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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花小麦心里却是平静得很。
她还是那个态度,此番办这寿宴,就当是讨个彩头,毕竟谁家做买卖,也不是一上来就赚大钱,至少她没亏,这就已经很不错。
若是再乐观一点来说,那乔雄老丈人家不是人丁兴旺吗?吃了席之后,如果觉得满意,或许会跟左邻右舍炫耀念叨两句,如此,名声可不就传了出去?只要往后有人再想办席面时,能想起稻香园,那她就算是有收获。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苦恼的,便是那孟老娘。
她这婆婆已经许多天没搭理她了,虽是每日照旧跟到铺子上来,眼睛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却始终不肯同她说一句话。偶尔两人目光碰在一处,孟老娘也会立刻就挪开,只当她透明,又或者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气性还真够大的……花小麦在心里悄悄地腹诽,偏生这一向又忙,只怕,唯有等到寿宴之后,再与她好生说说了。
很快便是九月十二,乔雄他老丈人寿宴的正日子。
鱼塘边上那一溜木头房子,是一早已经拾掇好了的,此番筵席共占去了三间,屋里全都重新布置过,寿烛、寿联、寿画一应物事装点得齐全,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意味。
室内每张桌上,寿桃和各色瓜果自是不能少的,当中最打眼,却是那新鲜刚上市的佛手,不仅意头好,形状好看,更散发着一股酸甜沁人的果香,一踏入屋中,便立即扑面而来,身上沾染了那香气,整个人都好似清爽起来。
乔雄那老丈人显然是很喜欢这园子,贪爱许久未见的田园风光,自打进了稻香园,便始终笑得合不拢嘴,面上皱纹都舒展几条。
这日来赴宴的亲戚免不了又带了孩子来,闹哄哄地挤做一堆儿,这个说要去塘边看鱼,那个吵闹着要抱着佛手玩,未及入座,就嚷得不可开交,庆有等几个小伙计并着另两个丫头,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一时忙成一团。
花小麦光是听见那动静,就觉得头疼了,便没往鱼塘那边去,只留在饭馆儿里,想着汪展瑞和谭师傅两个做菜时若有什么麻烦,自己还能搭把手,便在大堂和厨房不住地来回。
所幸那二人都很靠得住,之前又做了充足准备,寿宴上必备的那些个菜肴,张罗起来竟不在话下,正好替花小麦省了力气,只在旁东看看西瞧瞧。
也正是这一看之下,给她发现地下水盆里,有几条尺来长的刀鱼。
秋日里,并不是吃刀鱼的好时候,原因无他,皆由于过了夏天,那刀鱼肉质就会变老,成为人们口中的“老刀”。
这季节刀鱼几乎是捕不到的,也不晓得那徐二顺是打哪儿弄来了这么些,花小麦盯着看了许久,百般琢磨该怎么烹饪才会好吃。
“那个是徐二哥偶然捕到的,就随便收了两个钱,咱那菜单里也并没有这么一道菜,且别管它了,就算做成,滋味也不会好的。”
谭师傅转过头来,对花小麦说了一句。
几乎是与此同时,花小麦脑子里已冒出个想法来,冲他一笑:“你们别管了,这鱼我来做,就只当是为了给老爷子贺寿,送的一道菜吧。”
说着,便立刻将那鱼捉起来,放到砧板上。
刀鱼色泽银白,体型狭长而薄,冷不丁瞧一眼,还真有点像是一把刀。花小麦将那鱼从鱼背处破开,保留头的完整且腹部相连,在绍酒中浸泡片刻之后上锅隔汤炖熟,稍微放凉之后,把中间的鱼骨取了出来,又找一把竹镊子,细细挑出鱼肉中的小刺。
这几个步骤,不仅对刀功的要求极高,且非常考验耐性,毕竟一条鱼身上的刺可着实不少,要全挑出来,是很需要花一番功夫和力气的。做完这一切,再将鱼的两半合在一起,厚厚抹上一层椒盐面和猪油调成的酱汁,放进锅里又蒸。
这个时候,鱼肉已经几乎蒸得快化去,但表面的鱼皮,却还保持着完整,搁在盘中望去,依旧银闪闪、亮晶晶地一条,撘几片红白荷花瓣,瞧着就很好看,便可端上桌。
这菜唤作“盘中一尺银”,完全是依据形状来取的名,鱼肉虽不够细嫩,但经过反复的炖和蒸之后,简直入口即化,再加之里头连一根刺也没有,就更是细润如酥,对于上了年纪牙不好的老人来说,实在是一道鲜味与口感并存的佳选。
说起来只是做了这一道菜,却花去了不少时间,周芸儿本在给汪展瑞打下手,正切菜,却忍不住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眼,嘴里小声念叨,即便听不清,也晓得她多半是在感叹。
“觉得麻烦?”花小麦抬头冲她一笑,将盘子递给跑进来端菜的小伙计。
“是有点费工夫,不过……”周芸儿舔舔嘴唇,“师傅你说过,做厨原本就是个得投入精力的事,若是连这点麻烦都忍不了,我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出师了。”
花小麦笑了一下,没急着说话,只看了看她面前那砧板上那切得十分精细的干贝,挑一挑眉。
“已经在想着要出师的事儿了?在我这里可没那么容易啊!”
“我知道,我没想,就是顺嘴一说。”周芸儿赶紧摇头,“师傅你都没开口,我哪敢胡想?”
“是吗?”花小麦笑得更大了,“那这样吧。这两日小饭馆儿里挺忙,汪师傅和谭师傅两位都累坏了。明天中午,你试着在那外卖摊子上掌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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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二百七十八话 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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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塘边的木头房子里喧嚣未歇,动静源源不断地飘到前头来。
有人敞着喉咙说吉祥话给老爷子祝寿,有人吆五喝六地敬酒猜枚,当然,也少不了小孩子的笑闹声,和大人们不耐烦的斥骂。
周芸儿被花小麦抽冷子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嘴立时张得老大,手里的菜刀咣啷一声跌在砧板上。
“你不要这么戏剧化好不好?”花小麦“哈”地笑出声来,“哪至于就把你吓成这样?”
“不是……师傅你可别哄我。”
周芸儿左右看看正回头瞧热闹的汪展瑞和谭师傅,见他二人腮边都带着一抹和善的笑容,不但没觉得心下安稳,反而愈加惶惑。
“师傅,我明儿真能去外卖摊子上掌勺?”她不大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说起来,也怨不得她会这样。这个年代的各行各业,不计是学厨也好,或是别的手艺也罢,当学徒的时候,都避免不了那“苦熬”二字。
挨师傅打骂,给师傅洗衣照顾生活起居,被师兄们调侃使唤……这几乎是每个学徒都必须经历的过程,有那起奸猾的师傅,或许还会为了身边能多个人伺候,而拖着不让学徒出师。周芸儿也算是运道好,遇上花小麦这么个从前并不属于这里的人,各种各样的繁复讲究没那么多,日子无疑好过不少。
但即便是这样,对于花小麦让她掌勺一事,她仍觉有些不可置信——也许应该说。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她压根儿就没想过。
掌勺哎,不是当二厨、打下手,而是真真切切地做好了菜。直接端到食客面前!虽然还不算正式出师,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一种肯定了!
花小麦曾跟她一遍又一遍地交代过,学厨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可投机取巧,更别想着能有任何捷径,她早就横下一条心,预备在这条道上走到黑,不仅是因为对这一行有兴趣,更为了给自己谋一条出路,让自己和娘亲、姐妹们能过得好些,不必再成日受她那酒鬼老爹的欺负。
然而现在……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花小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不勉强。”
“我哪里会不愿意!”周芸儿又吃了一吓。忙将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师傅你让我试试吧。我肯定不给你丢脸!”
花小麦眼睛一弯:“多嘱咐你两句。门口那外卖摊子,可谓是咱们整个稻香园里,对厨艺要求最低的所在。来这里买外卖的食客,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图快。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敷衍了事,简单一句话,就是你万万不可砸了咱们铺子的招牌。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得很,明天只是让你试一试,假若你出了岔子,又或者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别想再摸那锅铲一下,可听明白了?”
“我懂,师傅我……”周芸儿再度用力点头,话虽如此说,却控制不住地有点哆嗦。
“别慌。”那谭师傅是个好心人,见状便出声劝她,“除了你师傅,这里不是还有汪师傅和我吗?有甚不明白的地方你就问,帮得上之处,我们自然是不会推脱的。”
汪展瑞没说话,只淡淡应了一声,算是认同。
周芸儿连道了两声谢,手中仔仔细细将余下的干贝切好,偷偷往花小麦那边瞟过去,撂下一句“我去瞧瞧,也不知是打算去瞧什么,就快步走出厨房。
“这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自个儿好好乐呵一会儿呢!你这小学徒,算是有两分天赋的,做事也勤快,就是胆子太小些,呵。”谭师傅哈哈一笑,将注意力重又放回面前的灶台。
“别走远,这会子饭馆儿里还没忙完!”花小麦高声在周芸儿身后叮嘱一句,也忍不住笑笑,一边与那二位师傅说笑,一边帮着将干贝倒进搁了鸭肉、猪里脊、陈皮的瓦罐中。
乔雄他老丈人的这顿寿宴,吃得都算是尽兴,放了两挂炮仗,亲朋戚友聚在一处好生热闹一回,到得下晌,小饭馆儿里再无一个食客,庆有方才领了那小舅子并着乔雄一块儿来结账。
“老爷子可还高兴?”花小麦抬头问了一句,一面将单子递给那小舅子瞧。
“高兴自是高兴的,这么多亲戚都聚在一块儿,你们那菜做得也合口味,心里哪能不喜欢?”小舅子颇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单子,低头去看,嘴里道,“我爹牙口不好,那道叫做盘中一尺银的鱼,他吃了正合适——我记得咱们那菜单里并没有这样菜,是……送的吧,该不会格外还收钱?”
还真是在为了这个担心啊!
花小麦在心头暗笑,不慌不忙道:“是送的,你放心,咱们……”
不等她说完,想是那小舅子终于看清楚单子上的数目,就从牙缝里“嘶”吸了一口气。
“一顿寿宴,花去这么多钱,啧啧……”他小声嘀咕着,显然是又觉得肉疼了。
花小麦简直无语。
筵席上有干贝、海参等物,每桌只要七吊钱,大哥你还想怎么样啊?这价格咱们之前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心里明明晓得,这会子却偏生还要感叹一回,指望着还能给你打个折上折不成?
说真的,她开了一年的食肆,还从未做过一笔买卖,是像今日这样利润薄的!
俭省是好事儿,可饭菜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跑来絮叨,这就不大厚道了吧?
肚子里那小东西越来越大,这一向她虽然行动还利落,却到底是有些精力不济,也就懒怠与乔雄那小舅子多说,只闭了嘴不出声,脸上倒是仍旧和颜悦色带着笑。
“寿宴如此丰盛。就你之前订的那间酒楼,花得只会更多!”乔雄是个豪爽的,见不得妻弟如此叽歪不爽利,竟替花小麦帮起腔来。“难得老爷子今日如此欢喜,光看他那兴兴头头的模样,你这钱不就花得值?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这稻香园。同样一桌筵席,若搁在别人身上,可还是这价钱?”
“我知道,我就是……唉,我不说了还不行?”小舅子大概也觉有点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碎碎念,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磨蹭了半晌,终究是掏钱出来付了账。
送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园子里终于算是静了下来。尚未到晚饭时间。众人难得地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周芸儿在外头偷偷高兴了一小会儿,也就回到了厨房,捣鼓了许久。端出一盏小汤盅,递到花小麦面前。
“师傅……”她小心翼翼地道。“咱今天早上发好的干贝和海参还剩下一些,白放在那里太糟践东西,我就做了个参贝汤,里头搁了点夏枯草,你喝两口。是听谭师傅说的,这个对有身子的女人挺好,他们家老大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家里头还算有两个余钱,他就弄这个给他媳妇喝。”
花小麦也晓得这的确是个很适合有孕女子吃的汤水,便接了她的汤盅,一个没忍住,打趣她道:“我让你明日去外卖摊子掌勺而已,你的胆子噌噌就往上长啊,这样精贵食材,也敢下手了?”
“这个也不麻烦,把食材丢进去,看着火就行。”周芸儿便低头笑笑,“要不我也不敢胡来。”
“那我尝尝。”花小麦很明白她是一番好意,舀了一小勺,刚要往嘴里送,就见孟老娘像阵风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楼上雅间开门扑了下来,也不言语,动作快狠准,一把将汤盅夺了过去。
“娘你干嘛?”花小麦给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去看她。
孰料那孟老娘竟是压根儿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抱着汤盅一径跑进厨房放下,然后转身又上了楼。
这可真是……怎么倒像个小孩儿一样,耍起脾气来就不理人?这都过了多久了,气还没消?
她有点无奈,想着自己是小辈,总得先低头,便扫了在旁偷笑的春喜一眼,也跟到了楼上去。
推门进屋,那孟老娘正坐在桌边,手里捧两块布,似是正在做一件给奶娃儿穿的小衣裳。大概是因为不晓得这一胎是男是女,布料花色比较简单,男娃女娃都穿得。
花小麦原本就早消了气,再瞧见这么一样东西,心中便愈加觉得暖烘烘的,弯起嘴角来往孟老娘身边一坐,轻言细语道:“娘还生我的气?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那日我说话语气冲了点——可再怎么说,您总得告诉我,为何抢了那汤盅便走啊!”
孟老娘斜睨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一开口,语气又冷又硬:“你那学徒出师了?”
花小麦不明就里,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没什么‘不过’!管你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她一日没出师,我就一日信不过她,万一哪一样东西没做熟,你吃下去闹肚子,这笔账我是不是跟她算?问题是她赔得起吗?”
孟老娘没好气地嚷了一通:“还是那句话,你要作死,别带累了我那小孙孙就行!”
花小麦哭笑不得,唯有将语气放得更柔,陪着小心道:“那我也没办法呀,肚子里揣着一个,最近这段时间对吃的东西格外挑,也就您做的那两样,我吃着还觉得舒坦些,可您不是都撂挑子不肯给做了吗?这有身子的女人挑嘴,您还能不清楚?您要是不信,自个儿瞧瞧,就因为这两天没吃着您炖的汤,我脸色都难看了!好容易芸儿给做一碗汤,您还不让喝。”
“滚蛋!”孟老娘嘴里骂了一句,却终究是不自觉地往她脸上瞟了一眼。
“我错了……”花小麦却是不依不饶,将她的袖子一扯,“我那日不该凶蛮蛮地跟您说话,回头想想,您也是一番好意,生怕我累着,可是都好几天了,您那气还没消?要不您给我两下得了,咱俩老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啊?没我陪着您斗嘴,您不嫌无聊?”
“你给我撒手!”孟老娘一把将袖子给拽了回去,铁青着脸道,“拉拉扯扯做什么,没见我正忙?再唧唧歪歪,我拿针扎死你!”
到底是忍不住,又补上一句:“你爹你娘到底是哪方神圣,怎地就把你教成这样?脸皮厚得赛城墙,我估摸着,只怕那针都扎不透!”
废话,脸皮不厚,哪能对付得了你?
花小麦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扁扁嘴:“那……我爹娘不是去的早吗?横竖我还有您这么个婆婆,您教我不也一样?”
“你……”孟老娘瞪圆了眼,死死盯牢她的脸,半晌一拧脖子,“算了吧,我没那本事教你,你那一套套的话,说起来可利落得很!”
“好吧,娘您不原谅我,跟我置气,我也没法子。”花小麦叹一口气,抱着肚子站起身打开房门,“芸儿做的参贝汤,您不让我喝,那我就不喝了,这会子我饿了,唯有自己去厨房张罗点吃食。唉,手脚没甚力气,随便熬碗粥罢了……”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楼下去。
孟老娘在她身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于心中反复琢磨,突地把手中物事一丢,站起身来,恶声恶气道:“算我怕了你,你想吃啥?!”
花小麦差点就噗嗤笑出来,回过头一脸诚恳:“娘您不生气了?”
“你闹明白,我可不是为了你,是怕饿着你肚子里那个而已,左右我就再忍你几个月,你且等着!”
孟老娘不答她的话,气哼哼抢到她身前出门,蹬蹬蹬地下了楼。
……
虽然孟老娘好似有点不情不愿,但这事儿好歹算是过去了,花小麦着实在心里好好儿地松了一口气。
忙过寿宴,厨房里有那两位师傅照管,觉得自己这阵子精神头越来越差,她便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去找那邢大夫给瞧瞧。
可巧花二娘,便寻上门来。
“郁槐给找的那间铺面,你姐夫去瞧了一回,说是各方面都挺好的,我想他一个大男人,未免有不周到之处,就预备再去看看。你若要去瞧那邢大夫,我便同你一起,也省得郁槐再丢下镖局的事——左右之前我怀着铁锤时,你没少陪我,好歹让我着当姐的也尽点心。”




食味记 第二百七十九话 不是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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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早就想去城里转转,买些小物事,原打算让孟郁槐一块儿去,又怕会耽误他的正事。如今有花二娘相陪,自然求之不得,立即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同汪展瑞和谭师傅两位交代了一声,又嘱咐春喜腊梅看好铺子,隔日一早就出了门。
因她是有身子的人,又想着反正不赶时间,姐妹俩这一路便走得格外慢吞吞,入了芙泽县的城门,花二娘便径直将她带到保生医馆邢大夫那里。
这个年代怀着身孕的妇人,若没觉得有不妥,大抵是不会如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瞧大夫的,就算是之前的花二娘,也是由于小铁锤来得不易,才格外上心。是以那邢大夫冷不丁看见她又跑了来,便很有些愕然。
诊了脉象,并未有太大问题,也就是这一向稻香园开张,比平日稍显劳累了些。那白胡子老神仙习惯性地训斥了花小麦两句,这一回,却是连药方都不耐烦写了,便挥手将她打发了出来。
“没见过他这样横的大夫!”花小麦心下安稳,便笑着同花二娘道,“害得我每次从那医馆里出来,都得想想自己是不是几时欠了他诊金没付,被他这样横眉竖眼地对待。”
“我怀着铁锤那会儿不也是一样?”花二娘也笑了,“好了,晓得没大碍,你该欢喜才是。我不敢在城中耽搁太久,得回去喂我儿,咱俩快快地去把那铺子瞧瞧,要买些什么东西,也赶紧买齐全了。好快点回村呀!”
一头说,一头扯着她转过背就走。
孟郁槐给景泰和看的那间铺子离天胜街不远,从那里往连顺镖局去,只需穿过两条巷子。还算是城中比较热闹的地带,且附近的住户也密集,大都是手头有余钱的,日子过得不错。
铺面是早已没做生意了。里头如今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干瘦老头在那里守门,听见这姐妹俩说是来看铺的,倒也爽快,就开门放了她二人进去。
花二娘有些迫不及待,入了门,便满屋乱转地打量起来。花小麦懒怠跟着她瞎晃悠,便拣了张椅子坐下,抬了眼四下里瞧了瞧。
不得不说。孟郁槐给景泰和挑的这爿铺。委实算是很上得台面的。
开铁匠铺。店面无疑需要宽敞些,至少要能容纳那巨大的铁炉子,还得有专门的一处地方来放置各样器具。眼前这店面。虽然只有两间屋,却四四方方亮亮堂堂。房后倚着一间简易的小灶房,打眼一瞧是寒酸了点,但张罗两口子的一日两顿饭,却是足够用了。
说到底,还是位置好,旁边各色店铺齐全,往来的行人也多,不止买东西便当,只要手艺精,更不愁没生意上门。
花二娘认认真真看了一回,心下也是满意的,美滋滋拉着花小麦谢过那老头,自铺面里走了出来。
“你家郁槐办事真是经心。”
站在路边,她颇有些感慨地同花小麦道:“不过是和他提了一句罢了,他便给踅摸到这样一间靠谱的铺面,我瞧着真喜欢。你姐夫告诉我了,这样一爿店面,一年也就是是十几吊租钱,我和你姐夫两个负担得起,还有里头的那间房,挂一张帘子,我俩住着也尽够了——待你俩都有空,还是该好好儿谢谢你俩才对。”
“他办事妥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莫说咱俩是亲姐妹,就看他和我姐夫打小儿的关系,又何必再提那个谢字?”花小麦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既然看中了,就赶紧把铺子定下,你自个儿也说这铺子好,保不齐还有旁人打它的主意,若是错过了,回头你要懊悔的。至于那装潢修葺之事,之前我给我那园子扩建的几位匠人师傅都很不错,回头我让春喜嫂子领着你去找他们。别的都还犹可,最要紧,是莫要再塌了墙!”
说着便笑出声来。
花二娘半真半假冲她鼓了鼓眼睛:“猴年马月的事,你还记得?用不着你操那个心,此番我俩指定把那墙垒得结结实实,塌不了!那装潢的事你也莫管了,回头我自去问春喜就是,你有那功夫,不若好好歇着,将肚子里那个照应周全,往后生下来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才是正理!”
姐儿俩说笑一回,便在城中穿梭一阵,因街上人多,花二娘少不得将花小麦护在头里,买了些家里用得着的小物件,瞧瞧天还早,就在街边寻了个茶寮小坐,要三两样点心,只算是把午饭对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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