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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越
怕自己再睡过头,侍剑不敢再熬夜,但他学认字却十分刻苦。他发现自己常会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便将学过的字写在一个小册子上,小册子带在身边,一有时间便拿出来看一看,在空中虚写几遍,进境十分神速,没多久石越便开始教他读书。石越给他的那一张张写满字的纸,自然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因为石越跑到厨房吃饭的习惯,安大娘与石安商议后,把一张红木小圆桌从小花厅搬到了厨房,专供石越吃饭之用,好在大户人家的厨房十分敞亮,加上这张小圆桌后,倒也并不如何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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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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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滑过,转眼就是冬季了,石越府上多了一个李丁文。对这个经常半眯着眼、颇受公子重视的幕僚,侍剑十分好奇,因为他居然可以纠正公子的一些小恶习——比如说,因为他坚决不去厨房用餐,石越只好在花厅陪他,那张才搬去厨房没多久的小圆桌,又光荣地回到了小花厅。
与李丁文稍微熟识一些后,侍剑问:“李先生,那天在张八家酒楼,你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公子,这才过来搭话的?”
李丁文半眯着眼睛睨他一眼,道:“不错。”
侍剑奇道:“你是怎么认出公子的,那天应该是你头一次见公子啊?”
李丁文道:“你那么伶俐,不妨猜上一猜,猜对了便赏你。”
侍剑想了想,道:“公子的年纪和金鱼袋应该是一个原因,但佩金鱼袋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啊?你怎么知道是公子?”
李丁文笑笑,启发他:“你再想想,那天你们那一桌都有些什么人?那些举子议论白水潭学院时,你又是什么模样?”
侍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佩金鱼袋的年轻人都是出身勋贵之家,断不肯与车夫一桌吃饭的,只有公子这样的人才不介意身份高低!那天他们议论白水潭时我几次想去插话,被公子止住了,李先生眼利,自然看得出我们是熟知内情的!”
李丁文点头赞许,道:“说吧,想让我赏你什么?”
侍剑嘻嘻一笑,道:“先生愿赏什么就赏什么吧,小的不敢挑三拣四!”
李丁文又是一笑,觉得这小子虽然滑头,却颇有可爱之处,便随手拿起一锭新墨递给他:“这个赏你。”
侍剑大喜,知道李丁文所用的墨虽不及石越书房那些贵重,却比自己买的那些好多了,他把墨拿在手中细看,喜不自胜。
李丁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看你读书习字都十分刻苦,那么认真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书僮,充其量将来当个帐房管家什么的,难不成还想考进士做官?”
侍剑眼神闪烁,心中盘算说实话还是拿些大话诓他,却听李丁文悠悠道:“我若是你,便说实话。”
侍剑心中一惊,立刻决定实话实说:“我大婶说:做家奴也要有本事才能出头。公子是做官的,我若不读书不习字,将来必定不会受他重视。”以公子的本事,必定是官越做越大,等成了亲,生了少爷小姐,家中仆从也必然增加很多,难保不会来些更加伶俐的。公子现在宠着他,不过是怜他身世,等将来公子用人时,自然要用有本事的,难道他那时候再来学吗?
李丁文不动声色:“为什么想受公子重视?”
侍剑沉默片刻,低声道:“大婶那里有很多孩子,学什么学得又好又快的便受重视,受重视的孩子纵然年纪小,也没人敢欺侮……”
李丁文暗暗叹息,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习字吧!你虽是石子明的书僮,却也不必把字写得与他一般难看。”李丁文初见石越的字迹时,曾深受打击,不明白一个人学问那么好,为什么写的字会如此难看!后来看到侍剑习字,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主仆俩倒是一脉相承,只不知石子明的父祖老师是不是也一手臭字?
侍剑给他一句话说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硬撑着点点头,向李丁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有时候石越去桑家时,也会带着侍剑,石越与桑家人相聚时,便会叫侍剑随意逛逛。侍剑入石府前曾在桑家待过几天,桑家的好些仆人他都认识,而桑家不拿石越当外人,他的书僮自也不会被当作外人,侍剑往仆人堆里一扎,立刻便与众家仆打成一片。
一名胖胖的家仆擂擂侍剑的脊背,笑道:“你小子不错啊!桑管家送去那许多仆人丫环,石公子就留下你和石安两口子。石安两口子是从四川带来的,知根知底,便不说了;你小子买来没几天,却入了石公子的眼,单将你留下!说说看有什么妙招?让哥哥也长进长进。”
侍剑陪笑道:“哥哥可别取笑我!我哪有什么妙招,不过是公子怜我身世罢了!”
一个十五六岁名叫四喜的小厮有些酸酸的:“要说身世,我又比你好得了多少?我虽有父母,但他们早已将我卖断,与你有何分别?”这名小厮却是与侍剑一起被买来送给石越的。
当初桑夫人担心石越无人照顾,大宅无人管理,便紧急从桑家调拨了几个人过去,不过除了石安夫妇外,石越把另几个人都退了回来;后来桑夫人又叫桑来福找来几个做长线生意的人牙子,高价买来模样俊秀、训练有素的小厮丫环各两个,一齐送到石府,石越却只留下了侍剑。不过人既然买来了,桑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将来要用的仆从会更多,那也不必再卖出去,因此四喜与两名丫环都留在了桑府。
一同被桑家买来,一同被送进石府,却只有侍剑留下,如今侍剑已是石府的红人,在桑家也极受重视,而自己不过是桑家一名普通的使唤小厮,成天让人呼来喝去,这叫四喜如何不嫉妒?
侍剑也不把自己当客人,他一边帮众家仆做事,一边道:“你虽然被卖断了,但只要他们健在,总还能见到他们。我连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四喜无语,先前那个胖家仆过来拍拍侍剑的肩膀,安慰他:“别想这些了,现在有石公子宠着你,只要好好干,必能有个好前途,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侍剑感伤地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不多久,众家仆议论的焦点便转到了府里那些丫环身上,哪个丫环容貌出众,哪个丫环性子和顺,谁和谁又配成了一对,哪家又生了儿子女儿,无不一一品评。
一个家仆笑道:“侍剑,小姐身边的阿菡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她老是找你搭话。”
侍剑先是一呆,随即满脸通红。那个叫阿菡的小丫头的确时常找他搭话,但常是旁敲侧击地打听石越的事,又不像是倾慕石越的样子,侍剑便猜测她是想讨好主子,或者是受了主子的命令,时常装作不经意地透露些石越的事。但此时众家仆问起,他又如何能说实话?若有一星半点流言蜚语从他这里传出来,他的地位定然一落千丈!大婶说过:一个好仆人,绝对要弄清楚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众人看他红着脸呆立当场,便认定事情果真如此,又哄闹着将他取笑一番,侍剑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等他回过神来辟谣时,众人已然不信了。侍剑只得说:“诸位哥哥取笑我也就罢了,可人家是女儿家,可这话传出去会坏了名声,诸位哥哥请慎言。”
一个家仆大笑道:“你娶了人家名声便无碍了!”
另一人道:“侍剑你是石公子身边的红人,若是你去讨,主母必定会给!要不你也可直接向岳父岳母提亲,他们两口子肯定喜欢你这个前途无量的女婿。”他们说的岳父岳母便是石安夫妇,阿菡是他们的女儿。
又有一人道:“侍剑还小吧?娶回去也是童养媳,好在阿菡年纪也小,过几年再圆房不迟。”说着说着,竟有些下流了。
先前大笑的那家仆又道:“那也无妨,可以先定下婚约。那丫头模样不错,可别让人抢了!”
侍剑百口莫辩,只好落荒而逃,众家仆又是一阵大笑。
侍剑刚转个弯,众家仆的笑声还隐约可闻,便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唤他,正是阿菡的声音!侍剑脑中“嗡”地一声,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便装做没听见,头也不抬地快步向外走去。
哪知那个叫阿菡的小丫环却不肯死心,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将他拉过去,怒瞪他:“我得罪你啦?干吗不理我?”
侍剑苦笑:“姐姐说笑了!我没听见。”他刚被取笑完,此时竟不敢直视阿菡,只好低着看着自己的脚尖。
阿菡奇道:“低着头做什么?地上有金砖?”
侍剑略一思索,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娶她不可了,便道:“大柱他们以为我仰慕姐姐,刚才拿我取笑一番,我年纪小,以前没注意这个,现下可不敢了。若损了姐姐名声,那小的可就万死莫赎了!”
阿菡呆了一呆,随即满脸通红,啐道:“呸!你才多大啊,就混想这些个,赶明儿那些人撞到我爹我哥手里,保管揭了他们的皮。”阿菡还有一个哥哥叫阿桂,在桑家的绸缎店做事,当初桑家本来把她也送去了石府,但石越不用丫环,她便又回到了桑梓儿屋里。石安夫妇忠诚厚道,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却颇为精明,阿菡见桑梓儿关心石越,便着意打听石越的动向再说给桑梓儿听,只是她爹娘来看她的时候少,知道的也不多,她便时常去问侍剑,哪知道已给人留下了话柄。
阿菡虽还不到十四岁,却已颇能随机应变,她略一转念,心中便有了主意:“这样吧!我叫我爹娘收了你做干儿子,这样我们便有了正正经经的姐弟名份,那些嚼舌根的自然不会乱想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也可相互扶持。”
阿菡的话勾起侍剑心事,他心中一阵剧痛,摇头道:“我没那个命,可做不了你们家的干儿子!”也不管阿菡的恼怒,径直跑开了。一时间没有心情去见公子,侍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抱着头缩成一团。
不过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侍剑又满面微笑地出去了,与刚才那个缩成一团的小男孩判若两人——大婶说过,把自己的秘密和弱点摆在脸上,无论如何都不是聪明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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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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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丁文来到石府后,侍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石越、李丁文在书房商讨事情时,他会自动守在门外。虽说公子与李先生不会谈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府里人也都是桑府送来的可靠之人,但养成这种习惯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万一让不相干的人听到了什么闲话传出去,终究不便。
一个懂事的奴仆,主人想不到的要为主人想到,主人不便吩咐的要自动去做。而当他第一次这么做时,李先生赞许的目光也说明他做得对,他想,大婶真是奇人,她教的这些全都无比正确。
石越与李丁文正在书房谈论朝中局势,侍剑在书房外看见桑充国兴冲冲走来,心中微一迟疑:桑少爷不算外人,听到公子的话应该没什么……可他只有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听到公子和李先生的谈话会不会误解公子?这个念头在心中一转,便笑道:“桑少爷,我家公子和李先生正在书房里,我马上去通报。”他只需提醒公子桑少爷来了,该怎么做公子自会决定。
对侍剑的这点小心机,桑充国丝毫未觉,倒是李丁文出来后,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他脸上一红,觉得这李先生还真是可怕,似乎没什么可以瞒得住他。
不过李丁文对侍剑的这份机灵和警觉非常满意,隔天他便问侍剑:想不想学武?
侍剑颇为不解:“我学武做什么?公子是读书人,又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
李丁文撇撇嘴,反问:“公子虽不是将军,却未必不会带兵打仗,到时候你希望公子把你留在家里还是带在身边?”
侍剑呆了呆:“读书人怎么打仗?”
李丁文道:“读书人怎么不能打仗?又不是叫你家公子亲自上战场与人厮杀,他坐在帅帐里指挥大军便可。那时,公子身边便需可靠的护卫,你若从现在开始学武,将来或可亲自统领护卫。”
侍剑呆住,一时想不明白书生怎么会去指挥大军,指挥军队的不都是将军吗?不过公子本事那么多,他写的书全天下的人都争着看,这也是有可能的;况且李先生既这么说,那总是错不了的,那我要不要学武?只略一犹豫,他便下定决心:多学点本事总不会有坏处。
想到这里,侍剑便点点头,道:“可是府里没有会武的人,若我学武,岂不还要去外面请师傅?我一个书僮,可不敢这样……”
李丁文自得地笑笑,道:“不必去外面请师傅,我教你便可!”
侍剑半是崇敬半是怀疑地看着他,难以置信这个师爷一样的人竟是文武双全。
侍剑既学文又学武,还要善尽书僮、小厮与兼职丫环的职责,时间安排得比石越还紧凑。在石越提出《青苗法改良》的建议后,石越时常被中书省和皇帝召去议事,侍剑不能跟进去,他便在身上带一本书,一面等石越出来一边读书,后来渐渐养成习惯,走哪儿身上都会带一本书,每当石越不需要他在跟前伺候时,他便拿出来读,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寻机问李丁文或石越;有时候石越出门没带他,他便留在家中练武练箭。他修文习武如此勤奋,却丝毫未疏忽自己本身的职责,连李丁文那样挑剔的人也暗暗称赞,觉得石越当初留下了这个小书僮,简直是无比英明的决定;而这个小书僮跟了石越,也是他莫大的运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侍剑忙碌并快乐着,他知道自己习武的进境都十分不错,因为他在石越和李丁文的脸上看到了赞许,他相信: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公子身边的第一红人非他莫属——当然,他是指家仆当中的第一红人,那位李先生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等将来公子官做大了,说不定还会来更厉害的张先生、王先生什么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侍剑高了一些、壮了一些。石府中又增加了几个家丁仆从,这是石安向李丁文请示后买下的,石越知道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多说什么。
让侍剑高兴的是,新来几个家丁小厮都远不如他,对他的地位不构成任何威胁,他有时会看到李丁文对伺候自己的小厮大皱眉头,后来李丁文又想通过桑家从大叔那里买几个伶俐的,可大叔那里能脱手的几个孩子都订出去了,余下的年龄还小,受的训练也还不够,大叔不肯砸了自己招牌,让李丁文再等三五年,李丁文只能无可奈何地下了订金,眼巴巴等着。
在这种情况下,李丁文对侍剑加倍重视,他对下人一向是爱理不理的,唯独会对侍剑多说几句话,指点一下文章箭术,石桑两府下人无一不知侍剑是石越、李丁文面前的第一红人,对侍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连桑来福跟侍剑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石府下人。好在侍剑也不会恃宠生傲,仍是一如既往地谦逊有礼,并不会让他们过于嫉恨。
这样一个有才有貌温和亲切又前途无量的书僮,自然是丫头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岳父岳母们心中的上佳女婿,在侍剑毫无察觉之时,他已成为桑家众多丫环、以及两府那些家有女儿的家丁仆妇觊觎与讨好的对像了,在这些人中,以石安夫妇最为积极。
安大娘虽然忠厚,但也并非不知道为女儿打算,从桑府到石府,两口子对两府家仆知之甚详,合计来合计去,没一个比得上侍剑的——他们看中的倒不是侍剑前途无量,而是侍剑踏实不虚浮、温和不暴躁的品性,再说,如果女儿嫁给侍剑,他们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只是两口子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侍剑这个乘龙快婿收入自己家中,好在他们儿子给出了个主意,让安大娘托侍剑捎点什么东西或传句话给她女儿,只要侍剑与阿菡见上几面,凭阿菡的样貌和聪明,多半便能打动侍剑,若不能,那也是天意。他们却不知道侍剑早已见过了阿菡,还被一通玩笑激得不敢再见阿菡。
安大娘找侍剑捎东西时,侍剑并未深想安大娘的意图,他只是不愿留下更多口实,给人取笑也就罢了,但若流言传到公子耳中,公子会不会误解自己行为不端?!公子一向洁身自好,梳头、更衣、沐浴等一应贴身琐事都是自己打理,不容旁人近身,只怕也容不下自己的书僮和哪个丫环牵扯不清。想到这些,他便不大情愿,可安大娘一直对他关怀备至,当安大娘板起面孔时,他也只好从命了——当然,答应了帮着传话捎东西,不代表他就会去见阿菡,到了桑府后,他找了一个在外间侍候的粗使丫头把东西递进去,以后几次都是如此,阿菡渐渐察觉侍剑在回避她,恼羞成怒。唯安大娘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侍剑每次帮她传话,都会与女儿见面,乐呵呵地等着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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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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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侍剑就没有心情在这些事上花心思了,因为白水潭学刊一事,桑充国被拿进了开封府大牢,石桑两府都陷入了空前的焦虑和忙乱中。身为石越身边的书僮、小厮兼第一红人,侍剑自觉自己比别人更多一份责任,更何况他内心深处还潜藏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李先生,您也派点事给我做吧!”侍剑跟在李丁文身后哀求,由于连日的忧虑和恐惧,侍剑再也无法随时随刻维持开朗活泼的阳光少年形象,他瘦了一圈,复杂的目光中不时泄露出一些幽暗的情绪。
李丁文转头看着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作“温和”的表情,道:“你还小,这些事不急着参与。公子这些日子寝食难安,身子虚弱不少,你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才是最要紧的,可明白?”
侍剑勉强点点头,他看着脚下的青石地,目光有些怔怔的,心中满是自厌自弃,涩声道:“李先生,公子——还有桑公子——会不会有事?”
李丁文没有哄小孩的习惯,若非察觉到面前这小子急需安慰,他铁定白眼一翻转身就走,因此,他拍拍侍剑的肩膀,温声道:“公子和桑公子都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好了,去叫厨房弄些可口清淡的东西,等公子回来,好歹劝他多吃一点,别净瞎想。”该说的话说完了,他也不管侍剑有没有听进去便径直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丁文的保证,让侍剑略微放心了些,他看着李丁文远去的背影,心中安慰自己:李先生是很有本事的人,他说公子没事,公子自然不会有事;况且,公子他们是在跟人斗,又不是在跟天斗!如此一想,果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他捏捏自己的面颊,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和情绪,让自己维持着明朗少年的形象——虽然此时合府上下的脸上都应该挂点忧虑,但侍剑知道自己的忧虑是发自内心的,只多不少。
厨房已不是安大娘的天下了(注)。安大娘厨艺平平,石越不挑嘴,对那些不甚好吃也不甚难吃的饭菜并不挑剔,李丁文却是个能享受便断不肯吃苦的主,若条件艰苦,顿顿粗茶淡饭他也不会有丝毫不满,但现在石府又不穷,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长期忍受一个半调子厨娘的半拉子厨艺实在毫无道理!再说将来难免要留一些位高权重的客人吃饭,这样的厨艺也太丢石府的脸!在李丁文力主之下,石府新进仆人中便包括了一名手艺出众的大厨和一名学徒小厮。
侍剑到厨房时,厨子正在准备午餐的材料,侍剑把李丁文的意思说了,便默默地坐在一边打下手,大厨本想问问前面的情形,见他这样也就算了。侍剑看看周围,想到以前公子带着自己在厨房吃饭的情形,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现在石府人口越来越多,规矩也一天天严明起来,虽然公子对自己仍一如既往的好,好得让自己心口发软,可那种大清早与公子一起在厨房吃饭的温馨时光已不会再有了!
不过公子也挺怪的!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用丫环呢?桑府丫环给公子上茶添饭时,公子会说一声“谢谢”或点头致意,说起话来也还挺客气的,不像是厌恶丫环的样子,为什么就是不肯用呢?人都说女孩儿是解语花,若公子身边有一两个女孩子,时时劝解宽慰一下,说不定公子便不会这般烦恼!想到女孩子他便又想到了楚云儿和桑小姐,以往公子有烦恼时,便会去碧月轩看看楚云儿,现在公子没空去碧月轩,而楚云儿也不便来石府,这朵解语花便用不上;而桑小姐虽然也与公子相处融洽,但她是桑公子的妹妹,看到她公子自然也会想到身陷牢狱的桑公子,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在厨房呆了一阵,侍剑想起石越特别喜欢吃宜香斋的千层饼和五子糕,便提了食盒向宜香斋走去,他怕石越回府后找不到他,便不敢多耽搁,一路上半跑半走,买了热气腾腾的千层饼、五子糕以及另外几样点心,又紧赶慢赶地返回石府,石越还没有回来,侍剑便将点心交给厨房温着。中午时,大厨拿出看家本领,熬了肉桂薏米粥和什锦水果粥,又备好了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石越并没有回来吃,只便宜了李丁文大快朵颐。
石越回来时,很疲惫,脸色比早上出门时更苍白几分,看见侍剑候在门房里,便道:“请李先生到书房来。”
侍剑恭敬地应了,先去向李丁文传了话,又快步走到厨房,端了一直热着的清粥点心以及几样小菜,也向书房走去。书房里,石越歪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颌,一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叩,身上的官服不如平常齐整,官帽也随意地丢在一边;而李丁文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边饮茶,看见侍剑端着托盘进来,便道:“公子先吃些东西吧!老任手艺不错,菜和粥都甚是可口;那几样点心是侍剑专门跑去宜香斋买的——宜香斋的点心,公子有好些日子没吃过了吧?”
石越苦笑一下,可不是,自从他接了胄案虞部的差事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跟着又是白水潭之狱,已经很久没有去宜香斋吃点心的闲暇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端起一碗粥喝了一口,拈起侍剑递上来的筷子,随意夹了筷小菜塞进嘴里,粥和菜都温得太久,失了原本的鲜味,吃起来有些倒胃口;又拿起一块点心,也觉得不如记忆中的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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