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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那几株番椒从赵老爷家的大宅运回来之后,又被花小麦小心翼翼地挪回了菜畦里,照旧是在那一片小角落中,长得十分油绿透亮。她闲着没事,便从旁边提了壶往地里浇了些水,那晶莹的水珠从叶片上滚落,被阳光一照,闪闪发亮。
花小麦盯着看了两眼,便转过头去,正要走开,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又匆匆扑到番椒面前,小心翼翼拨开绿油油的叶子,赫然看见下面藏了竟藏了一颗颗白白小小的花苞。
要……要开花了吗?她心里顿时一阵激动。
这番椒原本五月初就该开花的,因受了雨季的影响,又被那折断的木棚子打中,或多或少有些损害,花期竟往后延了小半个月。花小麦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辣椒今年有可能无法开花,只能期待着它能安然过冬,明年再结果,却不想,这眼瞧着快到六月,它居然结出花苞来!
这也算是这两天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晚,花小麦同罗月娇前去河边摆摊,毫不意外地发现,无论是来吃面的食客,还是在河岸上纳凉的老百姓,口中议论着的,都是有关于连顺镖局的镖船遇上水贼的事。
这种事情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关联,但茶余饭后闲聊个两句,也算是一项谈资。说到孟郁槐,大多数人都是长吁短叹,满口直呼可惜,大概与花二娘一样,认定了他这一回怕是多半丢了性命。
罗月娇蹲在摊子后洗碗,将众人的议论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抬头见花小麦正炸好一碟小鱼送到桌上,暂时闲了下来,便招招手,将她叫了过去。
“小麦姐,原来昨晚那个长了好长胡须的大叔,说的便是郁槐哥的事?”她皱着眉头,用牙齿咬了咬嘴唇,“我还是今早听我娘他们在谈论,这才反应过来呐!我娘说,水路上遇上危险,那是最说不清楚的,那些水贼仗着自己水性极好,便甚么都不怕,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小麦姐,你说郁槐哥,该不会真的就……就回不来了吧?”
“怎么会?!”花小麦瞟她一眼,想也不想就道,“你莫听那些人瞎说,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啊,你自己没长脑子,不会仔细琢磨?他们出事的地方离咱们芙泽县本就有些远,即便是有消息,也得过个好几日才能传回来,孟家大哥是有本事的,肯定能化险为夷。”也不知是在说给罗月娇听。还是安慰她自己。
罗月娇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这当口,那文华仁偏也跑了来,站在花小麦身后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花小麦一见是他,便撇了撇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手头既没几个铜板。倒不如多买些馒头放在家中,好歹能撑几天,跑来吃一碗面,当时倒是觉得身心舒泰,明日怎么办?”
“我不吃面。”文华仁赶忙摆了摆手。“我是听说了郁槐哥的事,想着泰和大哥与他平日交好,他又常领人来照顾你生意,或许你能知道多一点的消息也说不定,故此就来问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花小麦愈加烦躁,将手里的抹布一摔。转身去没好气地道,“我还要做生意呢,你们一个个儿地净拿这些杂事问我做什么?也不嫌烦?”
文华仁吓得一缩。朝后退了退,不怕死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关心人嘛,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凶什么凶?”
罗月娇也有些愕然。扯了扯花小麦的袖子,小声道:“小麦姐,你怎地发这么大脾气?若是不舒服,咱们今日不如早点收摊,你也好回去睡个好觉。”
“……我没事。”花小麦也觉得自己方才反应似乎大了点,口气也好像太过生硬,弯起嘴角勉强冲罗月娇笑了一下。又放软声调对文华仁道,“天气太燥热,火气就大了点,你莫要往心里去,我不是冲你。”
“无妨,无妨。”文华仁倒也不计较,笑呵呵摆了摆手,又搭讪着道,“这天儿,也的确是太热了些啊,我在屋里读书都觉有些坐不住,你在这摊子后头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被那炉火烘烤着,肯定更难受。那……郁槐哥那边,你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
花小麦摇摇头,走到摊子后,顺手理了理放在锅灶旁的菜蔬。
……
一晃便是十来天过去,天气越热,每晚出来纳凉的人便越发多,花小麦摆在河边的摊子,生意也就愈加火爆。
头一两日,人们话里话外总离不了连顺镖局四个字,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谈论这事的人越来越少。第五天,第六天,还零星有几个人感叹孟老娘可怜,到了第十天上,连提起她的人都没有了,就好像那事根本从来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景泰和与孙大圣两个每隔几日便要去连顺镖局探探消息,却次次都是无功而返。景泰和与孟郁槐兄弟情谊深重,原本平日里话就不多,最近这段时间便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好半天一声也不出。花二娘劝了两句,见他不怎么搭理人,也只得由了他去。
这晚,花小麦从河边摆了摊回来,罗月娇照旧帮着她一路将家什推到景家小院门口,两人就站在院子外说了两句话,忽听得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花小麦一个激灵,立刻转回头望过去,远远地就见黑暗中,模模糊糊走过来一人一马。
夜色太浓,看不清那人面目,只隐约能瞧出个头似乎不低,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花小麦将手中的板车往地上一丢,索性朝前跑了两步。
那人牵着马越走越近,渐渐踏进隔壁人家窗户透出来的光晕之中,眉眼也一点变得明晰。
高大身材,鸦青长袍,袖子挽到肘部,下巴棱角分明……
花小麦登时就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郁槐没料到这辰光村中还有人在走动,一时没有提防,冷不丁看见两个姑娘站在景家小院门口盯着自己,倒给唬了一下。
待得看清站在前面的那姑娘是花小麦,他也便怔了怔,随即勾了一下嘴角,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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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米爱虫子、jansam两位同学的平安符~ 头疼得要shi了,写不动了,明天三更补上~





食味记 第九十六话 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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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就立在景家小院的门口,脚下踩着从院子里流泻出来的一星儿暖光,浑身拢在毛茸茸的光晕之中,将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睁得老大,微微张着嘴,正一瞬不瞬地瞅着他,就好像他是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妖怪,万万不该在这里出现似的。
孟郁槐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姑娘好像不似刚来火刀村时那般皮包骨了,脸颊长了点肉,身上仿佛也有了些曲线,瞧着倒没那么硬梆梆,唯独那脊背,仍旧习惯性地挺得笔直。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了许久,身畔那匹大黑马等得有点不耐烦,拿蹄子刨了刨脚下的土,喉中低低地发出一声嘶鸣。几乎是与此同时,罗月娇从花小麦身后蹦了出来,一手直直地指着孟郁槐,另一手掩了口,活像见鬼一样,一惊一乍嚷起来:“郁……郁槐哥,原来你没死?!”
“啧。”花小麦赶紧回过头去睨她一眼,“说什么呢?哪有咒人死的?”
她心中就像是终于搁下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觉放松起来,语气虽凶巴巴,脸上却带了一丝笑意。
罗月娇很无辜地扭了扭胳膊,低头小声嘀咕:“我不是咒……村里人都说……”
“的确是遇上了些麻烦,好在最终都算有惊无险。”孟郁槐这话仿佛是对罗月娇说的,眼睛却是望着旁边的花小麦,“我亦知这段时间让村里的街坊邻居们担心了。”
担心?怎样担心?真正替他担忧的人倒的确是有的,只不过这村里大多数的百姓,也只是拿这事儿当做是个茶余饭后的消遣罢?
虽说事不关己。人家的确没必要成日跟着发愁,但想到连日来自己在河边摆摊时,所见所闻那些村民们的态度,花小麦还真是有点不痛快——然而这所谓的“不痛快”,实在没必要在孟郁槐跟前表现出来。
她顿了顿,也便顺着他的话道:“是呢,不说别人。就单看我姐夫和大圣哥两个,这段日子就一直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姐夫那样慢性子的人,居然着急上火得嘴边起了一层燎泡哪!前两日他俩才去连顺镖局打听过你的消息。若此刻知道你平安归来,肯定高兴的了不得!”
事实上,连顺镖局早几日之前,已经知晓孟郁槐及其他几个镖局伙计的下落,并暗中着人手赶去事发之地相助,因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对外仍一致表示毫无头绪。柯震武眼瞧着景泰和与孙大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好生不落忍,却又不咬紧了牙。硬是一个字都不曾透露。
“泰和兄弟和大圣兄弟……”孟郁槐微微有些动容,低叹了一声,“实在对不住他们得很,教他们替我担惊受怕。明日我必定上门探望,也好……”
“要不你现在就去吧?”花小麦也顾不得去想,大晚上的,一个姑娘邀请男人去自己家是不是不大合适,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景家小院,“我姐夫瞧见你好好儿地回来了,心中也就放下了。起码今晚能睡个好觉。”
孟郁槐低头暗忖,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一则这时辰晚了些,大喇喇跑到旁人家里去,委实有点不合适;二则,他心下也忧愁,自己那沉不住气的老娘,这十几日不知会心焦成什么模样,只怕眼泪都哭干好几回。他虽对孟老娘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娘,于情于理,都该尽快让她见着自己的面,使她一颗心落回腔子里。
见他不说话,花小麦便朝前迈了一步,又道:“你去吧,我弄些吃食与你填填肚子,省得回到家,还要将孟大娘折腾起来生火——对了,我那番椒开花了,白白的一小朵一小朵,特别可爱,你去看看?”
……又看?孟郁槐立时有些忍俊不禁,忙生忍住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便先去瞧瞧泰和兄弟,也要叫他放心。”
花小麦当即高兴起来,转过身叮嘱了罗月娇两句,让她快些回家,路上小心点,然后便三两步蹦进自家院子,高声道:“姐夫,姐夫你快出来看看,这是谁?”
亮着灯的堂屋里传来几声响动,紧接着,景泰和与花二娘就前后脚走了出来。那花二娘一边走,口中还不住地骂:“我看你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哪个这样了不得,就值得你大晚上鬼吼鬼叫地瞎嚎?看我不……”
她话没说完就停了口,同刚才的花小麦一样,瞬间睁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个圆形,死死望着含笑从门外走进来的孟郁槐。
景泰和也犯了傻,立在院子当间儿呆呆地盯住孟郁槐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又出不得声,过了半晌,方不敢相信一般结结巴巴道:“郁槐……郁槐哥?”只这几个字,便能听出他喉咙已是哽住了。
他那模样居然像是要哭,孟郁槐忙快步走了过来,拍拍他得的肩,笑道:“这是作甚,我不是好端端地就站在这里?泰和兄弟,我知这段时间没少让你们替我担惊受怕,实是对不住……”
“既是兄弟,何必说这些,回来便比甚么都强!”景泰和搓了一把眼睛眼睛,扯住他就往堂屋里去,眼见得是欢天喜地,整个人瞬间精神头十足。
唔,景泰和眼下这副样子,还真是……若非与他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每日将他与花二娘如胶似漆的情景看了个够本,花小麦简直要按捺不住自己,产生奇怪的联想了!
花二娘站在一边发了一会子呆,好容易算是清醒过来,推了花小麦一把:“你快去弄点……”
“知道了。”花小麦冲她一笑,立刻抬脚进了厨房。
此时已差不多是夜里该歇息的时候,不适宜吃得过饱。花小麦琢磨了一阵,便用那以鳝鱼熬成的卤子做了几小碗面,又切了一块豆腐皮,卷成筒稍稍油炸之后,与切成片的蘑菇搁进鲜汤中煨煮。
房后菜畦里的小葱割一把,切成碎丁炒鸡蛋,明黄碧绿。望一眼便令人食欲大开,旁边再摆上一小碟酱腌的甘露子,利利落落地端进堂屋。明明是最简单的家常菜,从她手底下过一遍,竟也显得比别家精致了几分。
花二娘在堂屋里陪着景泰和与孟郁槐说话。隐约有点犯困,脑袋一栽一栽地打瞌睡,忽见花小麦端了好几碗面进来,立刻跳起身,扯着喉咙道:“你又煮这么多干嘛?最近晚晚临睡前都要吃上一碗面,我腿都粗了一圈。再这么下去,老娘的好身段儿就要被你给毁了!我警告你啊,莫端过来。我是不吃的,打死也不吃!”
这话原不该当着孟郁槐的面嚷嚷出来,然她嘴快过脑子,话都出口了才觉不妥。忙讪讪地冲孟郁槐笑了一下。
花小麦笑嘻嘻瞟她一眼,理直气壮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请你吃了?我是想着,最近姐夫都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孟家大哥回来,他的心落到实处,想必立刻就有了胃口,因此才多做了些。与你何干?”
花二娘翻了个白眼,再不做声,景泰和被那面条的香味一勾,真个觉得有点口水滴答,也便笑呵呵端了两碗面,摆在孟郁槐和自己面前:“还是小妹想得周到,我是真饿了。”
花小麦愈加得意,冲花二娘一抬下巴,拣了张椅子落了座。景泰和一边搅拌碗里的面,一边就不停口地问那劫镖之事到底是何情形。
“的确是遇上了水贼。”孟郁槐捧着面碗,微微皱眉道,“那起贼人水性极好,三两下将船搅和的翻了,货也让他们尽皆掳掠了去。当时那水面上乱成一团糟,便有一个没经过事儿的伙计心下害怕,不管不顾地往岸边游——不过说起来,也该谢谢他赶回镖局报信,后头的事,才会那样顺利。”
原来,他们那一行人虽遇上了水贼,镖物被夺走,人却并无大碍,只有其中那趟子手受了点皮外伤。那群水贼夺了货物就跑,孟郁槐等人回到岸边,商议过后,当即就决定要去将那镖物抢回来,这边厢,柯震武在得知了他们的消息之后,也打发了人前来帮忙。
一众人在附近村子里打听到那伙水贼栖身的所在,漏夜时分摸将过去,少不得经过一场激烈打斗,终是将东西一件不少地夺了回来,各人虽受了些轻伤,却并不严重,将镖物原封不动地运回芙泽县,择日再另派他人押送。
此刻孟郁槐说得轻描淡写,但花小麦大略也能想到,当时的情形应是十分紧急凶险,不由得蹙了眉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贼人的下落,你们为何不干脆报与官府知道?让他们去解决,岂不便宜?”
孟郁槐笑了一下,摇头道:“镖局的情况本就比较复杂,虽得倚靠官府来行方便,却不能事事仰仗他们,否则传了出去,会遭人耻笑,让人看不起,于镖局的名声有损,将来这买卖,也就不好做了。”
“那……你们和那伙水贼火并,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了?”花小麦点点头,胆战心惊地又道。
“你还知道这‘火并’二字?”孟郁槐啼笑皆非,“我们外出走镖,最重要的是保护镖物的安全,能不伤人、不杀人是最好的。两方打斗起来,总免不了砍伤手脚,但如非必要,我们也不会取人性命,免得日后想起,心下不安。”
说着,他拈起一块甘露子放进口中,笑赞道:“这酱菜倒滋味很好,比县城里有名的酱园子卖的那起还要强几分。”
花小麦抿唇一笑:“这东西又不值甚么钱,你喜欢吃,明儿我让姐夫去铁匠铺的时候,捎带手给你家送去一些。”
孟郁槐想了想,搁下筷子:“特为跑一趟就不必了,你明晚摆摊带一些,我自个儿去取。”




食味记 第九十七话 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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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挑眉:“咦,你明儿不急着回县城?”
这人大约是因为与老娘关系不太和睦的缘故,平素很少回火刀村,即便是回来了,往往也只住一宿就又匆匆离开,有时甚至当晚便骑马赶回县城。难不成这次,倒预备多留个两日?
“唔。”孟郁槐看她一眼,颔首道,“柯叔体恤我几人劳累奔波,又经历了一场激斗,便让我们且安心歇养一阵。县城终归嘈杂些,我便索性回村里住一段时日。”
景泰和原本已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筋道喷香的面条上,吸溜吸溜吃得香甜,听他这样说,便觉出点门道来,倏然抬起头:“郁槐哥,你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孟郁槐朝他笑了一下,又似有意无意地往花小麦脸上瞟了瞟,沉声道:“不是什么大事,皮外伤罢了,并未曾伤到筋骨,已好得差不多了。这二年我东奔西跑,甚少有时间留在家中,趁此机会,正好也踏踏实实陪我娘两天。”
“哦。”景泰和应了一声,这才算放下心来。
几人闲聊一阵,将桌上的饭食尽皆吃了个干净,孟郁槐便告辞回了村子南边。花小麦跟着花二娘与景泰和将他送出门,顺路又将那开了花的番椒指给他看了看,乐呵呵地道,再过一两月,便有新鲜辣椒吃。孟郁槐原本对此不甚在意,见她高兴,也便随着笑了笑,夸了那番椒两句,牵马离开。
花二娘与景泰和、花小麦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罗月娇依旧上门来寻花小麦教她厨房中的一应事体。
若真要论起来,这姑娘对于做厨,可说是毫无天分。自家人做饭烧菜,对于刀工和摆盘并无有太多讲究,只求看得过便罢。花小麦观她手脚不大利落,也就不曾对她要求得太严苛,只从自己当初所学菜肴之中,挑了几样最简单的来教给她,饶是如此。罗月娇却依然时不时就将场面搞得七零八落,每每上灶张罗,就非得弄得处处狼藉不可,菜叶子丢了满地,水泼得到处都是,若有人冷不丁一脚踏进去。八成会以为这厨房里是遭了灾。
然好就好在,罗月娇虽不是块做厨子的材料,却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这两日花小麦在教她做一道鱼羹。需要用到新鲜的活鲫鱼,她便管她娘讨了钱,每日里早早地出门去河边买上一串鲜鱼,再提到景家小院里来。也就是个不让花小麦因为教她做菜而破费的意思。
这种事,说起来理所应当如此,但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毕竟,这世上永远也不缺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花小麦也就对她格外添了几分好感,觉得她虽然手脚笨了点,但与她相处。却比和关蓉在一块儿时,要轻松愉快得多。
今天也是这样,罗月娇提了五六条鱼,兴冲冲地跑来景家小院,一抬头撞上花小麦,立刻便笑呵呵地道:“小麦姐你瞧我今日买的鲫鱼,个儿大又新鲜,还活蹦乱跳的哪!河边卖鱼的徐二顺见我最近天天都去照顾他生意,便特特留了最好的鱼给我,还不肯多收钱呢!”
花小麦朝她手上张了张,果见那鱼个头比平日要大上几分,且十分欢实,的确是很不错,便笑着接了过去,道:“咱们是要用这鲫鱼做鱼羹,滚水煮熟之后,皮肉都要从骨头上拆下来,委实用不着买这么好的货色。”
顿了顿,又忍不住打趣她:“你家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挣得几个钱,都被你花在这买鱼上头了吧?过两日我还打算教你蒸鸡,依你这态势,到时我家这院子里,岂不四处飞鸡毛?”
罗月娇天真烂漫地一笑,搔了搔头皮:“小麦姐你别笑话我,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段时间你为了教我,费了老大工夫哩!我娘说了,等明年我嫁人的时候,她给我再多衣裳布料首饰,也不过是身外物,我若能学得一手好厨艺,那才是最好的嫁妆呢!”
“你娘说的没错。”花小麦抿唇一笑,将那几条鱼提进厨房,端来一个水盆,“你明年就要嫁了,我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咱们这就开始吧。你先按照我昨儿跟你说的那样,把鱼剖洗干净,里头一块黑色的膜要抠出来,一丁点都不能剩下,记住了?”
罗月娇脆脆地答应了,往小板凳上一坐,立刻便埋头开始干活儿。花小麦怕她伤了手,少不得又在旁帮忙,好容易将那几条鱼整治得妥当了,便烧滚一锅水,让她将鱼丢进去。
“喏,我告诉你好几次了,你要记住,别只当我在唱歌行吗?”花小麦半开玩笑地瞥了罗月娇一眼,“这鱼只要焯熟就立刻捞上来,万不可将拖得太久,否则鱼肉煮得太烂,再拿来煮汤,根本就没法儿吃。”
“哦。”罗月娇使劲点点头,索性取了把大笊篱,将鱼放进去,再整个儿沉入滚水中,抬头笑道,“小麦姐,这样使得吗?”
“……使得。”花小麦有点哭笑不得,但细想想,这样至少捞起来的时候能及时一些,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便点了点头,又道,“拆鱼肉的时候同样要仔细,莫要把肉给弄碎了,那样既不好看,吃进嘴里滋味也大打折扣。等你将来嫁了人,家中若有谁身子不舒服,或是偶感风寒,你就煮上这么一碗,往里多多加胡椒、花椒面子和绍酒,热辣辣喝下去,浑身都畅快的。”
罗月娇连声应承,恨不能将脑袋都埋进锅里,死死盯着那逐渐变白的鱼肉,又隔三差五便紧张兮兮地看一眼花小麦,只等她一声令下说“行了”,便立刻将那笊篱提起来。
两人在厨房里忙了一阵,见她今日拆下来的鱼肉大抵还算能过得去,花小麦便走到一边,熬煮自己晚间摆摊要用的鲜汤。罗月娇动作慢,认认真真拆了一会儿鱼肉,忽地抬起头来道,“小麦姐,刚才我去买鱼,回来的路上,瞧见郁槐哥了。”
花小麦拿大勺在锅里搅和了一下,浑不在意道:“你昨晚不是就已经见过他了吗?咱们火刀村拢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既回了村,你偶然在路上遇见了,又有何出奇?”
“不是的,我……”罗月娇从口中吐几个字,却欲言又止,似乎一时拿不定主意,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贸贸然地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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