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初念说完,见苏世独渐渐沉默下去,想了下,又压低声道:“世独,还有件事,我悄悄跟你说。我去年有一次与皇后娘娘闲谈时,听她偶然提及你们婚事。说当初之所以择定你为太子妃,还是太子自己亲自开口。你想,必定是你有什么地方能触到太子心,他这才会开口说要娶你。一个男人,倘若他真对你厌恶至极,正常反应,难道不是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见到你吗,又怎么可能会把你娶回家来天天相对?”
苏世独第一次听到这样事,十分惊讶。慢慢低头下去,脑海里忽然掠过那天晚上庭院里发生一幕,心忽然怦地一跳——自然那夜他对自己说了声对不起后,一直到现,虽然两人仍没怎么说话,晚上床上时,也仍各睡各,但是没再吵架过。就今天早上,她醒来时候,发现昨夜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越过了边线滚到了他那边,他比自己明明醒得早,竟反常地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推回去,而是默默看着自己,可能是刚睡醒缘故,目光幽离。只是发现她醒了后,立刻习惯性地皱眉,然后一语不发地起身下床去了而已。
初念见她似乎有所触动,又道:“你们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他自然不对,但你也一直没摆正心态,仍用从前想法与他相处。但是你们已经是夫妻了。你听我一言,今天开始有所改变,放下些身段,该软时候软,你就会知道我没骗你。”
苏世独咬着唇,终于用细不可闻声音嗯了一声。初念听到了,笑着握住她手,道:“这样就好。世独你这么美,又有别女子没有一身本事,与太子正是登对佳偶。往后我人虽不京城了,却也会时时想念你们,盼你们一切都好。”
苏世独感动万分,眼眶又红了,用力点头,哽咽道:“我也会时时想着你们。盼你们早些回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初念起身,苏世独依依不舍要送她时,正巧,遇到赵无恙过来了。
赵无恙径直到了近前,朝她恭敬行礼后,诚挚地道:“师傅可都好?他自回来,我还没机会见到他,心里很是挂念。”
初念笑道:“他都好。”
赵无恙低声道:“我知道他事了,过些时日便又要离京。这一去,不知道何日才能归。我晓得师傅全是为了我缘故。我心里……”
初念见他低下了头,神情怔忪,想起这许多年来种种过往,心中一时也是感慨,便笑道:“殿下不必如此做想。你师傅只是做了他当做之事而已。无论去哪,只要我们一家一起,便是好地方。况且,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心愿,如今也算得偿。”
赵无恙怔怔望她。门外此时正有一道日光照射而入,映得她容光焕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出适意满足,那是一个女子身幸福中时所能流露出美状态。他从未他母亲萧荣身上见过,也从未别女人身上见过。
他看得目不转睛。一直以来,那自年少起便留他心底那个朦朦胧胧影子,他曾深以为耻,极力想要摆脱,却始终挥之不去影子,就这一刻,这样日影之中,突然之间,忽然竟就烟消云散了。
他心里,慢慢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轻松,就仿佛抛下了一副担子。
他飞瞟了眼她身侧苏世独,随即对着初念诚挚地道:“师母,烦请您回去后,代我向师傅说一声,我记住他从前教导过我每一句话。这一辈子,往后不论如何,我心目中,他永远都是我师傅。”
他说完,朝着东向下跪,叩了见师之礼,道:“等你们动身时,我未必能够去送。只能此刻这样遥跪,盼着师傅和师母一路平安,万事顺意。与无恙早日再得相见。”
初念没想到他此时竟还行这样大礼,压下心中起伏,点头道:“我一定会把你心意带到你师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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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恙虽是太子,但先前一直未获准参与朝政,除了皇帝交给他一些祭典事项,基本上,他其实也很空闲,除了骑射弓箭,大部分时候都埋头于典籍兵书之中。直到他大婚之后,一群清流大臣合言上折,建议让太子辅理朝政,以逐渐熟悉政务,皇帝才渐渐将一些次事交待给他。事虽都不是很重要,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困难,但他自然不敢怠慢,一直打了十二分精神应对。只是每日晚间,仍保留着书房夜读习惯。今天也差不多,到了亥时初回来,和往常一样,去沐浴衣。
许是因为他从前特殊经历,加上他母亲萧荣也并不喜他与宫女有过多接触,可能刻意引导过,他近身伺候人,一直是太监。苏世独一听到他回来动静,急忙上床睡觉。
自嫁人后,她便习惯穿中衣过夜,天再热也不脱。今天被初念这样教导了一番后,心有所动,曾经脱了中衣只着胸衣,躺了一会儿,觉得全身上下仿似没穿衣服,终究觉得不自,又怕自己这样反常会被赵无恙讥嘲,后起来穿了回去再躺下。过了一会儿,听到他进来脚步声,觉到他撩帐躺了下来。
苏世独闭着眼睛,过了不知道多久,仿佛已经打过三漏了。听见身边人呼吸很是均匀。她屏住呼吸,鼓足勇气,终于装作睡梦中无意翻身,朝外睡了些过去,直到轻轻碰触到赵无恙一边臂膀。
他向来不像她,裹得严严实实睡觉,一直是赤着上身。两人靠得这么近,她细致脸庞肌肤仿佛都能感觉到来自于年轻男人身上那种灼人热气。觉到他似乎醒了,微微动了下胳膊,心跳得是厉害,忽然又生出一丝胆怯,忍不住就要缩回去时,忽然觉到他懒洋洋地道:“我师母难得来一趟,出了什么事,白日里你要她跟前哭得这么伤心?连眼皮都红肿了一圈!她不知道话,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苏世独惊讶地睁开眼,抬头望去。
宫中寝殿外室,烛火向来经夜不息。她借了帐里透进来朦胧光照,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目色幽暗闪亮,正直直盯着自己。心禁不住再次一跳,略微不安地舔了下唇,低声道:“我是想到她很就要离京,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往后我再也见不着她了,心里难过。和你无关。”
赵无恙并不信,哼了声,道:“就这样?”
苏世独见他神情里又浮出那种她熟悉轻慢之色。若以她一贯性子,必定反唇驳了回去。此刻记着白日里初念对自己叮嘱,只得勉强压下不满,道:“我心里难过,她对我好,我她面前哭一下都不行吗?”
赵无恙咦了一声,猛地翻了个身,改成面向她,皱眉道:“你真说我欺负了你?”
苏世独被他一语道破,一时有些心虚,应不出来。赵无恙何等敏锐之人,立刻便看出了她表情语言,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一下逼近了她,道:“你到底她面前说了什么?老实对我说!不许隐瞒!”
苏世独见他一张脸凶神恶煞般地朝自己压了下来,横眉竖目,想起从前见过徐若麟对待初念那种体贴,忽然觉得自己实是装不来温柔。再说了,她便是温柔了,他也未必领情,心中一阵气苦,脱口便道:“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你娶我,就是为了可以欺负我,是不是?”
赵无恙一怔,没想到她竟忽然会这样质问自己。见她躺那里,对着自己怒目,一脸不平之色,不怒反笑。“原来你只记住我欺负你,那你有没有跟她说,你床上把我一脚踹下床去事?我也冤。可是我没地方去诉苦。我要是告诉了我母后,她会骂人一定也是我。”
苏世独见他仿似笑,笑容却又透出丝怪异,浑身汗毛一下竖了起来,“我又没说你这是欺负我。不过是过过招而已!”
赵无恙道:“那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里欺负你了?”
苏世独脑子现有点乱。她对他很是不满,什么都不满。可是他要她说,她却觉得无从张口,一下楞住了。
“我知道了。你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觉着我一直没碰你,这才是欺负你,对不对?”他看了一眼她,微微扬了下眉,唇边浮出一丝讥诮般笑,“怪不得你方才睡到了我这边来,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想勾引我?你说一声便是,我也不是那种不解风情人……”
他话说着,一只手便轻佻地搭上了她鼓起胸脯。
苏世独顿时又羞又愧,继而恼羞成怒,什么都忘光了,一把拍开他手,抬脚便跟着踹了过去,怒道:“你想得美!我会勾引你?”
赵无恙没有防备,胸口被她踹了一脚,虽不至于疼,只是整个人顺势便趴了下去,姿态有些不雅,一时性起,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怒视着她道:“你这个泼妇!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动手,你当我真打不过你?”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如饿虎般地朝她扑了过去,迅猛无比地压坐到了她小腹上。
苏世独大惊失色,慌忙用力挣扎,又伸手去推挡,只是两只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制了头顶。
从前,他们初初相见时,她还可以把他打趴下。可是现,她忽然惊觉他力气竟然这么大。她再次试着挣扎了下,那双钳住她手,却纹丝不动。
“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瞟了眼她方才与自己厮斗挣扎时衣襟滑落露外半边胸脯。透入帐子昏暗烛光勾勒出了起伏饱满线条,毫不羞涩地绽放着年轻对于异性诱惑。他喉结随了不经意一个吞咽动作起伏了一下,随即盯着她,慢吞吞道,“咱们俩关起门事,被我母后知道了。刚前天,我被她叫去,狠狠骂了一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不听我话,暗中去告状?”
他压住她力气,此刻应该不算很大了。她完全可以趁他不备挣脱开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全身力气仿佛一下被抽走了,手软得像一团丝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越压越下,双目闪着她从未见过诡异之光,灼热鼻息扑洒到她脸庞之上。
她脸红得像着了火,喘息着道:“我没有……不是我告状……真……你要相信我……”声音里已经带了丝委屈之意。
“嗯……”他拖长音调嗯了声,凝视着她,与她四目相对,直到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越来越热,眼睛也越睁越大……
“闭上眼!”
他忽然低声命令道。
啊?她一时不解,眼睛反而睁得大,茫然道,“做什么?”
他瞪着她,忽然松开了她手,低声道:“做你想要……我会先亲下你,看看感觉如何。不过先跟你说好,我喜欢温柔听话女人。你要是再敢一脚踢过来,这辈子我再不会碰你一根指头。我说到做到。”
苏世独下意识地便闭上眼,只是飞又张开,辩解道:“你说得不对,不是我想要……呜……”
她话音未落,双唇便被正压她身上年轻男人给堵住了……
离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有足够时间,能让这两个年轻男女帐榻间第一次去感触对方与自己浑然不同,以及,因为这种不同而带来那种奇而美好体验。
~~
小半个月后,徐若麟启程离京日子终于来到了。皇帝并未相送。徐若麟城外那座离别亭,与前来送别两家之人及同僚道别后,正要引领乘坐了家眷马车北行,城池方向,忽然来了一纵车马,待到了近前,耀目黄旗之上,绣了招展彩凤。
尚未离开群臣见皇后竟亲自来相送,纷纷列队下拜。徐若麟亦有些惊讶,急忙下马,初念亦下车,与他一道迎了上去跪拜迎接。
萧荣今日一身常服,到了他夫妇二人面前后,命平身,随后命身后太监送上一双食盒,两坛美酒,笑道:“贤伉俪今日辞别京城,我无以为赠,带了一双食盒与美酒。北地气候与京城迥然,这酒是宫中自酿葡萄美酒,你们带去,念丫头每日酌饮一杯,既能驱寒,又可养颜,正是一举两得。虽微不足道,却也是我一番心意。往后千里咫尺,亦如海天望,愿你二人此去一路吉安。”
徐若麟接过,命随行放于马车上。初念诚挚地道谢。徐若麟请她登回凤辇。萧荣凝视着他,忽然低声道:“子翔,因我母子之事,终累及你身,以致远走,你却并无怨艾。这份相交之情,重如泰山。我知你并不求报,但萧荣却必定铭记心,没齿不忘。”说罢朝初念一笑,众人恭送声中,登上凤辇离去。
萧荣走后,徐若麟一片遥祝声中送初念登回马车。他望向秋意渐起北路,对着妻子道:“往后,你和孩子们要跟着我吃苦了。”
初念握住他手,朝他莞尔一笑:“我心甘,又何来苦?”
徐若麟哈哈一笑,也不顾身后还有人看着,抱她上去,道:“那还等什么,咱们上路吧。”
马车沿着官道粼粼北行。初念看着自己膝前正陪着弟弟玩耍果儿,撩开帘子,回望了一眼渐渐被抛身后金陵,再看向骑马上丈夫伟岸背影,微微一笑,放下了帘子。
~~
萧荣回去时候,远远看到太子与太子妃正立那里,两人低头说话。与平日一个东一个西结仇样子有些不同,靠得很近。一片枝条上花瓣掉落下来,正落到了她头上,他甚至抬手,去替她拈了下来。靠过去时,不知道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她忽然顿了下脚,抬手打了他胳膊一下。忽然发觉她回来了,忙停住,一道过来相迎。
萧荣入内坐定后,赵无恙问道:“母后,师傅他们走了?”
萧荣点头。
赵无恙神色有些怅惘,一时默默不语。苏世独甚,喃喃道:“母后,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荣看向她,微微笑道:“到了该回时候,自然就会回了。”
太子和太子妃并肩去了,萧荣注视他二人背影消失后,面上笑意渐渐也隐了去。
“娘娘,皇上昨夜独宿养安殿,御膳房照例送去宵夜时,正遇到安贵妃也亲自送了一盏过去。后来御膳房便被撤了回来……”
安俊不知何时,悄悄到了她身侧,低声回报着。见她似听,又似浑不介意样子,声音便渐渐缓了下去。
萧荣缓缓起身,行至窗前,目光投出窗外,越过宫墙,后落无边天际之上一排南归雁影之上。
“你看,雁去了,又归。”忽然,她指着秋空雁影,叹了一声,“人也一样,走了还会回。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人人都会有自己结局。咱们就慢慢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故事写到这里,进入后一个高氵朝,然后就结束了。后头想要好好再斟酌下细节,所以明天不了,后天再开始。谢谢大家一路跟随到这里。
然后再解释个事,因为先前,我经过考虑后,删除了一段原本预设好情节,导致男主母亲还活着这个梗没用了。所以我会修改下前文。改成她已经亡故。对大家造成困扰表示道歉。
后谢谢读者 娇羞乱扭、sng、池塘边小石头,一只猫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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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118第一一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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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四年夏,七月十六日,这是一个将要被史官郑重载入盛事述叙篇目中重要日子。这一天,袁迈率领着他庞大船队,历经三年海上航行,到达十数个国家后,终于回到了当初出发太仓港。此行西行,除了带回许多异国之物,另有数十位随船第一次来到大楚国朝阙上国各地国王、王公及使者。地位尊贵者计有苏门答剌王弟、满剌加国王、苏禄国三王、哈叭答剌西王、浡泥王子等人。他们带来了各色各样贡物。自金银犀象、香药珊瑚、玳瑁鹤顶至孔雀鹦鹉白鹿白象等珍奇异兽,另各色龙脑奇香、珍珠寳石等等竒怪之物,不计其数,充牣天府。
赵琚早半个月前,便经由袁迈预先派遣抵达船信使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扫先前因了自己身体状况及朝堂之事导致阴郁心情,龙颜大悦,下令鸿胪寺礼部准备接见各国各地朝拜国王以及使者诸多事项后,便只等着船队抵达。这消息也飞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取代先前热议西南形势,成为街头巷尾话题。
十六日这一天上午,鸿胪寺卿卢耿和礼部尚书白可松奉命带人亲自来到太仓港口相迎。等待了一个多时辰后,视线海天头,忽然多出了一个黑色圆点。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大,直到现出一片帆影。
“来了,来了!袁大总管他们来了!”
卢耿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身畔众人也都面露喜色,纷纷涌到岸边,翘首而待。
帆影越来越近,很,船队也开始跃入了眼帘。只见海面之上,十数艘船只呈品字形正乘风而来,多点点帆影跟随后。正中前那艘大船船头,一个男子正迎风而立。他腰佩宝剑,暗红衣角随了海风猎猎卷动。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张脸庞之上,目光此刻艳阳照耀之下精光闪动,神色里带了抑制不住一丝激动之色。
此人正是袁迈。
阔别大楚三年之久,率领这支庞大舰队,历经种种艰辛,迷途、暴风雨、疾病、动乱,甚至是血腥战斗,今天终于胜利返航归岸,即将踏上故乡坚实土地,作为这支舰队统领者,他又怎能不心生感怀,激动万分?
大船靠近,停稳之后,袁迈笑容满面地登岸,与前来相迎卢耿等人相见。一番寒暄之后,数十位因了仰慕天朝威仪而随同他前来朝阙天子异国国君与使者被接下船,连同他们贡物一道,被迎上了早准备好车马,仪仗护卫之下往金陵方向出发而去。
朝廷有意要向这些异国来者展示泱泱大国国力,奉命前来相迎仪仗俱都按照大朝贺规制行事。金衣卫将军金盔、戗金描银甲,执仗校尉戴黑漆戗金冠,穿宝相花锁子袄,铜葵花束带,脚上皂纹靴,持弓矢、佩刀、执金瓜长戟,神武非凡。诸国王公来使从前早听闻过东方大国之名,见到率浩荡舰队越洋而来天朝使者后,心生朝阙之念,这才随船不远万里而来。此时刚一下船,便见等这阵仗,无不兴高采烈,目中油然生出敬羡之色。因这群人相貌打扮迥异于大楚国民,故自上岸起,百姓便也远远地围而观之。正是相看各自两鲜。
忙碌了许久,待一干前来相迎朝廷官员终于领了贵客一行人领头先去后,袁迈重上船,吩咐副手接管接下来上岸事项后,自己便往后船而去。一路之上,见甲板上众人正纷纷忙着自己手头事,面上却无不兴高采烈。是啊,海上和异域漂泊了三年之久,如今终于返乡,谁不高兴?
袁迈入了舱室后,径直去往通道头后一间,还没到,便听到女子说笑声从里头飘出来。正是他熟悉那个声音。他唇边绽出一丝淡淡笑意,正要加脚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道:“徐姑娘,这一趟出去竟三年了!真真是做梦一样!如今跟你说也没关系,咱们船上人,先前都以为姑娘你会熬不住苦,还有人拿这个打赌,堵你三个月内回去。他们都押你回去,就我押你留。结果我就赚了一大笔……他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小太监小柱声音。这三年里,他一直被派青莺边上使唤。此刻正一边帮着数点行装,一边随口说笑道。
青莺仍是一身女官装扮,正检查着带回去要分送给家人亲朋礼物,闻言一笑。
凝墨便笑着接口道:“姑娘,这一趟回去,估摸着太太早就给你说好了亲,正好办喜事,从此也定下来了。我听说,大总管下回还要继续出海。要是这样,就要重找人接替你活喽。只是姑娘,你事情办得好,大总管想得到,你自然想到,他没想到,你也替他想到了。他平日里那样严肃,我跟前就几次赞过你做事好。一时怕是难找到替代你人呢!”
青莺双眉,不着痕迹地略微蹙了下。只是也没说什么。
她如今已经十九。除了被海风吹得略微带了些麦色肌肤和一双显得愈发明亮眼睛外,别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死丫头,是你自己急着想嫁人了吧?我听王树哥说,他一上船,就要叫他老娘提亲,娶不是不是你啊?”
小柱拿她打趣,咯咯笑个不停。
王树哥是随袁迈上船一名侍卫,平日经常与她们打交道,一来二去,他与凝墨便相互爱慕,终于临靠岸几天前,鼓足勇气向青莺提了这事。青莺其实早知道他们相互有往来,自然欣然应允。就等上岸后办喜事了。
凝墨被说破心事,一张脸顿时羞红了,哎呀一声,追着小柱打,小柱急忙躲到青莺身后,三人正笑成一团,忽然听见门外木板走廊上传来略重脚步声,似乎是提醒靠近,随即有人咳嗽了下,忙停下来,一齐看了过去,见袁迈出现了舱门外,神情仍和平日一样严肃,望着青莺道:“徐姑娘,收拾好了吗?我先送你上岸。”
小柱没想到袁迈此时竟会出现这里,吓了一跳。有些害怕被他听到自己刚才说那话,慌忙缩到了一边去。
青莺也是有些惊讶。她知道船一靠岸,他就会很忙。除去那些随船而来王公使者,光这么多艘船上人和物,虽自己已经帮他一一造册了,只要全清空上岸,至少要个把月。没想到此时他竟又折返回来特意要送自己。因了熟了,也没见礼,只是急忙迎了上去,道:“不必劳烦大总管了。我晓得你此刻事正多。有王树哥他们,会帮忙,大总管自己忙便是了。”
她亭亭立于他跟前,望向他一双明亮双眼如同夏日海上狂风暴雨过后初晴夜空里星辰。袁迈从未像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与她后一次能够这样对面说话机会了。刚才他们说笑,他听到了。即便她母亲没有为她安排婚事,浡泥王子对她也早就钟情。这次特意随他上船而来,除了朝阙,王子对他也表达了想要皇帝陛下面前求婚心愿。
他压下心中忽然而起那种惆怅之意,终于朝她露出笑容,点头缓缓道:“你家马车已经岸上等着了。这三年来,你帮了我很大忙,我心里十分感激,无以为报。此刻容我送你上岸,聊表我谢意。”
这三年来,青莺虽与他可谓朝夕见面,只他向来严肃,她面前是如此。两人除了她作为他文书助理方面交流,几乎没怎么说过别话,遑论见到他对自己露出这样温暖笑容了。连一边小柱和凝墨也看呆了。
青莺反应了过来,自觉耳根竟微微有些发烫,胡乱应了声:“那就有劳大总管了……”说罢低头转过了身,假意又去数点那个她其实早就已经摸过好多遍装了礼物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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