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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花小麦笑答了一句“自然不会如此”,还想问他可有甚么东西不吃,却见那胖人已不住地吸着鼻子,顺着味儿走到乔雄所在的桌前。
“啊呀呀,你这爆田螺和醉青虾,瞧着委实不错嘛!”这算是他出现在河边一来,说的最类似于夸奖的一句话,“也是那丫头做的?唔,挺好,挺好!”
说着便回过头来,高声道:“那丫头,这两样菜,我们也各要一份!”
这下子,花小麦是不搭腔都不行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跟前,微笑着道:“对不住啊,爆田螺倒是好做,唯独那醉青虾,用的是这位大叔从家里带来的酒,我自己摊子上是没有的,您……”
“这算什么?”朱掌柜财大气粗,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往乔雄面前一丢,大喇喇道,“我瞧你还有一坛酒嚜,让给我如何?你莫打量着我是个不知行情的,平日里我做的,就是那拨算盘的营生,论价钱我熟得很。这一小块银子,足够买三五坛上好的花雕,你可赚大发了!”
乔雄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且也算是火刀村的富户,丝毫不缺钱,若搁在平常,这区区一坛酒,他大大方方也就让了出去,并不需要对方给钱。然而今日,他偏是看这姓朱的掌柜不顺眼,心头便百般不乐意,立时将那酒坛抱回怀里,淡淡一笑:“我知您出手阔绰,但我这酒是自家喝的,不打算卖与人,抱歉了。”
朱掌柜大概没料到他一个村夫,居然会对自己丢出去的银子视若粪土,讶异地朝他脸上瞟了一眼,嘬着牙花儿道:“哟,你还挺……”
挺怎么样,却又说不出来,低头冥思苦想了半日,脸色就有点不好看,硬梆梆地道:“你真个不肯让与我?”
乔雄压根儿懒怠理他,甚至还端起酒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这才似笑非笑摇了摇头。
“你这人!”那朱掌柜身后的大汉当即便要撸袖子。
花小麦见状,暗暗在心里骂了个“烦”字,忙又从摊子后赶过来,微笑道:“您莫要动怒,实是我今日买的青虾不多,如今只剩下些个头小的,吃进嘴里滋味必定要打折扣。倒是那手指长的小鱼很是新鲜,油炸之后撒上些盐巴花椒面,椒麻酥香,也挺不错,要不,您尝尝那个?”
朱掌柜正愁下不来台,见她丢出个台阶,忙稳稳当当接住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气鼓气涨地拣了张空桌子坐下。
花小麦巴不得他们吃完了快些走,动作十分迅速地将他们要的面条和小菜一样样端了过去,回过头,见罗月娇也一脸气呼呼,忙冲她摆了摆手。
说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谁让她如今是个做买卖的呢?和气生财,这句话很多时候,包含的其实是一种无奈吧?
朱掌柜等四人端了面碗就吃,第一口送进嘴里,少不得挑了下眉,再看向花小麦的时候,目光中也便添了两分讶异,似是没料到,这样穷哈哈的小村,居然还有如此厨艺精湛的人,且还是个小姑娘。花小麦也不去理他们,自顾自地忙活,只不时朝他们那边瞟上一眼,盼着他们能吃得快些。
“小姑娘,我问你件事。”那朱掌柜面吃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你们这村里,是有一户姓潘的人家,对吧?那家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潘平安的?”
花小麦心中咯噔一下,手上擀面的动作,也不由自主滞了一滞。
果然……果然是冲着潘平安来的啊,还真让她给猜着了!不知他们所为何事,会不会,与那酱料有些许关联?
潘平安去省城做买卖之前,将自己的老父老母托付给了乔雄照应,想来他二人关系应是不错。此刻听人问起他来,乔雄也便立刻抬起头,与花小麦对视了一眼,目光之中似有问询之意。
花小麦此刻如何同他解释?只能轻轻对他摇了摇头,抿唇笑了笑,尽量淡淡地道:“哦,我来村里的时间也并不长,好像听说有这么个人——怎么,您找他有事?”
“哼,有事?”朱掌柜冷笑一声,他身侧那三人,也不约而同地对了对拳,瞧着凶神恶煞的,“那潘平安不讲规矩,在府城卖酱料,抢了我们店里的生意!老子已警告过他了,想想还是不放心,终究是要来看看才行。我听人说,他卖的酱料,是你们村里一户人家做的,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那家人姓甚名谁?”





食味记 第一百零三话 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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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整个摊档周围立时鸦雀无声。
潘平安常年在省城做买卖,从前大半年也难得回村一趟,最近这三五个月,却每每到了月中便准时出现,先是从景家小院里拿了各色蜜饯糕饼去省城售卖,没过多久,又看上了花小麦做来自家吃的酱料,欢欢喜喜使钱尽皆买下,一车一车地往省城运——这些事原本就不曾藏着掖着,村里人哪个不晓得?
不过短短数月,那潘平安眼瞧着整个人都红光满面起来,显是赚得不少,村中有那起眼红泛酸的,还在家中同自己媳妇嘀咕,说此番这姓潘的真真儿走了狗屎运。却不想,他如今竟惹上麻烦,人家都寻到村里来了!
在河岸上散步遛弯的村民们,原本正笑嘻嘻围在朱掌柜等人身后瞧热闹,冷不丁听他问起酱料是谁做的,都赶忙扮作无事,四散离开;至于坐在摊子上吃面的食客,来的次数多了,与花小麦关系也都不错,自然不肯多言,纷纷低下头去,盯牢了跟前的面碗,一根一根吃得十分专心。
花小麦在一瞬之间转了数个念头。
做饮食生意,与其他买卖并没有任何不同,说穿了,这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凭本事就能闯出一番作为的行当。
新手初来乍到,没门没路,如何才能让自己做的吃食被食客所认识并接受,已经足够让人抠破头皮,等到好容易有了点名头吧,又要担心会不会被同行寻上门,以“挡了人家财路”之名百般寻衅滋事,简直没个消停的时候。
她原以为,将自家做的蜜饯糕饼和酱料交给潘平安去售卖,便可免去这一应的麻烦,可她如何能料到,人家居然跟到了火刀村来。还四处打听那酱料的出处?他们山长水远地跑了来,总不会是为了当面表扬她酱料做得好吧?
虽无从得知面前这几个人是甚么样来头,可单看那朱掌柜的穿着打扮,以及他身后那几人满面横肉的凶相,也可大略猜到,他们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若一言不合。保不齐就要拳脚相向。她只得一人,手旁也只有一根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棍棒。能打得过谁呀!
此事……唔,不妙。
她一时没了主意,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乔雄那边飘了去,刚巧看见他对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还在犹豫间,那朱掌柜见她久不答腔,却已是起了疑心,向她脸上阴森森瞟了一眼,冷声冷气道:“怎么,莫非我这问题。是难为你了?”
花小麦张了张嘴,刚想找些话来将事情混过去,桌边的乔雄却已打着哈哈开了口。
“咳,这事儿你问她有什么用?她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在村里住了才没两个月。人还没认齐呢,如何能得知村中谁家卖酱料?”
“是吗?”朱掌柜似笑非笑地再看了看花小麦,将一双绿豆眼挪到乔雄身上,“看来我是问错人了啊,你……应当是本地人吧,可知潘平安那酱料是从哪里买的?”
“嘿,我上哪儿知道去。”乔雄嘻嘻一笑,吊儿郎当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呢?也不清楚?”朱掌柜冷笑一声,那笑容还未散去,面上却已闪过一道寒光,阴沉沉地将桌边诸人尽皆看了一个遍。
众食客立即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只当做是没听到,一声儿也不出。
“哼,你们倒讲义气!”那朱掌柜见状就变了脸色,眯了眯眼,扬声道,“我也不怕告诉诸位,我家老爷,便是省城百年老店‘安泰园’的东家,我家出产的各种酱料,出了名的滋味鲜,香味浓,价钱也公道,几十年来,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但凡手中有些钱钞的,都愿意上我们那儿去购买各种酱料,好用实惠,传出去还有面子。”
他这话一出了口,摊子上的众人便交头接耳嘀咕开来。
“却原来是安泰园的人,怪不得这样出手阔绰!”
“啊呀,潘平安这回算是撞在铁板上了啊!招惹上安泰园,岂不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朱掌柜面带得意之色,不慌不忙等大伙儿议论得够了,方接着道:“最近这两三个月,你们村儿的潘平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酱料,竟使得城中五六间饭馆儿再不肯照顾我家的生意,据我所知,还有几间颇有名头的酒楼,也正在观望中。安泰园生意做得大,区区数间小饭馆,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我家老爷却难免因此觉得丢了面子,所以就打发我来瞧瞧,与那潘平安及做酱料的人家说道说道。”
他说出这样不讲理的话,花小麦因为心中早有准备,倒还不觉得怎样,一旁的乔雄却是听得火起,轻笑一声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酒楼饭馆想选择哪一家的酱料,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才是,与你安泰园有何干系?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天经地义,那潘平安……错在何处?”
“呵。”朱掌柜朝他脸上瞟了瞟,眼皮子一翻嘴角一扯,轻鄙地道,“与你们这班泥腿子,说话果真费劲,他坏了规矩,你不懂?”
“甚么规矩?”乔雄下巴一昂,搁在桌下的手,已是攥了起来。
“安泰园说的话就是规矩!”那朱掌柜撇嘴哂笑,手指不轻不重在桌上敲了两下,“要想在省城做酱料买卖,得先问过我安泰园,我们东家乐善好施,自然会倾力扶持。潘平安说都不说一声,上来就抢生意,这不是坏了规矩,又是什么?”
扶持?哈,恐怕所谓的“扶持”,便是被你这大名鼎鼎的安泰园收归己用,保不齐每月还要交给你一定利润,以保自家平安吧?说出这种话来,真真儿没的让人恶心!
花小麦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镇定,饶是如此,却仍然有些忍不得,立刻便要踏出来与那朱掌柜辩个几句。然她脚下才一动,衣襟后摆却已被扯住了,回过头,就见罗月娇眉头皱得死紧,拼命地打眼色。
“小麦姐。”罗月娇将声音压得极低,战战兢兢地道,“你莫要冲动,如今他们只认得平安叔,并不认得你,你何苦自己走出去惹祸上身?”
现在不认得又怎样?火刀村一共只几十百来户人家,这朱掌柜有心要打听一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就像是应和花小麦的想法一般,那胖人高傲地将桌边食客看了一圈,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一两来重的碎银,轻轻往桌上一搁,发出“咔”一声轻响。
“若有人肯告诉我潘平安住在何处,那酱料又是出自谁人之手,这块银子,我立刻便当做谢金送与他。”他阴笑着道,“你们可要搞清楚,即便是你们都不肯出卖村人,不出明日,我也照样能将事情查个清清楚楚,这银子拿出来,不过是想让你们过两天好日子罢了,机会稍纵即逝,你们可要懂得把握才好啊。”
这话分明存着侮辱人的意思,但足足一两银子,除了家境富足的乔雄之外,旁人又怎能不动心?当场便有人要站起来说话,幸亏被乔雄瞪了一眼,又悻悻然缩了回去。
朱掌柜等了一会儿,见仍旧没人开口,脸上就跟挂了寒霜似的,呼地一声站起来,一拂袖,冲花小麦道:“既大家嘴巴都这样严实,小姑娘,这块银子就归你了,你的面做得不错,赶明儿我还来吃。”
说罢领着那三人转身就走,须臾间,已踏上村间小路,去得远了。
方才还在桌边正襟危坐的众食客,立时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以乔雄为首,个个儿紧皱着眉头小声道:“小麦丫头,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这人如此财大气粗,咱今天忍住了没接他的钱,村里其他人却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他若真的找到你家去……唉,虽说你并没有任何错处,可他们眼见着就不是讲理的人哪!”
花小麦低头咬了一下嘴唇。
她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倒好了!谁能想到,不过是做酱料而已,居然也能摊上这样的糟心事?
沉默片刻,她抬头冲众人笑了笑:“无论如何,多谢大家今天没把我给拱出来,这一两银子,你们拿去分了吧。其实本来也不是我的钱,不过借花献佛,还请大家不要嫌少。”
众人闻言,眼睛就有点放光,唯独那乔雄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把这一两银子给了大家,方才那笔买卖不就白做了?那四个货吃的可不少!”
“没事儿,这点钱我还亏得起。”花小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大家缄口不言,都是为了护着我,你们说得对,这事儿纸包不住火,你们也不要太为难了。”
乔雄心中愈加不痛快,从怀中抓了一把铜钱,也不计多少,往桌上一丢,气哼哼地扔下一句“反正我不要”,抽身便走。其他人却是面面相觑,终究是将那一两银子换成铜钱平分,又付了面钱,各自喜滋滋地去了。
花小麦也没了摆摊做买卖的心思,与罗月娇草草将家什收拾了,恹恹回到景家小院。
她也知道这事瞒不过人,不到明天,就会传得满村皆知,索性一回到家,就在花二娘与景泰和面前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花二娘一听立刻就暴跳如雷,哪里还按捺得住,撸起袖子就往外冲。
“他娘的,我找潘平安去!”




食味记 第一百零四话 吵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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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干什么!”花小麦听见花二娘说要去寻潘平安,立刻就给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揪她。
眼下已过了亥时,潘太公和潘太婆两个只怕早就睡下,花二娘这样风风火火地闯过去,倘或将二老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景泰和也同样惊得跳了起来,忙抢上前来展开胳膊,想要将自个儿媳妇拦住。
然花二娘是何等样人物?她那暴脾气一旦发作,天上地下,就没有她去不得的地方!花小麦原本已捞住了她的衣襟,被她轻轻松松一掌便推出去老远,然后一弯腰,便从景泰和胁下闪了过去,甚至还有工夫回头狠狠瞪自家夫君一眼,然后拔腿就往外跑,到底是让她一径冲进了隔壁的潘家院子。
“姐夫,你怎么不下死劲扯住她!”花小麦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出声埋怨了一句。
景泰和却是有苦说不出。
论力气,他自然胜过花二娘数倍,可他哪敢真使劲?男人手上没个轻重,万一伤到花二娘怎么办?
况且……这事儿本就是潘平安惹回来的,生生将花小麦也拖落水,花二娘前去找他说理,也并没什么错吧?
那边厢,花二娘直直冲进了潘太公家的大门,站在院子当间儿就嚷嚷开了。
“潘平安,你出来!潘平安,我知道你在家,这大晚上的,你没旁的地方可去!”她叉着腰,俨然一副母大虫上身的架势。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要将屋中人撕来吃了,“你倒是说说,你这办的叫人事儿吗?”
花小麦此时已经追到了潘家院子门口,闻言脚下一滞,简直欲哭无泪。
自家二姐护短儿。而且护得是理直气壮,这一点,自然令得她十分感动,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一家三口一向与潘太公关系甚笃,这样闹法,岂不明摆着是要翻脸?自从来到火刀村,潘太公二老对她这小丫头便一直非常不错。她是真不想与他们折腾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啊!
想到这里,她脚下更是一点不敢耽误,忙忙叨叨也扑进了潘家院子,拉住花二娘的手朝后用力拽了两下。
“你别拉我,滚开点!”花二娘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句,跳着脚地指着一扇亮灯的窗户,“潘平安。你倒是出来啊,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是怎地?你也觉得自己做事不大厚道吧,你心中也觉得有愧吧?”
屋中传来悉悉索索地一番响动,倒是东边那间原本已灭了灯火的屋子率先开了门,潘太公面带惊恐之色,颤巍巍从里面踏了出来。
“二娘,你这是……嚷嚷什么哪,大晚上的,倘或惊扰了邻居可怎生是好!”他望着花二娘,许是觉得她杀气太盛的缘故。竟不敢上前来,只站在门口道,“你平安叔哪里得罪你了,究竟出了甚事?”
不等花二娘答话,景泰和也跑了进来,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冲潘太公勉强笑了一下:“您莫怕。我媳妇是有些误会,我这就带她回家去,您早点歇……”
“歇个屁!”花二娘又是一声怒喝,再望向潘太公时,语气就稍有缓和,“太公别往心里去,我也不是冲你,我虽不认字,没读过书,但谁对我好,我是晓得的。我和泰和搬来村子西边两年多,亏得有你和太婆照应着,这情分我花二娘半点也不敢忘,但你儿子做事不地道,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到底什么事?”潘太公听得一头雾水,心下又着急,扶着门框的手都有些微微打颤儿,“你们一块儿做买卖,不是做得好好的?白日里还在好声好气地商量,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你跟太公好好说说,太公给你撑腰,若他真有不对,我不饶他的!”
花二娘因父母早亡,嫁人之后又与公婆关系不睦,是硬气惯了的,然而一听见潘太公这句软话,心中竟有些发酸,再想到花小麦身上那件糟心事,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一红,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把这事儿说出来,太公您给评评理。”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来缓缓道,“当初,是平安叔看中了我妹子做的蜜饯糕饼,觉得是条好财路,主动提出要与她一块儿做买卖的,对吧?我家那酱料,也是平安叔吃了之后觉得好,迫不及待地就丢出钱来,让我们多多做了,他好拿去省城卖,可有错?”
“是啊,就是这样,可……这又怎么了?”潘太公满面疑惑地点了点头。
花二娘抹了一把脸:“咱们是说好的,我妹子将酱料卖给平安叔,剩下的事,她就一概管不着,任凭平安叔去张罗,哪怕卖出天价来,也与我们无干。但与此同时,若平安叔因为卖酱料的事惹上了是非,我们也不该跟着一起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潘太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不由得也焦灼起来:“二娘,你到底想说甚么,一气儿说出来行不行?你平安叔惹上什么是非了?”
花二娘少不得将今晚花小麦在河边摆摊时遇上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道:“今日白天,平安叔来家里与我小妹商议做酱料的事,我们见他脸上有伤,走道儿也不利落,便多口问了一句,他只说自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当时我就有些不信——任凭他怎么摔,也没法儿在眼睛上摔出个拳头印来吧?如今想想,他那伤,十有八九是被人打出来的,他跟安泰园的人,也早就见过面了!”
“啊?”潘太公猛然听说了这么大的事,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不能吧?”
“不能?”花二娘冷笑一声,“眼下那安泰园的人已经来到了火刀村,晚间还在我妹子的摊子上吃了面,拿出一两银子来做赏金,不仅要寻潘平安,还要找做酱料的人家,您倒说说,他们是想干嘛?平安叔既然早就和他们打过照面,就该提醒我们一声,让我们也好有个准备,他有无数机会将事情说出来,却偏偏要一声不吭,让我妹子冷不丁挨了一闷棍,您看看,摊儿都没心思摆了,慌慌地赶回家来,都给吓成什么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将花小麦直往潘太公面前推,抽噎着道:“幸亏当时纸扎铺子的乔大叔在,硬是将事情给瞒下了,才算保得我妹子暂时周全,要不然,那安泰园的人,现下就已经杀到了我家!酱料卖给了谁,我们根本不知道,得罪了甚么人,我们更是一点数也没有,这不是正经的飞来横祸吗?”
“你说那安泰园的人,已经找到麦子的摊儿上去了?”潘太公身子晃了晃,硬吞了一口唾沫,人立时愣在了当场。
他一向是不管潘平安做生意的事的,最多最多,也不过两人坐在一块儿聊天时,百般嘱咐自己这大儿子不要赚昧心钱。此事若真如花二娘所言,也只能说是安泰园的人不讲理,可潘平安明知惹了麻烦,却还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这……
几人在院子里说了这半天的话,潘平安却连个面都不敢露,潘太公心中便是又气又怕,颠颠地三两步跑到窗户下头,拿拐杖使劲瞧了瞧窗棂,怒声道:“你出来,还躲在里面,我都替你寒碜!”
屋里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又是好一会儿的工夫,门终于开了,潘平安从里面抖抖索索地摸了出来。
花二娘目眦欲裂,立时要冲过去给他两下,却被景泰和一把拉住了,只能瞪着眼睛大声斥骂:“你做的好事!如今连累了我妹子,你心里可舒服了?连那不相干的乔雄和食客们,都肯出力将我妹子护住,你?说得好听点还算是生意伙伴呢,就真硬起心肠来,看着我们陪你一同搅这浑水!”
景泰和也叹了一口气,道:“平安叔,你想挣钱我们知道,我们也想挣,但我们却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你……”
“做买卖,哪有光想赚钱不担风险的?每月我掏钱那阵儿,你们倒是欢天喜地,遇上事儿,立刻就缩了……”潘平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们光想赚钱?”花二娘死死咬了牙,“那酱料不是我妹子累死累活做出来的?没有我妹子的好手艺,你赚个屁的钱,一个铜子儿你都得不着!酱料我们是卖给你的,你要卖给谁,与我们何干?你分明就是想拖个垫背的!”
潘平安有些怕她,不敢再胡扯,苦着脸道:“是,我是惹了麻烦,脸上这些伤,也是他们打出来的,可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会找到火刀村来。那酱料比蜜饯糕饼好赚得多,我就不信,你们真能舍得丢掉每月这么大一笔收入?”
花二娘越听越气,还想再骂两句,花小麦忙上前摁住了自家二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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