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归长安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岁惟
她尝了几口,大半都打发了下人,嘱咐兰心给四季居的杂役一人捎一份。兰心忙里忙外把这事儿给办妥了,满头是汗地来回禀,嘿嘿地笑:“小姐你这办法真好,现在咱们四季居的杂役出去都有面子,啧啧,羞煞隔壁的渺红楼了。”
谢绫懒得听她天花乱坠地拍马屁,只问道:“白马寺送来的时候,有没有附什么东西?”
兰心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好像是附了个信笺,小姐你等着。”
谢绫皱眉责备了一句:“方才怎么不递上来?”
“方才……方才只顾着吃了。”兰心递上信笺,挠了挠头。看小姐这样子,也不是完全不理睬那位送信人的嘛……
谢绫扶了扶额,接了过来。
她离开别宫的前一夜,与他闹了次不大不小的别扭,第二天没跟他再打一声招呼便擅自出来了。苏昱对她此行能不能摆平她师父没有十足的信心,便用这个法子来旁敲侧击,打听情况。
欣贵人的事,想必他也知道她已有耳闻。他吃过了亏,便趁着她还没有主动发难,就来信向她解释,软语几句,最后委婉地表达了下想要尽快相见的愿望。
兰心觉着,她家未来的姑爷居然能妻奴到这个份上,委实不易。她看谢绫毫无动笔回信的意思,出于善心替他争取了一声:“小姐,要不要回点什么?”
谢绫打了个哈欠,把信笺退还给了兰心:“让他再接再厉。”
于是兰心果真替她代笔写下了四个大字:再接再厉。
※※※
相府。
温兆熙端坐堂中,接过管家呈上来的一封信笺,瞥了一眼落款,看都没看就搁上了案几。
管家递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把信中之事简单禀报上去:“大小姐在宫里受了个贵人的气,想让老爷您帮衬着点。”
温兆熙接过茶杯浮着茶沫,冷笑一声:“她如今连斗个小贵人的本事都没了,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替她帮衬?”
“大小姐想让老爷帮着对付的,不是那个小贵人。”管家一五一十地把那只猫的祸事娓娓道来,“……大小姐后来留了个心眼去查了查,那只猫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她写信来让老爷您留意的那个女子。”
温兆熙横眉一竖:“谢绫?”
“正是。”
上回瑾妃在宫里撞见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写信来让他调查。他本没有怀疑到谢绫头上去,可瑾妃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这个女子狭路相逢,几次描绘下来,最终让他找着了这个女子,竟是谢绫。
当时他便回信给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说过,没事不要招惹这个小财神。可她如今心气极高,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瞒着他又和谢绫犯过几次冲。幸好都是小打小闹,捅不出多大的篓子。
温兆熙沉吟了片刻,总算想通了些事情。他忌惮着谢氏背后的势力,其实要防的人也不过就是一个谢翊。可谢翊家的这个小徒弟,却总是做出些不识相的举动来,如今竟是明目张胆和陛下站到一条船上去了?他还当那是个多成器的,没想到也是个儿女情长的小姑娘。
既然如此,那便也怪不得他了。
管家弯腰请示道:“要不要提点一下大小姐?”
“不必。”温兆熙挥手阻止,提笔蘸墨拟了一封信,交给管家,“你去把这信亲手交到汝南王世子手上。”
这回要敲打的,该是正主了。
※※※
苏昱接到谢绫的回信,展开来唯有四个字,语气甚是轻慢,字迹还不是出自她的手。
当真是把他当无关紧要的人敷衍着了。也怪他昨夜惹恼了她,后来又……有些鲁莽。他这样想着,脸上挂了丝无奈的笑。
拿她怎么办才好?
苏昱瞧了一眼手边的折子。燕国的事差不多该结了,柳之奂马上就要回京,到时迎接使臣回国的宴席摆得盛大些,指不定能让她高兴。
使臣接到的旨意,是能退婚则退婚。这个旨意只能私下进行,全因他的私心。重回故国的和亲公主,等于是被一个国家给退了婚,又有燕国民间风靡的妖女之说作佐证,苏沐儿哪怕回来了,从此也要被打上一个“不祥之人”的标志。
回国容易,回来之后楚国百姓必有民愤,虽说能让燕国欠一个人情,落人口实,但楚燕之间的关系只会恶化不会好转。另一头,苏沐儿担负不祥之名,又被退了婚,此后的婚嫁之事亦是堪忧。
好端端的金枝玉叶,大楚的世家贵胄都高攀不上的长公主,回来之后沦落到无人敢娶的地步,还要受民间的指摘……让她去这一趟燕国,虽说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可是这个结果哪能算是全身而退?
可这已经是他能保证的最好结果了。
苏昱自嘲地笑。他有如此多的烦心事要料理,可到头来想的却是将宴席摆得盛大些,以讨某人的欢心。近日来的种种让他愈发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控制。也许他如今的心境,已经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了。
可又能如何?
他本不欲参与权势斗争,当年却是迫不得已。若是她未曾离开过,或许今日便不会有这层身份的隔阂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当初。一切都是这两字,拿着因果报应搅得人不得安生。
※※※
谢绫拿着想见柳之奂作借口,谢翊终究默认了谢绫留在长安城里,命她不得抛头露面,连生意上的事都不再让她帮着打理。
她如今出个门也需要向谢翊请示,去见的人,做的事,都要一清二楚地说给他听。她本来不想操之过急,准备等谢翊缓和了一阵,再与他慢慢提起苏昱的事。可看他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只能把计划再往后延,往后延。
这么一延,便延迟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唯一的乐子便是出门找温碧宁赏花喝茶下棋,顺便向她讨教女工。
温碧宁如今已为人妇,又是温相的千金,属于难得能通过谢翊审核的可接触人士。于是闲不住的谢绫三天两头厚着脸皮找温碧宁拉拉家常,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也熟络了起来。
沈漠偶尔也会与她匆匆见一面。谢绫总觉得这位沈将军看她的眼神,虽然与看旁人一般寡冷,可总是有些细微处不同。就好似,两个未曾相认的故人。
有一回温碧宁回娘家省亲,回来之后神色便有些飘忽,叮嘱她道:“你一切小心。”
温相对谢绫有所不满,早晚会有动作,连兰心都早已料到。这丫头听到温碧宁这声煞有介事的叮嘱,私下里编排道:“小姐你总夸她聪明,其实她的聪明也就到此为止了,看不了多远的局势。”
知道要小心又如何,她依旧不知该从何处防备。她被谢翊护得严严实实,就算有破绽,那也是他们意想不到的破绽,哪防备得到呢?温碧宁能有这份心来提点她,是真拿她当了体己人。
谢绫怅然道:“远处若是一团迷雾,看得远又有何用?”
果不其然,这之后没多久,边境传来了消息。
公主归国一行车驾在楚燕边境遇伏,领头的使臣大人为护公主轿辇坠入山崖,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知道这个使臣大人是谁的吧……
还归长安去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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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军营立刻展开了搜救,就连谢翊也派了印风堂的人手盯梢。谢绫听到这个消息七魂六魄丢了大半,只恨自己如今身在长安,不能亲赴那处山崖。
车辇失事的地方地处北疆,是汝南王管辖的区域,汝南王如今已有自立为王的意思,封地上的调兵遣将也自然由汝南王做主。柳之奂不过是个鸿胪寺的小官,又戴罪在身,即便朝廷下令搜救,当地的官府也不一定会多上心。
山崖下的地形复杂,地方辽阔,搜救并非一两人能够成行。印风堂即便再神通广大,也很难达到正规军搜救的效果。偏偏探子传来消息,汝南王果真没把这位时辰多放在心上,搜救了一日未得,便不再派兵找人。
一来二去,谢绫终究还是瞒着谢翊,出去找了苏修。
他如今久居长安,是朱雀街上的常客,不是在各大酒楼,便是在青楼乐坊。要在朱雀街上打听他的行踪,对于谢绫而言易如反掌。
渺红楼的东家与四季居一向不怎么对付,两家又紧挨着对门开,里头的伙计都认得谢绫。她一走进去,引来了不少好奇目光。
苏修正叫了几个姑娘在雅间里听曲儿,见她来,眼神颇有玩味:“谢姑娘,真是稀客。”
他身旁一左一右贴了一粉一紫两个姑娘,皆着轻薄纱衣,风尘味甚浓,见了谢绫,目光也有些不怀好意。谢绫皱了眉,冷声道:“让她们下去。”
她这时候来找他,苏修自然清楚她的来意,不急不缓道:“谢姑娘可是嫌她们粗陋?”他嘴角勾起丝嘲弄的笑,在紫衣姑娘的脸上掐了一把,“可在下却觉得,谢姑娘与她们各有千秋,何必分高下?”
谢绫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粉衣女子端着酒杯,让苏修替她斟满了一杯酒。他从那玉指间取过酒杯,迎向谢绫:“既然来了,何不共饮一杯?”
谢绫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神色阴沉地一步步走近他,伸手去接那沾了脂粉味的酒杯。苏修半眯着狭长的眼眸,看着她一点点将酒杯靠近朱唇。
尚未触到她的双唇,谢绫两指忽然一松,酒杯带着酒液直直往地上坠去。清脆的瓷器碎落声,酒液洒了一地。
苏修的笑容一凝,甫要开口,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行人持刀涌了进来。方才还媚眼如丝的两个姑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左右躲避。
一柄寒刀架上了苏修的脖颈。
谢绫拍了拍手,上前一步逼近他,冷笑道:“我不过是不想吓着不相干的人。我待你客气,你可当真把我当软柿子捏不成?”
※※※
出渺红楼时,街角有一人鬼鬼祟祟地藏入拐角之中。谢绫与那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接了一刻,心下觉得几分熟悉。再一想,日日观察着她的行踪的人,不是仇家,便只有一人了。
谢绫向主事的聆风吩咐了几句,登上车辇,假托了去白马寺敬香的借口,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安福顺迎来了谢绫,也觉得惊奇。如今他也算是把圣心揣摩了个透,一见到这位主子出现,立刻把她恭恭敬敬迎去了书房。
不出所料,苏昱的反应颇为冷淡,见她现身,也只是抬眸淡淡看了一眼,低头批阅奏章,只当她不存在似的。
谢绫不言语,上前在他案前站定,拢袖伸出一双素手,替他磨墨。
大殿之中徒余研磨之声,混杂在他翻阅时的纸张刮擦声响里。
良久,谢绫收了手,垂眸去看他:“我的时间不多,逗留久了师父那头瞒不过。你要真不想同我说话,我这就走了。”
苏昱对她总有种英雄气短的无可奈何,即便心中有气,依旧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去看她的眸子。他的眼神定定的,眼眸仿若是一泓月下夜潭,深不见底。
依旧没有言语。
谢绫找他其实是有正事要说,可月余不见,说是没有私心也是假的,哪知道他这么较真,竟真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从来都是她闹别扭他来哄,忽然掉了个位置,谢绫也有些后继乏力,只好俯□凑近他的脸,笑道:“生气了?”
又是柳之奂,又是有求于人。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回最能帮上她的忙的人不是他,她便上赶着去找别人。他的担心全都应了验,还有多少话好说?
但他到底没有下逐客令。
谢绫得寸进尺成了习惯,这时候没摆出一副端正态度,反而轻慢地挑了挑眼:“你也知道我这个师弟同我情同姐弟,他如今有难,我这个做姐姐的能帮着的就帮一点,又如何了?”
见他无所反应,她绕过桌案走到他跟前,随手翻着他方才写下的几行字,嘴上继续无所谓道:“反正也不见得是什么吃亏的事,汝南王世子原本就与我有些交情,这回不过是走动走动。交情好了是一劳永逸的事,以后有什么事都能帮衬。”
在案上胡作为非的那只手突然被捉住,猛地被向后一拽。谢绫失了重心,身子斜斜转了半周,像是要摔下去似的。一只手在她的腰间轻轻一带,她便跌落在某人的怀抱中。
他仍是方才端坐的姿势,两手将她抱上双膝,俯身逼近她的笑颜,声音沉得可怕:“答应了他什么?”
这个姿势拗得她周身酸痛,只好往他肩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揽住他,目光狡黠地一闪:“唔,答应了好几件事呢,你要听哪一件?”
苏昱闻着她身上染上的几丝酒香,和淡淡的脂粉味,心头抑制住的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她一向不施脂粉,如今竟也要出卖颜色,去讨人欢心了?他原本便知道,她与从前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可没有想到果真可以到这个地步。
他松开她,撇去目光不再看她。
谢绫作势要往下跌,等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她才得逞似的环紧了他的脖子,凑上前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听都没有听呢,便嫌弃我了?”
她主动地投怀送抱,他却无所动静,目光有如蒙了一层阴翳。
谢绫低声说着话,气息有意无意地拂着他冰凉的耳垂,忽而展颜一笑:“我派了人把他绑回了印风堂,之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没有找到,汝南王这个宝贝儿子,便一日不能回府。”她见他神情一滞,故作为难道,“我光天化日之下绑了个世子,你是不是要把我打入天牢了?”
她便这样把他的紧张都当作是玩物,可以逗弄来逗弄去的?苏昱回过头,那双狡黠的眸子里融了清光,熠熠如星辉,正弯着眉梢看着他。他心头有些松动,眼中却依旧一片阴霾,没有半分笑意。
“这会儿官府该乱成一锅粥了。我把渺红楼里见到我行事的人全都绑了回去,自己在隔壁喝了几杯花酒才出来的。按理说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哪怕怀疑了也没有证据。可要发现是我做的也很容易,一切尽看那个办案的想不想和我过不去了。”谢绫怯生生地眨了两下眼睛,“挟持世子可是个大罪,要砍头的。你真想治我的罪么?”
“你如今是无法无天了。”他厉声厉色地教训她,她却没个正经地往他身上贴,软玉温香在怀,让他的呼吸都不再那么平稳。
谢绫玩得够了,收敛了几分:“哪有。我这不是失手做了错事,来求你庇护来了么?”
苏昱气得笑出了声:“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天下还不乱了套。”
“真是人人都能像我这般的么?”谢绫佯装出惊讶的模样,失望道,“我还当有人果真是全心待我一个的呢。果然还是轻信了,要不得。”
她失失落落地松开手臂,慢吞吞地想蹭下地,刚要站起来,又被一个大力拉了回去。尚未落稳,一副滚烫的唇便印了上来,猝不及防间撬开她的齿关,去寻她的温香软舌,清甜滋味盈满唇齿,舌尖灼热地交缠着,把她直逼到避无可避之处再绞着她重重吮着。
谢绫不住地逸出声哀吟,面色因呼吸不畅染了层薄红,眼底雾蒙蒙的失了主意,胡乱地挣扎着。苏昱听着她的嘤咛声,不住地想加深这个吻,箍着她的纤腰化解了她的挣扎,惩罚般在她唇上轻轻一咬。
“唔……”她吃痛地挣了挣,双手在两人紧贴的胸口用力地向外推。
苏昱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依旧未饱足一般在她嫣红的唇上轻轻地啜吻着,气息略有些粗重:“以后做事前多动动脑子。若是对方早有准备呢?”
“怎么会有准备?人家看我一个弱女子,还当我是去投怀送抱的呢……”
“正因如此,才要小心。”
总之他如今是宁愿小题大做,也不肯放过她了。谢绫无奈道:“小心又怎样呢?总不见得因为有风险,就不顾之奂了吧。”
“人已经找到了。”苏昱停下动作,替她拨开唇边沾上的发丝,“只是情形不太好。你把该放的人放回去,准备好去接他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皇桑:哼,恃宠而骄。
绫绫:就是恃宠而骄怎么的 =皿=
皇桑:……媳妇永远是对哒╭(╯3╰)╮
【节操呢节操呢节操呢节操呢节操呢……】
还归长安去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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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绫的消沉只持续了一夜,翌日便又恢复如常,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昨夜受惊的痕迹。
春闱将至,各地才子汇聚京师。这种时候,谢绫自然也看出了商机,赶在开考之前在四季居办了场“状元宴”,博个状元的好彩头,广邀文人雅士参与,又凭着自己的人脉请了不少达官贵人镇场面。
宴会定在晚上,四季居却从晌午就开始热闹起来。
谢绫昨夜睡得少,晨起时往脸上盖了一层粉,才将眼周泛起的青黑色盖住。她一改平素庄重老成的穿着,特地挑了件石榴红底大领对襟的霞帔,上绣白色霜花图案,脸上常带一抹笑,分外明艳。
她正从楼梯上往下走,正瞧见了一队人自门口浩浩荡荡地进来,肩上扛了块大匾。
走近了瞧,才发现那不是匾额,是个画框。
她对字画小有涉猎,看得出来那是前朝画圣孟沂作的一副东篱把酒图,因其布局广阔而闻名。此画铺开有一丈长,是孟沂呕心沥血之作,传世之后价格年年攀升,当得起“连城之价”。
那一队人进了大堂,身后的主子才姗姗来迟。
谢绫往后一探,认出来人,竟是在相府有一面之缘的苏修。
当日温相说他来长安是要事在身,有一笔大买卖在找下家,不知为何找上了她。谢绫对此人的印象不佳,当时也只是随口敷衍了过去,未料他会真的亲自找上门来。
苏修一进门便见到了谢绫,颇感意外,向她甚为谦和地作了一揖:“谢姑娘,别来无恙。”
她与他连交情都称不上,可这姿态让满堂的人看起来,竟像是熟识的一般,一时间凡是识破了两人身份的食客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谢绫在这长安城里颇负盛名,已过了双十年华却无有家室,在长安百姓看来便很不寻常。如今得了这女财神的八卦,明日怕便会传遍街头巷尾。对方是汝南王家的世子,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是市井间最爱的八卦路数。
谢绫脸上仍挂着笑,淡淡道:“世子到访,穷庐蓬荜生辉。只是这画……”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占了半个大堂的庞然大物,“又是何故?”
苏修站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看向一处:“听闻谢姑娘要摆状元宴,聚集了京中雅士。苏某未收到帖子,却也贪慕雅盛,不请自来,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家父得了这一卷东篱把酒图,想是谢姑娘的四季居以雅字著称,若得此画妆点,正当合宜,也不至玷污了雅名。”
谢绫的帖子发遍了京城的显贵,并不如何值钱。他用这样一幅名画来换入场的资格,确实有一掷千金的魄力。
此人城府极深,谢绫看不透他心中所图,便和颜悦色地打着马虎:“世子要来,便是贵客,如此破费倒显得生分了。”
“哪里是生分?”苏修朗声笑道,“画再珍贵,也不及我与谢姑娘一见如故的缘分。今夜还望与谢姑娘共饮一杯,届时在下必当敬候谢姑娘。”
柳之奂下楼时,正见到堂前二人并肩而立的背影,肩膀挨着肩膀,无需言语便透着股亲密。他听到苏修的话,觉得此人态度轻慢,惹人厌恶,料想着谢绫不会答应。哪知谢绫却洒然一笑,满口应承下来。
苏修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多做纠缠,寒暄几句便道了别。
谢绫往回走,正撞上楼梯上的柳之奂。他也正皱眉盯着她看,想是站在那里许久了。等她上前两步走到了他身前,他才犹豫着开口:“那人绝非善类,师姐你何必与他周旋?”
谢绫无所谓地一笑:“应酬罢了。这世上还是讨厌的人多,但你总要学着跟他们打交道。对方不是善类,你大可绕道走,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条路可选?有些路,你不得不走。”
柳之奂轻握住拳,抿唇不语,清淡的眉眼无声地将她的话拂去。
她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温和地抚了抚他僵着的肩:“师姐说这么多话,是想告诉你,你以后要入朝为官,少不得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官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若连赔两个笑脸都做不到,不仅走不远,还会把自己赔进去。到时候,你难道还要指望师姐来替你收拾摊子吗?”
柳之奂眼珠微微一颤,不知是被哪一句触动了心事。
谢绫自觉自己把话说重了,心中歉然,展露出个柔和的笑:“我不是在埋怨你。你想如何都是无妨的,只是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出,我怕连我和师父都帮不了你。到时候,就晚了。”
如今的他,还需要她护着,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而已。官场不比风月场,不是凭一手好文采便能平步青云的。
他郑重地点头,目送她离去。
※※※
是夜,海棠酣醉,四季居内弦歌曼舞,热闹到入夜也不见退温。
二楼僻静处的走廊上,谢绫独自绕过长廊,往天字号雅间去。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许多门中的一扇,里头没有觥筹交错的声音,连烛火都是静悄悄的,不曾摇曳。
人刚要走过去,那扇门却突然开了,里头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臂膀,用力一拽。谢绫始料未及,正失神间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被拽入了那间厢房,隔门在她身后应声关上。
她睁开眼,苏昱的脸正贴在她面前,与她的鼻尖不过一寸。她惊魂未定,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个时间,这里又是四季居,他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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