”说完,众侍卫护簇之下正要匆忙上船,却被徐若麟阻拦了下来。他说道:“万岁,方才刺客箭弩方向看似太子——”
“太子”两字,他咬音很重,瞟了方熙载一眼,随即又道,“却也未必不是指着万岁来。刺客水性既然如此精通,不定还隐匿河道之中意欲对万岁不利。回程不可再行船。”
这样道理,人人都知道。只是方才过于忙乱,一时疏忽了。方熙载脸色愈发难看,僵住不动。
赵琚被提醒,顿觉有理,立刻决定改走陆路。
皇帝御驾很重兵把守之下启程而去。特命徐若麟随驾侧。还立原地众多臣子此时才惊魂稍定,议论纷纷。方熙载站着一动不动。边上几个大臣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应答。只是盯着前头徐若麟随了御驾而去背影,目光微微闪动,脸色愈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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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子与大臣安然回了金陵。
赵琚虽严令探查,但这一次刺杀事件,便与前头几次一样,刺客来去无踪,别说抓到,到后就连一点有价值线索也找不到。赵琚听完回报,铁青着脸直奔后宫,人刚入春华宫,便看见宫室里旁人俱无,只有柔妃白着脸正跪地上,边上是他幼子赵衡。
“万岁,臣妾有罪!”
柔妃拉着赵衡朝他一道磕头,抬眼时已经泪流满面。十岁赵衡,表情里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只大约先前被吩咐过,所以此刻只跟着自己母亲磕头。
赵琚几步便到了柔妃跟前,怒视着她,本待雷霆大发,只是看见幼子也,此刻正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目光中还带了些惊惧,长呼一口气,终于勉强按捺下心头怒火,对着赵衡道:“衡儿,父皇有话要与你母妃说,你先出去。”
赵衡看了眼身侧自己母亲,摇了摇头,照着先前被吩咐那样,爬着过去抱住赵琚腿,仰脸哭道:“父皇,衡儿方才一过来,就看到母妃哭泣。衡儿问她,是不是我不听话惹她伤心,她说不是,说是她又惹父皇生气了……父皇,母妃倘若真又惹父皇生气,求父皇不要责罚她,要罚就罚我吧。我愿意代母妃受罚!”
柔妃眼泪是如断线珍珠般地坠下,对着赵琚呜咽道:“万岁,衡儿年幼无知,倘若说错了话惹恼万岁,求万岁惩戒臣妾一人……”
赵琚心头纵有万般怒火,到了此刻渐渐也消了些。想了下,对着儿子和颜悦色道:“衡儿你先出去,父皇不会对你母妃如何。”
赵衡看了眼柔妃,见她点头推自己出去,终于松开了抱住赵琚手,朝他磕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等赵衡一走,赵琚立刻面罩寒霜,盯着柔妃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朕跟前矫揉作态!倘若昨日太仓之事与你无干,你一个后宫女子,又如何得知这消息?”
柔妃哽咽道:“万岁,昨日太仓太子遇刺一事,传得早沸沸扬扬。后宫之中,不止臣妾,便是宫女太监也都知道了!臣妾一听到这消息时,便万念俱灰,知道万岁必定又会疑心到臣妾头上来,臣妾是百口莫辩,这才心如死灰自己先跪地等着万岁来治罪……”
赵琚一滞,随即咬牙道:“倘若不是你,还会是谁?朕看衡儿面上,一次次饶过你,你却不思悔改不知进退,竟又做出这样事!”
柔妃擦去面上泪,望着赵琚,神情惨淡。
“万岁,臣妾从前为了能见宠于万岁,也确实做过糊涂事,以致害了腹中孩儿。年前那会儿,臣妾病痛中追悔,思及往日燕京王府侍奉万岁时种种恩情,是万念俱灰。倘若不是万岁再次怜顾于臣妾,臣妾只怕连活下去希望都没了。万岁既往不咎,待臣妾如此情深意重,臣妾感激涕零,便是心再黑,脑子再糊涂,如今也断不会再做出这样事啊!太子倘若出事,得利是衡儿,所以谁都能把罪责轻而易举就栽到臣妾与衡儿头上,臣妾母子真百口莫辩。臣妾蒙冤倒没什么,只是我那可怜衡儿,他如此乖巧,凭空也要遭受这样猜忌!万岁便是怪罪,臣妾冒死也要替我衡儿鸣一句冤。只恨他生帝王家,这才屡屡招来这样无妄之灾……”
柔妃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呜咽着道:“臣妾也晓得,如今我说什么,万岁听来都是辩解。臣妾只不忍我衡儿遭受委屈。倘若因了我这个生母缘故,后见厌于万岁,则臣妾是万死不辞。臣妾宁可万岁赐我一死。衡儿有皇后娘娘那样贤后代为抚养,则臣妾死亦瞑目了……”
柔妃说罢,不住磕头。不过片刻,原本玉白额头便青红一片。
“柔妃,这次行刺之事,当真与你无关?”
后,赵琚这样问了一句。
柔妃这才终于直起腰身,望着赵琚含泪道:“万岁,从前臣妾仗着您宠,确实糊涂过,做了不该做事。万岁对臣妾施以惩罚那段日子,臣妾于孤寂绝望之中,才真正体会到万岁对臣妾重要。臣妾于万岁,不过是诸多后妃之一。但是万岁于臣妾,却是丈夫、是孩儿父亲,是臣妾这一辈子爱和依靠。万岁您想想,一个人经历过失而复得之后,如何还会这样不知死活地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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